>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26)
那么另一个问题又来了?迟归希望他能有自己的见解,什么才是最好的厨艺呢?
海湾立刻回答:就是做出对客人胃口的菜!
你倒还鬼灵,会举一反三。迟归笑了笑,但只顾机巧,却不对我的题目。
我能做你爱吃的,别人自然也能,如若你的口味和鉴别能力一般,谁又来衡量我们之间的高低呢?
所谓大巧若拙,神锋无形,不懂做菜的人一说美味,想到的无非是各类名贵的食材。
但那些东西之所以名贵,就是因为它们本身的味道极佳,即使烹饪失当,至多产生外行分不甚清的口味上的区别,但总体还都过得去如果不是吹毛求疵、精益求精的话。
真正高超的厨艺,不是能将一尾蓝鳍金枪鱼做得多好,而是能在平淡中孕育神奇,普通的菜蔬,做出不普通的美味,才是功力之所在。
海湾深信不疑,重重地点点头,扑上去抱住他胳膊,脸颊在上面亲昵地蹭了蹭,笑赞道:你就是蕴神锋于无形,用我买的烂菜还能做好吃的!
自那夜他们二度吻过之后,海湾便如现在这般,与他消除了社交关系里最起码的尊重距离,拉他手,拍他肩,随心所欲,无所顾忌,胆子愈来愈大。
迟归起先很不适应,后来慢慢也习以为常了。
海湾将书分开顶在自己脸上,仰着头竭力保持平衡,淘气地问:你说我明天能过吗?万一过不了,我怎么办?你还会管我么,会不会失望?
你不要想那么多。迟归一把夺走那本被他翻烂的书,人的远视应该用在制定目标上,短视则应用在完成手头任务上。只有这样,才能两不相误。
即使你通不过,也是考核之后该愁的事。未来的事交给未来烦心,现在先做好眼下的事,那未来也就不会有事。
海湾揉揉鼻子,道:什么未来现在的,都给我说晕了。你怎么这么多话教训我,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我要是不过你会怎样?
你不是说你一定会过吗?迟归挑眉看他,怎么,觉得海口夸得太早了?
不是。海湾耷拉着脑袋,发丝软软垂在他眼帘上,我只是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工作。
迟归拍拍他发心,温声道:真傻。我如果不愿意,为什么要让你去餐厅碍眼?
啊,你承认了!海湾满目惊喜地抬起头,你承认你是想看见我,才叫我去你餐厅的了?
你想多了。
事实证明,海湾的确想多了。
第二天他没有和迟归同走,相反早早搭地铁去了餐厅。十四个人除了他和秦川,其余早已正襟危坐,等待考核开始。
海湾还是初次见这十四位高级侍者齐聚,每个人都似他想象中的冷漠,不苟言笑,互不搭话。
今天陈延辉来得也早,他吩咐行政办公室的人发下笔试题,限时四十分钟答完。
这些题目并不难,海湾书念得熟,从前往后看下去,没有一个能难倒他。
上学时也曾有过眼下的场景,最终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因为题目难不倒他,细节却打败了他。
粗心大意,永远是学生的致命伤。
海湾生怕旧事重演,瞪大眼睛检查了几遍才交卷。
继而是考仪态,记忆力,临时应变能力,还有对餐饮文化的理解。
主考官不出意外是迟归,旁边还有餐厅的行政人员和三位主厨。
仪态还好,海湾由于拍写真的缘故,平时经常练习。为了这场考核,更是每天睡前贴墙站半小时。
至于记忆力,海湾自认不差,他虽不属于极聪明的核桃脑,但记性一向很好。
几位主厨问了几个来过餐厅的客人的小癖好,他一一作答,看脸色便知他们很满意。
许鹤排在他后面,海湾留神听他回答,发现他非但知道客人的用餐习惯,连他们的隐私都略知一二。
那位健谈的主厨笑得合不拢嘴,迟归保持着平时的漠然,淡淡问:你怎么知道上次来过生日的两位客人,其中有一个母亲刚过世?
许鹤不慌不乱,双手收在身前,徐徐道来:因为他们第一次来时,曾聊起过去的事,说到那位客人的母亲激烈地反对他们在一起。
但是,第二次来的时候,他们的无名指上已经戴上了戒指,可见他们的障碍消失了。
改变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更别提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所以我猜测其中发生了一点别的事,让这个障碍消失了。
而且那位母亲过世的客人,在给他爱人过生日的时候,高兴中带着难以掩饰的伤感。
还有,我在后续收拾桌子的时候,听见他说他父亲目前状态不好,家里刚办了丧事,他没心情去参加朋友办的生日宴。
综合以上几点,我才做出了判断。
你很细心。迟归只说了这一句。
海湾默默走回座位,心里对许鹤的忌惮又加深了几分,纵然不情愿,也不得不服。
那天迟归早早让他回去,后来问起此事,他说是看他情绪不好,想让他休息休息。
他的体贴,恰好给了许鹤机会。或者说像许鹤这样的人,根本不必别人特意给他预留,无时无刻他都能抓住机会。
海湾偏偏相反,他傻得可怜。
听着许鹤应答如流,将每一位客人从头到脚的所有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再联想自己刚刚的得意,才真是可笑。
现在看来,他在更衣间里偷偷记的笔记,大抵便是客人的详细资料。
才不如人,技不如人,居然连努力都不如人。
海湾从未像当下这么厌弃过自己。
临场应变能力大家在一起考,餐厅内模拟了五张桌子,每张有不同的状况,演员们都是各个岗位的员工,全情投入,严肃非常。
室内乱哄哄,一会儿掉叉子,一会儿洒红酒,又是菜品里有异物,又是客人难缠不好对付。
饶是众人早有准备,也被打得措手不及,慌张之态尽显。
海湾刚安抚好吹毛求疵的一号桌客人,又去给等得不耐的二号桌客人倒酒,正手忙脚乱时,许鹤突然从他身边撞过去,香槟瓶自白手套之间滑落,喀嚓摔在了地上。
本场考试的最高`潮,一支打破的香槟。
餐厅的空气一窒,众人皆愣了愣,无数双目光同时看向他。
许鹤没事人一样越过海湾,走到对桌,温文尔雅地给客人讲解起今天的菜品来。
海湾现在恨不能捡起剩下的半支香槟,一酒瓶子砸他脑袋上。现实是他只能捡起碎玻璃,赔笑着道过歉,给客人换了一瓶新酒。
余光能看见考官们不善的脸色,众人都未作声。海湾心里直打鼓,每次都是香槟,他当真天生与香槟相克。
好容易捱到最后一个环节,许是要避嫌,询问海湾的是那位风度翩翩的健谈主厨。
迟归虽不在场,但他的话、他的思想,悉数装进了海湾的脑海里。他将昨天下午那番言论拿出来应答,果然获得考官一连串的称赞。
考核结果晚上出,中午海湾去了一杯无,他下定决心要对迟归表白。万事俱备,只欠陆远舟这个狗头军师的一股东风。
依着他的意思,是要让海湾打扮得光彩绝伦,然后拿着他亲手烤的其实是陆远舟在蛋糕店定做的小蛋糕,再捧着一束矫情可笑的花,约他去海边放焰火。
无论他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如此浮夸的计划,海湾终究接受无能。
他勉强换上陆远舟特地治办的行头一身与他平时穿的无甚区别但贵十数倍的衬衫牛仔裤自己烤了一只丑陋到几乎不能看的迷你蛋糕,带着陆远舟好容易说服他带着的Roseonly 红玫瑰,登门去迟归家表白。
林城被陆远舟调来做司机,他将海湾送到楼下,说了句:加油。调转车头走了。
海湾从钢化玻璃的反光里打量自己,面容姣好,身姿挺拔,装束华贵,玫瑰浪漫,蛋糕香甜,一切刚刚好。
除去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生怕弄坏蛋糕好容易做出的形状,海湾用抱着花的左手小拇指勾着蛋糕绳,腾出右手按下了门铃。
寂静,无声。
他又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响。
迟归推开门,只见海湾略显滑稽地扑上来,不由分说地将一束玫瑰塞进了他手里。
你别说话。海湾先发制人,紧张得嗓音直飘,让我先说,说完你再说,不然我就不敢说了。
他提着蛋糕,握着拳头,一口气道:我喜欢你,唔终于说出来了。我喜欢你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第一次见你就念念不忘,可那时候不懂,还很讨厌你。后来我发现,讨厌着,讨厌着,你竟然在我心里挥之不去了。
我没法看着你,没法听你说话,没法自己独处,甚至都没法喘气儿了。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我看着你就忍不住出神,听你说话忍不住出神,连想到你都忍不住出神。
我知道,我知道我很差,我不是妄自菲薄,跟你一比谁都会很差的。你那么好,人好,能力好,长得好,什么都好,而我几乎什么都不好。
可我不在乎这些的,我喜欢你不是为了别的,不是为了你的附着物,我只是喜欢你,喜欢你这个人。就算你不是这样,只要你是迟归,我就喜欢。
我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但我会努力的,请你一定信我。我会变成木棉,站在你身边,和你并肩,手也怎么说来着!总之就是
他急得满头大汗: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海湾望进他眼里,静静等待他的答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穿堂风呼啸而过,一同带走的还有海湾冷却下来的热情。
迟归盯着他半晌,递给他一只信封,道:你没通过考核。
第34章 二度醉酒
如果你曾蹦过极,或是有过从高空坠落的经历,便能体会海湾此刻的心情。
被扔上天,又被掼下地。
是他撞我的。刹那间眼泪盈眶,他委屈地重复着相同的话:是他先撞我的,不是我的错!
我知道。迟归眉心稍蹙,点头说:的确是他撞你,但这与你的表现无关。
这一场考的是临场应变能力,他撞你固然是他的问题,可你也没能及时控制事态发展不是么?
你被他撞掉香槟,如果在真实情况下,不管因为什么,都是严重失误。况且你后续的处理也差强人意。结果是公平的,谁也没有故意偏袒谁。
海湾冷笑一声,红着眼睛问:那许鹤呢,他通过了么?
迟归看着他,没有作声。
他是比我强,但这件事是他的错就是他的错。海湾竭力忍着泪,哽咽道:明明是他的责任,凭什么他能留下来?
你理智一点。迟归伸出手,却被他推开了。
海湾抓着蛋糕盒子,奋力向门内一扔,转身跑回了家。
隔壁大门摔得山响,迟归闻声叹了口气,放下手里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也闭上了门。
那块雪白的地毯今日遭劫,巧克力擦过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蛋糕已摔得不成样子,隐约能看出爱心的形状。
迟归不爱甜食,中指挑起一抹奶油尝了尝,便随手将它塞进了冰箱。
他去洗衣间拿来清洁剂和板刷,一点点将地毯上的污渍清干净,然后搬开沙发和茶几,把地毯卷起扔到了阳台上。
海湾回去倒头便睡,直到夜色黑沉时才醒。心里仿佛堵着颗橄榄,闷闷的透不过气,他扯开领口,吸吸鼻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彦鸣的七个未接电话,附带一条消息:「今晚庆功,有时间吗?你的分红发下来了,卡在我这儿,什么时候来取?」
屏幕右上角显示现在十点半,海湾坐起身,给他回了一条消息:「什么时候都行。」
不料彦鸣在线,瞬间回道:「现在睡了吗?」
「还没有。」海湾的消息刚发过去,对方的语音通话立刻打了过来:喂,我们都在外面庆功呢,你要是没睡要不要一起来?
海湾实在没有心情,他现在只想窝在床上放空,什么都不想,就不会难过。
但工作室的人都在,大家平时难得聚齐,独他不去似乎不妥,遂勉强答应了。
这个时间已没有地铁可乘,幸而庆功的地方不远,他打了一辆车,刚过起步价已抵达目的地。
彦鸣怕他找不到包厢,正站在KTV门口等着,见他下车便迎了上来:就差你了,下午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我睡着了。他的声音有些暗哑,眼睛也略显红肿,幸而晚间晦暗,看不分明。
我还以为你去上班了,不是说还在做别的工作吗?彦鸣不明就里,闲谈中无意戳到了他的痛处。
海湾神色一黯,扯了扯嘴角:没有,没干别的。
彦鸣亦是知情识趣之人,听他如此说,明白他必有难言之隐,便不再问,引着他穿过浮华的长廊,进了左手边最后一间包厢。
众人一见他来,七嘴八舌地喊罚酒。其中不乏几个日本人,他们平时谦逊压抑,往往酒后放纵得最厉害。
洋子身边坐着的谷崎正和他的翻译抢话筒,工作室的另一个走肌肉路线的模特塞给海湾一杯酒,起哄道:哎哎湾湾来晚了,把这喝了才能算了。
一旁两个后期附和说:对对对,该罚。下季度湾湾就是销冠了,怎么能不来?咱们一块儿走一个,预祝湾湾写真大卖!
众人纷纷送上祝福,一齐举杯相贺。
海湾不好推辞,一饮而尽,笑道:谢谢大家,这是大家的成绩,不是我一个人的。
在座众人见他这样客气懂事,顿时情绪高涨,嚷着要轮番敬酒,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下来,笑声迭起,哄闹作一团。
也不知是谁,偏在此时点了一首谷村新司的《星》,耳熟能详的旧旋律,励志向上的老歌词,勾连着每个人回不去的青葱岁月,室内气氛怀旧而感伤,莫名变成了大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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