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嘉把头避到笔记本摄像头范围之外，对周祁说：祁哥，我正跟人视频呢！
    周祁声音有点不高兴了，给我打电话，还跟别人视频？
    这才几天，就三心二意起来了？
    不是，我和程哥，我经纪人程关。顾亦嘉忙解释，祁哥，这次热搜的事情，是我连累你了。
    周祁眉头一皱，什么连累？你是觉得不想和我在一辆车上，还是后悔那天的事？
    没有，不后悔。顾亦嘉坚定地回答，但事情和我有关系，我就要护着你。
    护着我？周祁声音里带着笑意，怎么护？
    我想帮你，我有一些思路，可以让舒姐他们能早点找出背后黑手。
    呵，这事你就别操心了。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周祁是真的不在乎。
    但是我不想看到你被人这么消费。顾亦嘉对着话筒，轻轻地说，而且，那一天对我来说是特别重要的回忆，我不想它就这么被弄脏了。
    我真是呵，你啊。周祁被顾亦嘉的话特别妥帖地安慰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对他而言，有人非要盯着他作妖，就算他不在乎，但感受总是不好的。
    远远地看着周祁那么多轮，和他同处一个圈子的顾亦嘉，不能更明白这种感觉。周祁外表看起来冷冷的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那其实是因为冷的人更敏感。
    面无表情不是不痛，只是痛习惯了。
    程哥这边有对信息逆向溯源的方法，我和他说了，如果舒姐那边不方便出手的话，我们可以助攻。
    说是程关想的方法，其实思路是顾亦嘉提供的。
    他的那七年的中后期，经纪公司和互联网平台深度合作，将现在这个时间线里还是雏形的各种基于大数据研究、内容创作方向、市场分析预警的系统升级得更加专业和全面了。
    顾亦嘉没办法把数年之后经过无数轮迭代的高级ERP系统拿回来，但他接触过那套系统，并且了解过一点点系统进行数据处理的核心思路。这些思路中，刚好有今天能帮得上忙的。
    顾亦嘉为周祁这么着急上心，这让周祁很窝心，他说好，不过具体的操作方向，他得先和方舒联系之后再回应。
    周祁已经到了F市首映的电影院外，因为今晚他还要赶飞机去下一个城市，不会在F市落脚，他也不想麻烦别人，就让小飞把车开到影院停车场。在车里等活动开始，顺便联系方舒。
    结果电话接通，周祁还没说话，方舒先说了：我们这次可能真的遇上硬茬子了，对方至今都还没现身。我们现在很被动。无论撤热搜还是公布真相都有些晚了。舆论的走向也不太乐观，我真的不想坐在这里只能等。
    方舒说的等，是说等着出现天兵一般其它的焦点消息，才有可能把热度降下来。
    舒姐，你不用急。周祁手指在车窗边缘轻轻轮敲。
    我怎么不急，你正身陷舆论漩涡，惹人非议啊老板！我还指望下半辈子靠你吃饭呢！方舒真的要上火了。
    放心。就算有事，你也饿不死。周祁莞尔，他们喜欢就让他们非议，我还没试过这种感觉。
    方舒心急火燎的，当然听不进周祁这种仙人发言，不然这样，我们可以转发车载记录仪视频，做一个行车安全短片。我让公共关系专员去找政府和机构蓝v合作，这样也一举两得。
    不做。周祁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关于那个时候的记忆，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更何况顾亦嘉才刚刚说过，这记忆对他们两同样重要。
    周祁！方舒急了。
    舒姐，你先听我说吧。
    周祁和方舒说明了顾亦嘉提出的建议之后，方舒先问了句为什么，她想不到愿景此时伸出援手的理由。但周祁说，信他。
    方舒也没有其它更好的方案，于是很快同意，拉起了四人线上会议。
    程关和方舒各自都是久闻对方大名，一直也没机会打交道，此刻连线，两个大经纪人也没什么废话，点头打个招呼就直接进入正题。
    处理这件事不能单一从今天的热搜入手，要设置对照组。拉取之前周祁上热搜时的相关数据，进行比较。程关扶了下眼镜，把自己已经做了初步分析的数据模型发了出来。
    方舒想了想，问：你是说，周祁之前负/面消息传播的数据吗？可是光比对负/面消息，我们也不能找到真正攻击我们的
    方舒说到这里，突然就明白了！
    程关提供的数据模型，当然不是只比对负/面消息。这个模型的设计初衷，是要把所有正面和负/面消息全部进行比较，才能从众多转发和传播消息的账号中，分析出那些对正面消息不予理睬，专门发布和扩散负/面消息的账号。
    方舒对着视频里的程关感激地点头，程关，你帮了我的大忙！
    但这个思路还需要大量的数据来支撑，才能找到结果。程关没有居功自伟，认真地和方舒讨论起来。
    两个经纪人一个在公司里指挥下属收集数据，另一个在家里提供各种有针对性的建议，强强联手，虽然是四人会议室，但周祁和顾亦嘉都感觉自己可以不存在。
    于是他们默默退出了会议室。
    并且真的没有被发现。
    小飞在外面敲了敲车窗，提醒周祁点映见面会要开始了。
    周祁本来还准备和顾亦嘉再聊会儿，现在也没办法了，他有些遗憾地点开微信。
    周祁：要去工作了。[工具人好累.gif]
    顾亦嘉：祁哥加油！
    周祁：想换句别的听。
    顾亦嘉：
    顾亦嘉：哥哥加油！
    周祁：不够独特。
    顾亦嘉：
    顾亦嘉：
    顾亦嘉：祁，等你。
    周祁下车的时候笑得很满意，其实他是想让顾亦嘉叫个别的称呼的。
    但他这么叫，也很好。
    周祁站在漆黑的点映场门外，把手机调静音之前回了最后一条。
    周祁：下次发语音。
    另一边，顾亦嘉也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带着思念，踏上了从H市回G市的飞机。
    今晚注定是大家都奔波劳碌，不能安眠的一夜。
    程关和方舒双方联手，把数据分析结果做成了拓扑图像。通过对周祁的多次热搜事件传播范围、传播涉及账号的比对，除去一些已经明显停止运营的和背景不明的账号之后，搅混水的幕后黑手逐渐浮出水面。
    那些对周祁的正面消息充耳不闻，却偏偏在扩散传播负/面热搜消息的路上上蹿下跳的账号，在拓扑图像中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方舒心中一动，从文档里调出了一个文档。那是之前周祁工作室团队帮助邱意宁解决第一波派对丑/闻时做的分析结论。那时的邱意宁还在喜跃娱乐。
    然后她发出了一声冷笑。
    两组数据的相关联度非常高。而邱意宁那组数据是谁做的，她早就清楚。
    徐进元。
    居然还是他。
    不过，的确，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动机、手段、条件，他全都具备。可是方舒恨自己居然没有提前想到！
    方舒觉得有点讽刺，自己居然犯蠢费这么大劲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她明明从一开始，通过排查对周祁有直接恶意的人，就可以得到这个结论，明明可以按图索骥，却当局者迷，生生花了这么大的苦功夫。
    怨怼和失落，荒诞和疯狂，新仇和旧恨，方舒心里涌上太多情绪，一时之间感觉很累。
    整件事里，支撑着她一直坚持的，是心里的希望。她多希望这是有人要捧一个和周祁旗鼓相当的艺人，所以才做了这么多来铺垫。
    起码大家高手过招，得失过后相逢一笑泯恩仇，快意都在明面上。这样才是真正的对手。
    然而多可笑，哪里来的什么过招，都是蝇营狗苟。
    方舒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深吸一口气对程关抱歉地笑了笑：对不住，这次是我蠢了。居然在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想到。还麻烦了你一整夜。
    没什么。我也正好处理手上的事。程关把电脑上的文档点了保存，慢慢扯松了领带。他是刚到家就接到视频会议邀请的，进门只来得及把西服扔在一边，就这么忙了一整夜。
    他看到方舒双手插着额发向后整理，想要奋力平复情绪的样子，淡淡说了句：不把人往最坏的方向去想，是你的善良。这不是错。错的是辜负善良的人。
    话说出口，程关突然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他把这判定成熬夜后的身体激素失调，但听方舒口不从心地跟他说谢谢，又觉得自己没做错。
    回忆起下午听到周祁接起顾亦嘉通话时那宠溺的语气，程关直觉以后和方舒打交道的机会还有很多。但，他也有另一种微妙的直觉，得跟顾亦嘉这小子问问清楚。
    在结束这个会议前，程关和方舒互相致意告别，方舒再次诚挚感谢程关，程关扶起眼镜揉捏着鼻梁说：没事。不过，冷掉的咖啡不要多喝，伤胃。
    切断通讯后屏幕上提示着会议时长，十一小时四十七分钟。程关站起来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肩膀，拿起属于自己的那杯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
    周祁工作室弄清楚了目标，回击就变得势在必行了。方舒期待和对手过招，但不代表她对阴沟里的小人就没有手段。
    方舒看了看时间，估计在K市跑电影见面会的周祁应该起来了，于是给他发了条信息
    方舒：找到了。还击吗？
    周祁：不然呢？
    方舒笑了一下，把手机锁屏，到办公室的自带小洗手间里补上妆，她涂上显色度最高的女王色口红，接着咔哒把口红盖好，往化妆包里一扔。
    作为前同事，徐进元留在方舒手上的把柄不少，光扒出他身为经纪人，私卖艺人行程、倒卖演唱会嘉宾门票、暗中指使邱意宁粉丝后援会去拉踩碰瓷对家人肉小透明、挪用后援会集资款、勒索意粉给他上供大额礼物这些事，就够圈中人对他集体制裁的。
    而除了这些事情，他还有职务/腐/败和偷逃/税/款的行径，这些好事足够让他好好和公务部门喝上一壶了。
    方舒留着这一手，本来想着从喜跃辞职就再也不干这行了，准备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和姓徐的玉石俱焚来着。但周祁那时候拦住她，说以后有机会的。
    呵，得罪谁不好，谁让你头铁敢得罪你舒奶奶的宝贝艺人。有机会的？现在就是了。方舒坐在电脑前，刚开完一个短会，像要开打之前热身一样，咔咔地掰了掰手指关节。
    接下来，她会和法务专员一起，跟合作律所派来的律师一起着手准备律师函和起诉书。
    方舒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用已经磨合成型的数据模型，比对了一下近几年娱乐圈里的一些查不到幕后黑手的无头公案的传播途径。果然啊，姓徐的这只阴沟里的老鼠，多年来明的不敢暗地来，参合的破事儿还真不少。
    方舒打开自己很久没有用过的那个加满娱乐圈半壁江山的微信号，先把名字从喜跃娱乐方舒改成经纪人方舒，然后发了一条朋友圈。
    经纪人方舒：
    最近姐姐有点空。做了个有趣的东西，还有一些真实的数据。感兴趣的，一起来来聊聊。[勾手][勾手]
    [附图拓扑数据图九宫格]中间是一张[王之蔑视]。
    一分钟内，这条得到了几百个赞。
    方舒的微信未读消息999+。
    不过这终究只是在圈子里还击了对手，周祁遭遇的抹黑事件发酵出的后果还没有得到解决。
    方舒也很头疼，她缺少一个能真正解除周祁身上麻烦的新热点。
    *
    顾亦嘉一大清早就去了位于旧城区的一个小区，从城市的高楼大厦转弯进去，让人仿佛回到上个世纪。小区看起来很老了，里面的一栋栋老楼的褐灰色斑驳外墙上，爬满了冬天衰败枯萎成黑褐色的爬山虎。
    清早的小区里有不少晨练的人，还有吊嗓子的艺术家，以及去早市买菜回来的老人。小区路面的地砖有些破败，但清扫得很干净，顾亦嘉停了一下，看到有一个小砖缝里，钻出了一抹嫩生生的新绿色。
    顾亦嘉走到小区中间一排联排的二层小楼前按门铃，厚重的大门打开之后，他先礼貌地鞠了个躬。
    你可终于肯来了啊。赵鸿导演在门里露出笑脸。
    其实，早就想来了。顾亦嘉粲然笑着，在赵导的招呼下进了门。
    第31章
    别站着，先进来。赵鸿热情地招呼顾亦嘉进门。
    赵导的家里和外面老旧小区的感觉完全不同。在那么多回重生里，顾亦嘉虽然一直都和赵导相熟，但却因为忙碌和太关注自己，还从来没有进过赵导的家。
    屋里所有的墻都被拆去了，留下内部一个没有任何阻滞的通畅空间。虽然大，却不显得空旷。因为房子的主人匠心独运地给空间做了分区
    浅灰绿色木质感的是餐厨区域、灰白色搭配石头纹理的工作区域、还有裸露砖石面作为背景墙的褐红色布料感的会客区。不仅如此，每个区域还陈列着各种精致的艺术品。
    丰富而独特的空间设计，给人仿佛置身艺术馆的体验。顾亦嘉虽然满怀心事，但环视一圈后也不免连声赞叹。
    赵导引着顾亦嘉在会客空间落座，对他一笑：哈哈，我这里还可以吧？
    岂止可以，您这儿简直我要是您啊，就呆这儿不出门了。顾亦嘉回之一笑，赵导，我今天
    先不急着说。赵导笑，你觉得我这茶几怎么样？
    屋里的茶几是一整块木头纵剖出来的，虽然被涂上了绿色，但原本的木纹却在表面保留得十分清晰。
    绿色好像活着一般深深浅浅地晕染在整个木质结构上，宛若生于树的本身，给在暗红色主基调的会客空间里增添了一块生机。
    见顾亦嘉摸上了木桌，赵导才继续说，这绿色好看，但做起来也不难，但好多人都问我学了，却做不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们觉得麻烦。赵导略带惋惜地摇摇头，我这颜色，是先漆了再磨，反复十多回，等漆入了木，再用水彩的淡绿色一层层地刷进去的。来回得折腾一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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