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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服——天堂放逐者(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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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
    这声音像一盆凉水,一下把书生泼醒了。
    他恍惚着抬头,看见墨鲤不知何时又把一卷书拿在手里,孟戚坐在旁边,悠闲地拿着一包荷叶糕,清甜沁人的香味像是灌进了他的脑子。
    这低矮破旧,原本充满鱼腥气跟怪味的船舱,也变得没有那么昏暗压抑。
    水流跟船桨接触的拍打声,有规律地传耳中,书生绷紧的身躯逐渐放松,煞白的脸色慢慢好转,他定了定神,苦笑着道了一声惭愧。
    为吾之事,搅扰诸位不得安宁,实是惭愧。
    先生客气了。
    孟戚就着油纸包,将荷叶糕送到墨鲤面前,后者摆了摆手。
    栗子糕?孟戚又伸手去车上摸。
    锦水先生:
    除了女眷跟年纪尚小的孩童,哪有路上带糕点的?这东西容易碎,既贵又不经放,馒头油饼以及肉干腌菜才是常见的吧!
    陆慜却觉得十分快意,识相的就赶紧滚蛋,要留下来同行就只能像他这样当瞎子聋子,只有不看不听不想,才不会为难自己。
    事已至此,先生能否说说,这查爷是什么来头?孟戚用脚踩了踩旁边的麻袋问。
    锦水先生犹豫地看了一眼船舱外。
    他还不清楚这群人把查爷捆了上船想做什么。
    这时老船工进来了,重新拿起烟锅袋子,作势冲着众人抱了抱拳。
    因是长者,众人便都站起来还礼。
    其实孟戚手里还拿着荷叶糕,眼角余光看到墨鲤有动作,他才反应过来。
    这没什么不乐意的,不就一个礼?坐着不还礼是年长,站起来说明自个年轻啊!
    老船工操着一口沙哑苍老的京畿方言,目光炯炯。
    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今儿能坐上小老儿这条船的,都是命数跟缘份。既然如此,小老儿也就开门见山,把话摆出来说明白!
    老船工一指麻袋,沉声道:这查七,是咱们京畿一带道上的人物,本事不大,来头不小。据说他老子娘乃是京中大员家的配房,后来主家发了恩典,给了良籍,背地里却仍旧给主家当差。几位甭问他主家名姓,这事说什么的都有,可他欺行霸市,在码头这边作威作福,不是一日两日了。夜路走多了要撞到石头,这家伙倒也碰上过几个硬点子,还被折腾到巡城司衙门里去过,可没几日就囫囵个儿出来了,怕是连头上的发丝儿都没少半根。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半句不打磕,把陆慜听得津津有味,就差抓一把瓜子吃了。
    跟茶馆里说书的是一个味道,感觉后面马上就要出现欺男霸女,作恶多端,最后被某某大侠打得哭爹喊娘的情节了。
    再一想,这大侠可不就是本王本王这边的人嘛!陆慜偷看那两位镇定如常的高手。
    如果这是身后有人的泼皮无赖也就罢了,这查七还练了一身横练功夫,一拳能将小老儿这船的舱壁砸个窟窿,他还跟镖局武馆的人结交,撒起钱来更是大方,故而京城一带无人敢招惹。
    孟戚不以为意,所谓的无人敢惹,其实是本事大身份高的人根本没听说过。
    譬如宫钧宫副指挥使,随便一句话就能把查七抓了,顺带还能把这家伙做的事翻个底朝天,可是太京足足有几十万人,像这种暗地里给人办事的狗腿子不知有多少。
    老船工边说边打量,却发现孟戚墨鲤似是不为所动,而那车夫打扮的小子撇了撇嘴,神情讥讽。
    老船工眉毛皱成了一簇,心中把何耗子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硬撑着气,朗声道:如今为了诸位,算是狠狠得罪了查爷,人也不敢留在原处,怕他乱叫乱嚷,害得码头上混饭吃的兄弟们倒霉。等会儿下船,这人就送给你们了,爱带去哪儿便带去哪儿,不管杀了埋了扔了,小老儿都不知情。
    老人家言重了。孟戚收了荷叶糕,取下戴着的斗笠。
    他的面容露出来,老船工先是睁圆了眼,随后神情愈发难看,暗骂何耗子拎不清究竟招惹的是何方人物,这麻烦估计是甩不脱了。
    墨鲤把孟戚按了回去,不让他说话。
    想要把事情问清楚,墨鲤觉得这活儿还得自己来。
    如您所言,都是凑巧,恰好赶到了一块。墨鲤放缓语调,似不经意地说,老丈的船停在这里,外面的几位兄弟也收拾了家什,想来是早有准备,不愿在这片码头待下去了。
    不管查爷还是他们这辆马车,都是无意间卷入了这群苦力的潜逃计划。
    苦力,就是卖力气吃饭的人。
    这处不能待,就去别处,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何耗子这帮人却要偷偷摸摸,瞒着所有人跑路,这里面就有问题了。
    墨鲤虽然揭穿了这件事,可他神态也好,语气也罢,都像是与老船工谈琐碎家常般平和,不会令人感到半分不悦。
    这从老船工皱紧的眉头就能看出,锦水先生在旁边暗暗称奇,随后他想到墨鲤上门求银针,自己起初也没好声气,最后不知怎么着就把针卖了,还觉得这位大夫为人和气,颇有几分好感。
    锦水先生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
    墨鲤接着问道:查七来堵马车,我听外面那位何兄弟说,查七这些日子已经在渡口码头抓了不少书生,可有此事?被他们带走的人呢?
    老船工抽了一口烟袋,掀着眼皮道:这事,你该问他了。
    烟锅袋子指着锦水先生,后者静默一阵,苦笑道:你你们被查七这群人看到了脸,除非永远不回太京,否则会有大祸临头。
    书生说着,起身一个团揖,愧然道,本是丑事,亦羞于提及。而今若继续隐匿,唯恐诸位因不明事情始末,遭那鱼池之殃,便请诸位勉为其难,姑且一听了。
    ***
    锦水先生本姓贺,他只说姓,没报名。
    贺家祖辈行医,有一手针灸、正骨的工夫,虽说不上是名医神医,但是在所住的坊间也算小有名望。
    贺生并非是对行医诊病没兴趣,而是自小家中没打算让他继承祖业,他少年聪慧,读书很是了得,父辈看到了盼头,指望他科举做官。
    二十来岁,就能写一手念着通畅舒泰,合撤押韵的八股文章。
    虽文采稍显不足,立意不高,但也算是出类拔萃,一路考上了举人功名。他正待闭门发奋读书,揣摩文章,考个进士金榜题名光耀门楣时,楚朝亡了。
    太京血流成河,许多百姓死在混乱之中。
    贺生父祖皆死,他心中怀恨,也不肯做齐朝的官,考齐朝的功名。
    因家徒四壁,无以谋生,就只能代人写书信,加上制针卖针。
    这般安安稳稳过了数年,不想祸从天降
    有人网罗了一群没有继续考科举的读书人,威逼利诱,乃至强行掳走,也不为别的,就是科场舞弊,为一些人冒名代考。
    锦水先生咬牙道,我们这些人,有的是因为改朝换代的时候,三代之内的亲族获罪,夺了功名名,有的是当年齐帝杀入太京时,混乱里落下了残疾,乃至家中无钱,亲族重病等等。
    如何冒名代考?孟戚诧异地问,楚朝不是已有规定,进科场考试时,除了搜查夹带,看画像之外,还令同乡之人一起入内,令士子大声报己之名。秀才以下倒也罢了,凡考到了举人,哪个没有同窗,要如何冒名?
    吾等拿写有自己名姓籍贯的号牌入内,各自入内,等开了考,写完了文章,写的却是旁人的名字。那些人交的考卷,写的是吾等之名。锦水先生神情沉痛,双手紧握。
    陆慜瞠目结舌。
    孟戚摇了摇头。
    吏治也好,舞弊也罢,总有数不清的空子钻。
    纵然前面补过,后面又出现新的裂隙。
    这般做法,能用一时,却用不了一世。孟戚扬眉,特意给墨鲤解释道,这文章必定是写得不上不下,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差。太好引人注目,太差不一定能考上。这还得代考的人写文章是有这等水准,需知就连考上的进士自个儿,匿名答卷混入下一科考,都未必能中。
    锦水先生苦笑道:不错,所以能代考会试的,只有我一个,他们主要还是在乡试那儿动手脚。考上了便是举人,花钱使银子就能外放做官了。齐帝陆氏,武人出身,虽然摆着礼贤下士的样子,可他没法出科举考题,也不关心一甲之外的人写的文章,乡试连解元的卷都不看。主考官不是年年相同,齐帝对臣子有防备之心,不让他们年年都有门生。这卷面的字写馆阁体,想按照字迹辨认出问题,还不如根据文法习惯呢?可即便如此,快十年了,也没有考官辨出某年的二甲,与某年三甲的文章,像是出自一人之笔。
    他等得绝望,又无力挣脱。
    因贪生怕死,未有破釜沉舟之心,这些年日子过得浑浑噩噩。这街面上的人,譬如查七,早早就识得了我们。在太京府衙,我们还有一笔笔欠条白条,是各种借口捏造的债务,所以住在家中,还要被保甲邻里监看,不许跑了
    锦水先生喃喃道,还有更倒霉,直接被拘在他们备好的院子里,好吃好喝,不准出门。我费劲搭上了风行阁,起初只想借着写话本的机会,把这事捅出去,可是风行阁听了之后,根本不当回事。这些消息直接就能买到,只要有人问舞弊之事,就能得到详尽消息,结果呢?无人关心,无人查案,无人追究
    何耗子在舱外伸着脑袋,船桨拿在手里一动不动,应是偷听对话到忘了划船出力。
    老船工一声喝,何耗子立刻缩了回去。
    锦水先生重重地叹口气,抱着包袱说:事不能做一辈子,知道得太多,做得太多,总有一天是要脑袋的。我不想方设法地跑,莫非要等死么?
    第175章 贫贱则无以立足
    老船工低头将烟锅袋子在鞋帮子上磕了两下。
    即使听到这般惊天舞弊大案, 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平头百姓, 大字都不识一个,哪能那么多为国为民的忧怀呢?而且论起来, 还是楚朝的日子好过一些,齐朝还是算了吧。
    朝堂上的事儿, 自有相公们费心。要是相公们跟这等舞弊案扯上了关系,自然成了难以撼动的势力,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能顶什么用?
    况且在他们心中,这做官的, 就没有不贪墨的。
    他们接触的多是底层小吏, 吃够了苦, 总觉得十个官里面,只有一个是长了良心的。
    舞弊案是读书人群情激奋的事, 苦力们兴趣缺缺。只因他们不会科考,家里的男丁也不会去, 充其量听个热闹,叹几口气。
    老船工瞥了眼船舱里的人,他是愈发看不透这些人的来历了。
    那个充作车夫的年轻小子气得快要坐不住了,另外两个人却只是略微皱眉,说是喜怒不形于色吧, 眼中情绪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孟戚微微侧头, 嘴唇开合, 以传音入密对墨鲤道:隐瞒与己不利的事是人之常情, 锦水先生方才也说了,这是丑事,他羞于提及,何必戳破?
    墨鲤眸色暗沉,随后微微颔首。
    舞弊是真的,被胁迫了冒名代考也是真的。
    完全没有办法,绝望挣扎四处求助无门,日夜想着如何潜逃,这就是假话了。
    锦水先生的这番沉痛说辞,只能在涉世不深的陆慜面前蒙混过去。
    如果真像锦水先生说的那样,只有他一个人能代考会试,那就是摇钱树,哪有不被重视的道理?加上知道内情,那些人难道不会对他严加监管吗?
    当日他们上门求针,可是看得真真切切,锦水先生住的地方,多是租出去的屋子,弯弯绕绕的巷子复杂得跟迷阵似的,住得近的人家都照不着面,哪还有什么监视之说。
    即使有监视的人,两大绝世高手都发现不了,有这种本事还找什么人代考,直接潜入京城贡院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卷子换了不就好!
    墨鲤暗自叹了口气。
    书生的神情变化,他都一一看在眼里,在察觉到其言不尽不实,墨鲤就开始思索这是怎么回事。
    察言观色的工夫,墨鲤没有孟戚那般深厚,毕竟作为大夫他只需要推测隐瞒的病情,不要跟病患勾心斗角,故而他皱眉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
    他衣着寒酸,家境落魄,看起来性情端直,出京之后遇事更是紧张惧怕,不像是跟那些科考舞弊之徒沆瀣一气的模样。
    他不是说了?因父祖之死,怀恨齐朝,不愿为官。
    你是说墨鲤先是吃惊,随后回过神,领会了孟戚的言外之意。
    锦水先生被人找上门威逼胁迫了代考是真,心中不满想要摆脱这些人是真,可是想尽办法求救挣扎希望主考官发现,乃至揭发这桩大案的念头就是假了。
    贺生清楚地知道科场舞弊的危险性,可是出于对新朝的怨恨,他并不真心想要揭发,而且揭发的风险太大,他索性随波逐流,只求己身平安,甚至一开始还会乐于收钱去代考。
    这种想法无疑是可笑的。
    搞科场舞弊的幕后之人,可不是为了报复齐朝。
    他们要控制利用手中的棋子,拉更多的人下水,像蜘蛛一般编出大网,凡是想要破坏这张网的人,都会遭到吞噬。
    墨鲤看到贺生不安惶恐的神情,心中更叹。
    正如孟戚所说,人总有难言之隐,亦有羞于启齿的错事,只要没有害人,又该怎样细究呢?坐视惨剧发生,这人自己心中就要受到诸多折磨。
    那边陆慜迫不及待地问:你所知道的,那些因不从而反抗,或是不慎暴露等缘故死去的书生有多少?
    锦水先生闻言一抖,愧疚之情更甚,颤声道:我们之间很少能见上面,可也有例外,曾有人试图揭露真相,结果诉状还没有进贡院就被拦下了,然后这一家子人就都没了影,邻里皆说是搬去了乡下老家,然而那日,我们都被叫到了一处,看到了血淋淋的,十来只人的耳朵
    陆慜差点拍案而起,不过船舱里没有桌案,而且一辆车、两匹马再加五个人已经有些拥挤了,没地方让他折腾。
    这般狂妄嚣张,简直视朝廷律法若无物!
    陆慜当然生气,现在做皇帝的人是他的大皇兄,败坏吏治,那不就是砸大皇兄的家当,给他添麻烦吗?
    你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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