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穿书]——止宁(26)
宋逸舟瞧着他这般模样,心下好笑,也不再客气,径直伸了手过去将果醋汁拿了过来,就着容玉酿的清酒吃起了牡蛎。
屋里顿时静了下来,只有吸溜牡蛎汁水的声音。
这间容玉专门留给他们的试菜屋位于最高处的阁楼,楼下是熙熙攘攘排队等叫号的人们,阁楼上却是宁静的很,透过窗户便可以看见对面被微雨轻轻打湿的屋顶,偶有一两只不知名的鸟儿飞过,吱吱喳喳的,有时还落在窗沿上,好奇地看着屋内的人时光似乎在这里流得很慢,一切都恰到好处一般的舒适,让人忍不住想一直沉浸其间。
很多年以后,当宋逸舟率领着北安朝十万铁骑压过苍茫荒凉的大漠时,看着苍穹孤烟,看着猎猎飞舞的赤色旗帜,他都会回忆起这个画面,只是当时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宋文彦正埋头喝着四果汤,一边观察着盘里的牡蛎,他本觉得这软乎乎的东西看起来甚为可怕,见他二哥吃得正起劲儿,一反方才厌恶抗拒的模样,他自是生了几分好奇,正也要拿一只,可容玉已经阻止了他,
个小屁孩,给我住手!你肠胃弱,吃别的,楼下已经做了你最爱的奶黄蒸蛋糕,马上便好了!
宋文彦嗫嚅着:我不是小孩儿了啊。
容玉瞧着他失望的神色,仿佛一只丢了骨头的小奶狗一般,只苦笑着摇摇头,便给他挑了个最小的牡蛎,
只准吃一个的啊。
好!
宋文彦自然是答应得飞快。
转眼间,一打的牡蛎便一扫而空,容玉念着仨人吃了那么多生冷的东西,怕肠胃受不住,便又叫伙计搬来了炭火锅子,热腾腾地烫肉吃。
宋逸舟这厮食量巨大,十盘牛肉上来还不够他吃的,当真是饕餮一般,可令人羡慕的是他浑身没有一丝赘肉,健美俊逸,好不叫人妒忌,容玉想起他一手就可以将自己丢到屋顶的怪力来,便对他的食量有了些理解。
老天爷赏饭啊,他心里叹着,又下了半碟的牛肉下去,可还没吃上一口呢,转眼间又被对方捞了,
容玉伸了筷子下去一捞,空空如也,不由得大怒:宋逸舟!你有点素质行不行!这我的牛肉!
见者有份!再说小爷把薪俸都给了你的!
妈的,你那点薪俸才不够你这只猪吃的呢!
骂谁呢!
就是你!给我放下筷子!
一时间,阁楼里的安宁瞬间打破,宋文彦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两人跟斗鸡一样,但见两只筷子灵活争斗着,不断争抢着汤锅里的食物,到后面还升级到肢体冲突,简直鸡飞狗跳。
宋俨明打开阁楼的门的时候,容玉已经气急败坏地拿端盘痛殴宋逸舟了,奈何这厮皮实的紧,打在他身上跟蚊子叮咬差不多。
宋逸舟半块牛肉还挂在嘴边,正待回头再激他几句,却见宋俨明那张带着薄怒的脸。
他连忙将那块牛肉胡乱嚼了吞下去,大哥?
容玉也已经发现了宋俨明,宋俨明?你怎么来了?
他把扣在宋逸舟身上的端盘拿了下来,眼睛一转,笑嘻嘻道:莫不是也慕名来吃东西的?
他站了起来,趁宋逸舟不备踹了一脚他的背,这才将角斗中脱落的鞋子给穿上了。
宋俨明眉头皱了皱,一双清冷的眼睛扫了一圈阁楼里的人,宋文彦最是敬畏他这位大哥,当下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
大哥
小弟是国子监放了课我接过来的,宋逸舟双手一摊,潇洒得很,至于我嘛,今儿可是轮到我休憩,大哥不会连休憩时日都不让人下馆子的吧?
宋俨明并没有回应宋逸舟的话,只看了看容玉,淡淡道:你跟我出来。
容玉一愣,一脸的懵逼,内心OS:你找你俩弟弟便好了,我只是吃瓜路人啊。
宋逸舟已经站了起来了,他拦住了容玉,脸上的笑意去了,
大哥,任何事情都跟他无关,找我便好了。
容玉见状不妙,本想装傻充愣躲在宋逸舟身后,然他眼珠子一转,想起了刚好有一件事要求宋俨明,本来一直苦恼怎么开口呢,今次不是机会来了?
当下极其乖巧地推开了宋逸舟拦着的手,面上笑嘻嘻的,
拦着作甚么,侯爷又不会把我吃了的,是吧。
他朝着宋俨明卑颜献媚地:侯爷,咱们请吧。
第38章 通行文书
容玉是想在宋俨明那里搞到一份通行文书的。
北安朝的户籍制度极其严苛,若没有通行文书,几乎不可能从一个地区去另一个地区的,他前日去的临近的衢州海岸线,还花了大笔的银钱贿赂通行尉官,虽然那一趟花的钱有所值,但若是次次出城都要花这么多钱,自然不是长远之计。
归根于这严苛的户籍制度,地区之间人员流动缓慢,加上商贸式微,所以一个地区的物质都相对固定,只有一些名声在外的特产才会被外地人所知,比如荔枝。但更多的物资比如今日大快朵颐的牡蛎,即便是宋逸舟这种浪荡江湖的人士都是陌生的。
容玉空有许多心仪的美食菜谱,但部分苦于找不到完备的食材而往往停留在计划之中,所以容玉想找宋俨明给他弄一份通行文书,自此,天高海阔,他想去哪里都行。
容玉心有所求,面上便更是殷勤了些,几乎是点头哈腰地将宋俨明带到了二楼的最好的包间,又让伙计送了热茶上来。
宋俨明这是第一次光顾他的玉香楼,说实话,他没有料想到对方可以做到这样的程度,一条人口不算多的小巷子看过去,只有他这处的最热闹,排队等吃饭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将铺面围得水泄不通。
宋俨明心间几分感慨,好像这小子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他穷途末路的时候都能死皮赖脸地赖出一条活路来,更何况如今。
今日,宋俨明本是来找容玉问些话的,却无意间看见宋逸舟与容玉打闹的画面,他虽知自己的二弟自小江湖气,不拘小节,而那小子更是百无禁忌,可那画面落在眼里,心里怎么的都不是滋味。
但愿仅是自己多想。
宋俨明将心里的那些杂念摈除,坐了下来,容玉已经往他茶盏里斟了八分满的茶水,脸都笑成了花,
这是我自己画的款式让窑子的师傅烧的,不轻易给别人用的呢。
宋俨明注意到这杯盏的精巧,连同配套的茶壶放在一起,如同一朵寒冬腊梅,颇有一番意趣。
他早看出来了这小子的无事献殷勤,松松抿了口茶,说吧,什么事求本侯?
容玉啧了一声,挥了挥手,带着几分微嗔,侯爷你说的什么呀怎地听不懂,我就是看着侯爷难得来一次,这不是心里开心么?
有事便一叠声侯爷侯爷的叫,无事便直呼名讳,宋俨明还不懂他?
然他眼里并无什么苛责之意,反而还有几丝淡淡的打笑之意,只挑了挑眉,不是说真小人么?怎么今日也一番伪君子的作态?
容玉抓了抓耳朵,打着哈哈,有么,呵呵呵。
他想了想,好像自己在这人面前确实都一副小人嘴脸,当下便将心里打算求他办的事搁置一边,毕竟他还不知道对方找自己何意呢?他倒了茶水,靠着宋俨明坐了下来,
侯爷找我作甚么?
宋俨明看了他一眼,自打上次深夜跟他同乘一辆马车回府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原本疲惫青白的面上已经恢复了神采,水汪汪的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叽里咕噜地灵动转着。宋俨明便知他最近过得大抵是不赖,他喝了口茶,似是随口问他,
忙得过来么?
容玉乖巧地立刻答了,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啦,咱那些徒儿个个得力,总算不用我四脚朝天地忙乎了!
既是不忙,那怎地都不回府?你还想得起自己是平阳侯府的人么?
宋俨明语调似乎责备一般,
容玉心里暗想,外面的世界不香么?非得回那座处处规矩的大宅院。
正待搜刮肚肠回他话,又听得宋俨明道:
本候知道你性子野,不喜在侯府里各般规矩约束着,但你到底还是侯府里的人,不可能随你胡作非为,明日开始,你们仨人全部回府上进晚膳。
容玉当即露出一个窒息的表情来,他连忙弃车保帅,
要不然我这玉香楼不招待二爷三爷了,我将他俩赶回府里去陪你得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嘛不是。
他嘿嘿一笑,凑近了他,往后有他们俩在,你们兄友弟恭的,我在或者不在,有何干系?
有何干系?宋俨明简直被他气笑了,若不束着你一些,再过些时日,平阳侯府是什么地方你还能知道?
容玉瞧着他严肃的脸心里便犯怂,当下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我可以回去,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宋俨明毫不犹豫拒绝了他,这不是跟你商量,是必须,不谈条件。
容玉皱起了眉头,宋俨明这般模样不由让他想到了曾经的那位严格的孤儿院院长,一样的自我约束,一样的约束他人。
他忍了气,其实也不是什么条件,就您的一个举手之劳了,您行行好,帮我弄一份通行文书吧。
胡闹!宋俨明当即冷了脸,通行文书岂是随意颁布的?若人人都如同你这般,朝廷岂不是乱了套了!
容玉接连几番在他这边碰壁,心里自然气恼,他连声好好好,一边点着头,他恨恨道,
你不帮我搞一份文书来也行,我就找其他人!反正如今我有的是钱打点,两千两不行便三千两,三千两不行便五千两!我看看这北安朝的官员是不是一个个都如你宋俨明这样清廉!
你宋俨明被他气得不轻,他明白若是容玉出高价贿赂,自然有大把的官员犯着风险给他去颁这个文书,朝廷沉疴已久,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根除。他与圣上正有心整顿这朝廷不良的风气,若对方撞在这风口上,岂能有他的好。
但见容玉已经怒气冲冲地往门外去了,宋俨明立刻上前一把将人给扯了回来,低声骂道:
本觉得你聪明,怎么如此愚钝!
宋俨明怒气未消,一时不察自己正紧紧握着那纤细的手腕,等意识到的时候,宋俨明微微一怔,当下将他手放了,
面色愈发沉了下来。
你若作死,谁也拦不得,别怪本候没有事先提醒你!
容玉气恼,人非草木,怎能一辈子窝在一处地方压抑着,这户籍制度就是拿来虐待人的。
宋俨明冷声,如今世道不好,若户籍再不严苛些,待到流民作乱,这天下还能安好了,你还能安心开这个玉香楼?
容玉不服:可我这样的良民连个京城都出不去,与以前关在侯府一比,只不过笼子加大了罢了。
良民?宋俨明气笑了,照你这等说法,即便给了你文书,这天下不也还是一个比京城大一点牢笼?
容玉难得有语滞的时候。
一场辩论终于平息下来,容玉气呼呼坐在座位上,宋俨明离他不足一臂之远,半晌,只听得宋俨明低沉的嗓音传来,
好好改改你这个性子!
对方不知道是第几回说这样的话了。
容玉心间一滞,突然回想起来,自从自己穿书到了这个肉身之后,似乎一直都在以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姿态去跟所有人抗争,也许他潜意识里一直藏着一种对这种压抑封建的摈弃,或者一直是有着对自己这荒诞经历的怨愤他好像从来都是长着刺的。
可明明他那么惜命,无论前世,还是这书中人生。
可那份破罐子破摔的姿态也是真的,那种挑衅的姿态也是真的。
容玉在这样的对峙中居然有几许心酸。
他抬起了头来,
宋俨明,你许我的自由不能不算数?
宋俨明轻轻叹了口气,本侯还能如何给你自由?
他的声音似远还近,你这最没规矩最没体统的小人,整日向本侯讨什么自由,难道本侯给的还不够么?
如今虽不比前朝主张的存天理灭人欲那般严苛,可一个后院守寡的小娘如何能走出侯府,如何能像眼前这个小子一般胡作非为,可他一一给了,甚至在内心愿意给的。
英明善断如宋俨明,难得有一丝恼自己的时候。
容玉垂下了双眸,知道宋俨明是不会给他弄这个文书的,已是失望至极,喃喃自语抱怨着,
我拿文书不又是干什么犯法的事情,你瞧瞧,京城里连条鲑鱼都买不到,还好意思称自己为□□上国!
他站了起来,沮丧地往外面走去,却冷不丁被宋俨明叫住,
这文书并不是不可以给你。
容玉猝不及防被这好消息惊喜到,整张脸如同百花绽放,鲜妍无比,
真的?
你便老老实实按着规矩办,谁让你定要寻那种鸡鸣狗盗的路径去弄文书了?宋俨明没好气地看着他,你明日去户部递交呈函,用商贸的由头,本候让戚总管差人替你作保,户部那帮人不至于卡着你。
容玉自然知道文书怎么弄,只是如今户部被朝廷整顿得谨小慎微,每年颁布的文书还不足百张,但既然宋俨明这般说了,那户部的自然不敢随意卡他。
这次第,当真是峰回路转,容玉心情愉悦,立刻回了去,将茶水斟满,递给宋俨明,当下拍了胸脯保证,
今晚我会回去的怪想那几个厨娘做的饭的。
第39章 容长风
宋俨明瞧着他没有说话,容玉也觉得自己的这句话说得过分虚伪,他挠了挠头,缩了脖子坐回去了。
又听得宋俨明难得严肃着语气,
你这个人,处处透着股精明劲儿,可如今本侯当真是看不清你到底是聪明还是愚钝了,你再不改改你这个性子,他日必将酿下大祸,到时候便是本侯也保不得你了,知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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