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庄的大厅，二十几人静坐在那里。何浩然的担忧其他人已经知道，仗肯定要打，但要如何打，才能最大化减少损失，大家正在绞尽脑汁想这事。

    守门的侍卫带进来一个身穿绸袍、身材比较高大的中年男子。男子见大厅有这么多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还好大家都在想计，除何浩然舒小红几人外，谁也没看他，半晌回过神来朝何浩然拜下：

    “小人吴纳拜见洛阳郡王。”

    何浩然复了一眼，肯定没见过此人：

    “你来找我有何事？”

    吴纳看了眼左右的客人，没得到对方的指示，只好说出一半：

    “小人是朔方军中之人，奉命来此说事。”

    敌方大军虽然堵在城南，长安的城门并未全关闭。大家商量，暂时打开北城门。现在进出长安的人，多数没什么路引之类的证明，因为京畿还有不少地方没收复。只要不带武器之人都可以进城，但在城门口设有一些暗桩，全是投降过来的兵将在巡视。一旦发现有问题，进来容易出去难。

    这些暗庄分为三批，秦军、朔方军和土蕃军。在河北投靠何浩然的八百多蕃军，开始一起在卫州军营闲着。何浩然攻下长安时，听说有土蕃大军来支援，下令将八百多人调到这里来。有这三方监视，朱蕃几家损失不少人后，派来长安打探的人越来越少。

    所以城门虽是开着，有何浩然安排的三层过滤，大家颇为放心。一听吴纳是朔方军中来说事的人，全都停止想计，朝吴纳看去。

    吴纳这样子大家都能猜到，肯定不是说普通事。李水音十分兴奋，朝左右看了看，一共有二十二个外人，有些还是朱李两家的降将。这种场合追谁走也不可能，不如干脆大方一些，她挥手示意吴纳站起来：

    “你说吧！在坐都是我大唐信得过的将领，任何事无需隐瞒。”

    “小人是殷长开殷将军派来的，”吴纳拿出一封信，被侍卫递到李水音手中。没过多久，传来李水音惊呼声：

    “糟了，贼子朱泚不但投靠土蕃，还将他占领的那七州之地献给土蕃了。”

    “啊！”不少人忍不住惊声叫出。李皋等不得还在看信的李水音，问吴纳：

    “朱泚献城给土蕃，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土蕃和秦军内部严禁传来，许多将领都不知道。当时殷长开是两家的见证人之人，吴纳已经从他嘴里得知。

    “还是在一个月前，唐军去香平府。朱泚为了替朱滔等人报仇，在尚息东赞和宗赞镇西的劝说下，答应投降土蕃。已写下降书，由蕃军护送回去。殷将军说，他们还劝大帅也投降过去，被大帅拒绝。其后尚息东赞将大帅留在香平府，并留下一千蕃军。大帅一直未答应土蕃的要求，被他们假借唐军之名合谋害死。”

    一直堵在大家心中的那扇窗终于被推开，刹那间全都明白过来。成昆忧心说：

    “原来他们是在等土蕃援军，这下糟了。土蕃一直野心勃勃，如今李怀光已死，朔方无人可守，加上京畿七州之地，土蕃一定不会摆手。一旦他们派来大军，我军很难抵住。”

    “此事得尽早通知朝廷，”李皋想得不错：

    “如今我们到洛阳的通道已打通，人源军资都可以输送过来，我们可以请求朝廷增兵这里。土蕃的主力也不是打不完的，他们一旦再次惨败，有再多的地盘也不得不退兵。”

    李皋的话很有道理，这几年土蕃的损失不少，真要是再损失一二十万兵马，很有可能会放弃京畿等地。李贤没他那么想得好：

    “这次对他们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想来他们定有安排。”

    “他们的确有安排，”李水音和马冰几人终于看完，将信递给李皋：

    “土蕃与新罗达成协议，金泽北新率五万大军支持李惟岳。李惟兵已投降新罗，并献上恒深二州。”

    有朱泚献出的七州顶着，众人只是吸了口冷气。他们还幻想一些地方派兵来支持长安，看来新罗未平定之前是不可能了，新罗仅在范阳损失几万，国内兵力大把。又是金泽北亲自带队，绝不可能只是五万援军。纵有援军，要支援也只会去卫州。

    姜冲起身来到吴纳面前，瞪着对方怒问：

    “殷将军明知是蕃贼害死的大帅，怎么还要如此配合他们？难道他不想替大帅报仇？”

    “殷将军誓要为大帅报仇，派小人来就是想让洛阳郡王出出主意。”吴纳转身看向何浩然：

    “大帅遇害后，蕃贼逼殷将军去朔方说通徐将军，将朔方献于土蕃。现在许多朔方将领还不知道，大帅死于蕃贼之手，一些将领已经生出投靠土蕃之意。殷将军已派人去通知徐将军，劝徐将军重投大唐，率朔方军阻击蕃贼，不让他们来长安与这里的大军汇合。殷将军说过，无论洛阳郡王有何安排，他一定遵从。”

    陆有志和另一个朔方将领站起来，朝何浩然拜下：

    “郡王，徐将军若是知道内情，绝不会投降蕃贼。一定要将这些蕃贼全留下，替大帅他们报仇。”

    何浩然点点头，他心中有不少疑问，此时不便提出来。无论如何，秦勇的仇不能不报，他想了一会说：

    “等会我写封信你带去，让陇右派些兵去朔方支援，一定要将土蕃大军阻拦在朔方之外。李大帅他们的遗体现在何处？”

    “大帅他们的遗体已经送回朔方。”

    何浩然本想借葬李怀光寻找机会，见此计已无法实现，计划略作修改：

    “朱泚投靠土蕃，送国土给他们之事，想必许多秦军兵将还不知道吧？”

    吴纳点点头：“蕃贼和朱泚封得很死，怕秦军军心不稳，此事少有人知道。”

    何浩然又想了一会，说出一个让大家很不满意的计划。

    “你带信给殷将军，让他以巡视之名，将六千朔方军拉到西门，从那里进城来。”

    全都呆住了，李水音抓住何浩然：

    “为什么不和他们里应外合？我们去袭营或是攻击，一旦有这六千人里应外合，就算不能将尚息东赞这些贼首弄死，对方军阵大乱，我们定能事半功倍取得胜利。”

    “水音姐说得不错，”马冰也十分不理解：

    “里应外合，很有可能一战就能定乾坤。放着如此好机会不用，白白将安插在敌人中的六千人请进城来？”

    不只是几个老婆，连李贤几人也很不理解。这种机会太难得了，何浩然居然放着不用？他看了众人一眼，苦笑道：

    “尚息东赞岂是那么容易中计之人？今日那六千朔方军就在他们后面，要是突然袭击，他们会很危险，这种情况说明什么？”

    几女摇摇头，李水音将捏住何浩然的手松了松，李贤恍然明白：

    “郡王的意思是朔方军中有土蕃的人？”

    “不错，很有可能是将领，”何浩然叹声说：

    “人心不一样，有些人的选择也不同。尚息东赞能如此放心将六千朔方军置于后面，绝对有把握，朔方军内部的消息，第一时间会传到他耳朵里。里应外合？要是被人告密，我们会损失那六千将士。”

    何浩然还有一层疑虑没说，殷长开他知道，他不太放心对方。殷长开能知道李怀光是土蕃所杀，是怎么知道的？凭尚息东赞的脑袋，应该已经识破殷长开，为何没对殷长开下手？

    安排朔方军进城最保险，他们现在并不怕与对方决战。要是有诈，大不了那六千人不进城，自己没半分损失。

    ……

    殷长开在一间营帐来回走动，心里十分不安。他本是文官，经不住土蕃的威逼利诱，同意参预加害李怀光。

    李怀光临死前说的话，让他将想法艰难改变过来。对方说得没错，不算潼关洛阳，只是长安就有近八万唐军。他们三方在这里的兵力，加起来不足十五万。尚息东赞怕被何浩然各个击破，干脆兵合一处，来长安城门外监守。就从这一点来看，土蕃很怕何浩然。

    他相信李怀光的话，土蕃难在这场战斗中取胜。要不是有冬天耽搁，说不定已经分出胜负。为了家人和自己以后的命，他将赌注押在何浩然身上。

    来回走了好一会，外面进来八个将领，他示意大家坐下后说：

    “土蕃和朱泚打着为大帅报仇的名义，来这里只是摆出一副防御守势，根本没想要进攻，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我准备将六千兄弟带出去巡视，不说别的，抓住几个唐军奸细，也能出几口恶气。”

    一般巡视最多只有几百人，对手是何浩然，带几千人也算正常。一个额头有条刀疤的壮年将领说：

    “这样怕不保险，万一何浩然带兵出来怎么办？六千人，怕到时候大军救援也来不及。尚相他们怕也不会同意。”

    “洪将军，我们的事岂要他们同意？”在左首坐的一个中年将领瞪了对方一眼：

    “说好要为大帅报仇，来这里后一个个像缩头乌龟。我赞成殷将军的主意，可以去巡视一下。最好去北城门去骚扰，让他们不敢打开城门。”

    洪将军摇摇头：“实在要出去，也只能在附近巡视，给尚相他们说一下。万了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