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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分杯水 作者:千里孤陵
有几分顾恋,将秋防之期能缓则缓,能免更好。
“朕知道了。你先去开方,外头候着。”皇帝似乎想了想,微微有些反悔。这会儿倒有了几分天子风度,慢慢的吩咐着。一边略略迟疑着唤了一声,“皇叔?”
第 5 章
皇上既开了金口,庐景也不好再留,磨磨蹭蹭向外挪。只听着小皇上话里意思,心道当是能拖上些时候,多调理一日也好。却不等他松下口气。却听得身后暄王爷沉静的答应:“那便如皇上所说,臣十日后动身。”
“王爷。”庐景乘皇帝不备向暄王投去咬牙切齿的一眼。“臣在外头待着,有事传唤。”
“这又是闹得那一出?”眼前再没他人,暄五爷沉下声音,冷眼看着容卓。
皇帝看着庐景退了出去,立即收了方才的冷淡乖舛。早跑过来床边挨着暄王坐下,听到他这么一说,撇了撇嘴角低下头去,很是倔强的样子,滴溜溜一双眼却不时抬起来偷偷看看皇叔,只是不说话。他这时收敛了所有锐气戾气,倒有三分乖孩子模样,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人却是他。
“日后见到庐景,要把他当哥哥待。不得有意为难。”暄五此时无力训诫他,只叹了口气。
这般事倒不是第一次。卓儿聪慧机敏,登基以来由几位宗叔重臣协助,处理朝务也堪称沉稳。自小在几个皇叔里最喜欢黏他,私底下对他极为顺从。暄王在外领兵多年,交流甚广,先前为他日后考虑,回京时也挑着些才俊给他引见,谁想这时倒见着卓儿在他面前不显的乖舛性子了。对他的朋友相交都没有一个看得顺眼的,基本上是见一个得罪一个。后来暄王也淡了这份心。好在别的事上是非也分得极明,既不喜结交,也由着卓儿去。只道日后历些事情便会好转。
“要我当他哥哥,也不怕折死他。想都别想!哼,小叔叔都不肯跟我说的事,居然告诉他!”皇帝恼得不轻,分外委屈。“小叔叔不要我了!”
“胡说!”有些事当真要如何同他开口?暄王拿他无法,苦笑应了一句。
“小叔叔都没有跟我提过京里有人碍眼,你刚刚明明跟他讲过。还要丢下我出京去。”小皇帝气红了脸,怒气冲冲道,口气里却有些伤心惶恐。“小叔叔不疼卓儿了。”
“先帝只有你一个子嗣,临终嘱托于我。九叔若不疼你,还能疼谁去。”暄王看皇帝耍孩子脾气,只得和声哄他。他本是先帝最小幼弟。先帝多年无子息,对这个最小的弟弟极是看顾,真正是长兄如父。后来先皇得了卓儿,两叔侄间关系自又比别人来得亲密些。思及先帝昔日亲切和善,如此天人一去,只剩卓儿这一子脉,心下一恻,腹中便是隐隐一痛。不由得怔然住了口。
卓儿看他精神着实不佳,也不敢再闹,扶了他在枕上侧靠了。闷闷的坐在一旁想着心思。
“卓儿。”暄王憩过一阵,静静的睁眼看他。“要我十日后动身可是有事?”
“没有。”皇帝紧挨着挤了过来。无意识的拉过暄王散下来的一绺头发,在指间绕着玩。脸上平平静静的,小声答道。“小叔叔早些去,早些巡完边。我想要小叔叔赶回来过中秋嘛。”
“说什么呢,这等大事是可以赶的?”暄王淡淡一笑。“你没说实话。”
“嗯。”皇帝应了一声。过了片刻才道。“我想让小叔叔代我去一趟并凉。”
“并凉?玳贵人的本家?”暄王爷想了想,既同他说是代皇上去,必是不好于他人知晓。“如今并凉府郡,应当是玳贵人表兄林协。”
“是,”皇帝冷冷的笑了笑。“并凉以米粮出名,虽算民生富足,到底不是商贾要地,朝廷都未多增锐贼。去岁并凉水患,便是这位林府郡好大的能耐,没有向朝廷要一分银子,赈灾抚民做得极是得当,朝野上下博了一片赞誉。此次又合得贵人喜讯。自当要好生安抚褒扬。”
“那人我曾见过一次,倒有三分人才。”暄王强打精神想了想。“既能做到无人知觉,自有他的过人之处,此时不是时候,动他不妥。”
“我没想要动他。若请小叔叔走上这一趟,想必他也只会更为小心。也找不着他什么把柄。小叔叔只要帮我看看玳贵人的本家亲戚,尤其是同玳贵人入宫前来往密切的,都需得仔细了。”皇帝道。
暄王轻声应了。
“我另外点了先进的史部待郎照同去宣诏,只是他做事终不方便。皇叔跟着去显个皇恩浩荡,其他事丢给他去管就行。皇叔做事的分寸我自然放心。此去若是赶不上秋防,另遣他人也是一样。南地天暧温宜,皇叔也好安养。”皇帝偷偷向他看看,见他不反对,放下一层心来。耍赖笑着坦白。“今日不过来探探皇叔口风。反正我打打定主意明日就颁旨让皇叔去并凉,皇叔定然不会公然抗旨,要凶我私底下只管凶。”
“你这孩子……”暄王靠着枕,慢慢的叹道。方才隐痛一直不曾平息,在腹底渐成绞痛纠结。又不敢在卓儿面前显露分毫,只顾得忍耐,那里还有力气凶他这番心机算计。卓儿虽是一番好意,此事处置得当。但要他十日后动身去并凉,只怕不比一月后秋防好上多少。
“我不是孩子了。不准再拿我当小孩子。”皇帝气结。“就算是小叔叔,也不准再说我是孩子。”
听他语气里气恼,忍不住睁眼来看看他,卓儿一张干净利落的脸正在眼前晃来晃去,咬着唇一脸的懊恼。便笑了笑:“纳妃不过三月,卓儿便得了喜讯。眼看要抱儿子的人,也当真不是孩子了。”
听得这般取笑,皇帝竟是呆了呆。脸上青红不定的连换了几番神色,再神气古怪的偷偷打量皇叔几眼。突然把脸往他肩头一埋,闷闷的道:“谁稀罕要她生什么儿子来着!”
暄王腹中正自痛楚难当,猝不及防被他扑进怀里来,手肘在腹上重重一撞。小腹绞痛顿时如撕裂般爆开。仿佛化作了无数小刀在腹内乱扎乱绞,痛得人生不如死。身体不由一僵,探手捉住他的肩膀,强忍下几乎出口的痛呼。
第 6 章
见卓儿茫茫然的抬起头来。勉强道。“玳贵人年纪小,皇上不妨哄让着些,日后诞下皇子,再好好教导……”
皇上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一时有些意乱情迷的表情。半天才应了一句,看清暄王爷脸色,忙忙的扶他躺下,小心拉过被来盖上。忧心道:“可要再传太医来看看。
暄王腹痛难耐,蜷在被里,一手紧紧压在腹上。听他一说,睁眼道:“不用。只是胃痛罢了,庐景开了药的。”
“小叔叔,疼得厉害么?”卓儿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看着他,满脸又惊又怕。突而想到了什么,从袖里掏出几个紫红晶莹的西番莲。学着平日里皇叔哄自己一般,递到他眼前来。“好不好看?这是西夏进贡的果子,我专程带过来给小叔叔的――宫里的贵人才人什么的我谁都没给,真的没给……”
他一时焦急,不知说什么好。暄王缓过一阵,看看他手中果子。从前驻扎边境时,西蕃莲番石榴无花果这些西域果子原是见过的。此时见卓儿一脸惶急,少不得要把他哄服帖了,今日他才肯走。勉强压下腹中痛楚,才低声道。“我在边境原来也是见过的,只是一来一去总错了时令,没能给你带回来……今次去并凉,可有什么想要的,小叔叔带来给你……”
“我只要小叔叔好好的……”皇帝低声道。看他说话间略有些精神,惶惶然松下一口气。低头看看手中的西蕃莲,本是带出宫来讨皇叔欢心的,却不想是小叔叔见过的。有些沮丧。想了想放到枕边,伸手去解开暄王束发丝带,替他理顺了头发。触手之处,只觉鬓边发丝,都微微有些湿了。不由得怔住,看着暄王爷乌发映衬下的脸,虽然形容苍白,然而那般清俊,更是无处可藏。一时默默出神。
大痛之后,暄王全身无力,这些帖身事务让卓儿亲自来虽是不妥,却无又力反对。眼前情景又似乎有些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起这许多。听他这般说,也一时无语,嗅着枕边西蕃莲的清香,合了眼憩着。一会儿才慢慢道:“我不要紧。皇上明日还有早朝,先回吧。”
“我等小叔叔吃过药便回去。”皇帝的眼光带着三分难解,在他脸上细细巡梭,最后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微蹙的眉心,低声答道。
正说了这句,门口有人禀了一声,莲浮托着药碗上来。庐景神色闪烁不定的跟在一旁进来,向王爷看去一眼,神色里掠过一技淡淡忧虑。
“朕来吧!”皇帝收回眼来,见煎药的速度没什么好挑剔。此时忧心着皇叔,也没心思找庐景的岔。便要去取药碗。
“皇上,仔细烫手!”庐景皮笑肉不笑的道,急着要拦下来。他只怕心暄王有个什么闪失,出去一直候在门外,那来得及去下方取药煎煮。这剂药原是暄王爷自己所配。遇着浮莲今日得了一顿教训,倒不敢疏忽怠慢。细细熬足两个时辰,偏偏在这个时候送上来,他只怕剂量下得有个轻重闪失。当着众待卫的面却不能上前去打翻。只得紧跟了进来。
“皇上,小心别烫着了。”暄王依着枕勉力坐起,见庐景递过来的神色,也不动声色道。“浮莲,先放着吧!”
“朕亲自来!”见他同庐景一般说辞,皇帝又不悦,眉梢一竖,更是非要去端。看他眉眼里沉着一片锐气冷意,全是一番端正的天家威慑。浮莲小丫头一个那里敢不从,跟着站住了,也只道:“皇上小心烫着。”
皇帝冷着脸,哼了一声。却当真烫时把皇叔的药失手摔了,取了帕子来垫着,端着小心吹了吹,见没多少热气,又细心尝了尝。正是温热刚好。缓下神色来,朝浮莲投去赞许的一眼。原来浮莲这时要不得的细心,等药微凉了些才送上来。
“皇上回去吧!”暄王爷微叹了口气,再次劝道。“这些事让别人来做。”
“朕要亲自看着才放心。”皇帝坚持,亲自取了匙,舀了一匙递过来。“等皇叔吃了药朕就回宫。”
庐景在一旁大急,咬牙暗想几时定要蒙了面,去扁这不知轻重的死小孩子一顿。浮莲见皇上同王爷说话算是换了个人的口气,也是好奇的怔怔瞧着。
暄王垂眼看了片刻,想来这十日紧急,也再没有什么时间来办这要紧事。皇上也是个倔强脾气,若不依着他定然是不肯走。只得就着皇帝的手慢慢饮了。
皇帝才大为满意,仔细扶他靠下,拢好被枕。看暄王合眼睡了,这才轻轻起身,也不让庐景浮莲出声恭送,走到门前又回过头来再三看看,确定没什么疏忽了,这才起驾去了。
庐景好不容易把这太岁打发走。吩咐浮莲王爷静养,万勿让人惊扰。急匆匆折进屋,扑过去便探暄王脉象。
腹中翻绞了这半晚上,此时皇上一走,一口气松懈下来,暄王便有些昏昏噩噩,由着他把号脉倒不曾推拒。
只是晚膳就没有用过了,此时一碗药饮下去。腹疼时轻时重的尚不觉得有什么变化,反而是胃里翻腾起来,再压不住心头的烦闷。由着庐景扣着手腕,挣扎着伏到床边,呕了半天,偏又吐不出什么。
有些烦燥的推开庐景在背后拍抚的手,精疲力竭的一靠,一手按在腹上,苍白着脸向庐景道:“水。”
“这种事也是可以硬着脾气来的么!”庐景心下有气,话里却不由得有些担忧。“现在觉得如何?”
见庐景仍不放手,暄王也没力气同他分辨,推推他的手,仍是低声道:“水……”
庐景见指下脉象尚且平和,想来汤药还没生效。梢梢安心。转眼一看,只有方才皇帝来时上两杯残茶,早凉得透了,也不好拿给他喝。无奈问他:“疼得厉害吗?”
“嗯。”此时腹痛虽磨人,却尚能忍耐。闭着眼应了他一声,慢慢道。“你去拿水。”
庐景只得仔细拢了被,出门去取些热水。好在暄王时常忙到深夜,厨下都有备下宵夜的惯例,今日王爷又未用晚膳,竟还有几人留在厨下。当下庐景也不客气,顺便取了些清淡的粥菜,想了想,又吩咐厨下候着,先不要憩下,几人诺诺应了。
第 7 章
庐景提了这些事物回去,小心关上门,才转过屏风。却见暄王爷在榻上蜷成一团,枕边几个西番莲已被推落地上,仍是不曾听他呻吟一声。忙放了食盒热水去探看。
见他脸上半分血色也无,只有唇上渐渐咬出分鲜红来。觉察到有人进来,睁眼看看他,尚来不及说什么,微微一颤又蜷紧了身子。尺脉虚浮涩滞几不可触,显然是滑胎之象。
此时才想起去看看碗中残药,见那剂量相对于妇人来说,当是下得重了。
又看他眉宇间几乎就不曾松开,身上必是更不好受。庐景行医经年,各种疑难杂症见得不少。偏是在这一科上不甚插手。眼前情形又不同于妇人。多少也有些无策。知道这般事总是要痛的,此时药石却也帮不上多少忙。只能在一旁陪着,先喂过水。再端了清粥过去,看他缓时哄着吃些。
好在暄王坚忍惯了,此时竟也沉静。虽是腹痛得厉害,看庐景在一旁,尚能强持着三分清醒。勉强由着庐景喂了两口,那般磨人绞痛又起。便再咽不下。靠在枕上合眼忍耐。
庐景无法,放了勺碗。探手去被下替他宽了衣裤。还要探看,王爷却再不肯了,只得无奈住手。
一手扣着他手腕,胎息分明渐弱,一时却还落不下来。知他这番痛楚尚还有些时候要煎熬。暗自皱了下眉,一边去替他拭额上冷汗。看看他雪样苍白的脸色,鬓边发丝也然濡湿。全身衣物就没处是干的,整个人都跟个水里捞出来的纸人没两样。那里擦得完这许多。
指下微微一动,竟是觉出那人的颤抖来。不由得一怔,认识暄王几年,不是没见过他受伤,却几时曾见过他狼狈若此。想是那落胎的痛楚远然出人始料。眼看落胎都能痛成这般,倒有些庆幸不曾劝得他将养或是留下胎儿,否则到时的腹痛,将不知是眼前的几倍之数。
看他痛楚,只得找些话来说说,好分散些注意力。只是一时忙乱,却想不起这许多,胡乱的道。“这孩子若是好好的,倒不等我迎娶绛螺,便有现成的干爹可做……”
“不得说出去半句……”这话倒真惹得暄王爷张开眼向他看来。反手抓住了他,才说了半句,痛哼了一声,又咬牙住了声息。
“好好,不说。不说。”手腕上陡然吃痛,庐景看看他被腹中胎儿折磨得痛楚迷离的眼神,自然不敢叫出一声,脸上不动声色叹道。“若来的不是我,定然要被灭了口去。”
“……是你……就……当我不敢?……”那人一半腹痛一半恼怒,挣扎着半坐起来。蜷着身子断续应他。
“你当然敢。”庐景陪着笑,忍着疼不去抽出自己被他紧抓的手。又慢慢说些别的,暄王有时也答他一两声,后来便慢慢应得越来越少。
“左右没有人。实在受不了,便出个声。”手上又是跟折了似的一痛。越发觉出他手指的冰冷来。庐景顿时住了口,半天才放轻了声息劝。
“……疼……”暄王张眼看看他,摇了摇头,却只得一个字。抿了唇再不开口。终于知觉庐景的手还被自己抓着,松手放开他。反手去揪住身下床被。陡然翻身蜷得更紧,把脸半埋在枕上。
遇着这人这般性子,庐景张了口,半晌无言。只得替他拢了被,看他无力抗拒,又伸手去探他身上,只觉手下衣物皆被汗湿,他扣在腹上的手也是冰凉透骨,只有掌下腹部不同方才冰冷,竟是炙热滚烫一片。一时不再说话,默默的替他揉按。
未料到这疼痛难耐如此。暄王虽咬住嘴唇勉强自己不曾出声呻吟。身子却不受他控制。腹痛袭来时,仍然忍不住辗转着蜷成一团。
仿佛腹中一团血肉也有知觉,知这人心狠不要自己,总不肯轻易落下。虽受药力驱使将堕,偏要在他腹中挣扎翻腾。爆开阵阵暴烈痛楚,生生折磨不休。
暄王眉目惨白,一手紧紧压住下腹。药力渐渐全然发散开来,一时仿佛腑脏里一锅沸油四下游走。整个腹腔都是虚虚实实火烧般炙痛,合着下腹的绞痛搅在一处,更加疼痛难受。如此痛上些时候,撒裂般绞痛慢慢凝成一团。伴着些针刺样的痛楚,定定的只在小腹处纠结作乱,痛楚反而更剧烈了许多。仿佛由那处疼痛又生出无数只刀样的手,要把他腑脏搅碎才肯甘休。手下不由得加力,恨不能把那痛压碎。
如此辗转痛了半夜,胎儿方才落下。
第二日自然称病上不得早朝,皇上头晚来看过,知他不适,也不曾深究。旨意却真是下来的。
暄王爷筋疲力尽的昏睡了半夜。习惯使然,倒能在晨时睡过来,打点着精神把一应事宜吩咐了人去应对,方才又接着仄仄睡去。只看得庐景摇头,暄王爷不愿他人得知,庐景也自不放心,如此就同内御里通报一声,留在府上。
暄王爷睡得昏昏沉沉,庐景就留在一旁静静看书赏画,见王爷那些字画里倒是有不少好的,无趣时便想想要怎样寻个借口同他讨要过来。一边又开些温补的药膳,等炖好了送上来,便把王爷闹醒起来哄着骗着吃些。只恨这几日太短,若真十日后便走,当真缓不过来。最可恼那人吩咐幕僚做事,也吩咐了把每日大小事务呈报上来。晚间再睡来时竟是强打着精神要看过一遍方休。
庐景那里劝得住,偏不敢拿他如何。只得在饮食里再多花心思小心料理。好在他对医食倒不推拒,这才叫庐景解了口气。
只是如此一来,纵是庐景全力施为,仍是收效不大。暄王爷睡到第三日上,略见些精神。只是脸色依然看不出什么血色来。庐景却知他素来使强的性,那番精神多半也是强撑着。
庐景看看日头将落,眼巴巴看着这一日又要过去。不由大是愁苦十天后的并凉如何成行。一时捧着再好的字画也是看不下去。
他正在这烧了尾巴似的团团转。外头有人恭声禀道:“王爷!”
第 8 章
又是呈报!看看那人似乎未醒。庐景叹口气轻轻迎出门去。一见果然。只是那人递了几份简报却不肯走。又低声道:“王爷!”
庐景正要让他住口,却听得里头暄王爷低声平平地道:“进来说话。”
庐景才一怔,那人闻言,向他一点头示意,躬身进去了。
左右拦不得,想了想定是有必得当面禀告之事。庐景只得由他,却不便近前听二人说话,只能如那日皇帝一般,远远的绕到书架一头去。
暄王爷已经起身,在床头靠着。脸上虽淡静得看不出分毫思绪,苍白的气色却掩不过去。
来人略一迟疑,仍是恭恭敬敬递上了折子,低声道:“昨夜照同太常寺卿贺浍起了些个争执,去并凉抚慰的人只怕要换人。”
“怎么?”暄王爷坐了起来,淡淡问道。
“似乎是喝花酒时起了些口角争执,事倒不大,但被捉着这个把柄,又是这关系到皇家体面的差事,总不好还用他。”这名幕僚跟了他多年,说话间也只择要紧的,甚是平衡利落。
庐景想想这些个臣子殿上都人模人样,私底下倒也会闹出些这么个事。不由一笑。
来人随即看他一眼,却不作什么神色,又向暄王爷说起正事:“王爷明日可要上朝?”
暄王爷淡着脸想了想,只是道。“知道了。”
幕僚告退下去。暄王侧个身依旧躺下。庐景缓缓过来问他:“明日当真要上朝去?”
“明早再说吧。”暄王合着眼,依旧没个明话。 “圣旨才下,只怕就有人猜嫉皇上是想削些兵权,其中是个明褒暗贬的意思。这又连着两三日告病,倒像是我有些个不满,该是想成什么的都有了。照这事出在当口上,倒是巧了……”
本朝向来两年一度的文武科考体制,之前多是由他主持,本是去年才考过,今年新皇临政施恩加试了一场。他既有意替皇上扶持势力,又要避些嫌忌。这一次科试,便交由了圣上的三位太傅主持。本来按惯例,当年谁的主考,这些进士便算是谁的门生。如此一来,今年的应试一毕,慢慢竟分出了两个派流。
暖照同贺浍,便是一旧一新这么两代进士。面上不过是不甚光彩的争风呻醋。其中只怕不明不暗的有些说不清道不得的勾连。
庐景精于医术,倒不大理会得朝里这些勾心斗角。才听了两句便是烦乱,一时也不作声。看暄王也累了,起身要替他放了纱帐便出去。又听暄王低低叹一声。
“累!”
三更便要预备早朝,也着实是累。好在府里的幕僚小厮俱有些眼色,没再备马,暄王终不肯坐轿,勉强坐了辆马车。
到时尚早一些,几位亲王本有车驾出入宫门的权力。此时不愿如此行事。慢慢的候齐了朝臣,细看着有些个臣子见了他时微微明暗的神色。只留意在心里,面上不道破。
他神色委实苍白倦怠,说是有些疾患也无人疑。一时众人问候寒喧不断,打点着精神不时应对几句,到了上朝时刻一同觊见。朝上诸臣都是经风历雨过来的,无事自不会去往里头撞,只绕开了议些不相干的事务。只有柳行书令几次欲开口,先被皇上拿话岔了开去。
暄王看在心里,只有暗叹。选了这柳铭给皇上做个挂名的太傅,便是看上了这人的刚直,又是士家大族身份,此举却也是个安抚镇压的手段。只是这人出身际遇所限。未免重了些书卷气。颇不知世故变通。见卓儿也算恩威并重,惮压安抚得体。当下也收声不去理会。
这般退朝出了殿,殿外便有个皇上身边的小内监悄悄迎上来,先行了礼道:“皇上请王爷若是有空,不妨到内殿去走动走动。”
打发走了内监,却没有要去的意思,转而向随待道:“先去疏秦殿看看。”
疏秦殿,理哲殿是供诸臣理事的地方。今日仍是一番繁忙而有序的景象。京日当值的是礼部正卿秦观书,一时见了他,忙迎进偏厅里奉坐。暄王也不提其它,只随意问些朝事。秦观书自是明白人,几句话后,老老实实提起上头的意思,先举了几个人名,问暄王瞧着是谁人合适。
“倒都是好的。是陈辅相择的人么。”暄王淡淡的笑了笑。这几人都是些不甚相干的平淡人物,新老进士的出科都有。“陈相做事,自是没些个差错。”
秦观书诺诺称是:“皇上确是着辅相办的此事,只是王爷看……”
“就这么办吧。既是派给辅相的差事,辅相自会定夺,况而不是什么要紧事。”暄王似有些倦了,揉着眉心淡淡道,却不曾给个明话。又侧头看看他。“你自去忙你的,我坐会儿便走。”
秦观书吩咐送些点心茶水上来。知趣的退出去。
暄王目送着他出门,却见方才的内监同亲随在门口探头探脑,想必是皇上又差他来传第二次。他却又不敢上前催促。
卓儿的脾气自是知道的。也不想让一个小小的仆役为难。只是身上全没半分力气。靠了片刻,这才起身问他:“皇上在那儿?”
“这天虽是入秋,可还热着,皇上图水榭凉快,在水漱榭那儿憩着呢,辅相同两位在尉也在。”这都候着半天了,那位主上平素虽不是蛮不讲理,但要发起脾气来,也不是好闹着玩儿的。那小内监见他像是要去一趟的意思,脸上便带了笑回道。一转身在前头打起帘子来引路。
随待看他神色,不动声色地伸手要来扶。暄王一让。自己慢慢跟了过去。
离得也不甚远,几步行过去,再穿一个粉墙园门,便有微凉的水气扑面而来。遥遥便可见着水榭的回廊。暄王站住,看着园外的织凤软舆,微微挑了下眉。问身侧内待。“是那一位娘娘也在?”
“奴才也不知道,方才来的时候没见着娘娘过来。奴才去问问。”那小待赔笑回答。
第 9 章
“回王爷,是玳贵人同绡贵人。”一旁早有乖觉的宫女,见过礼后,听他此问,又福了一福答道。
“这未免不便,还改日再来吧。”暄王哦了一声。自己身上不便,玳贵人身有血脉,总不要冲撞了。他虽是不信这些,但宫里事繁言杂,后宫女眷也当回避些。
“这有什么不便的,辅相他们不也在里头。”小内待急了。他跟在皇上身边也有几个年头,早知皇上对这玖皇叔的亲近。这两日王爷告病,皇上面上不动声色,他跟前跟后伺候着。却知道皇上挂念得紧了,眼见都到了这里,若是请不到玖王爷,回头这心火还不是出在他们做下人的身上。
一时也顾不得身份,伸手便要来扶。暄王爷目光一侧让过了,却向身后低低唤了一声:“柳大人。”
那人被一语道破,也不好再藏着,缓缓转了过来。只向那内等喝道:“好大胆的奴才,同主子也敢这般没规矩!该是让宫里的领事拿规矩好好教教!”
“柳,柳大人……”内待吃这一吓急急松开了手。柳大人最是拘谨严肃,又是皇上的太傅,对天子尚有训界之权,要罚他一个小太监,当然也使得,想想那宫里头那些刑法的厉害,不由得白了脸,一时连求饶的话也不大会说。
“是没你这般当差的,回头自个儿回了皇上,自己仔细掌嘴。”暄王爷在一旁听着,也袖了手冷冷一笑,淡淡接口道。
“是,是,奴才回去掌嘴。”这掌嘴可比打板子要强得多。那小内监忙唯唯诺诺的应了。
暄王爷这一开口,便让柳铭又把眼落在他身上,看了半天,这才端端正正道:“王爷仁厚。”
他这番话里有话,暄王爷听出却不作答,笑一笑也就罢了。转头去向内监吩咐道。“去同皇上回明,我这就不进去了。”
“可是……”玖王爷若不去,皇上回头定要往他身上撒气,内监虽小,这番心思却动得机灵,但偷眼看看柳大人,又不敢再伸手去拉王爷。
“王爷收买人心的手段见得不错,想必你帮他开脱的这番人情,这小奴才便是在心里头感激着吧。”柳铭看了看,又沉着脸接口道。
“柳太傅。”暄王爷淡淡唤了一声。他一直称柳铭为柳大人,此时才改了称呼。声音里无甚起伏,却自有般不怒自威的凌然萧冷。
仿佛有无端压力扑面而来,听得柳铭不由得一窒。
暄王爷却轻叹了声,缓缓笑起来。“柳太傅是知书识理的人,君臣悌义自然比一般人清楚。又何苦跟这些个不开眼的计较。要说起来,这般年纪就入宫与人为奴,也是个可怜的。”
他一笑,便没了让人心生畏惧之感。衬着眉眼清俊,虽有些冷意,却有如秋风萧瑟,再大的火气一时也令人发作不得。
柳铭还有些暗暗惊心,哼了一声,转过去也不答话。
“皇上等得久了,还不谢了柳大人不同你计较。快些进去。”暄王爷向内监道。
心里一叹,柳铭刚直是刚直,但自恃清直高傲,果然没听出他话里意思。柳铭虽是太傅,领的却只是行书令。暄王是二品的将衔,且到底还是个王爷,皇上也得称一声皇叔,他却只认了宗亲乱国之理,每次见面总流露出些不屑之意。与其计较内监失仪,这般见了亲王既不跪拜也不行礼,倒也说得过去?
这人到底只能算做为卓儿日后打算,布下的一柄棋子。既是用了他,暄五此时倒也由得他去,一时也不点破。只淡然向他一笑:“柳太傅也一同去罢?”
“王爷。”看他要走,柳铭开口叫住他,声音里倒是一番正气。“王爷离京了也好。”
“哦。”暄王站住了,却要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王爷离了京,安安心心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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