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节
穿回古代做糕点 作者:秦燃
第7节
“他会上一早上的课吗?感觉他好像很忙。”
柳不尘笑容露出些许深意,看了叶昕一眼:“差不多。先讲经,而后再教徒弟们练剑。要过了午时,方能有些余暇。”这叶师傅还真是挺在意师父的。出了紫微宫,一路都在问师父的事。也不知他是什么目的。到底是因为他是细作呢?还是因为他本身对师父很好奇?
叶昕被柳不尘那笑意盈盈的眼睛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停住话头。他意识到自己的迷弟行为连爱豆的徒弟都发现了。实在是太不矜持了!
扫了一眼白皙脸颊染上粉红的美人糕点师,柳不尘体贴的主动打破尴尬,一边领着叶昕熟悉玄元观的布局,一面介绍观中的几座宫和殿的分布与职责。
玄元观统共四宫四殿,分座东、南、西、北,将玄元观位于正中的祭天神坛环抱其中。每一座宫都配有一殿。宫为各宫主及道士们居住之所。殿则用以供奉诸位神仙,并用来作为日常修习各类经文及道术之所。
位于东面的是三清宫,是四宫之中最大的一宫。所有新入观的道徒们在第一年入观时,都必须在其内的三清殿学习《道德经》与《太平经》。这是他们的基础入门课程。
三清殿内供奉着道德天尊、元始天尊和灵宝天尊三尊神像,其内还有藏书两千余卷的三清阁。三清殿也是唯一一座对香客们开放的殿室。
位于南面的就是楚灵均所在的紫微宫。紫微宫同时也是负责镇守玄元观四方入口的唯一一宫。毕竟紫微宫的修道者是四宫之中剑术最为ji,ng湛的。如果有人冒失来犯,结局可想而知。就算不被这里的道长们戳几个窟窿,一顿好打那是免不了的。
紫微殿内供奉着斗姆元君、勾陈大帝及紫微大帝三尊神像。紫微宫内的紫微阁则是玄元观存放兵器及兵书之所。
原本紫微宫不叫“紫微”,而叫玉衡宫。但因楚灵均领了帝师太傅之衔,总不好让别的宫给压了一头。于是便应了紫微帝星之说,经先帝下旨将宫名给改成了“紫微宫”。
而若有皇族来玄元观参加祭祀,他们也只会居住在此宫的紫薇阁内。
叶昕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为什么紫微宫居然敢用帝星之名来命名了。
弄了半天,原来是已故的皇帝老儿给撑腰来着。开玩笑,皇帝的师父,怎么能在其他宫主的名头之后?那把皇帝的面子往哪儿搁?
甭管你在道教一派里是有多大,但人间最大的boss必然是皇帝。一切当然得是他说了算。
自己抱得这条大腿可真不是普通的粗,而且还那么帅!叶昕的小心脏砰砰跳着,想到自己的爱豆这么牛哄哄的,就克制不住内心的神往,努力压制着血气往脸上冲。
本来挺正常的在听小道长介绍玄元观,如果突然害羞脸红,不得将小道长吓一跳才怪。
位于西面的是无上宫。是所有通过道经考试以后,能正式留在玄元观继续修习道法的修道者们修习吐纳之法的一宫。
吐纳之法是每一位修道者都必须学习的养生之术,同时也是修习剑术和医术的基础课。
无上殿供奉着太上老君、太乙救苦天尊、炎帝神农氏的神像。
玄元观的炼丹房便设在无上殿之内。修习炼丹术和医术的修道者们,日常便在无上殿之内钻研所学的炼丹术和医术。无上殿内的神农阁更是储藏着千余种药材。
而位于北面的是清乐宫,面积仅次于三清宫,占地是仅次于三清宫的一宫。清乐宫掌管所有的祭祀礼乐及祭品、乐器,玄元观的账房和库房也在清乐殿内。
包括部分修道者的亲属以及玄元观一些做粗活的厨子、杂役们,都居住在清乐宫内。祭品、祭服、乐器等,则存放在单独的清乐阁里。
此外,玄元观的厨房和供道士们吃饭的食舍,也都在清乐宫内。临近清乐宫的北侧的五灵门外,是玄元观为香客们开设的食舍。但凡香客们烧完香、听完经,都可去食舍内付钱用斋饭。
叶昕以后主要的工作场所是在清乐宫内的大厨房旁边的面点房。
玄元观毕竟是有千余人的大观,叶昕一进到面点房,立刻被里面的设施规模给震撼了。
七八丈宽的房间里,火灶、煮釜、烘炉每样都至少有四个,旁边有一个用木板单隔出来的小间,用来存放当日所需的麦粉、糯米粉等原料。木制的案板灶面一个紧挨一个,从房间这头一直排到另外一头。
面点房大部分制作的都是主食,如蒸饼、饵、胡饼等,偶尔会做一些点心,平日供观主、几位宫主和香客们食用。毕竟点心并非主食,用时用料都颇耗费。他们这儿是道观又不是酒楼,吃食用度虽然比平常人家要好些,但还是以平民路线为主。
清乐宫是柳不尘特意安排最后介绍给叶昕的。到了这里,叶昕就无需绕路再参观别处,可以直接上工了。
面点房只有四位厨子,以姓加先后来清乐宫厨房的顺序称呼彼此。他们都已经有些岁数了,王大、李二、朱三都是三十岁朝上的年纪,石四算最年轻的,但也有二十五了。
还有一个新来不久的少年学徒,名叫韩容。他双亲都已过世,家道落魄,是作为已正式入观的一位道童的家属跟着来的。他的族弟韩岳天资聪颖,是难得的剑术苗子,从小便被观主看中领到玄元观内学艺。
兄弟两虽非同胞,但感情奇好,故而观主卖了韩岳一个面子,就同意让韩容进面点房当学徒。跟着几位师傅们学点粗浅的面点制作手艺,做做杂务赚取月钱养活他自己。
四位主厨各有所长,手艺都很扎实,性格各异,但也算容易相处。
叶昕留下来以后,一边被矮胖的王大带着熟悉面点房的环境和工具、材料,一边开始在一旁给四位厨子打打下手,跟着刚满十四岁的韩容一起,整理灶面,清洗煮釜等一干炊具。
到底是第一天上工,低调,低调。叶昕在心中对自己说。他可不想一来就标新立异,抢了几位厨子的风头。这古代的“职场”相处之道,与现代的并无不同。新人一来就卖弄手艺,可是很容易遭老人们的记恨和排挤的。
玄元观的膳食与寻常百姓家不同,一日食三顿。因为修道者们一天的课业并不轻松,只吃两顿根本挨不下去,于他们而言着实有些残忍。
第一顿是朝食,安排在卯时。第二顿是午食,安排在午食中。第三顿则是哺食,安排在申酉交际之时。每一顿饭食之前,都会敲钟,故而不会有修道者错过饭食。
过了酉时中,厨子们便下工了。但面点房则会留下一位厨子值夜,防止观主宫主或者暂居在玄元观的香客们到了晚间饿肚子。
值夜并非通宵,也就比正常下工的厨子多干一个时辰。
玄元观不比外头的食舍酒楼,观中自有观中的规矩,修行讲究清净,从简忌奢。因而每日到了亥时,众道就寝,灯火熄灭,就不会在起灶生火。哪怕是有道士或香客深夜肚子饿了,也得扛着。直到翌日卯时,才能来食舍里用饭。
叶昕听矮胖的王大说了一番规矩,心中对这里无比满意。这种工作强度,和他在现代比轻松多了。关键还是安全,又稳当。简直就是个铁饭碗。
今日午食是素汤饼配一片r_ou_脯。叶昕来的时候,汤饼已经做好了,他便跟着几位厨子去单独的小间用饭。看着眼前如西晋的《饼书》中所述的“弱似春绵,白若秋练”的汤饼,一股面食的谷香伴随骨头汤的浓香飘入鼻端,叶昕不禁咽了咽口水。
跟着柳不尘在玄元观转了一早上,眼下他还真是有点饿了。
第32章 32情微澜(一)
叶昕刚来那会儿, 四个主厨嘴巴闭得牢牢的, 干活儿的时候没一个说话的。他们最开始见到叶昕时, 都愣了半晌。
像他们这种粗人,就算有长得好的,那气质也很市井。
但是叶昕是个例外,不但脸蛋长得惊艳,连气质都显得很温和悠闲,这就极为罕见了。
大家都是同行,叶昕可能不知道,这四位主厨早就听闻过他的名号。
玉春街上的陆家蒸饼摊,半个多月前来了一位容貌与手艺都很是让人震撼的美人糕点师傅, 短短二十多日,名声竟已响彻寿春的各大世家。
各家各户的大小厨子们说起“玉春街的叶师傅”, 简直如雷贯耳。
既然都是同行, 那手艺如何肯定是需要去切实了解的。
四人也曾派学徒韩容去陆家蒸饼摊买过叶昕做的点心来尝,吃完之后几人心中的滋味皆是相当复杂。
那种手艺, 那些点心,简直超出了他们对点心的认知范围。他们甚至对叶昕的手艺和创意都感到恐惧。
所以这四人刚和叶昕接触时, 心里是有妒也有慌的。
然而相处了个把时辰, 发现叶昕为人和善, 说话做事都让人感觉很舒坦。于是话就渐渐多了起来。
这日的哺食,主食是胡饼。几人边做边聊。
四人之中, 瘦高个儿的李二是话最多的, 为人也最直爽。
和叶昕说了几句后, 他就自来熟了,手上的活计不停,嘴上也不带停地拉着叶昕说话。“叶五,你吃得惯胡饼吗?”
叶昕站在墙角的木台子旁,一边合面一边说:“吃得惯。就是吃的时候得喝水,嗓子眼儿太细,干吃容易噎着。哈哈~”说着,叶昕瞥了眼旁边台子的石四,接着补充道:“但是胡饼很好吃啊。尤其是撒了芝麻的,很香。”
石四的相貌和其他三位主厨、包括和叶昕自己都有很大区别。他身材高大,皮肤很白,高鼻深目,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原人士。叶昕觉得他是位胡人。
开玩笑么!同事里有胡人,就算叶昕不喜欢吃胡饼,也不会愚蠢地说自己不喜欢。团结少数民族很重要的!拒绝民族歧视,一切为了和平!
叶昕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胡人同事,果然见他原本冷硬的嘴角线条柔软了一些。
朱三在一旁悄悄弯了弯嘴角,他对于叶昕的圆滑,感到很舒心。新来的厨子人挺聪明,很会说话,并不会打破他们这儿一贯的和谐。于是放下心也参与进来。“对对,我也觉得很香。特别是配着腌菜和腌鱼吃,味儿很好。”
王大的面台子在最靠近门的位置,他稍微后仰着滚圆的腰身,对叶昕喊道:“叶五。我这儿面粉没了。你帮我拎一袋子过来。韩容那小子去挑水了,你离得那边最近。就顺手帮个忙吧。”
叶昕的身后堆放着今日要用的几袋面粉,小学徒不在没办法打下手,王大喊叶昕去拿的确就是个顺手活儿。
“好嘞!”叶昕听了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的面团就想转身拎面粉袋子。谁知手刚伸到一半,身后便伸来一条健硕的小臂,轻轻一提,那看着足有二十多斤重的袋子便被他提在手中。
石四拎着袋子,闷声不响地走到王大后面,往他身后一放,便回到自己的面台子前接着干活。
猝不及防被帮了一把,叶昕愣了愣,对石四弯起眼睛笑着说:“谢谢石大哥。”
石四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唔”了一声。
人与人之间的友善,大抵始于一些小事。有时是帮个小忙,有时甚至是个善意的微笑。
石四的面部轮廓很深,面无表情时瞧着有些凶,但人还挺不错的。就冲他这一个举手之劳,叶昕对他的印象瞬时好了很多。
李二做完了一百张胡饼,停下来甩了甩胳膊和手腕,到旁边坐着喝水去了。“叶五,你是怎么来玄元观的?家里有亲戚在这里修道吗?还是自己求进来的?”
叶昕没多想什么,专心地压实手上的一个面团,随口说道:“是楚道长邀请我来的。”
四人一听这话,手里的动作都齐刷刷地停下来。
“什么?你是楚道长请来的?你、你是他亲戚吗?”李二微微张着嘴,过了一会儿才问道。
王大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在这边学炼丹,他便凭着这层关系还有自己的手艺进来了。
李二则是接已回乡养老的自己师父在玄元观的班儿。
而朱三是前几年玄元观招点心师傅时,被聘进来的。
石四则是数年前家乡发大水,逃荒的时候救了一位玄元观的道士,而后凭着那道士的推荐进来的。四人入观的情况都很平常。
只有叶昕,居然是“抱着粗大腿”被邀请过来的。这着实让使他们惊讶。
叶昕感受到旁边四人热切的目光,余光一扫,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些什么。“呃……算、算是朋友吧。楚道长其实是帮了在下一个大忙,好心收留我罢了。”
几人对叶昕谦虚的说法听过就算,心里却很清楚叶昕是有紫微宫主撑腰的。于是对他的态度不知不觉都变得更谨慎了一些。
叶昕不想搞特殊化,但共事也不是一时半刻便能相处融洽自然的事。
有些东西,是必须经过时间的打磨和浸透,才会渐渐变得柔软而美好的。叶昕不再刻意多说什么,只是手上的活计干得越发勤快了。
日暮时分,忙碌了一整日的楚灵均放下手中的羊毫笔,揉了揉发胀的睛明x,ue。
近几日,紫微宫又收了十多位专攻剑术的徒弟。楚灵均在整理剑术典籍时,发现有几处错误。为免误人子弟,他便将几本入门的书籍逐一进行勘校。每日都忙到很晚才歇。
闭目养神片刻,本想拿起案角的另一本书继续勘校,伸到一半的手却突然停了。听不尘曾说,那位叶师傅今日入观了。
楚灵均想起那人似秋水般澄透潋滟的眸子,怔了片刻。既然是以友人身份相邀,还是应当在今日去看看他才是。收回手,起身披上外衫,楚灵均抬脚出了房门。
清乐宫内,灯火沉沉。大部分房舍都已熄灯就寝。仅账房与面点房还亮着灯,窗户前人影憧憧,想必还有人在里头忙碌。
走过已空无一人的食阁与正厨房,来到灯火通明的面点房前,楚灵均正要推门而入,却听见有零散的话语声从房内传出。
“叶师傅,今日本不应你值夜,为何要主动留下?”一名少年的嗓音响起,听起来兴许比柳不尘年岁还小些。
楚灵均不知该不该此时敲门进去打断他们的交谈,而且心底忽然有几分好奇,不知叶昕会说些什么,于是想要敲门的手便停了下来。
“诶~我第一日来,当然要多多熟悉这边的环境才好。”叶昕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闲散随性。
“叶师傅,你做的点心真好吃,样子也特别好看。”少年笑着说:“你不知道,我之前也曾下山帮几位大师傅买过呢。我自己也买来吃过。”
原本面点房里轻细的笃笃声停了,叶昕的声音更加清晰了一些,能很明显地听出其中的笑意:“哦?这我可不知道。白r,i你怎么不和我说?”
少年嘿嘿憨笑道:“白日师傅们都在,我哪里敢说。”
叶昕睨他一眼:“你这小鬼,也怪机灵的。”
“叶师傅,晚间已无人过来,你为何还要做这个?”韩容看着叶昕用汤勺在锅里来回搅拌。
“白日我听柳道长说,他师父最近很忙,每日都忙到很晚。我想说不定他晚上会肚子饿呢,正好手边有材料,我就做一点,等会儿给他送过去。算是感谢他吧。”
楚灵均站在门外,眉毛微微一挑。头一回听到叶昕和旁人提起自己,感觉很奇妙。他抬手想再敲门,又听得那少年接下来的话,手上的动作再次一滞。
“叶师傅你不知道。你白日说你是楚道长的朋友,当真吓了我们好大一跳。我们这儿,还没有宫主给介绍来的呢。”少年可能是无心一提,反倒引起了叶昕的敏感。
叶昕自己也感到困惑,语气便有些犹疑不定:“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他朋友。比较相熟的一直都是柳道长。我与楚宫主总共也才见过两、三次。这次若不是我惹到麻烦,可能还没机会进玄元观呢。严格说来,楚宫主倒应该算是我的恩人才对。”
少年抽了口凉气:“那您之前遇见的麻烦定然不小!楚宫主都出手了,这得是多大的麻烦啊!”
叶昕苦笑着说:“的确不小。当时真的非常危险。”顿了顿,又说:“总之,楚宫主不但是我的恩人,还是我心中的大英雄。帅呆了!”
楚灵均听到这里,倏然觉得有些脸热。心脏仿佛被一条细细柔柔的绢帕拂了一下,有点酥、有点痒,又有一丝说不清的焦躁,想要快点见到那人。于是他不再犹豫,抬手敲了敲门。
叶昕微微侧身,朝门口应了一句:“请进。”果然,值夜还是必要的。这不是有人来了吗。
熟料一见来人,叶昕的脸腾地一下,瞬间变得通红。天呐!居然是楚灵均,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得那些话他听到没有。古代这门的隔音效果可是不太好啊!
“楚、楚宫主。”叶昕窘着脸,有些结巴的和他打招呼。一面还对来人点了点头:“你、你怎么来了?”站在叶昕身旁的少年韩容立时紧张的对楚灵均作了个揖。
楚灵均神色如常,对韩容略微颔首,便望向叶昕。相比上次见到时,他的表情柔和了些许,道:“过来看看你。”
叶昕见楚灵均冷肃的嘴角此刻微微弯着,心头没来由的一荡,很是高兴:“你来得正好。我做了宵夜给你。”
楚灵均一听,来了点兴趣,走到叶昕旁边略低下头,望着那对在灯火下熠熠生辉的温润眼眸:“哦?做得什么?”
两人挨得极近,楚灵均的嗓音低沉磁性,以往冷冷的调子不见了,此时听在耳内竟有几分少见的亲近。
韩容忽然感觉自己不应该站在这里,于是很识趣地对叶昕说:“叶师傅,刚才我们用了不少花生,我再去粮库取一些来。”
叶昕笑着对他点头说道:“好,你去吧。接下来没什么可忙的,时间也到了。你取过来放下,便下工回去吧。”
韩容走了之后,屋内只剩下两人。铜灯之内火光摇曳。灶台上,用小火煨着的陶锅中传来轻微的咕咕声,为这夜色平添几分温情。
叶昕掀开锅盖,一股清甜甘醇的香气飘散开来,热气熏腾腾的,在眼前浮起一片浅白的水雾。
楚灵均闻着这股引人食指大动的香气,望着眼前黑陶锅内ru白色的汤汁,兴趣更浓了,遂走到叶昕身旁,不自觉地挨近他问:“很香。这究竟是什么?”
第33章 33情微澜(二)
楚灵均眼中流露出的神采, 明显是对自己做的宵夜感兴趣。叶昕瞬间产生了一种小迷弟得到男神认可的错觉, 心里十分高兴,便笑着劝他在一旁的小几旁坐下,将碗端至他面前。“来,这个趁热喝最好了。”
眼前的人肌肤似雪, 一双清亮的点漆墨瞳在灯火的映照下温柔莹润。楚灵均心中一动,欣然点头落座。“好,多谢了。”
在观中,所有人都对自己极为恭敬, 不敢有一星半点的随性或懈怠;甚至连观主, 也对自己礼让三分。从未有人像叶昕这般, 对自己的依赖与善意丝毫不加掩饰。
“客气什么。”叶昕笑着摆摆手,往楚灵均旁边侧身一坐,单手搁在小几上, 撑着下巴,两只灿若星子的眼睛期待地望着他,说:“快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嗯。”楚灵均简单应了一声, 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拿起汤勺在那ru白色的汤汁中轻轻舀了一勺。
丝丝热气从汤汁里徐徐升起, 楚灵均看清勺中有几颗果仁:“花生?”
叶昕点点头:“对,是花生。”
花生也能用来单独做汤吗?楚灵均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将勺子靠近嘴边, 还未入口, 那股淡淡的清甜气息已让他觉得想要尝尝它的滋味了。慢慢尝了一口, 细细品尝,心中的疑惑顷刻间消失了。
这宵夜比他想象中的好吃,应该说是十分美味,超过了他的预期。汤汁甘甜爽口,花生被炖得烂熟,入口即化,更难得的是这一口吃进嘴里,细尝之后,还有一点醇香留在齿间,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单调。
“里面加了ji子?”楚灵均又喝了一口,眉头一松,问道。
叶昕笑得弯起眼睛,对他竖了竖大拇指:“说对啦!”
楚灵均看不太懂叶昕那怪异的手势,但见那双极美的桃花眼中晶光盈盈,也猜到他在夸自己味觉灵敏。美食使他的心情愉悦起来,身旁又有一个对自己很友善亲近之人,楚灵均不经意地对他微微一笑,手下又舀了一勺汤汁送入口中。
取了一袋花生回来的韩容才一进门,便见楚灵均神态放松地喝着汤,而他身旁的叶昕则支着下巴,与他时不时地说笑几句。瞧见这一幕,韩容有些傻眼。
自他进入玄元观后,哪里见过楚宫主对任何人表现得如此亲近。叶师傅之前说只是认识楚宫主,果然还是谦虚了,这两人看来分明就是关系很好的友人。
不知不觉,楚灵均竟喝完了一整碗汤。他发现汤碗已见底,自己竟还意犹未尽。他何曾在谁面前如此放松过?莫非是这暮春良夜,甜汤暖心,才使得他放下心底对叶昕的戒备?惭愧惭愧……
然而真正的原因,很可能是身边之人的缘故吧。楚灵均面上不显,心底却闪过一丝无措的尴尬和撼动。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感受。怎会如此?这人究竟何许人也?!
叶昕可不知道楚灵均那些深沉的心思,他只是两眼放光地望着他,笑吟吟地说:“哈哈~味道是不是很好。山顶的夜晚还挺凉,喝这么热乎乎的一碗汤,晚上肯定能睡得很香。”男神如此给面子,一口接一口的在他面前把汤喝完,这无疑是对他这份谢礼最好的回馈了。
楚灵均轻咳一声,悄然将视线从叶昕脸上移开,看向旁边轻柔摇曳的灯火:“的确好味道。此汤是何名头?又是如何做得?”
“这叫花生汤。”叶昕将楚灵均的碗收起来,“是用花生和ji蛋,再加饴糖做的。有滋补润肺的食疗功效。别看它用料简单,做起来却很费工夫呢。”
楚灵均眸色一暗:“叶师傅懂医?”
“嗯?不懂啊。只不过像我们这些做吃食的,多少都对具有食疗效果的菜品点心有一些了解。”叶昕将剩余的花生汤从黑陶锅中盛出来,倒入两只陶碗中。“还有两碗,等会儿给柳道长送去一碗。还有韩容。”说到这里,叶昕才反应过来,转头往房中扫了一圈:“咦?那小家伙呢?跑哪儿去了?哎呀!我记得他还有个弟弟。失策失策,应该再多做一碗的。那小家伙心疼他弟,一定会把这碗汤让给他弟喝的。”
楚灵均望着叶昕一边碎碎念叨一边忙来忙去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叶昕这人,到底是真的毫无心机,还是心机似海呢……两人不过见过几次,自己与他相处时,竟会全然不觉的对他放下戒心。
想不透他……更,想不透自己。楚灵均微微蹙起了眉头。
山中的夜晚格外静谧。清冷的山风夹裹着夜露,拂在人脸上时,那沁凉的shi气会使夜不成寐的人越发清醒。
叶昕初来乍到有些认床,深更半夜睡不着,便想着出门走走,走累了自然能入睡。哪知道没走几步,被凉飕飕的山风一吹,冻得浑身发抖,原先还有的一丝睡意这会儿彻底没了。
玄元观占地颇广,单单是这紫微宫,叶昕都觉得走一圈能累得够呛。
面积大不说,宫、殿和石台之间的阶梯还多。
每天这么上上下下爬几个来回,也够锻炼体力了。难怪都说山中的道人身体好。
生活在这种绿树环绕的天然氧吧里,每天还要爬上爬下,吃得食物又是无污染的,不想长寿都不太可能。
叶昕一边走一边任由思绪放飞,走得路多了,身上慢慢温暖起来。今夜空中无云,银月如盘,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将夜晚的黑暗驱散了不少。
紧邻紫微殿东侧的后门有一个小型的石台,比紫薇殿外那个大的练剑台小了三、四倍,台上竖着十多根木桩,想来应该也是给紫微宫的修道者们练剑的地方。
紫微宫不愧是专门教授剑术的,在紫微宫内,这类专门用来给修道者练习剑术的练剑台随处可见。
叶昕一路晃过来,已经见到五、六个了。只是这有木桩竖着的升级版练习场,他还是头一次看见。
绕过一棵柳树,视线骤然开阔起来。叶昕正想去那石台旁边坐下歇歇,忽的,一道流星般的耀眼银光撞入眼帘。叶昕只觉心口猛然一跳,眼前一亮,那持剑翻飞的人影顿时映满眼底。
只见那人在木桩上自如地挥动长剑,似幻影一般轻盈飘逸地跃动,阵阵银白剑光将其包围其中。乍一看去,仿佛鱼跃玉泉般灵动,又如骤雨打荷般急促迅捷。剑意含而不发,凌厉却又矜持,着实让人惊艳。叶昕不知不觉看得呆了,一声不吭地静立在一旁。他只感觉眼前舞剑之人与他手中所持的长剑融为一体,形神合一。
不用问都知道这人是谁,可能也只有他,才能将剑用得如此出神入化。
楚灵均练完十式,手掌略一翻动,银色长剑“叮”的一声归入剑鞘,徐徐敛了气息,从木桩上一跃而下,两下起落,便来到叶昕面前,对叶昕微一颔首道:“叶师傅,这么晚还没睡?”
“睡不着,出来走走。”叶昕用力吸了口气,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还没缓过来,脑中满满的都是刚刚楚灵均练剑时的身影。“楚道长怎么也没睡?”
楚灵均幽深的黑眸微微一颤,深深看了一眼叶昕,而后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今夜欠了些睡意。”
嗯?有心事?叶昕听他话的口气,像是心中有事。可两人并不熟,他也不好开口追问,便对楚灵均微微一笑,算是对楚灵均刚才说的话的回应。
两人一时无话,四周十分安静,能听到晚风卷过树叶时的沙沙声。
见楚灵均站在自己身旁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叶昕的心跳立时快了起来。只是靠近他身旁,自己的脸上就会止不住的发热。叶昕心里又紧张又甜蜜,脑中一片空白。明明想要和他多说说话,结果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夜风骀荡,鼻息间隐约可以闻到楚灵均衣衫上沾染的冷冽松香。
“叶师傅是何方人士?为何会来寿春?”两人静默半晌,楚灵均率先开了口,依着石台旁的石栏半坐下来。他在叶昕身旁,遮去了大半月光。
叶昕只能瞧见他冷峻分明的脸部轮廓,在黑暗中有种说不出的俊美。“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
楚灵均侧过头扫了他一眼,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一丝疑惑。
叶昕有些尴尬地挠挠鬓角:“我之前脑袋受了伤,忘了许多事。”
楚灵均眼神一凛,想起在后山密林的竹屋中找到的那些换下来的药布。“忘了何事?”
“忘了自己是哪里人。”叶昕困扰地歪着头,眼中充满彷徨之色,“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你不是说要寻人?寻你叔父?”楚灵均紧接着问道。
叶昕心里一惊,差点说漏嘴了。楚灵均对他的吸引力太大了,大到足以让他忘记重要任务。只要他在面前,叶昕就本能的想要依赖和亲近他。“呃……对,我隐约记着有这么一件事。记得自己有个叔父叫田斌。”
天呐!差点被这帅道长迷得坏了大事。叶昕在心中暗自吁了口气。小事可以迷糊,大事迷糊了可是会出乱子的。
楚灵均轻轻抿了抿嘴,可惜他背着光,叶昕并没瞧清他的表情。如果看清楚了,叶昕一定能知道,此刻他对楚灵均说的话,楚灵均并未全信。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睡了。明日还要早起干活呢。”叶昕生怕面对喜欢的人再次智商狂掉地说漏嘴,便想着早点撤回去。
即使楚灵均瞧着很是正派,但毕竟他们两人不太熟。叶昕可不敢拿自己的宝贵任务道具见人就说,万一办错了事,说不定会影响他回到以前所在的时空。
“……嗯。时辰已晚。走吧。”楚灵均见叶昕似有回避之意,也不急于一时。日后相处的时候还多,叶昕就在自己眼前,如果他真是王太妃的细作,迟早都会露出破绽。
思及此,楚灵均的眸光瞬时黯了下来。潜意识中,他并不希望叶昕与自己是对立的。
第34章 34情微澜(三)
叶昕在面点房呆了两天, 发现自己的体力和面点房的其他师傅们根本没法相比。
以前他一直在陆家,大部分力气活都是由陆诚主动做的。即使是叶昕亲自制作点心, 也不过只花费两三个时辰干活。做出的点心数量也很少。叶昕那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顶多忙活下来会觉得有些劳累。睡小半个时辰, ji,ng神头儿就能恢复过来。
然而到了玄元观清乐宫的面点房,工作量可不是在陆家那点小打小闹相比的,根本就是重体力活。千余人的饭食,一日三顿。即便面点房不负责烧菜,可光是制作各类主食,揉面、醒面、合面这类基本工作, 也够让叶昕腰酸背痛的。
到第三日傍晚, 叶昕是实在熬不住了。今日还要值夜, 叶昕累得脸色苍白,虚汗涔涔, 靠在矮几旁不住地喘气。
石四见他咬牙硬撑, 终是看不过眼。其他几位师傅都下工了,可他却留了下来,对叶昕说:“今晚我替你值夜。你歇着吧。”接着,他又转头对韩容说:“你去无上宫取点药油来。”
韩容立刻点头去了。
叶昕原先花瓣似的唇色暗了不少, 他是真的撑不住了, 也不跟石四客气:“好。那就麻烦你了。”
石四摇了摇头, 挽起衣袖, 转过身子去找来两张长条形的胡凳。那原本是用来堆放面粉用的。
叶昕望着石四高大健硕的背影艳羡不已, 又深深嫌弃自己这小身板的虚弱。“石大哥, 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这么健壮。我太瘦弱,干会儿活就累得不行了。唉。”
石四原本正在擦拭胡凳而起伏的脊背微微一僵:“羡慕什么。你这样就很好。长得跟玉人似的,谁也比不得你好看。”
石四的语气诚恳,完全不似嘲讽。叶昕知道他是真心赞美自己,心底那阵郁闷便消了不少。
叶昕发现,他和石四单独相处的时候,石四的话比平时多了很多。
平时有其他人在时,石四说话就跟蹦豆子似的。一个、两个字的往外吐,别人不和他说话,他甚至可以一天不开口。这要是换成自己,估计早就憋死了。“石大哥,你平时应该多说说话,你声音这么浑厚悦耳,要是在我家乡,绝对可以去当配音演员。”
“配音演员?”石四弄不懂那是什么,但叶昕无论说什么,他都爱听。“你说什么都行吧。其实我们胡人在这里,虽没明显遭人嫌弃,可要融入汉人,并非易事。”如果不是叶昕对他和对其他汉人都是一视同仁,他也不会和叶昕多说话。
叶昕为人很特别。他对谁都一样。面对比他们还低等的杂役,或是面对清乐宫的道士们,叶昕都是同一种态度。既不显得卑微,也不会表现的谄媚讨好。无论是眼神还是言辞,叶昕一直都是坦荡荡的大方。
石四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因家乡发了大水出来逃荒。曾与流民为伍,也曾因肚子饿而抢过别人东西,后来到了寿春,在一家酒楼里出力气做杂工,这才慢慢有了稳定点的生活。酒楼人来客往,他见过许多人,有趾高气昂的贵人,也有卑躬屈膝的奴仆和平民。但没有谁和叶昕一样,对谁都是乐呵呵的样子,能够自然地说笑聊天。
“你们也是不容易。你放心,我绝对没有什么胡人汉人必须分开相处的念头。都是人嘛对不对。只要心善,其他的一切都好说。尊重彼此的各种生活习惯,就能相处得好。”叶昕接过石四递来的温水,喝了几口之后,感觉自己有些缓过劲儿来了。
石四擦拭凳子的手停了停,问叶昕:“你不会觉得胡人长得丑吗?许多汉人都嫌胡人丑怪,不愿多交。”
“丑?你在说你吗?”叶昕惊讶地回头看着他轮廓深刻的侧脸,“你这相貌要是搁在我家乡,那就是个荷尔蒙爆棚的酷男。可帅了。说丑的那是眼瞎。”石四是羯人,相貌有些像现代的中西混血儿,深眼窝高鼻梁,皮肤又很白,要放在现代的审美里,的确是很帅。
叶昕倒是没骗石四,他只是仗着别人听不懂,任性的说了大实话而已。成天和那些古人咬文嚼字模仿他们说话,可把他累坏了。这会儿趁着只有自己和石四这个非汉人在,他才敢放心地说一些自己想说的话。
石四点点头,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很高兴,连带绷紧的嘴角眉梢也舒展开来,透出一缕温柔。
韩容不一会儿就取来药油。石四将已擦干净的两条长胡凳拼到一起,将叶昕扶着趴了上去,又一把接过韩容手上的药油。
韩容见四师傅拿走了活血舒筋的药油,还有些纳闷:“四师傅,不用我来给五师傅涂药吗?”
“不用。”石四原本掀开叶昕的衣服想给他涂药,结果一见他露出来的皮肤,手下当即一顿。
叶昕的肌肤细腻光滑,根本不像他们这些粗糙的汉子。在昏黄的灯火映照下,那漂亮的肌肤仿佛是白玉一般莹润剔透。
石四毫无心理准备,猛一瞧见还以为自己掀的是哪位妙龄少女的衣服,吓得手上的药油瓶子差点掉了。
韩容瞄了瞄石四明显被惊到的脸色,又扫了眼叶昕裸露出来的脊背和细腰,眨眨眼道:“四师傅?”
石四缓缓吐出哽在喉中的一口气,这才回过神来,他闭了闭眼稳住心神,拨开瓷瓶上的塞子,道:“我来涂。你力气小,若揉不好,明日叶五身上的酸疼仍是下不去。”
韩容乖乖地闭上嘴,到一边去收拾和擦拭灶器去了。他能看得出来,石四很喜欢叶五。不过五师傅性子温和可亲,长得又貌美如花,连他自己都很喜欢,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石四的手非常有劲,揉在叶昕抹了药油的背脊和腰上,一阵阵的酸胀发热。那感觉又舒服又磨人,叶昕咬着红艳艳的薄唇忍着,依然时不时地会哼哼两声。
石四听着他不稳的气息和隐忍的闷哼,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没揉多久,自己的额头竟然出汗了。
叶昕可不知道石四的为难,他此刻只是想着,如果等会儿能泡个热水澡就更舒服了。“石大哥,你们平时是怎么沐浴的?”
石四听见叶昕说话,分了心,才觉得心里那怪异的感觉消去一些。他一开口,声音有些暗哑,忙轻咳一声,才道:“每宫的北侧都有浴房。你没去过吗?”
叶昕摇摇头:“还没去过。”他刚来没几日,山中气候清凉,就算几天不洗澡也不会觉得身上痒。所以每天忙完回去,他就只是用井水兑点热水洗个脸和脚。柳不尘这几日忙着道考,也没顾得上告诉他这些琐事。楚灵均就更不可能来替叶昕想到这些私密的小事了。
“这会儿还早。等下工了,我带你去清乐宫的浴房沐浴吧。”石四瞥了眼更漏。涂完药油一个时辰就可以沐浴了。
“那可多谢……”叶昕道谢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外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叶师傅要沐浴吗?”柳不尘见面点房的房门开着,便笑眯眯地走进来。他刚下了晚课,肚子饿得慌,过来想找叶昕讨些点心吃。“都怪我。是我疏忽了,没告诉叶师傅浴房在哪儿。”
叶昕闻声转过头,正巧看见柳不尘迈过门槛走进来,还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柳不尘身后跟着进来的一人让叶昕的呼吸停了一瞬。
楚灵均居然也来了!
“师父?”柳不尘正打算关门,见到身后之人,愣了一下。
“嗯。”楚灵均脸色淡淡的应了一声。方才听柳不尘说今日轮到叶昕值夜,柳不尘走了之后,他想到已有三日没见到叶昕,心里便有些牵挂,想过来看看他。这才与柳不尘前后脚地遇上了。
结果还没进屋,就听见石四说要带叶昕去沐浴,楚灵均当下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难道自己第一次与叶昕在溪边偶遇时,自己叮嘱他的话,他都忘记了吗?
熟料更让自己心里发堵的,竟是屋中叶昕光裸着脊背让石四给他揉抹药油的一幕。楚灵均一眼瞧见,眉眼间立时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望向叶昕的眸中似是隐隐浮了一层寒霜。
柳不尘进来后,视线没了遮挡,叶昕微微侧过头,对站在门口的楚灵均招了招手:“楚宫主,你也来了。”然而看见楚灵均的脸色,叶昕心里顿时一沉。
楚灵均对叶昕点点头,神情有些冷漠。叶昕还想和他说话,却听楚灵均对柳不尘说道:
“不尘。待会儿将点心送到我房中吧。等叶师傅下工了,你直接将他带到我房里来。”楚灵均连门都没进,在门口瞥了眼叶昕,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柳不尘心里抖了抖,心道师父这是不高兴了。可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心情不好?是怪自己没替叶师傅想得周全吗?但这种小事,师父平时都不会在意的啊……
师父虽然性子严谨,不喜言笑,可待人处事素来淡然从容。平日脾气控制地极好,鲜少会有情绪外露的时候。今日这是怎么了?
柳不尘那边想不通,叶昕这边心里也不好受。
他虽然与楚灵均相处不多,可是楚灵均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很温和的谦谦君子。像刚才那样清冷气场外露的,叶昕还是头一次见到。心里顿时有股说不出的失落。他心想自己是不是对楚道长的态度不够尊重,太随便了,惹得楚灵均反感了?
等众人离开后,叶昕下了工,心里还是惴惴的。走在去往紫微宫的路上,回想起刚才楚灵均远远望来的冷漠眼神,叶昕觉得有点怅然若失。他弄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今夜吹在身上的山风都比昨天要冷了许多。
怎么办呢?楚道长会讨厌我吗?叶昕ji,ng神恍惚地回到自己的房屋前,隔了几步,见到门前似乎有个人等在那里。“柳小弟?”叶昕歪了歪头。
暗淡的月色下,柳不尘抱了一堆东西正在他房门口等他。
“你回来了。”柳不尘瞧见叶昕,松了一大口气,他还担心叶昕会下工以后直接和清乐宫的浴房呢。这回见到叶昕没去,他才放心地说道:“回来就好。这儿是换洗衣物,你快去我师父房里沐浴吧。”说着,柳不尘也不等叶昕回话,直接将怀中抱着的衣物往叶昕怀里一塞,便推着他往楚灵均的玉衡阁走去。
“啊?”叶昕惊讶地张开嘴,心脏狂跳,脸红地支吾道:“怎么、怎么能去你师父房里沐浴呢?”什么情况啊这是?!难道要当着他的面洗澡给他看?
柳不尘敲了下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怪我没说清楚。我师父房中有单独的净室,师父说既然你是他的友人,自然不需要和修道者们公用的浴房去挤。”
虽然感到不太对劲,可叶昕刚才心底的那股惆怅已经不见踪影了。楚灵均愿意与自己亲近、照顾自己,叶昕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不过师父对你真是不同,以往也有友人受邀来观中小住。可师父却从不让谁用他的净室。只吩咐我给他们抬个木桶过去的。”柳不尘弄不明白师父的心思,但师父如何吩咐,他肯定是要照办的。
叶昕听得心儿砰砰直跳,一抹笑意悄然爬上嘴角。能主动让自己用他的浴室,这说明楚灵均应该不讨厌自己吧,甚至是还挺喜欢自己的?叶昕想到这种可能,心底忽然泛起一丝丝甜意。
第35章 35情微澜(四)
叶昕来到玉衡阁, 想到自己这么晚还跑到楚灵均的房前,心里不由感到紧张。他敲了两下门。房内很快传来楚灵均的声音。“进来。”
叶昕有些拘谨地推门走了进去。楚灵均放下手中的书, 撩起隔离视线的帷幔,从侧堂书房中款款走过来。“你来了。”声线低沉, 语气十分柔和。
他用这种口气和叶昕说话,叶昕还真的差点以为他们俩是认识了很久的好朋友。
楚灵均此时没穿道袍,一头墨色长发披在身后,用一根青绳简单束起,一身素白中衣将他的身形衬得越发修长挺拔,瞧着没了白日的规整刻板, 反倒显出几分慵懒, 凝在叶昕脸上的眸子带着些许隐约的温柔。
叶昕进了屋, 心里越发捣鼓的厉害。黑灯瞎火地跑到心动之人的房里洗澡实在是让人容易想歪……
望着不同于以往的楚灵均,叶昕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清了清嗓子, 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自然些:“听柳小弟说的, 你让我到你房里来沐浴。”
楚灵均:“……”
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叶昕嘴角抽了抽,意识到刚才自己说的话听起来非常暧昧,赶忙改口说道:“不是。是借用你的净室沐浴。”
楚灵均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一抹幽深, 点了点头, 转身为叶昕引路。“叶师傅, 这边请。”
“谢谢你。这么晚了我还来打扰你。真不好意思。”楚灵均不再与自己对视, 叶昕心中紧张的感觉稍微消了些。想到自己深夜还来借浴室, 还是应该慎重的和楚灵均道谢才对。人家一番好意, 自己连点礼数都不懂,那才叫不上道呢。
“不必客气。”楚灵均领着叶昕走向房内的另一端,那边竖着一道白鹤凌云的ji,ng美屏风。“叶师傅,请随意。”楚灵均绕过屏风,指了指已经备好温热水的蒸汽腾腾的木桶后,交代两句便退了出去。
桶中居然还有散落的粉红花瓣!叶昕眼角无意识地抽了一下。这……是把我当姑娘了吗?道士们洗澡,也是这么讲究情调的么?
净室的一侧便是卧房。楚灵均原是想要继续回侧堂的书房,但又担心叶昕沐浴时有什么需要会叫他,便留在卧房,斜倚在小塌上翻书。
楚灵均以前大部分时间都游历在外,虽然地位很高,但是没有用仆童的习惯。许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修行之人,从不讲究身份与排场。
所以叶昕在他净室内沐浴,他也没唤仆童或徒弟们过来服侍。况且,叶昕的身体极为特殊,就算为他的私密着想,楚灵均也不愿旁的人发现叶昕的秘密。
叶昕的桶中放有花瓣,那还是柳不尘自说自话地给散进去的。
“叶师傅长得比花儿还美,我不知不觉就放了,觉得这花浮在水中,方能对得起那般惊艳的美貌。”当时楚灵均还纳闷他这位机灵地徒弟为何多此一举,结果柳不尘无辜地眨巴两下眼睛,也是后知后觉的给了这个解释。
美貌吗……楚灵均不自觉地勾起嘴角。确是很容易让人一见倾心的美貌啊……即使自己在皇宫中断断续续住了六年,见识过不少貌美雍容的美人,但他也从未叶昕这种级别的。
净室里不时传来淙淙的水流波动声,摇曳的灯火将不甚清晰的人影偶尔投s,he在屏风上,在如此静夜里,格外引人遐思。
楚灵均微微有些出神,拿着书的手一动未动。他依稀记起以前在皇宫里,先皇书房的最里侧悬了一副美人出浴图。
虽说是美人出浴,但因画中亦有屏风遮挡,因此只见美人容貌秀雅,却不露分毫情|色之感。
听说那画中人是先皇曾经最爱的妃子,但后来因病故去。
那妃子生病期间请画师作了这副图送给先皇,希望先皇能记得她康健时最美的模样。
如此想来,自己屋里眼下这场景,可不就要应了“美人出浴”那副场景吗?
思及此,楚灵均猛地回神,摇了摇头。今夜太静了,静的只剩下净室里那泠泠的水声,无端使人心绪起浮跌宕,引得素来平静的心底都不禁泛起旖思。
叶昕……楚灵均放下手里的书,渡至窗边,望向窗外斜挂于天际的那轮冷月。
回想起往日与他印象深刻的初遇。当时他虽表现的波澜不惊,可心底并不平静。两人虽然同是男子,但那般毫无阻隔的贴身拥抱,叶昕又是那番天人之貌。要说自己不惊讶、不尴尬,那是不可能的。
上巳节两人简短却愉悦的对话,以及前几夜他笑嘻嘻捧着花生汤给自己喝时的场景,无一不令人心暖牵挂。忆起方才叶昕在石四面前露出背脊,楚灵均的心中仍是酸涩不已。
有股异样的情愫丝丝缕缕的自他胸中升起,仿佛熏炉中的袅袅青烟,缓缓弥漫于空气中。即使最后消失无踪,可一呼一吸间,那香气却已无声无色地钻入鼻端,深植心房。
如果叶昕是郭师叔那边的人就好了……当这个念头在脑中浮现时,楚灵均由衷地感到欣喜。
可转念一想,如果叶昕是王太妃那边的人……没有往下细想,楚灵均顿时将这个猜测掐灭了。
夜太静,他的心反而不静了。
曙光初现,王大来到面点房准备上工,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冲碗茶汤,韩容就立刻与他禀告昨晚叶昕的情况。
王大一听,这还得了。若是把楚宫主朋友的身子给累垮了,那他这面点房的管事也不用再当了!
其实叶昕来了之后,他们几人原先的活计着实轻了许多。但若是多了那些活计,也只是累点。毕竟几个人已经做习惯了。
之前清乐宫的宫主尝过弟子从陆家蒸饼摊买的点心之后,曾找王大谈过研制新点心的事,但王大几人顶多能做出些市面上有卖的点心。再想要创新,难度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近来同州的聚云观请了几个厉害的点心师傅,所制出的点心为聚云观添了不少额外的进项。观与观之间总有个攀比,故而负责斋饭点心的清乐宫宫主便在糕点小食方面上了心。王大面临的压力就比之前那阵子大多了。
思前想后,王大与其他几个师傅一起商量了一番。他们都知道叶昕是有真本事的,而叶昕制的糕点,他们也制不出来。
既然叶昕体力不行,那便让他负责一些需要耗费ji,ng力制作的ji,ng良点心吧。
平日叶昕也可以帮忙,做一些简单的面点。但每日都可让他腾出一些时间来研制新式点心,供宫主们和其几位得意弟子食用。
最主要的一点是,叶昕这人从不争功。瞧着粗心得紧,但凡有道士来面点房讨点心或问些事时,叶昕都是缩在最后面的一个。显然,叶昕并没有想要抢自己这管事位置的意思。
王大再三斟酌,便敲定了叶昕今后的活计。重活儿以后就不需他做了,他只专门负责宫主和贵客们的点心制作吧。这也算是给紫微宫宫主楚灵均一个面子,做了个好人情。
王大找来叶昕一说,叶昕便欣然同意了。王大说完正事,又有点欲言又止。他仍担心,若是叶昕今后做出的点心讨了清乐宫宫主的欢喜,万一宫主要换掉他这管事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叶昕怎么说也在百年老店里做过首席大师傅,对于同行之间的竞争可是门儿清。他一瞧王大那有些担忧和犹豫的表情,立刻就将自己的意思给王大挑明了。
“王大师傅,我在玄元观可能呆不长,不该我得的,我肯定不会去碰。这么大个点心房,虽说人手少,可每日那些食料的进出盘点就够花ji,ng力了。”叶昕笑得人畜无害,对王大说道:“我啊。最喜欢的也不过是琢磨些讨巧的点心,于其他管理之事务并无兴趣,也不想花心思去钻营。您且放宽心。您的照顾,叶某自当感激不尽。不会做那些以德报怨的事的。”
王大听完,一张胖脸顿时笑出了褶子,感叹地拍了拍叶昕的肩。“我自是放心。叶师傅的为人,几日相处下来,我等皆看在眼中,还能有什么不放心呢。”
原是为了做个顺水人情,谁料王大的好心竟然很快便有了回报。
这日午后,几位师傅刚忙活完,坐在清乐殿旁的石阶上一边闲聊一边晒太阳。只晒了小半个时辰不到,叶昕白皙的脸庞便被晒得红彤彤了。
石四眯着眼睛,抬头望了眼碧蓝如洗的天际,担心叶昕被晒伤,于是道:“叶五,你进房去歇会儿吧。别晒了。”
叶昕抬起细白的胳膊挡在眼前,遮去大半刺眼的阳光。“唔。也好。这太阳挺灼人的,晒得我都快睡着了。”
李二本来半依着石阶旁的柱子,这会儿被晒得也有些头晕,扶着柱子慢吞吞地站起来,晃了一晃才站稳。“太晒了。我也进屋去了。别说叶五这细皮嫩r_ou_的,就连我这身粗皮子都快被晒化了。”
“那就都进屋吧,睡会儿起来好干活。”王大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正要带头往房里走。韩容的少年嗓音倏地自身后由远及近地响起。
“大师傅,大师傅,快。”韩容跑得气喘吁吁,脸颊两侧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看样子挺着急。“您先别急着回房。”
王大纳闷了,站在原地问道:“怎么了?跑得这么急,瞧这一脸的汗。”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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