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分卷阅读36
说吧,孩子归谁 作者:太紫重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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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 杜松风领了官服文牒,正式上任。
辰时宫门口,他又碰到了韩梦柳——一身墨蓝官服,官帽下头发全部束起, 随性潇洒收敛了几分, 端谨的气质更加出尘。
“杜公子。”韩梦柳笑着一揖,“好久不见。”
“韩公子早。”杜松风回了一礼, 有心问问他失踪一月的事, 可碍于场合不便出口,便腼腆一笑, “韩公子赴任, 我有些没想到。”他觉得御用文人画师与韩梦柳之高才不匹,韩梦柳也一定看不上。
“考都考上了, 过点新鲜日子也好。”二人并行,韩梦柳道,“杜公子又是怎么想的?”
杜松风看看周围, 谨慎地压低声音:“我原本不想来,但我爹让我来,我就觉得也行。越是自己做惯了的事,越该想办法精进。想必在宫中能学不少东西。”
“杜公子果然上进。”
行至岔路口,二人分道扬镳,晨光下韩梦柳回望杜松风小心前行的背影,心中怅然:皇宫官场,从来不是个简简单单学东西的地方。譬如他韩平之子竟能被点为榜首, 又被授予最能亲近天子家族的官职。就算拿脚指头想,也知道当今圣上必是有专门打算,因此他何必要躲。
小太子不算太傻,应该也想到了。
总而言之,淡然处之,拭目以待。
“下官杜松风拜见大人。”皇城外朝将作监衙门内,杜松风动作和声音都有点抖:不知上司年岁几何,好相处否。他不似李怡活络,一向不擅长这些。哎,怎么就想起了李怡。
纠结中,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免礼。据闻你才二十一,又是大商号的少东,当真少年有为。若不嫌弃,本监称你杜贤弟如何?”
杜松风略惊讶地抬头,意外地看到了一张俊朗带笑的脸。
大概是他的神情呆得太过,书案后那张挺好看的笑脸便又放大了些,身着浅褐色官服的人走过来站在他面前,“啊,抱歉。将作监诸位同僚皆年长,本官而立之年仍显幼小,因此今日你来,本官倍感亲切。”端正神色,“本官乃少监谭廷,监察大人近日外出公干,临行前特意嘱咐本官,好好带你。”
“下官拜见少监大人,”杜松风斟酌道,“谭大人年仅而立便是少监,才是真正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谭廷笑了笑,伸手一让,“来,本官将监中公务说与你听。”
“唔,是。”
“五寺九监中,将作监主司宫室建筑、服饰宝器的设计打造,设监察一人、少监二人,如今另一少监的位子空着,因此事情都是监察大人交代给本官,本官再分派下去,一日日倒也忙碌。”谭廷带着杜松风往廊上去,“正堂乃监察大人与少监公务之所,其余丞、主簿等按官职分坐。”
再入一道屋门,里面坐着的三人与杜松风同色官服,皆起身向谭廷见礼。谭廷引介他们厮见,大家热络地夸赞杜松风应试的图,杜松风赶紧礼貌地谦虚。
谭廷笑着向杜松风道:“近日监中有两件大事,一是君后生辰的礼服制作,二是太子府水榭的修缮,两件事恰好都是今日完工,想必会得不少赏赐,你来得甚巧。”
杜松风腼腆一笑,“下官沾了各位大人的光。”
“哪儿能这么容易就让你沾光。”谭廷露出狡黠的神色,“稍后君后礼服送到,你提提建议,若提得好,赏赐更多。申时你与本监同去太子府,水榭修缮图你提前看,到时讲与太子殿下。”
杜松风双目不由地睁大,婉言推脱一二的话尚未说出,谭廷就投来一个相当笃定的目光,“尽管做来,本监信你。”
不多时君后礼服送来,杜松风几乎晃花了眼:用料、款式与刺绣工艺精工隆重,极尽奢华。
“此朝服我等已讨论多次,如今再说不出什么了,杜监丞,你头回见,想必还有不少点子。”
杜松风认真地蹙起眉看了又看。说实话,他觉得真的很好了,可大家都期待地看着他,若不说或随便说两句恐怕不行,而且也给自己和瑞福临丢脸。还是要好好想,或……另辟蹊径。
突然就想起卖妆盒那回李怡对他说的话,顿时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开满鲜花的明亮大道。他再将朝服看了看,小心翼翼道:“唔,双线绣凤能否改为单线?时已入夏,双线绣凤虽隆重,却显得略沉;另外,下官虽无福分朝见君后,但听说君后清雅无双,是否单线更能衬托君后圣容?”
语毕一室寂静,杜松风开始忐忑。
突然一人道:“君后朝服历来是双线描凤。”
杜松风心里咯噔一下。
“可是,”谭廷沉稳温和的声音响起,“历来双线描凤只是习惯,并非宫制。”
杜松风感激地扭过头,发现谭廷也正望着他,还给了他一个安慰的微笑。然后谭廷说,他的提议其实不错,但兹事体大,要斟酌。接着给了他太子府的修缮图,让他仔细看。杜松风便老老实实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看图,偶尔喝两口茶,担心一下他方才究竟是不是错了。
将作监琐事多,中午大伙儿大都留在监中,宫中有专门给他们制备的饭食,只需每日午膳前一个时辰登记吃或不吃即可。杜松风觉得挺好,毕竟过往二十年,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居然能在皇宫中吃饭。
午膳后休息片刻,与其他几位监丞礼貌地聊了几句,就继续看图,将回给太子的话一一整理好,又来回在心中重复数遍。
申时将至,谭廷回来了,一脸喜色,“诸位,方才本监按杜监丞所言,命织工将双线描凤改为单线。呈入玉晓宫后,君后十分喜欢,下懿旨按一样的绣法再做夏秋常服各两套。”望向杜松风,“君后点名要今次改绣法之人设计。杜监丞,你刚上任便立下一功,可喜可贺。”
杜松风开心地站起来,谢过众人的赞美,“此事全赖少监大人慧眼果决,是少监大人的功劳。”四处看看,“诸位若不嫌弃,今晚下官在归云阁设一小宴,与诸位大人同贺,如何?”
谭廷轻描淡写道:“稍后要去太子府上,事情何时办完尚不好说,不便让大伙儿苦等。况且监察大人正在外公干……”
杜松风立刻反应过来,“少监大人说的是,公务为重,那便改日……”
谭廷一笑,“时候差不多了,准备走吧。”提步出门。
“是。”杜松风跟上,目光中充满感激。
马车上,杜松风与谭廷客套了几句,就又拿出图看。谭廷微笑望着他,他浑然不觉。
“杜监丞果然认真。”
杜松风赶紧放下图,“下官首日上任便得此重任,因此诚惶诚恐。”
谭廷闲聊一般道:“早上你说你无福分面见君后,结果下午就能拜见太子,不是很好么?”
“皆是少监大人抬举。”杜松风略汗涔涔,心想他其实早就见过太子了,还知道那么多秘辛,太子殿下见了他,会不会……
越想就越紧张,浑身都冒汗了,可结果却出意料的平静——
水榭中,夏昭只极随意极平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将目光放在了雕工砌石上。他按部就班地将准备好的话一一说出,感受着身旁谭廷信任的目光,渐渐地也平静了。
最后,夏昭又用极随意极平淡的语气道:“不错,是本宫想要的样子。”
呼……杜松风心中长出一口气。
谭廷适时地提起他乃制科考试新授的监丞,还是大商号瑞福临的少东,杜松风顿时又将气提起来。夏昭果然多看了他一眼,但仍是十分随意十分平淡地说:“哦,就是为程熙筹备婚礼的那个,本宫知道。上午听父君夸你们来了新人有了新花样,原来是你。”
杜松风将头垂得低低的,“多谢太子殿下夸奖。”
“稍后本宫府中有个文士酒宴,将作监此次做得不错,你二人就也留下,一同热闹。”
太子之命,他与谭廷抗拒不得。于是仍是太子府,仍是春晖园,仍是酒宴。不过一月,他在同样的位置上坐了两次,并且两次都坐立不安。
上回是因坐着坐着韩梦柳就失踪了,这回是因为坐着坐着……
韩梦柳又突然出现了。
太子的酒宴,也请了韩梦柳?!
第40章 难道真的劈腿了
韩梦柳径直走向杜松风, “杜大人,又见面了。”
“韩大人。”杜松风起身,跟着改了称呼,“你这是……”
韩梦柳向旁侧一指, “此乃下官的位置。”
杜松风看向身边的几案, 下人们正在摆放文房四宝,韩梦柳是来作画的?杜松风有点难过, 韩公子明明是太子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今竟变得一人高坐在上,一人侍奉在下?韩公子居然还很好看地笑着, 他难道一点儿也不难受么?
换做是他, 只要李怡说话冲些,他就会很生气。
咦?怎么又扯到了李怡?
前方位子上的谭廷回头笑问:“杜监丞, 这位是……”一望韩梦柳的官服,“新任的供奉翰林?”
杜松风回过神来,“是。我与……韩大人皆为制科出身, 之前亦有私交。”
谭廷起身,“听闻新任供奉翰林乃制科头名,才华不输状元郎。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幸会幸会。”
韩梦柳躬身,“少监大人言重。”
侍从们簇拥着一人进来,堂上顿时安静,杜松风定睛一看, 乃是程熙。程熙在右手第一个位子上坐下没多久,夏昭便出来了。
众人跪迎,夏昭说了些以文会友无需拘礼的话,举酒兴致勃勃道:“今日太傅爱子程状元在此,我等难免有班门弄斧之嫌。”笑盈盈望着程熙。
程熙无奈笑道:“太子殿下折煞下官。下官平日在家,时刻被父亲教导以殿下为榜样,但无论多么努力,始终望尘莫及。殿下若参加科举,下官必定被捻得连渣都不剩。今日下官才是舔着脸来的。”
夏昭放下酒盏,“好嘛,夸人的本事倒是极佳。”
在场文士将二人挨个儿捧了又捧。杜松风默默坐着,心道真真是“陪太子读书”。扭头看,韩梦柳气定神闲目光坦荡,似乎确实在构思画作。
“本宫前日结识了一位小友,能歌善舞,能诗能文,琴艺也是一绝,正合今日雅会。”夏昭侧手抚掌,一着青色罗衫的少年垂首抱琴缓缓步入,身姿纤柔,仪态妩媚。到得堂中双膝跪倒,略一抬头,眉梢三分温柔,眼角七分媚态。
杜松风又看了看韩梦柳,韩梦柳依旧不动声色。
夏昭浅浅笑道:“阙儿,你为大家演奏一曲。”
少年的一双眼几欲滴出水来,柔嫩的嗓音响起:“阙儿的琴曲只为太子殿下而奏。”
众人一愣,不免愤愤,敢怒不敢言时,程熙笑道:“阙公子自然只为太子殿下演奏,今日下官等沾光托福了。”
尴尬化解,夏昭脸上的笑容放大,神情更添关怀,语气无比温柔:“正是如此,阙儿,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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