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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渔 作者:月半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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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瑾的声音很冷:“你在这里又如何!滚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宋瑜听她毫不避讳地将“杀”字吐出口,内心不由一紧,瞪着她做最后的挽救:“你不顾你丈夫了?他应该没少告诉过你……”
“我顾他干什么,他顾及过我吗?!”戚瑾顿时尖叫起来,“那个该死的、该死的男人……他骗我!他把我的东西给别的女人,他把这个恶心的孽种带回我家,故意恶心我,故意用他威胁我,威胁我随时会让这个杂种抢走我儿子的东西!!”她怒发冲冠,一张原本美丽的脸扭曲得如同魔鬼般赤红,“我要杀了他们!恶心!下贱!老杂种勾引我男人,小的勾引别的男人,还敢骗我儿子……敢骗我儿子,敢骗我儿子!”
宋瑜厉声道:“唐夫人,杀人犯法!”
戚瑾大笑起来:“你忘了,神经病杀人不犯法!”
她一下子扑过来,挥舞着菜刀直直冲向瘫坐在地上的唐宁,如同生死决战时的母豹般迅猛。反应得最快的是宋瑜,他正挡在唐宁面前,惊得什么也顾不得,身子微微一偏将手中的树枝往她脸上打。女人的动作一有停顿,他立刻抬脚往她膝盖上一踹,趁着这个空档大喊道:“唐晟,你就看着你妈疯吗!”
唐晟回过神,还隔着几截楼梯就跳下来,没站稳便往前跑,向戚瑾的方向冲。戚瑾挥刀将宋瑜逼开,唐宁正无设防地、用最无害可怜的姿态惊恐万状地凝视着她,她恨得要嚼碎龈血,高高举刀,她儿子摸爬滚打着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妈,你住手!”
宋瑜夺步上前要抢她的刀,戚瑾却毫不惊慌,拿刀尖对准他,用温和的声音对背后的儿子说:“晟儿,你做什么?”
“妈你停下来,你别这样!”唐晟明明高了她快一个头,抱住她的腰时却很是卑微,甚至手还在发抖,“我不会被他抢走的,你放心好不好?”
戚瑾的眼睛弯弯的:“妈信你的,妈只是不信这个杂种。你不懂,他们最会勾引人骗人了,你只是被他骗了。”她的另一手握住唐晟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轻轻地握住,声音柔和悦耳,“晟儿不是一直最听妈妈话的吗?”
唐晟颤抖着说:“是……”
唐晟在自己面前时一直都是不可一世的模样,宋瑜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表情。但眼下情形容不得多想,他没法抢刀,只能先退而求其次,跑到唐宁身边,催促他快点起来。唐宁脚软得厉害,哪怕是现在也还没有什么意识,像只软绵绵的人偶被宋瑜往后拖了两步,接着才哆嗦着试图自己站起来。
他们的眼神一刻也不敢从戚瑾身上离开,谨慎地向门边后退。女人像最慈爱的母亲那样,抚摸着儿子的手,对他说:“晟儿,放开妈妈,妈妈把刀给你。”
明明这是一句对当前局面再好不过的话,唐晟却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张开嘴。他看不到戚瑾脸上的表情,却完全能想象,宋瑜在几米外疯狂地对他使眼色,他却像没看到一般。唐宁紧紧揪着宋瑜的手,眼角已经通红,怕到极点眼泪反而流不出来。唐晟扫到他的表情,看他脆弱得像要被折断般倚在宋瑜身上,心底突然像被刺扎了一下,尖锐地疼。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头缓缓地摇了摇,挣扎道:“妈,你停下来吧……”
“晟儿,”戚瑾婉声道,“你不爱妈妈了吗?”
唐晟宛如被戳中死穴,痛苦地闭上眼睛。宋瑜看得着急,一手搂着唐宁的腰不断告诉他别怕问他能不能站好,一边又看自己离大门还有多少距离。只可惜仍是很远,他们正在大厅与小厅转角的交汇口,拖着一个唐宁跑的话很是艰难。宋瑜在心里不停骂着“神经病”,又提起耳朵仔细听唐晟和戚瑾的对话。
女人低垂着睫毛,唇边噙着笑容,若非刚刚见过她发狂的模样,宋瑜恐怕会被外表欺骗觉得她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温和妇人。她将唐晟的右手从自己腰上拿开,感受着儿子肩膀胸膛从背后紧紧贴着自己时的温度,诱哄一般地说:“晟儿,你拿着这把刀,你想让妈妈相信的话,证明给妈妈看好不好?”
唐晟摇头的幅度已经很是微弱了,她极有把握地将儿子右手展平,郑重地将刀柄交过去,帮他将手指合起来。唐晟喘着粗气,眼底满是抗拒与挣扎,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刀柄。
宋瑜对着这诡异的一幕,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眼睛瞪大,大脑飞速运转将自己听见的话与几年前所见的场景联系起来,只在一刻之间便明白了许许多多的事。讶异的情绪在脑中翻天覆地了一瞬,即刻,他又意识到这不是惊讶的时候,咬咬牙将唐宁拽出来,大声喊道:“唐晟你干什么?她疯了你也疯了吗?!”唐宁猝然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之下,吓得用手指抓紧宋瑜的衣服,求助地看过去。宋瑜来不及安抚他,眼神径直对着唐晟,声音果断而严厉:“你看看他,你不是要对他道歉吗?你这个人真好笑,小的时候是被你妈逼着把他打到骨裂晕过去吧,自己一个人愧疚了好几年是不是?”
戚瑾立刻疯魔,尖叫道“晟儿不可能对那个杂种愧疚”,唐晟却抖得更厉害。他高大的身躯立在母亲身边,听妈妈在耳边歇斯底里的煽动,几乎要被心里的挣扎撕扯成两半,额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宋瑜提高声音质问他:“五年过去了,你长大了多少,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你现在难道又要再来一次吗?!”
戚瑾再也忍受不了,赤红着眼睛向他们冲去,顺手拿起一个花瓶就要扔。戚瑾没了刀对他来说威胁就不大,宋瑜做好准备要将她制服,还未来得及将唐宁藏到身后,唐宁却发着抖横到他面前,两手张开呈一个保护的姿态。这小家伙现在突然有了勇气,宋瑜都不知该夸他还是骂他笨,一把扯住他要往身后藏,戚瑾却已到了跟前。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几步外的唐晟低吼一声,抬刀狠狠在自己左臂上砍了一道。他不知何时已挽起了袖子,鲜血就这样毫无预兆地从伤口喷涌而出浇到地上,戚瑾停住动作猛地回头,霎时目眦欲裂,手松开花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破裂声,她的嗓子里逼出崩溃的叫声:“晟儿!!”
唐晟疼得跌坐下来,却是毫不犹豫地在右腿上又砍了一刀。戚瑾这时才叫真的疯魔,凄厉地尖叫着扑过去,眼眶溢出热泪,夺走菜刀远远丢开,托着儿子的手臂,手足无措地大哭起来。唐宁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埋首在宋瑜胸前,宋瑜则带着他后退两步,两眼瞬也不瞬。
唐晟用右手揽住自己的妈妈,眉毛像被水烫了的虫子那样抽搐。一秒后,他很可笑似的闭上眼睛,仿佛自嘲,又仿佛道歉地说:“唐宁,真疼啊。”
第二十四章
宋瑜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愣着凝视了他几秒钟。戚瑾见到儿子受伤,便把其他一切都抛下了,惊惶地哭着问“晟儿疼不疼”“怎么办”,唐晟只是忍着疼痛抚摸她的背,虚弱地向宋瑜递了个眼神。
宋瑜马上揽着怀里还在发抖的唐宁往外冲,一直到门外的车前才停下来。司机还在车里等着,宋瑜一把将唐宁塞进去,道:“你等我一下,我处理好了就回来!”
唐宁整张脸都白得不成样子,眼角犹带泪痕,闻言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用力摇头。司机被他们这模样惊到,连声追问发生了什么,宋瑜来不及解释,只能先安抚唐宁:“你别怕,叔叔在这,你不会再出事了。”
“我,我……”唐宁眼睛睁得大大的,“我陪你。”
宋瑜心中百感交集,无奈地摸摸他的头,将自己手机取出来。录音模式还开着,他关掉,纠结了几秒钟先报警还是叫救护车,最后还是先打了严绍的电话。
他简要地说明了情况。电话那头的男人语气里难得带上点焦急,确认了两遍他们到底有没有事,才松口气,教他这时候该如何处理。
几分钟后宋瑜把该打的电话打完了,让司机陪着自己一起下车,自己牵着唐宁的手,再次慎重地往屋里走。那对母子还在原地,唐晟失血过多将近昏迷,戚瑾则眼神空洞地抱着他,不断喊他的名字。
宋瑜遮着唐宁的眼睛,不让他看到这一幕,对司机使了个眼色,要他盯着,又小声对唐宁说:“你记得应急医疗箱在哪吗?我给他处理一下。”
唐宁重新进入这间房子,心中就不由得感觉压抑,想想和戚瑾共处一室便觉得害怕。他还在轻微地发抖,却点点头,背过身,领着宋瑜往楼上走。
十分钟后,救护车与警车同时赶到。唐晟被抬上救护车,戚瑾挣扎大喊着不愿与儿子分开,却还是被铐上手铐,强行押上警车。
他们到警局时,严绍也恰好赶到。他抛下了正在进行中的会议及时赶来,风尘仆仆,眉头紧锁,看到两个孩子的一瞬间先拉起来确认了一遍确实没有伤口,接着便摇了摇头,双臂一张,将两个尚且单薄的少年抱住。
猝不及防的可靠怀抱让宋瑜张开嘴,有点诧异和不自在,半晌后别别扭扭地嘟囔道:“肉麻……”
唐宁很少与他有肢体上的接触,也僵了一刻,又慢慢让自己放松下来。他有点胆怯,低着头,严绍身躯高大伟岸,双臂自然也很是有力,在这个时刻,他就犹如幼鸟被大鸟用宽厚羽翼拢住一般,感受到安心和迟来的委屈。
严绍的大掌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温声道:“没事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这明明不是他的父亲,却会在这种时候给他安慰。唐宁始终陷在一种浮躁可怕的不真实感之中,此刻才终于像是缓缓落地,他怔怔地睁着眼,忽然鼻头一酸双眼溢红,揪着严绍的西装外套,跟向父亲索求关怀一般,轻轻地抽泣起来。
严绍抚着他的背,又对宋瑜说:“等会做完笔录,看你要先回家还是先去找程医生。回家的话,这件事别跟宋心说,我晚上再告诉他。”
宋瑜点头应是,唐宁不太好意思地松了手,严绍说了声“多哭一会儿比较好”,把他闹了个大红脸,捂着脸吸鼻子,竭力止住哭腔。宋瑜抽了纸帮他擦泪,背后的门忽然又被打开。他们都以为是警察,没去搭理,严绍则冷冰冰地抬眼,威严地对唐浩言丢了个眼神,一脸精明殷勤相的中年男人呆了呆,识相地先退了出去。
第二十五章
宋瑜提供了录音作为证据,领着唐宁做完笔录便去往心理诊所。离开时唐浩言仿佛想拉住他们,但碍于严绍在场,终是什么也没做。
唐宁刚刚哭了一顿之后就一直有些赧颜,对父亲也只敷衍地问候两句,手指捏着宋瑜的衣角,不敢放开的样子。他魂不守舍,浓密的睫毛低垂着,手指捏得发白。
宋瑜问:“还是很怕吗?”
唐宁迟疑地点头,牙齿轻轻咬住嘴唇。宋瑜拍拍他脑袋:“别怕,已经过去了,那疯女人至少也要进个精神病院,不能再对你做什么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他小声问。
宋瑜:“什么?”
唐宁道:“看到她的时候,你明明想带我跑,结果我却害怕得动不了。”他自卑地说,“你问唐晟是不是五年都没有长进。他有改变了,但我还是那个样子……”
宋瑜满脸莫名其妙,掐着他的下巴要他抬头直视自己:“你后面不是还特地来挡在我面前吗?谁说你没长进了?”唐宁眼圈通红,脸小得大半个轮廓线都被手遮住,脸上为数不多的肉软软热热的,宋瑜又捏一捏,“别瞎想,有话留到诊所再说。我本来还担心你会不会被吓得崩溃个几天,原本好了的病情再恶化回去,你现在还能正常跟我说话已经很不错了。”
顿了顿,他不太放心地补一句:“你告诉我,你没有在逞强吧?”
唐宁用力摇摇头,怕他不信,又嗫嚅着说:“本来是很害怕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唐晟那个样子,一下子就有点……”他费劲地在脑中搜索词汇来形容,许久,他才说,“有种……算了吧的感觉。”
“你不恨他了?”
“我也没有恨过他,只是很害怕而已……”唐宁往他身边靠了靠,自嘲地笑了笑,“今天发现他看起来那么厉害的人,原来也有那样的一面,忽然就不太害怕了。他打过我一次,我不恨他;我是这个身份,他也不恨我。就当……扯平了吧。怕肯定还是怕的,但是我感觉应该可以治好了……”
宋瑜凝视他的脸好久,伸手扯住他的脸颊,捏了捏,弄出一个有点好笑的形状。唐宁说话困难,委委屈屈看着他,他自顾自嘀咕道:“原谅得这么快,不就显得还在记仇的我太小气了吗!”
虽然这件事与预想的相比惊险了太多,但最初的目的却是达到了。唐宁有了慢慢解开心结的机会,治疗前景也明朗许多。向程医生复诊的结果不错,只是今日猝然受惊,可能还是会有点后遗症,她又顺便开了点安神的药物。
晚上宋心得知此事后,惊魂未定,跟严绍一样也拉着他检查了好几遍,泪眼汪汪地感慨幸好没出事。他还很迷信地做了两碗猪脚米线监督宋瑜和唐宁一起吃了下去,掰着手指头,说这在他们那儿象征辟邪,能扫开不干净的东西。
唐宁小小失眠了两天,做了两次噩梦,醒来的时候总有宋瑜陪着,渐渐地也好转起来。
唐家这边,唐浩言听了那日的录音,从戚瑾话中听出想杀自己的意思,吓出一身冷汗,忙不迭提出离婚。戚瑾破罐子破摔,歇斯底里地和他闹了一顿,颇有些死了也要拖个垫背的意思,坚决不同意和他离婚。
唐浩言揩了一把又一把汗,向来的体面表象也维持不住。严绍在这时便难得出了声,不咸不淡地说:“你们夫妻感情这么多年了,何必因为这点事闹离婚呢?说出去多不好听。”
他的眼神黑沉沉的,仍是稳重内敛,唐浩言却读出了点不一样的意思,讪讪地闭上了嘴。
离婚的事就此作罢。
戚瑾去看了儿子一眼,对着他的伤哭得晕死过去。唐晟砍在手上那刀过重,伤到了骨头,疼得厉害,怕是免不了会留下后遗症。他沉默了许多,不喊疼也不说其他的,对着唐浩言也只是一张冷冰冰的脸,仅在戚瑾来了的时候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回抱住她。
他很是疲倦,声音几近于乞求地说:“妈,我会好起来的,你也去看一看医生,好吗?”
戚瑾被送入了精神病院,唐浩言还特地塞钱,请院方对她多加看管。
事情暂且告一段落。宋瑜去看过住院的唐晟一次,两个人面对面,都摆着一张臭脸,对坐了几分钟也没憋出句话来。宋瑜起身要走了,唐晟才低声说了句:“谢谢。”
“谢我什么?”
唐晟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手上的伤又疼了起来,他咬着牙忍耐。
宋瑜回去后也从不问唐宁要不要去看他,只和唐宁一起继续以前的生活,该运动运动,该学习学习,甚至还试着跟唐宁学了一道菜,做得很难吃,气得撂锅铲再也不碰。
小兔子铃铃养了几天,和他们熟悉了不少,也敢拖着嫩嫩的长耳朵来蹭他们。唐宁长得太矮了,为了补充营养每天要喝一杯牛奶,偏偏他又讨厌牛奶,总是找机会偷偷倒掉,最近总是由宋瑜监督着他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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