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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渔 作者:月半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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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谁——啊?”宋瑜拉长嗓子,手臂也伸长,要过来抓他的手机。唐宁慌慌张张将手机藏到身后,用力摇头:“没什么,就是个群发的短信祝福而已。”
宋瑜当然是不怎么信的,眼睛眯起来,形成一个带着稍许促狭和打趣的表情。不过他也只是这么看了唐宁一会儿,没多问,了然地笑了笑。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被忽略,他们看完兔子又打了会游戏,靠在一起看了个片子,快快活活过了一个晚上。唐宁今晚的笑容比过去半个月加起来还要多,直到该上床睡觉了,他才终于显出点倦意来。
宋心刚刚被宋瑜捉弄,涂了点奶油在脸上,严绍温和地给儿子脸上也抹了些,这才带着宋心回房间。宋瑜抱怨着回卫生间洗脸,唐宁站在一边,捂着嘴,不敢笑出来。
宋瑜满脸是水,甩甩头,眼睛斜挑睨他一眼:“好笑吗?”
唐宁赶紧坚定摇头。
宋瑜却弯了弯嘴角,好像大发慈悲一样地说:“想笑就笑吧,反正这是你的生日,你有特权。”唐宁慢慢把手放下来,喉咙里泄出细细的笑声。卫生间内灯光暖黄,好似蕴含着温度,他笑了一会儿,全身都像是有暖流流过。宋瑜突然又拿满是水珠的手盖住他的头:“这就对了。”
唐宁道:“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宋瑜眉毛微扬,“我想看的就是这样。”
宋瑜正了色。他们一边往房间内走,他一边清了清嗓子,难得严肃地说:“我不知道你许了什么愿,但我现在要把你的愿望抢过来。”他下巴抬着,看也不看唐宁,“你个成天闷里闷气的小傻子,多笑一点,开心一点,病和心情都快一点好起来。心里有事情的话就告诉我,遇到问题了也可以告诉我,我和你一起想办法解决。……不然成天看你愁眉苦脸的,我自己也不会开心的,懂不懂!”宋瑜右手扯扯他的脸,“我让你待在我身边,就是默认你随时可以向我求助,你懂不懂?”
唐宁没料到他会说这么一番话,低着头,默默随着他走进房间,在宋瑜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时,才点点头。
他又有点想哭了,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不好意思,此时恨不得把头埋到土里去。宋瑜不太满意他这个反应,刚要强行让他抬头,唐宁的手机忽然再振动了一下。
这可算是找到借口,唐宁连忙将它抓出来,解开屏幕。只不过看了一眼,他便没再动弹,宋瑜狐疑地弯腰过来,和他头抵着头,脸朝下,要去看他的手机屏幕上有什么东西。
只是这个姿势要看清楚有些难,唐宁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他挣扎了一下,又想到宋瑜刚刚说的话,怯怯地将手机举起来,把屏幕展现出来。
那上面是一句话,比该发信人的前几条消息长了不少。
“我有些事想和你当面说清楚,”短信上写道,“你等后天回家来一趟好吗?”
第二十二章
在唐宁的记忆中,好像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是不那么害怕唐晟的,甚至对唐晟的称呼还是“哥哥”。
那个冰冷的大房子可能是设计得不好,有许多地方都阴阴暗暗的。有一次他被打得没力气回房间,扒在楼梯上迈不动脚步,两腿打战,最后连手也没了力气,两手一松瘫坐下来。不能留在外面,被阿姨看到的话她还是会生气——唐宁挣扎两下,软绵绵地爬到了楼梯和墙的夹角里。
四周都流窜着寒意,从他裸露着的皮肤与暴露开的伤口钻进血液里。他只想着休息一下,便将自己抱成一个球,蜷缩在里面。右边和背后都是墙,左边是一个大花瓶,正好能将他遮挡住,不被别人发现。
困意与疲倦避无可避地席卷而上,唐宁听见其他人路过的脚步声,断断续续的,时而来一小段,仿佛催眠曲一般。不知不觉间,他的头一点一点的,努力想撑开眼皮,却完全做不到。
一阵悠扬的钢琴声从楼上传来,轻缓又温柔。唐宁身子像是被冻僵了一样难受,张开嘴巴呼吸,肺部却犹如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挤压得扁了,导致他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在陷入昏迷的边缘,他艰难地想到,阿姨弹的琴和阿姨打人时的表情真不一样……
视野逐渐模糊。在这个时候睡着的话,可能永远也不会有人发现……唐宁心里忽然有一种这样的预感,放心,亦或者是害怕的情绪一瞬间抽长起来,使他从喉间逼出微弱的呻吟。他想动一动,但手脚却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听见一个脚步短暂停驻。
下一秒,那个大花瓶被挪开,唐晟的视线居高临下地投下来。
戚瑾不发病的时候,也只是个温和美丽的普通女人。她会疼爱地抚摸儿子的头,为他下厨,为他弹琴,做一切正常母亲在一个正常家庭中会做的事情。
打破这一切的是自己的到来,而目睹这一切转变的则是“哥哥”。
唐宁倒在地上,全身的伤口都在发疼,呼吸逐渐变得轻微。他好像眼角湿湿的,痛苦到一定程度身体就会自动流下眼泪,用最后一丝力气,看了当时还厌恶于触碰自己的哥哥一眼。
那一次他醒来时已经躺在了自己的房间,盖着被子,身上的伤没有处理,但在额上却有一块湿巾,桌上也有个药膏。再次看到唐晟的时候,对方的眼神仍然是冰冷嫌恶的,唐宁只是向后躲了躲,嗫嚅着按爸爸教自己的那样,喊他“哥哥”。
只是后来他认识了宋瑜,戚瑾的病情加重。发生了那件事情后,他便再也不敢叫唐晟“哥哥”了。
他从唐家搬出来后先在严家住了一年,后来才偶尔去唐浩言买的公寓里住住。除了每年的那几个特别节日他不得不回唐家以外,他几乎不再与唐晟有接触。
唐晟先前在期末考时来看他,又在节日时给他发短信。唐宁捉摸不透他的异常举动,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一直隐隐地有些不安。
宋瑜拿着他的手机,把仅有的四条短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看唐宁写在脸上的走神和担惊受怕,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唐宁惊得跳了一下,眼神有些无措,宋瑜在他额头上戳了戳:“你想去吗?”
唐宁愣愣的,也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嘴巴微微张开,结果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拉拉宋瑜的衣服。
“是让我决定的意思?”
唐宁点头:“你说可以找你求助的……”
宋瑜眉头一挑,当机立断,把手机丢到一边。他拍拍手,揪着唐宁上床:“那就明天再想,今天是生日,前面都开开心心的,不要在最后败了心情。”
第二天恰好是找程医生复诊的日子。一大早的,宋瑜按照惯例撬唐宁起床吃饭跑步,做完早上的例行公事便让司机载他们去程医生的心理诊所。在车上的时候唐宁紧张得想抠指甲,被他牢牢抓住手,强行陪他聊天。
唐宁对曾经的事到底有多怕,宋瑜知道得非常清楚。唐宁长大了,学会在表面装得若无其事,但他每次一见到戚瑾和唐晟总会发抖,去一次唐家回来便要做好几天噩梦。这是一块被人拿着刀子挖了成千上百遍后再难重新长好的肉,仅仅是用手指触碰一下都疼得厉害,烂掉的疤带着丑陋的伤痕与浑浊的淤血,经年累月地折磨着他。
逃避着不去触碰的话,疼痛会减轻,但永远不治疗的话,那块伤口只会永永远远地烂下去。
他让唐宁躺在自己腿上再睡一会儿,自己则拿出了手机,调出唐晟的号码。他沉思了一会儿,打了一句话发过去。
“你昨晚给唐宁发的最后一条短信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唐晟回道:“你是谁?”
“……你说我能是谁,”宋瑜打着字,翻了个白眼,“到底什么意思?他一晚上没睡好觉。”
对面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宋瑜耐心地等着,又将截图翻出来看,好一会儿,唐晟才回道:“就是对不起的意思。”
车子到了诊所,宋瑜把唐宁叫醒,拽着紧张的小家伙上楼。程医生大年初四就来工作,还打着呵欠,笑着对他们说了声新年好,唐宁也拘束地回了礼。
他们坐下,宋瑜开门见山,直接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涉及到这件事,唐宁总有些不自在,在一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对唐晟的了解可能比唐宁还多一些,也知道唐晟对曾经的事有不少后悔。宋瑜原本的主意就是不让唐宁和这家人再见面,但唐宁的病总是郁结在那里,如果唐晟的道歉能成为转机,那不妨尝试一下。
程医生思考了一分钟,道:“这确实是治疗家暴心理创伤的方法之一,只不过总有不稳定性。一般来说需要有可靠的第三方陪同,在情况不对的时候及时制止,能够保持全程监控的话也很好,并且事后必须马上来进行复诊。”她眼睛弯了弯,摸摸唐宁的头发,“宁宁最近病情好很多了,如果你信得过那位哥哥的话,可以试一试。”
这件事就此敲定。宋瑜陪他去唐家见唐晟,监控没办法,但偷偷地开个录音倒是没有问题。
宋瑜跟他确认了好几次敢不敢去,不敢去的话再往后挪挪也没有关系。唐宁踌躇许久,最后点了点头,小声说:“你陪我去的话我就不怕了。”
“真的?”
“真的。”唐宁深呼吸,“我会加油的……”
他这副胆怯却努力的模样看得宋瑜没忍住揉乱了他的头发,又拍拍他的脸。唐宁的脸有点红,宋瑜声调扬起,道:“那就轻松一点,放松,放松。”
宋瑜把事情告诉了自己爹和宋心,到了出发的那天下午,宋心还颇不放心,揪着他千叮咛万嘱咐。宋瑜叫停了三次,最后他愁眉苦脸地说:“我不能去陪宁宁一起吗?我是大人,我去撑场子比较好吧!”
“你就算了吧,”宋瑜毫不客气戳戳他的额头,“又不是去打架的,撑什么场子啊!”
宋心忧心忡忡地被抛在家里,宋瑜拽着唐宁坐上车,司机便往唐家的方向开。这段路程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宋瑜刚让唐宁不再绷得那么紧之后,车子便停了下来。
唐家的门卫见是他,殷勤地开了院子门。宋瑜牵着唐宁进屋,环顾这大厅一眼,奇怪地发现竟然没有佣人在,拿出手机刚要打电话叫约定的那个人,楼上便响起开门声。
唐晟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皱着眉头看他们。唐宁下意识往宋瑜身后躲,他自然将这个细节收入眼底,眼神黯了黯。
宋瑜还没开口,他便道:“你们来做什么?”
宋瑜也皱眉:“不是你约他来的吗?我陪他的啊。”
唐晟神情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嘴唇微张,话还没出口,又是一道脚步声从一楼厨房处出现。那个脚步声很乱,却也很急,唐宁离那个方向最近,下意识扭头看。
厅内没有开灯,在那个方向笼罩着一大片阴影。不过半秒钟,一个穿着白裙子的身影瞬间从阴影中出现,神色阴狠两眼几近血红,手上抓着一把菜刀,飞快地向他们逼近!
宋瑜马上要去抓唐宁躲开,没想到唐宁这次却比他快,吓得脚步踉跄向后跌坐在地,两眼瞳孔急剧收缩,面色刹那间变得苍白至极。
第二十三章
“我操!疯女人!”宋瑜也被惊得够呛,大骂一声。右手边正好有盆观赏用的小树,他抓住一截较粗的树枝直接掰断,横到面前充作防身用,又看唐宁一眼,低声叫:“你起来!”
唐宁眼神毫无焦点,没有呼气声没有进气声,只是下意识地摇头。他原本就紧张,时隔多年再一次见到戚瑾这副模样,一时间被恐怖的回忆支配,心脏几乎骤停。宋瑜毫无办法,心里着急,回头戚瑾已经离他们不到几步了,咬牙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这时唐晟飞快地从楼梯上冲下,叫道:“妈你干什么?!”
戚瑾脸色白惨惨的,像个女鬼,长发披散着。她的脚步立时停下来,正好停在楼梯口边,一改脸上的阴狠,柔柔地看了唐晟一眼:“晟儿你会帮妈妈的是不是?”
“这个杂种,生他的婊子抢了你爸爸还不够,他还想抢你!”戚瑾语气急转直下,面部变得狰狞,“妈妈不会让你被他骗去的!”
唐晟怔怔地抓着栏杆把手,一下子明白过来是什么刺激到了她,嘴唇颤抖。戚瑾转回头来,眼神像索命的尖刀一样紧紧扎在唐宁身上,脚步声好像都带着锁链声,再次迈动:“这个该死的杂种,生下来就是勾引男人的贱货……”
唐宁直直看着她,手撑在地面,鞋贴着地无力地蹬了两下,只发出了摩擦的声音,只移动了几厘米。女人的神情与几年前那无数个日日夜夜中的疯狂虐待他的人再次重叠,使他害怕得肝胆俱裂,好像曾经所有好全了、未好全的伤口都一齐发起疼,四肢五脏六腑都害怕得哆嗦起来,左手与右腿最剧,仿佛骨头被重器硬生生击得裂开缝隙,使他几欲惨叫。
他仓皇地摇头,想说“我没有”,喉咙却被戚瑾凶恶的眼神扼住,想振动声带也做不到。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难以呼吸,宋瑜忽然挡在他身前,隔去那个女人的视线:“唐太太,你没看见我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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