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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姻缘果报 作者:妖三

    下体移动。

    愈加清晰而加倍的锐痛传来同时,陆子疏心底掠过浓郁而难以解脱的悲伤,他的孩子,他曾经视若珍宝的孩子,就这样亲手毁在他手里……

    僧人沈稳面庞上也首露了浮躁情绪,他竭力按住陆子疏情不自禁想挺动腰部往下用力的举动,一边持续不断输入真气,阻止胎儿的坠势;一边努力用言语安慰:“子疏,不要用力,孩子会保住的,求你不要用力……”

    怀中人胡乱摇著头,不知是在拒绝他的安抚,还是痛得神志不清,原本绾好齐齐整整的长发,已全数散落开来,凌乱发丝铺乱了一床榻。压在身下的绸缎般的紫发染上了殷红血迹,看起来有种别样妖异的美色。

    “呃……”陆子疏挣扎著,想从剧痛中挣出空余喘息,却在刚张开口的时刻给又一股不亚於宫缩阵痛的激痛逼了回去。纤长手指胡乱抓挠著僧人衣襟,忽然触及到僧人怀中一方温润翡翠之物。

    晋息心下山前,小狐妖送给他的吸取了山川灵气的翡翠玉镯,正静静的躺在那里。

    陆子疏的手指尖乍一接触到,妖气相重,那本来是给晋息心渡劫解厄之用的灵物,慢慢散发出温润灵动的气脉来,顺著陆子疏指尖,一丝丝流入到他正剧痛的腹间去。

    僧人亦察觉了陆子疏气息正慢慢平稳下来,低眸一看,已知晓个大概。

    言语难以形容心头狂喜,晋息心伸手探入怀中将玉镯取出,小心翼翼放置在怀中人的腹间。

    玉镯散发著流光溢彩的色调,内中仿似抽出了上千根碧绿丝绦,缓缓缠绕包裹住陆子疏犹然隆起的腹部。一寸寸,一缕缕,缓慢而温柔的安抚了那濒死的胎儿,将孱弱流失的胎息稳固了下来。

    陆子疏身子的颤抖停止了,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小,半阖著眸昏昏然软在晋息心怀里。经过这番大动干戈的遭遇,他脸色一片骇人惨白。

    僧人心有余悸的探手过去,摸了摸他柔软腹部。通过真气试探输入,探得胎心尽管跳动微弱,所幸依然气若游丝的存在著。

    紧紧抱住那不言不语的人,晋息心此刻才发觉自己僧袍业已汗湿大片,那种险些要失去挚爱之物的感受,让他猛然间难以呼吸。

    “子疏,一切都是我不对,你要打要骂,冲我来就是,只求你安安心心将身子调养好,把孩子平安诞下,好不好?”他软声哀求他,这名尘心不动的佛者,初尝了心有挂碍,再无从放下的痛苦。

    牵肠挂肚,忧虑重重,他为陆子疏,宁愿开始尝受这七情六欲之苦。

    陆子疏却依然一声不吭,用冰凉的沈默来应对他的心乱如麻。

    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再不轻易理会晋息心的情绪,再不轻易由著他的举止扰乱自己心湖。就那麽静静阖著眼,仿佛是睡著了,又仿佛是以这种冷漠,来抗议僧人阻止他落胎的举止。

    “子疏……”晋息心喃喃唤著那充耳不闻的人的名字,宽厚大掌轻轻抚触陆子疏身前饱满弧度。心里的苦涩一点点,像溪水漫过般,浸著湿润的愧意。

    他死守著这份不能言说的情感,这份珍而重之的心意,以为压抑心间就好,可是还是伤到了子疏。

    那个人要的,从来就是他的真心实意,千年来他无数次追在他身後期望他回头,无数次以种种极端的手段迫他正视自己,这磨缠了两世的苦楚,陆子疏日日都在品尝……

    他只不过浅尝辄止了一丁点,便觉得心头苦不堪言,闷得难以自持。

    枉费他自称得道高僧,枉费他一心寻求佛道。

    他其实根本就不如陆子疏,不如当年那个敢爱敢恨的小紫龙,也不如如今这个甘愿为他怀胎生产的陆世子。

    他再不能负他,即便披肝沥胆,即便魂飞魄散,他也要保护他和孩子一世周全。

    经历了惊险至极的差点小产,陆子疏终究是倦极,阖著眼眸没多久,便当真倚在僧人怀里沈沈昏睡去。

    晋息心深深凝望著怀里那人迟迟无法恢复血色的苍白面色,低眸替他拂去垂落在鬓边的一缕发丝。僧者慢慢收拢了手臂,更慎重的将人牢牢揽在怀里,守著他安稳呼吸。

    ☆、(17鲜币)第五十五章 十丈之遥

    第五十五章 十丈之遥

    眼皮像灌了铅一般沈重,打开一道些微细缝,刺眼的光线顷刻直射进眼睑。

    陆子疏眼眸微颤,不堪忍受似的偏过头。忽然感觉到有一只宽厚大手抚摩上来,捂住他双眸,将令人心安的黑暗重新带回他的世界。

    他身子略动了动,抬起手腕,向自己腹部摸去。

    僧人低沈的声音,在他耳畔柔和响起:“孩子还在。”

    陆子疏抬起到一半的手便像给烫著一般缩了回去,他静静抿著唇,脸色看不出得知这个消息时的喜怒哀乐情绪,似乎全然漠不关心。

    晋息心垂眸看著仰面躺在自己怀中的人。

    昏睡了几日,那人原本就不好的面色更是雪上加霜的苍白,嘴唇颜色淡得如水。纵然亦有别种羸弱病态的风情,到底还是让人止不住心疼。

    “世子醒了?”袭烟端著一盆水正进得房来,听见晋息心对陆子疏说话,惊喜扑到榻旁。

    床榻上的人自清醒後一直默不作声,此际听见袭烟的问询,忽然就开了口。

    一向华丽儒雅的声音里像揉了沙子,暗哑中透著浓浓疲倦:“另外去辟间厢房出来,让大师居住。”

    “咦?”一向最能捉摸世子心意的贴心丫鬟也愣住了。探询眼神看向彻夜未眠守著世子,又是几个昼夜不曾阖眼的僧人,清俊凤眸下是一圈浓重阴影。迟疑著:“世子,息心师父衣不解带的守著你几天几夜……”

    陆子疏声线虽疲弱,却也依然有著不容置喙的冷傲果决。他轻声而冷寒寒的道:“何时开始吾的命令需要重复第二遍了?”

    袭烟立时打了个寒颤,心惊应声:“袭烟不敢,袭烟马上嘱人去办。”

    风向变了,世子……对从前爱若至宝的息心师父,竟然开始排斥抗拒?

    僧人张了张口,想说什麽,低眸看向那紧阖双眸不愿睁开的人,轻轻叹了口气,又忍了回去。

    连续七八个昼夜没有阖眼,他其实也已经精力不济。袭烟曾几度进得房来,见他一瞬不瞬的凝望著沈沈昏睡的世子,心有不忍,想劝他自己也去休息一下。可是晋息心只要稍稍挪动一下身形,怀中的陆子疏立刻就会有所反应,很是不好受似的颦起眉峰,发出低低梦呓呻吟。

    晋息心就不再挪动,维持著将人紧紧揽在怀里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凝望著。

    陆子疏低烧时,晋息心替他不间断的更换著额前布巾。他难以下咽食物和水,晋息心便先含入自己口中,再一口口哺渡给陆子疏。噙住他唇瓣,柔和厮磨舔舐,原本还抗拒张口的陆子疏就会乖乖的咽服下去。

    这些天来,僧人就是这样无微不至的照料著陆子疏,袭烟在旁观望著,每每被僧人不加避讳的以亲吻渡入食物汤药的方式羞得面颊通红。

    昏迷的人没有意识,陆子疏并不知晓这一切。

    或许他即便知晓,也只会视作晋息心为了保全孩子而对僧人的举动嘲讽有加。

    袭烟离去後,房中空气又陷入板滞的凝固。

    陆子疏摸索著床榻边沿,慢慢把自己身子从僧人怀里挪移出去。晋息心只觉得给他枕了许久的肩膊一阵剧烈酸麻,血液僵硬而迟缓的重新流动起来。

    他迅速伸出手,手臂挡在床沿,不让尚未完全睁开双眸的人一个不留意翻身滚下床榻去。

    低低道:“子疏,大夫说你身子尚虚,需安心静养一月。”

    陆子疏推开他阻挡在床边的手臂,自己撑著床榻直起身来。紫眸慢慢睁开,锐然冷清的目光下移,看见昏睡这些时日,已近六个月的肚腹,很明显的凸挺在自己身前。

    晋息心看著他面无表情盯视自己肚腹的神色,慢慢道:“我每日都用佛气护住孩子心脉,辅以翡翠玉镯的妖力,胎气已经平稳。子疏,孩子已然是条成形性命,就算我再千错万错,也不要怪责到它身上。”

    他每说一个字,就看见陆子疏的神情似笑非笑多一分。那样事不关己的嘲弄神态,像沈甸甸的大石头,压在银发僧人心头,五味杂陈的难受。

    “……胎息虽稳了下来,但先前母体损耗过大,大夫嘱咐这一个月,最好是不要随意下床……”

    陆子疏淡淡打断他:“够了,吾了解汝的心愿。”

    无所谓的道:“绞尽脑汁,也要逼迫吾产下这个孩子对吧?佛爱苍生,这点汝倒是贯彻得一丝不苟。”

    晋息心想说我在意的不仅仅是孩子,更包括你。

    但陆子疏显然不想听他再说更多狡辩之词,在僧人张口前便扶著腰缓缓起身。晋息心同时从榻上下地,伸手欲扶,陆子疏稍嫌笨重的闪开了他的搀碰。

    厌恶道:“晋息心,吾已受够了汝满口苍生道义,再不想做汝成佛道路的牺牲品。吾会生下它,但汝从今日开始不准再进吾内寝,不准再碰触於吾!”

    “子……”

    “汝若碰触到吾,碰了哪处,吾便毁去哪处;汝之手若抚摸到孩儿,陆子疏当下立誓,就算它只差一日就要分娩,亦会流掉!”

    紫发紫眸的华美男子,说这些话时字字铿锵残酷,眼神狠戾决绝,无边杀气从他周身不加掩饰的蔓延开。上古神龙的威严与冷酷,像深埋於地底千年奔涌不休的灼烫岩浆,耐不住性子终於找到爆发极点,便肆无忌惮喷薄而出,其势顷刻毁天灭地。

    这便是陆子疏,高傲又绝情的华丽紫龙,他的恨同他的爱一样激烈极端。

    晋息心喉口阵阵发涩,伸出去的手依然维持著想搀扶他的姿势,却是再不能前进半寸。

    他知道陆子疏是认真的,前所未有的认真,前所未有的想要将他阻绝於他的世界之外。

    他原本该是欢喜的,不是麽?陆子疏终於解开了缠绕千年的孽缘,终於肯死心叫他离开,他原本该欢天喜地的不是麽?

    可是为什麽他心头如此苦涩,五脏六腑都像给无边虫蚁咬噬,就连一贯沈稳有力的手掌,都不为人察觉的微微颤抖起来?

    “好……”他哑声道,“我不碰你。”

    陆子疏又追逼了几句:“吾不希望在剩下的这几个月,还日日看见汝在吾面前晃来晃去的烦心。袭烟会另备起居之处,用膳梳洗沐浴,汝与吾保持十丈距离,听见麽?”

    晋息心喉间干涩更重,他慢慢点了点头,听见自己声音有些许打飘:“……嗯。我会同你保持十丈距离,绝不……多近你身半分。”

    他勉力克制自己声音沈稳,却连陆子疏都察觉了一丝异样,险险要将视线移转到他脸上来。

    但陆子疏很快阻止了自己这一心软的举动,自嘲到了这个时刻,自己竟然还在妄自多情。

    那个只长佛心不长尘心,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家夥,他哪里会有凡人的惆怅苦闷?他哪里会体谅踏遍千山万水,只求与一人共老的红尘欲念?

    都是错觉,是他渴望过久、主动过久之後的残存幻影。

    “记住汝的承诺。”

    陆子疏背过身去,颀长清隽的背影无声下达了逐客令。

    晋息心半抬起一只手臂,似乎想要轻触那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散散垂披在主人身後的柔顺紫发。伸直的指尖带著隐约希冀,在即将触摸到陆子疏发丝时陡然顿住,像撞上一层肉眼难以观看到的墙面。

    宽大袖袍在空中僵硬了半响,终究是划了个半弧,颓然落下来。

    晋息心转身,步出陆子疏寝房。

    陆子疏口中所说保持十丈距离,实际上,他把晋息心支出去超过了百丈不止。

    袭烟领著僧人去到新扫净辟出的厢房时,绕过好几个亭台水榭,拐了好几道长廊。九曲十八弯後,才到得一处简朴僻静所在,布置上颇有禅味的小庭院里。

    晋息心回首看了看,陆子疏所住的主苑隐在一重又一重院落後,曲曲折折难以望见。

    银发僧人眼神微黯。

    袭烟指引著他一一看示过各处,道:

    “这个庭院的设置是完全按照佛门惯常起居方式进行的,院後有竹林,亦有一口刚打出来的清凉井水。吃穿用度每日会有下人送来,佛堂置於东南,内中佛经与香烛一应俱全,若有所欠缺,息心师父告知每日来打扫的侍女,袭烟自会亲自添置。”

    晋息心道:“现下这些便已足够息心使用,还请袭烟姑娘勿再费心。”

    袭烟踌躇了片刻:“……世子嘱咐,若是息心师父想要离开此地,尽管遂自己心意便是,无需同他商议。只等四个月後孩子降生,息心师父过来一趟,将孩子带走……”

    过去不死不休的纠缠著,如今不闻不问的决绝厌弃。袭烟自觉自己是无论如何做不到顷刻间就斩断前情,但世子那冷冽如鬼的口吻,她怎样都听不出矫饰来。

    世子大概,真的是心如死灰了罢……

    她轻轻又道:“世子最後一句吩咐是,待孩子娩出,息心师父要同他算旧账前愆,他奉陪到底。”

    清楚看见僧人眼底的苦笑,那麽分明,映衬得那张肃穆而俊朗的面庞都添了一分不言自明的苦涩意味。

    袭烟居然有些不忍心再同他对视,把目光偏离了过去。

    “……息心师父还有什麽要交待袭烟的麽?”

    晋息心摇了摇头,微笑了一下。

    袭烟便欠身要告退,晋息心忽然叫住她,道:“子疏就有劳你多多照顾──我会一直在这个庭院里,若发生什麽……”

    “袭烟明白,这是袭烟分内之事。”

    晋息心点点头,不再言语,偏过头去。

    袭烟正要劝解他说这些时日都未曾好好阖眼,暂时先把世子和孩子的事放下,安心歇息一晚罢。

    却看见银发僧人身子纹丝不动,只将目光投注到世子所住主苑方向。拂过庭院的风吹扬起僧人宽大僧衣下摆,吹扬起银色发丝在鬓边漫卷飞舞,他却浑然未觉,兀自望向那处,怔怔的,久久的出神。

    ☆、(15鲜币)第五十六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五十六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倘或用芩絮皇帝的话来形容,晋息心此刻的际遇就如同被陆子疏打入了冷宫。

    不理会,不在意,不闻不问,不管不听。

    除了不软禁外,精神上的冷遇和漠视无一不酷似。

    皇帝几乎要同情起这位占据了多年天时地利人和条件的情敌──当然,只是几乎而已。

    毕竟陆世子吩咐下人提供给晋息心的物质,依然如同从前一般丰厚妥帖,周周全全。真正失去宠爱而身处冷宫的嫔妃,哪里能有这麽上佳的待遇?

    在皇帝私心里,恨不得陆子疏将晋息心赶出留心苑,永远离开京城范围才好。

    袭烟倒是一如既往,在忙完主苑那边的事情後,会偶尔过来晋息心落住的庭院,和他拉些家常。

    其实晋息心原本日日修佛,早课晚课念经打坐,勤学不辍,压根分不出心神来跟小丫鬟闲话东拉西扯。但袭烟带来的消息很重要,重要到他宁愿放弃自己休息的时间,去认真听她说话。

    袭烟所说,不外乎都是和陆子疏有关的琐事。

    譬如今日辰时起身,早膳是红枣莲子粥,但世子只饮落了大约半数的分量。

    譬如请了私交很密的大夫来诊脉,世子腹中胎儿所幸未落下病根,仍然茁壮有力的成长著。

    又譬如世子今日午睡了超过两个时辰,一觉醒来,腰酸得险险站不起身。叫了两名侍女,搀扶著在庭院里稍稍踱了踱步。後来世子觉得挺著肚子的模样太不华丽了,虽然侍女都是亲信,但世子还是坚持著把人撤下去,自个儿慢悠悠的走动。

    以及世子怀到快七个月,夜里开始多了抽筋和盗汗的迹象;但世子嘴硬得很,从来也不吭声,更不会在下人面前流露出分毫吃力的表情。

    还有……

    僧人总是很出神的听,听著听著思绪就飘移开去,在脑海里构筑陆子疏如今的模样。

    他知道他越来越辛苦。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他听医嘱在床榻上静养了一个月後,还是坚持著去上朝。那日益沈隆的腰身,远比孕期相同的寻常妇人要高挺的腹部,给陆子疏起居坐行带来极大不便。

    晋息心几次想趁夜深人静潜入主苑去看看他,足底还未落到墙垣上,就感应到一股浓烈杀气扑面而来。陆子疏人未现身,狠劲冷锐的压逼感却以他身在的寝房为圆心,剧烈扩张开来,径直袭向苦笑不已的僧人。

    晋息心倒是不会被他这些外强中干的杀气吓退,他很清楚以他如今孱弱孕子的身体,根本在他手底过不了几招。但他若总这麽擅动真气,他不得不担忧他又不慎惊动腹中胎儿,惹来一顿痛不欲生的折磨。

    於是僧人只好退却,把满腔思念与情愫强自压抑回去。只听袭烟描述那个人的生活近况,夜夜磨折著替那人牵肠挂肚的心思。

    袭烟同他描述完世子的近况後,回到主苑,也会装作若无其事的,跟世子主动谈起晋息心的近况。衣、食、住、行,就她观察到的繁琐细节一一同陆子疏禀报。

    陆子疏并不打断她仿佛自言自语的碎碎念,但也没有表现出很有兴致的样子。他总是半阖著眸,半倚半躺在软榻上,手扶靠在腹部。不知有否听进去,俊美面容始终声色不动。

    他亦从来不主动提及关切晋息心在另一处生活起居的问题。

    只有一次,袭烟试探著想为那著实很牵挂世子的僧人说说情,刚说到“息心师父想看一眼世子……”陆子疏身上便赫然爆发出冷冽气流,直把寝房桌案上摊放著的众多书籍册簿吹散开去,房中到处翻飞著片片绢白纸张。

    袭烟当即惊慌失措的跪下,再不敢抬头。

    听得陆子疏硬得像块石头的声音冷冷传来:“若再让吾听到跟那个和尚有关的任何事由,汝便索性离了吾身边,去做他的侍婢!!”

    乖巧伶俐的丫鬟生平唯一一次见到世子发这麽大的火,她抖抖索索的跪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自此再不敢自作主张充当说客。

    袭烟心里也慢慢有了一个不那麽乐观的猜测──大抵世子是真的真的,再不愿意同晋息心有所牵涉。

    暑热蝉鸣,夏末绿树葱茏中,残存的暑气与最後的蝉声仍交错混杂在一起。

    袭烟如前般将新做好的僧衣放置在晋息心内室中,刚要垂眸匆匆出去,却听见晋息心欲言又止的喊了她一声。

    袭烟转过身,晋息心手里拿著那件新制订的月白色僧衣,眉峰微拢,踌躇著看了看她。

    “息心师父?”这僧衣同往昔一样,是依照他的身段量体而做,布庄和裁缝师亦是原来同一个。

    晋息心手心托著那件月白僧衣,低头看去,衣料质地上乘,裁剪得体,边角袖口缝制得妥妥帖帖,每一处针脚都绝无瑕疵。同他在陆子疏身边时,所穿过的任何一件僧袍一般,宽松而舒适,哪处都看不出偷工减料之嫌。

    但他仍然沈默的凝视著那件僧衣,心头隐隐觉得这外表上看去似和往常一模一样的衣物,有哪里不那麽一致。

    “袭烟……”他犹豫了一刻,还是问了出来,“先前我所穿配的僧袍,是否曾经熏染过府里的香氛?”

    “香氛?”袭烟愣了愣。

    晋息心是出家人,她们下人在给他置办衣物时,从来不曾有过要像打扮闺阁女子一般朝裙裾衣摆上喷洒旃檀花香的念头。而且晋息心自己身上就伴著常年礼佛之人所带有的淡淡檀香,那种香味嗅入人鼻翼,具有极其安抚人心的舒适效用。因此她们并不会想到要画蛇添足,给他添置什麽多余的香粉气息。

    袭烟摇了摇头:“……倘若给大师的衣物上浸了花香胭脂,只怕世子闻到会多心。袭烟和其他侍女并不曾做过手脚。”

    晋息心的面色却更见迟疑,他放下新衣,抬起自己袖角轻嗅了嗅。

    袭烟好奇心起,亦凑了过去,就著晋息心的衣袍闻了闻上面的气息。

    果不其然,有一股淡而熟悉的香味萦绕其上,清馨幽雅,於无声无息中盈满袖口,像最静水流深的痴缠眷恋。

    袭烟扯著他的袖袍,愣在了那里。

    这种香味天下间绝无仅有,这是世子身上的气息。

    “袭烟?”不解的看著袭烟忽然间微微潮红起来的眼圈,晋息心有些笨拙的开解她,“无事,大概是我过於敏感了,这件新衣同从前那些并无不同之处……”

    袭烟垂下眸,没有看他,只道:“息心师父没有误解,你身上穿的,和现今袭烟拿来的的确有著一个极大不同。”

    “……?”

    僧人困惑的望著她。

    袭烟拿起放置在一旁的新裳,少女纤纤十指自那云水华丽的衣物间缓缓抚摩滑过,停留在腰线处,又缓缓下移到衣摆。

    “从前息心师父的每一件衣裳,在做好後都并非直接送来给你上身,而是先送到世子手里。”目光逡巡游移过衣裳的每个细部,追寻著陆子疏手指轻柔摩挲过的轨迹。“不论衣物做得再细致妥帖,世子总会亲自过目一番,检查衣料厚薄、缎子的质地,还有手心抚摸上去的触感如何。他将息心师父的衣物拿回房中,总要自己尝试著下水清洗一遭,然後再亲手熨帖齐整。”

    抬了眼,看向已然木在原地的僧人,轻声道:“……他从来不准我或是其他人碰触息心师父的衣物,但也不肯我们将此事告知於你。世子总是很嫌弃的说他堂堂王爷之子,竟然会没出息到做这种家妇活计,‘这等不华丽的事情绝对不可以让晋息心嘲笑了去’。──可是我每每看见世子做这件事,眉目都是舒展而温柔的。”

    放下手边僧袍,袭烟道:“息心师父现在所穿,是世子一个月前,亲手替你整理的最後一件。”她至今仍清楚的记得陆子疏蹙著好看的眉峰,一手扶腰,一手轻轻拍打挂晾在荫凉处的银白色僧衣的场景。嘴里呢喃抱怨著,为何本世子要像小媳妇一样,给那笨和尚拾掇衣物。

    世子专心致志的表情和温存美好的侧脸,现在想来,依然像一幅美得令人动容的画。

    “──我想,息心师父身上僧袍所沾染到的香味,不是旁人,而是源自世子。”

    心里像被一根尖锐的针刺了一下,有无数种情感,叫嚣著,争先恐後要从那个小小针孔里涌出心脏来;又像同时被上千只虫蛊啃噬分食,四肢百骸火辣辣的哪里都灼热胀痛,哪里都滞闷不堪。

    几乎要喘不过气。

    银发僧人死死攥住自己衣袍一角,用力之大,骨节分明的手都有些微微痉挛起来。一双曾经尘波难兴的凤眸里,此际像狂卷了风电云雷,诸多情绪杂糅在一起起起灭灭。

    陆子疏,陆子疏。

    不死不休的陆子疏,天塌下来当被盖的陆子疏,霸道狂妄不讲道理的陆子疏。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15鲜币)第五十七章宫宴

    第五十七章  宫宴

    为著皇帝终於选出中意嫔妃,宫中召开盛大宫宴欢庆。接受了册封的小狐妖,嘴角微撇,侧目往群臣云聚的角落里看去。

    昙华正盛的宫灯下,看见那袭碍眼的紫影端坐在最靠近皇帝的位置,面前的条案上摆著琳琅满目的水果与菜肴。他手中持著筷箸,却并不夹菜,只嘴角挂著微笑,同一门心思眼睛直看著他的皇帝交谈。

    再往周遭看看,她明明感应到了大师的气息,却迟迟找不见他人影。

    好不怪哉,看模样,这条傲气可恶的紫龙身子已经有七个多月了,大师竟然放心让他一个人在这种喧嚣又杂乱的场合出入?肉眼凡胎的人们再如何看不见他的障眼法,若是触到身子,也还是会破功啊。

    她留意到一个有些微醺的朝臣走过来向皇帝和陆尚书敬酒,手指滑了一下,差点碰到陆子疏衣袖,所幸後者眼疾手快的避开了。

    小狐妖用力嗅了嗅,大师身上的檀香味还在,但见不到大师身影。

    她嘟了嘟嘴,──小湖好寂寞哦。

    晋息心就立在举行宫宴的大殿外,严格恪守著与陆子疏的十丈之约,不近半分,也绝不远半寸。虽是一袭容易惹眼的银白僧衣,趁著今夜浓郁夜色,倒还是很好的掩护。

    宫中人声鼎沸,宴会正酣,守备的侍卫也放松了警惕。晋息心便从从容容安安分分的站在树荫下,眺望里面宫灯璀璨,推杯换盏。

    陆子疏来赴宴,他起初并不知情,因为那人压根不想与他知会。袭烟也被陆子疏下了禁足令,除去给偏院送必要生活用品外,不准隔三差五就往晋息心那边跑。

    宫中要举办朝宴的讯息是小湖通知他的,小湖热切的在送来的信笺上写,小湖要做红尘皇帝的妃子了哟,大师来看小湖凤冠霞帔~~~~

    末了还在信笺末尾按一个圆形爪印。

    晋息心看著白狐小妖那封稚气未脱的信函,忍俊不禁。摇了摇头,本来放置在一旁不欲去管。

    一个转念忽然想起,子疏是促成皇帝娶妃的关键人物,这等重要宴席,只怕推托不得。

    问询了来送信的宫人,宫人答复说宫中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出席盛宴,陆尚书是皇帝特别钦点不可缺席的人物。

    宫人羡慕的还说了一句,听闻在宫宴上还有重赏呢,尚书大人真是蒙圣眷恩宠啊。

    黄昏时分,陆子疏的软轿从留心苑抬出,晋息心便悄然跟在了後面,用了七成功力掩饰自己气息。

    不知陆子疏是不是太疲累,轿中的他竟然一无所觉。

    晋息心探得他身上紫龙之气,亦是若有若无,比之前些时日他释放出强烈杀气逼他离开时,又减淡不少。

    这说明一点,孩子长势非常好,陆子疏则相应的更加虚弱。

    晋息心立在殿外已有一个时辰。

    目力所及,新册立的湖妃娘娘退场後,宫宴越加热闹欢畅。就连最老成持重的元老大臣,都架不住君臣相欢的火热气氛,纷纷起身你来我往的敬酒。琥珀色酒液在几十盏琉璃杯中流动,倾泻,被咽入口中,落到腹里,在血液中快速流动。

    有的人饮酒千杯不倒,有的人借酒吐出一些平素不敢跟同僚说的话,有的人拍著桌子嚷著今朝有酒今朝醉莫问明朝是与非。

    还有的人心旌摇荡,醉意上涌,朦胧的眼神含义深远的看著人。

    晋息心注意到皇帝由最先还同其他大臣说说笑笑,眼神偶尔分一下给来敬酒的大臣,转为只专心致志盯著他旁侧的陆子疏,即便口中应答著他的文武百官,目光也不会从陆子疏身上稍离片刻。

    皇帝自己饮了不知多少杯酒,脸色红得像煮熟的螃蟹,还变本加厉的想要灌陆子疏的酒。

    僧人眉峰聚拢,在皇帝将手中杯盏向陆子疏推过去时,沈稳目光里隐隐添了些忍而不发的怒意。

    那厢,陆子疏同样轻不可闻的微微皱了皱眉,小心避开皇帝递过来的白玉杯。

    “皇上,臣今日饮得过量了,再喝下去只怕要失态。”

    那些上等佳酿的酒香,旁人闻来沁人心脾,芳香四溢,他鼻端嗅到却只觉得一阵阵恶心欲呕。但凡有人敬酒,他以袖口遮杯,表面上一饮而尽,暗地以真气蒸发掉杯中液体,再若无其事的将空杯放下。

    如此循环往复了一个晚上,殿内酒香越发浓郁难散,不少喝醉了的大臣醉态百出。陆子疏喜洁,看著这眼前一幕幕越发厌弃,加上腹中孩子也在闹腾,他就想找借口离席。

    “臣家中尚有事情处理,皇上请容微臣先行告退……”

    陆子疏欲起身,皇帝伸出手臂挡在他面前。微醺的眸子笑吟吟看著他:“朕娶到称心合意的妃子,子疏居功阙伟,怎能这麽敷衍就退席而去?不行不行,朕还未表心意,当同你饮个痛快才是。”

    “是啊是啊,尚书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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