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节
且乐生前之周路 作者:老蹭
第15节
“这信是谁写的?”我抬起头问道。
没有人回答,那个送信的叫花子早已遁走。
周睿迟疑道:“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朔方流道:“也可能不是陷阱,我们反正也没有头绪,不如就去甕阳一探究竟。”
我道:“朔方兄既已怀了身孕……”
朔方流知道我要说什麽,忙打岔道:“我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否则我也不会将他带在身边了。”他边说边斜著眼睛看了看锺如。
锺如立马接口道:“是,我不会让他有任何闪失。”
九天後,我们到了玉台镇,从那里去甕阳只需半天时间,可是道路已被军队封锁了。
我们在镇上找了家旅店住下,夜里吃过晚饭,便都聚在温春子和吴秉秋的房间里商量对策。
“我们总算没有白来,甕阳那边果真出事了,只是不知道这事跟霏微有没有关系?”温春子给众人倒了茶,在吴秉秋身旁坐下。
锺如道:“我派人到处去打听了一下,这里没人知道甕阳那边究竟发生了什麽。”
“你派谁去打听的?”我想了想,朝开著的窗户外面看去,“莫不是你手下的人一直在暗中跟著我们?”
朔方流握著茶杯的手抖了抖,转头盯著锺如:“怪不得我洗澡和方便的时候总感觉到有人在盯著我。”
锺如委屈道:“你不准我时时刻刻跟著你,可我担心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会出意外,便叫他们在暗中保护著你。”
朔方流冷笑道:“你是叫他们监视我吧?”
锺如想跟朔方流解释,可是朔方流已然转过头来,看著我们几个,道:“我们得潜进甕阳城去探个虚实。”
锺如叹了口气,道:“我已派人去了,如果顺利的话,他们明天就会回来。”
两天过去了,锺如的手下还是没有回来。
这天早晨,下起了雪,我和周睿坐在客房里烤火,我见他缩著脖子,不停地搓手,便起身去把窗户关上。
“你还是这样怕冷。”我边说边走回到他身边坐下。
“大腾国的冬天没有雪,比这里暖和多了。”他笑著将手搭在我的手背上。
我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连忙将他冷得像冰块一样的手掌捂在自己手里,轻轻地帮他搓著:“你还想回大腾国去吗?”
他微笑道:“今後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没有什麽比离开你更让我觉得痛苦的了,这一点寒冷算不了什麽。”
我想了一想,道:“你老实说,你到底容不容得下霏微?如果容不下,等把他救出来,我还是可以……”
他打岔道:“我早说过了,我不介意你把他留在身边,但是……”他顿了一下,神情变得无比严肃,“你必须和我保证,你不会再对第三个人动情。”
我无奈地笑著道:“动情是那麽轻易的事吗?前世我也只爱过一个人……”
他没等我把话说完,又cha嘴道:“你说的是苏晓?”
我诧异地盯著他,道:“你是怎麽知道这个名字的?”
他微微皱著眉头:“我最初和你相识的那几年,你夜里梦呓,总是叫到他的名字,我一直忍著没问你而已。”
“哦、哦。”我正犹豫著要不要和他重提往事,隔壁朔方流和锺如的房间里忽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周睿二话不说,拉起我,朝隔壁房走去。
我们才走到隔壁房门前,只听房里传来锺如的怒吼声:“我去,总行了吧!”紧跟著,房门被人猛地拉开。
锺如见我和周睿站在门口,只微微愣了一下,便转身走下楼去。朔方流还站在房里,盯著敞开的房门发怔。
我和周睿走进去,顺手将房门带上。
我先开口问道:“锺宫主是要去甕阳吗?”
朔方流神色恍惚地点了点头。
我和周睿交换了个眼色。
周睿道:“我们不过是多等了一天,锺宫主的手下没准正赶回来呢,朔方大哥怎麽这样沈不住气?”
“我是故意要气走他。”朔方流定了定神,面带愧疚地看著我和周睿,“对不起,我利用了你们。”
我道:“这是怎麽一回事呢?”
朔方流道:“我之所以要和你们来甕阳,就是想借此机会摆脱锺如。”
我听了,失笑道:“说什麽利用啊,你言之过重了,当年若非你答应和锺宫主成亲,我和霏微怎麽能平安下山?你的忙,我理应要帮。”
朔方流颇感欣慰地笑了笑,转身去拿剑和包袱:“你们快回房收拾收拾,我去通知温春子他们。”
正说著,房门被人一脚蹬开。
我们三人都吓了一跳,以为是锺如回来了,哪知站在门口的却是笑得一脸j,i,an诈的温春子和吴秉秋。
温春子扬了扬手上的包袱,笑道:“早知道你要逃,包袱都收拾好了。”
我们出了旅店,正要去马厩牵马,四个黑衣人已替我们将马牵了过来,他们异口同声地道:“朔方大侠要去哪儿?我们陪您前去。”
朔方流拔剑指著四个黑衣人,喝令道:“从今天起,你们谁也不许再跟著我,违命者,杀!”
“恕难从命!”四个黑衣人见朔方流拔剑,也都拔剑以待。
朔方流正要动手,温春子忽然拦著他,道:“我和小秋拖住他们,你们先走。”说著,他便与吴秉秋一同出手。
趁著温春子和吴秉秋与黑衣人缠斗之时,我们便骑上马,飞驰而去。
太阳下山後,我们骑马绕玉台镇跑了一圈,又回到镇上,慢慢地骑著马来到另一家旅店门前。
这时,我和周睿都已下了马,朔方流却还骑在马上。
“你还好吧?朔方兄。”我牵著马走向他。
他低著头,道:“我没事……”话没说完,他忽然弯腰捂著肚子。
我才想起他身怀有孕,是不宜骑马的,便急忙扶他下马。
周睿道:“你先陪他进去吧,我把马牵去马厩,一会儿就来。”
☆、第五十八回
我几乎是将朔方流抱进客房的,他的情况很不妙,我本想替他找个大夫,他却说什麽也不肯让我去找。
朔方流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道:“我原本不想要他的孩子,可是如果这孩子命够硬,挺得过这一关,我就把他生下来。”
“好吧,我陪你等著。”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替他把棉被盖好。
这时,周睿开门走了进来:“他们回来了。”
我扭头看著跟在周睿身後走进门来的温春子和吴秉秋,道:“你们没被人跟踪吧?”
温春子笑道:“我们办事,你还不放心?”
他们三人一同走到床边,看著躺在床上的朔方流。
温春子俯下身来,用手摸了摸朔方流冒著冷汗的额头:“糟了,我们得给他请个大夫。”
朔方流原本闭著眼,听见温春子的话,他马上睁开眼,瞪著温春子道:“我说了,不准请!”
我把温春子拉过来,和他耳语道:“他想听天由命,如果没有流产,他就心甘情愿地把孩子生下来。”
温春子轻叹一声,道:“还是他心甘情愿的好,否则把孩子生下来,也是个麻烦。”
夜里,朔方流终於安稳地睡下了。
温春子替他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裤子上只有少量的血,想来孩子应该没事,我们都松了口气。
我道:“他毕竟动了胎气,我们还是给他请个大夫吧。”
他们三人都一致赞同。
吴秉秋道:“我去请吧,我从前来过这里,熟路。”
温春子点点头,道:“你小心点,别被人盯上。”
第二天,我和周睿吃过早饭,到朔方流房里来时,朔方流才从睡梦中醒来。他一睁眼,便用手摸了摸肚子,转头望向一直守在他床边的温春子和吴秉秋,道:“孩子还在吗?”
温春子笑道:“这孩子命硬,挺过去了。我们趁你昏睡那会儿,还是请了个大夫过来。大夫看过後,说没大碍,吃两帖安胎药就好了。”
朔方流的目光凝滞一瞬,忽然转过身,面朝著墙壁:“那麽我只得把他生下来了,但我绝不会让锺如得到他。”
我听了他这话,犹豫著问道:“是否因为锺宫主长得像你父亲,所以你敌视他?”
朔方流沈默片刻,道:“我虽固执,却还不至於顽固成这样。是,起初我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对他有些抵触,可是後来我还是试著去接受他了,但我没想到他竟是条毒蛇!我父亲虽狠,可我毕竟是他的亲骨r_ou_,他不至於对我赶尽杀绝。锺如就不同了,你们别看他在人前装得那样,他根本没有人性!”
温春子道:“看来在我和小秋离开雪袖峰的这三年里,你和锺如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朔方流苦笑道:“是啊,幸亏你和秉秋走得早,不然也会把你们牵扯进来。”
我转头看著温春子,道:“你少说也在云之宫阙呆了一年,你对锺如有什麽看法呢?”
“那年你和霏微下山後,我就搬去款冬园和小秋一起住了,我的眼里只有小秋,平时也不怎麽和锺如、锺缅两兄弟来往,哪里清楚他们的为人?”温春子笑著用胳膊肘撞了撞吴秉秋,“这事还得问小秋。”
吴秉秋寻思道:“锺缅倒是个耿直的人,至於锺宫主嘛,我一直觉得他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周睿道:“不管他是个什麽人吧,反正我们现在已经摆脱他了,那麽今後我们要去哪儿呢?”
朔方流断然道:“去甕阳。”
我道:“怎麽去?道路都被军队封锁了,难不成我们要和他们硬拼?”
朔方流沈默不语。
这时,吴秉秋忽然想起了什麽,兴奋道:“我记得去甕阳还一条险路,也许军队还没有发现这条路。”
温春子笑道:“你怎麽不早说呢?”
吴秉秋道:“我才想起来。”
我笑道:“幸亏你才想起来,否则让锺宫主知道,事情可就麻烦了。”
我们陪著朔方流在旅店修养了两天,便动身前往甕阳。吴秉秋带著我们绕远路,跋山涉水,走了五天,来到一座荒山脚下。吴秉秋告诉我们,那条险路就在这座荒山顶上,可是要到夜里才好行动。於是我们便在山下歇脚,等到太阳下山,才慢慢地爬上山去。
夜晚,我们站在山顶眺望,远处的甕阳城尽收眼底。
朔方流道:“从这里看,甕阳城是不太远了,可是我们要怎麽过去呢?从这儿跳过去吗?”
“这里有样东西可以带我们过去。”吴秉秋带领我们走到山崖边的一棵松树下,“那东西就埋在这棵树下。”
今天早上才下过一场雨,土质变得异常松软,我们用刀剑和手挖掘,不久便挖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能装人的大箱子。我们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正好放了五只巨大的风筝。
温春子惊讶道:“五只风筝,这麽巧!莫非有人知道我们要来,特意放了五只风筝在这里?”
吴秉秋摇了摇头,道:“这五只风筝是九宫城主专门为他的五位挚友准备的,我爷爷就曾使用过这其中的一只风筝。”
周睿见我无言地看著那些风筝,已看出我的顾虑,便道:“我们谁也没用过这些风筝,会不会太冒险了?”
吴秉秋道:“所以我说这是条险路,不过,我们走陆路也是要冒险的,我倒觉得从这里过去还更安全。”
“他说得不错。”我对周睿笑了笑,“既然都到了这里,不冒点险是不行的。”
正说著,忽然刮起了风。
吴秉秋道:“你们都想好了吗?想好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
“走吧。”我们四人异口同声地道。
由吴秉秋领头,我们四人依次利用风筝,乘风飞去。
本想著这阵风可以将我们送入甕阳城内,可是才到半路,风向说变就变,我们只得随风飘散,各自还算平稳地降落在了不同的地方。
我从风筝底下爬出来,发现自己身在一座废园里,月光照亮了前方的佛堂,我恍然想起这里就是九宫城。
我将风筝藏进佛堂,才走出废园,便听见远处的叫喊声:“那边有动静,快过去看看!”
我大吃一惊,忙不迭躲回废园里,直到一队侍卫从附近跑过,脚步声越来越远,我才又溜了出来。可我没走多远,忽听一人从背後喊道:“你是谁?”
我心里叫苦不迭,正想逃走,那人立马又道:“你别跑,我不是来抓你的。”
我听这声音有点耳熟,便转过身来。那人提著灯笼,很快便走到了近前。
我惊喜道:“我记得你是这里的管事。”
老管事听了,也笑著道:“我也记得你是周少侠,还有另几位少侠呢?他们也来了吗?”
我道:“都来了,不过我和他们失散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老管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看他这表情,狐疑道:“你好像知道我们要来。”
“是我叫人到瑞安去给你们送信的。”他说著,朝四周看了看,“这里不方便说话,你随我来。”
老管事将我带回他自己的住处,拿了件侍卫的衣裳和铠甲叫我换上。
我一面换衣,一面道:“来甕阳的路全被军队封锁了,我还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老管事叹了口气,道:“前阵子皇上命大将军袁崖护送进贡的礼品和小少爷去大腾国,袁崖却抗命不从,私自将小少爷带回了甕阳,并让自己的军队驻扎在城内和城外的树林里。皇上得知此事,立马派兵来攻城,只是到现在还没攻下来。”
我道:“霏微现今就在这九宫城里吗?”
老管事道:“是,待会儿我带你去侍卫队宿歇的地方,那里有我的人,他们会带你去见小少爷。”
交过班的侍卫大都已睡下了,宅院里静悄悄的,老管事带著我走到南面的房间门前,敲了敲门,随即有人来应门。门开了,又合上了,出来的是个穿著侍卫服的大高个子。
老管事道:“你还没睡呢?”
高个儿男子笑道:“您老要来,我哪敢睡?”
老管事笑了笑,用灯笼照著我,道:“这个人就拜托你了。”
高个儿男子看了看我,问道:“怎麽只来了他一个?”
老管事道:“出了点意外,不要紧,你先收留他吧。”
高个儿男子点点头,招手叫我跟他进屋去。
老管事直待我们进了屋,房门再度阖上,才转身离开。
屋里有两张空床,高个儿男子脱了衣服,爬上其中的一张空床,道:“你也快点歇著吧,明早还要值勤呢。”
我低声问道:“明天我们可以见到少主人吗?”
男子扭头看了看周围正熟睡著的十来名侍卫,低声回道:“这几天休战,袁将军寸步不离地守著少主,旁人接近不了。”
我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还得等候时机?”
“正是。”他说完,倒头便睡。
☆、第五十九回
我在侍卫队里混了好几天,既没有见著楚霏微,也没有听到周睿他们的消息。
这天下午,我所在的这支侍卫队巡逻到饮光殿的时候,忽听殿内传来呼叫声。
我听出是楚霏微的声音,连忙询问众人:“好像是少主的声音,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侍卫们面面相觑,没人敢答应。
收留我的高个儿男子正是这支侍卫队的队长,他暗暗地朝我使了个眼色,道:“袁将军在里面,能有什麽事?”
侍卫们听了,纷纷点头称是,正当这时,殿内的呼叫声忽然变得更惊慌了,即便如此,侍卫们还是不敢多管闲事,只顾接著巡逻。
到夜里,交了班之後,我躺在床上等众人入睡,没等多久,屋里的呼噜声便此起彼伏了。我坐起身,正要下床,睡在隔壁床上的侍卫队长张良忽然睁开眼睛,问道:“你要到哪去?”
我怔了怔,心虚地道:“我要上茅房。”
张良叹了口气,道:“你去吧,记得天亮之前赶回来。”
我潜到饮光殿外时,巡逻的侍卫才从那儿走过。殿门没有上锁,里面黑漆漆的,只有一间房里透著一点微弱的光亮。我推开殿门,走到透著微光的房间门前,房门也没有上锁,我驻足倾听了一会儿,没听见房里有什麽动静,这才轻轻地推开门走进去。我借著幽暗的烛光朝床边走去,却没留心脚下,猛地被躺在地上的人绊了脚。
“谁?”被我踢到的人惊醒过来,虚弱地问道。
“霏微?你怎麽睡在地上?”我蹲下身来,发现地上躺著两个人,确切地说,是楚霏微正被一个人压著躺在地上。
楚霏微听见我的声音,似乎振作了一点,他动了动,道:“我喘不过气来了,你快把他搬开吧。”
我便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满身酒气的人搬起来,放到一边去,烛光照亮了那人的脸,正是袁崖。
我走回去,见楚霏微已坐起身来,正忙著整理自己身上的衣裳,便已清楚这里发生了什麽事,可我还是装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样子,问道:“我白天经过这里的时候,听见你在叫唤,你还好吧?”
闻言,他抬起头来,盯著我看,仿佛要在我脸上寻找出某种迹象,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只是摇了摇头,道:“他喝醉了,这已不是第一次……”说著,他朝我伸出手,“你拉我一把吧,我腿有些发麻。”
我拉他起来,发现他光著脚,右脚的脚踝被一根结实的锁链锁住,锁链的一头就钉在墙上。
“他一直这样锁著你?”我一面搀著他在床边坐下,一面问道。
“是。”他点了点头,“他怕我趁他不在的时候逃走。”
我看看依然躺在地上的袁崖:“钥匙在不在他身上?”
他叹了口气,道:“要是在他身上,我早就偷到了。”
我见他郁郁寡欢,便揽著他,笑道:“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他来了兴致:“先听好的吧,我许久不曾听过好消息了。”
“这次来救你的不只有我和周睿。”我故作神秘地停顿了一下,接著道:“朔方流、温春子和吴秉秋也来了。”
他的脸色果然亮了起来:“我什麽时候可以见到他们?”
我道:“暂时还不能,因为我和他们失散了,现今只有我一个人混进了九宫城的侍卫队,这就是那个坏消息。”
他听了,倒不怎麽失落:“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说著,他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沈默了许久,才道:“直至今日,我总算了解乌白雪为何执意要将我托付於你,因为你是个温柔的人,即便不爱,也能如此善待我。”
我诧异道:“你为何觉得我不爱你?我倒认为我对你是有感情的。”
“那不是爱吧。”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明知道袁崖对我做了什麽,你却能保持冷静,假如别人动了周睿,你还能如此冷静吗?”
我无言以对。
“我说这些话,并非想要放弃,我好不容易才让你对我产生感情……”他的声音里透露出疲倦,之後他便不再说话了。
我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知道他已入了梦乡,便将他安放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我默默地坐在床边看著他,看他不太安详的睡容,心里很是难过。
“我爱的的确只有周睿,对你,也许只是不舍吧。如果你认为留在我身边是快乐的,那你就留下来,如果他r,i你能找到属於你自己的幸福,我便也不会挽留你。”我轻抚著他苍白到透明的脸庞,低语道。
天亮之前,我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那时老管事正站在门口等我。我看见他,并不感到意外。
“我见过霏微了。”我向他交代道。
他似乎早有预料,只是点了点头,道:“我已找到你的同伴,最近这两天你就呆在屋里,别去巡逻了。”
我惊喜道:“你找到他们了!他们在哪儿?”
“你不要多问,照我的话去做。”他撂下话,转身就走。
我虽有疑虑,却还是耐住性子等了两天,可是两天之後的夕阳落下去了,我没有等来任何消息。我忍不住了,便趁著天黑溜了出去。我潜到饮光殿外,预备进去看看楚霏微,可我还在爬殿前的台阶的时候,殿门忽然敞开了,四个人从殿内走了出来。
“你们……”我愣在了原地。
“我们正要去找你呢。”温春子和吴秉秋一左一右搀著楚霏微朝我走来,跟在他们身後的便是朔方流。
我愣愣地看著他们,忽然觉得不对劲:“睿儿呢?他没和你们一起来吗?”
温春子道:“夏国皇帝又派了一万ji,ng兵来攻城,周睿已跟著袁大将军守城去了。”
“啊?”我错愕不已,“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温春子道:“等出了城再说吧。”
原来九宫城内设有密道,密道的尽头通向城外的一片树林,袁崖的军队原本就驻扎在这里,而此刻军队早已撤离了。
圆月高悬,寒风穿林而过,树摇影动。我们出了密道,在树林里奔走,走不远,便瞧见前方月光下站著一个人,这个人的身旁还停著一辆马车。
我们一眼便认出他是九宫城的老管事,都加快了脚步,迎上前去。
我迫不及待地向老管事追问道:“是您老安排周睿跟著袁崖去守城的吗?”
老管事道:“是我安排的,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解释,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周少侠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到你身边,你们快上车吧!”
我只犹豫了一下,便跟著他们爬进了马车厢。
温春子坐在外面驾车,临走时,楚霏微忽然掀起车窗帘子,眼泛泪光地看著站在外面的老管事,道:“孙儿不孝,请您多保重。”
老管事面带微笑,朝他点了点头。
温春子挥鞭催马奔跑起来,车轮辚辚辗动,楚霏微仍然探头望著车窗外的老人,直到他的身影越来越远,隐没在了夜色里。
我疑惑地盯著楚霏微,道:“你自称孙儿,莫非他是你爷爷?”
“是,你也看出来了?”楚霏微回头看著我,“我原来一直以为爷爷被袁崖杀害了,没想到他还活著。”
坐在外面驾车的温春子听见这话,信口笑道:“我们都被骗了,以为他是那个好赌的老管事,你爷爷可真是只老狐狸……”他说到这里,惊觉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妥当,便改口道:“他真是个聪明绝顶的老头呀!”
楚霏微失笑道:“我也觉得。”
我心里始终惦念著周睿,见楚霏微开怀而笑,自己却怎麽也笑不出来。
楚霏微敏锐地察觉到我的不安,马上收敛了笑容,安慰我道:“我爷爷从来是说到做到的,他既然已向你做出保证,周睿就一定不会有事。”
这时,打一上车起就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朔方流忽然睁开眼,道:“今次是周睿主动要求九宫城主安排他和袁崖见面,他说他这平夏大将军不是白当的,和夏国打了四年的战,已对他们了若指掌。”
我听了,释怀道:“是啊,我该相信他的能耐。”
☆、最终回
我们拼命赶路,只花了八天时间便赶到了天驹。
师父带著杏儿在云驻庄门口迎接我们,他老人家发现周睿不在我们之中,很是担忧,但碍於杏儿在场,他便没有多问。可是杏儿这个没良心的小家夥一见楚霏微便欢天喜地,早忘了自己还有个亲生父亲。
温春子他们挂心周睿的安危,便决定留在云驻庄等待消息。
回来後的第六天,我们吃过午饭,吴秉秋照常去百尺园找师父下棋,楚霏微要陪杏儿睡午觉,朔方流要静坐养神,我和温春子闲来无事,便出去散步,顺道去演武场巡视一下。
我们晒著冬末温暖的阳光,快要走到演武场时,温春子忽然问道:“你师父这一生究竟收养过多少孤儿,你算过没有?”
我笑道:“我哪算得清楚,在我之前师父一定已收养过很多人,只是他们成年之後都下山去了,很少有人再回来。怎麽,你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温春子微笑道:“好奇而已,我总觉得人不会无缘无故就成了大善人,你师父一定是出於某种原因才决定收养这些孤儿。”
我道:“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我并不想深究。”
温春子道:“我也没想深究,只是随口说说。”
“父亲!温叔叔!”
正走著,身後忽然传来杏儿的声音。
“你怎麽不好好睡觉呢?出了什麽事?”我和温春子转身迎上前去。
杏儿扑过来,抱著我的大腿:“爹爹不舒服了!”
“啊?”我连忙抱起杏儿,和温春子一起赶回去。
其实楚霏微并没有大碍。
我和温春子赶回屋里的时候,朔方流正陪他坐在桌边,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朔方流看见我们,便起身朝温春子走去:“你来得正好,跟我下山去买点东西吧。”说著,他便将温春子拉走了。令我觉得奇怪的是,杏儿也跟著他们走了出去。
楚霏微看著杏儿走出去,若有所思地微笑著道:“杏儿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太喜欢他了。”
我不明所以,走到他身旁坐下:“杏儿说你不舒服,你还好吧?”
“我没事。”他回过神来,眼光转向我,“我想……我应该不需要第二个孩子了。”
我听了,吃惊道:“你怀孕了?”
他无言地点了点头。
我想了想,道:“我记得两个多月前我们在大腾国曾有过一次,这个孩子有没有可能是我的?”
他叹了口气,道:“我从前没和你说,菱国人一旦怀过孕,就再不能使别人怀孕了。”
我听他这话,心里已很清楚,孩子铁定是袁崖的,便只是问道:“你打算怎麽办呢?”
他决绝道:“趁早打掉。”
“可是打胎很危险吧,路神医又不在这里。”
“反正我是绝对不可能喜欢这个孩子的,除了打掉他,别无他法……”
正当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你把孩子生下来。”
我和楚霏微听见这个声音,都不由得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来人已走到桌前。
“你回来啦,睿儿!”我霍地站起身来,无比惊喜地拉著他上下打量,“战已经打完了吗?你没受伤吧?”
他笑著摇了摇头,和我一同坐下,道:“我原本就没有义务要帮袁崖打赢这场战,只是给你们争取逃跑的时间,等你们成功脱逃,我自然也要走。这次多得老管事的帮忙,还有锺宫主……”
楚霏微听见他说老管事,忙cha嘴道:“老管事也平安无事吗?”
周睿道:“是,只有锺宫主受了点皮外伤,现在他们俩都在山下。”
我道:“他们怎麽不跟你上山来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他笑了笑,转头看向楚霏微,“刚才你和信弘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不管你喜不喜欢这个孩子,你还是把他生下来吧,我替你养。”
楚霏微困惑道:“你这麽做的用意是?”
周睿道:“一来杏儿是你带大的,我不想欠你。二来,我到老了,也想有个孩子在身边孝敬我。”
我道:“不是有杏儿吗?你还怕他不认你?”
周睿道:“我上山庄来时碰见朔方大哥和温春子了,杏儿就跟在他们身边。那孩子见了我,非但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还用几近仇视的眼光看我……”
我惴惴不安道:“他怎麽会这样呢?”
“你让我把话说完。”周睿微微一笑,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接著和楚霏微说道:“我和杏儿虽不亲近,他的性格却像极了我,我了解他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那孩子一旦认定了一个人,就再也不可能接受别人,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意,杏儿只能是你楚霏微的孩子。”
楚霏微愣了许久,终於呼出一口气,微笑道:“我怎麽会不愿意?”
日暮时,温春子带著杏儿回到了我的小院,我、周睿、楚霏微和吴秉秋正围坐一桌准备开饭。杏儿一进屋,便松开温春子的手,直奔向楚霏微。
楚霏微一面把杏儿抱到自己的大腿上,一面问道:“朔方大哥呢?”
“我们在山下碰见锺如,於是朔方兄就逃了,也不知道他还回不回得来。”温春子叹了口气,走到吴秉秋身旁坐下,“我们原是要去抓药的,现在只得空手而回。”
楚霏微笑道:“用不著了,我已决定将孩子生下来。”
“那再好不过了。”温春子看看我和周睿,见我们也正笑得一脸轻松,便知道我们三人的问题已解决,他忽然把头靠向吴秉秋的肩膀,感叹道:“你们一个个都後继有人,弄得我也想要个孩子了。”
吴秉秋失笑道:“你要是生得出来,就生一个呗。”
我和周睿、楚霏微相视一笑。
我道:“云驻庄那麽多孤儿,你看哪个顺眼,便收养了去,师父他老人家也不会反对。”
温春子听了,兴奋不已,忙和吴秉秋商量起来。
第二天下午,吴秉秋和温春子一起去找师父下棋,好顺便跟他老人家商量一下收养他门下弟子的事。可是他们俩去到百尺园的时候,师父早已不在那儿了,他在棋桌上留了两封信,温春子和吴秉秋便将两封信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令我们吃惊的是,这其中的一封信竟是九宫城主留下的。
我和周睿只看了师父留下的那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师父说自己大限将至,想托我和周睿照管云驻庄和庄中弟子。
我和周睿正发愣,楚霏微忽然痛哭失声。
我道:“你爷爷在信上说什麽了?”
楚霏微哽咽著道:“爷爷恐怕已活不长,他要我好好照顾自己。”
周睿忽然想起些什麽,忙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无觉地宫?”
我、楚霏微和温春子听了,都纷纷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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