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节
且乐生前之周路 作者:老蹭
第14节
我说不出话来,因为我发现这位殿下竟是我在欢乐场遇到的那个陌生男子。
“原来你竟躲在这里!”布都塔斯兴奋道,一面起身朝我走来。
“您认错人了吧。”我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他见我後退,便停了下来,用他那对酷似猫的冷傲的浅金色眼睛将我打量一番,转回身看著碧诺塔斯,道:“他是你的客人?”
碧诺塔斯点了点头。
布都塔斯笑道:“我要是请他到我那儿去作客,你是否介意?”
碧诺塔斯淡然道:“去与不去是他的自由。”
布都塔斯便又转身面对我,彬彬有礼地道:“你可愿意来我府上小住?”
楚霏微冷冰冰地打断他的话:“我和夫君还有别的事情要办,恐怕没空。”
布都塔斯只是目不转睛地盯著我,道:“如果我坚持邀请你和你的夫人、孩子到我府上作客呢?”
我无所适从,便将视线移开,正巧和碧诺塔斯野兽般y冷、狠戾的目光相遇,我心思飞转,便点点头,道:“小住几天倒也不碍事。”
布都塔斯带我们回到了他在宫外的别居,那是建在山崖上的一座府邸,山崖下面是一片湖泊,湖水清碧如玉。我们所住的客房正对著这片湖泊,远空中的圆月在湖面上投下一条银白色的光带,夜风吹拂,使得湖面波光闪动,也给我们带来了湖水的shi润气息。
“那位殿下是什麽时候认识你的?”楚霏微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湖景,一面问道。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数了吗?”我叫杏儿到厅里去玩耍,自己也走到窗前来。
“是,这四年来,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除了那天晚上。”楚霏微侧过头看著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我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答应我,千万不要冲动。”
“好,我答应你。”
“你知道,那天晚上我并没有去将军府,而是被那个自称是将军府侍卫的人带去了欢乐场,也就是拜马的花街柳巷。那个侍卫说周睿在欢乐场陪一位贵客喝酒,他带我到一个房间,叫我在那里等候,可是我没等来周睿,却等来了那位殿下……”
楚霏微连忙cha嘴问道:“他有没有对你做什麽?”
我犹豫了一下,道:“做了……”
楚霏微气得发抖,不等我把话说完便要冲出去。
我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苦笑道:“你才答应我什麽了?连你也这样冲动,要是让周睿知道了,不知道他会怎麽闹呢。”
楚霏微听了,伤心、气恼道:“什麽叫‘连我也这样’?我在乎你并不比他少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把话说完。”我把他拉回来,“在我知道那个陌生男子是布都塔斯之後,我总算明白我为什麽会遭人算计了,因为有人想利用我来使周睿和大腾国王室反目,而这个算计我的人必定是对我和周睿知根知底,极有可能是夏国皇帝派来的j,i,an细!”
楚霏微镇静了些,问道:“你觉得这个j,i,an细是谁呢?”
我寻思道:“我觉得将军府上的那个男子很可疑,周睿说他是迦陵迦叶,也就是菱国送去夏国和亲的那个皇子。”
“那个皇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没死,周睿说他从皇宫逃出去了,逃到了夏国的边境,周睿就是在那里逮到他的。这件事让我觉得尤其可疑,我不认为像迦陵迦叶那样柔弱的皇子可以从皇宫逃出去,还一路逃到了夏国的边境。”
楚霏微道:“你不是觉得他眼熟吗?现在想起他是谁了吗?”
我点点头,道:“夏国皇帝最信任的人莫过於付一棠。”
楚霏微思忖片刻,道:“可是我曾听你说过,周睿和付一棠在谦王府的密道里呆过一段时间,那个皇子若真是付一棠假扮的,周睿怎会认不出来?”
“是呀……”我正思索著,楚霏微忽然和我耳语道:“有人来了。”
我听了,心思一转,便凑上前吻住了他微张的红唇。
他霎时间愣住了,只是睁圆眼睛瞪著我。
我起初只想做做样子,可没想到吻著、吻著,我竟有些著迷。
这当儿,忽听有人咳嗽了一声,我才留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一吻。
布都塔斯站在门边,讪笑道:“我来得不是时候呀。”
我道:“殿下有什麽事吗?”
布都塔斯道:“我想跟你谈谈,不知道方不方便呢?”
“等我。”我轻轻地吻了一下楚霏微的额头,而後跟著布都塔斯离开了。
☆、第五十四回
我跟在布都塔斯身後,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慢慢悠悠地走到了花园里。
他忽然停下来,转回身看著我,真心实意地道:“对不起,那夜是我太莽撞了。”
我也停了下来,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笑道:“恕我直言,我还以为殿下是个恣意妄为的人呢。”
“恣意妄为嘛,得看对象是谁。”他眼含笑意,“那天晚上我以为你是他们那里新进的货色,所以犯下了过错……你是被人骗到那里去的吗?”
我点点头,道:“我和我夫人失散了,有人骗我说他在那里,我便去那里找他。”
“果然如此。”他仰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接著道:“夫人很美,你一定很爱惜他吧。”
“是。”我面露微笑。
“如果……”他走上前来,“我不介意你夫人的存在,坚持要和你‘来往’,你愿意吗?”
我决绝道:“不愿意。”
布都塔斯盯著我看了一会儿,终於吐出一口气,道:“你可以回去了。”
我道:“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布都塔斯默然点头。
自我走後,楚霏微就一直在房门口徘徊,他见我回来,立马迎上前,道:“这麽快!”
我笑道:“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我们明天就走。”
“那麽今晚我们早点睡,明天一早就走。”楚霏微喜笑颜开,正要拉我进屋去。
“霏微。”我拉住他,道:“之前……对不起……”
他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喜悦的表情渐渐地从他的脸上退却了:“你放心,我知道你的用意,我不会当真的。”
我又犹豫著问道:“你不想有自己的生活吗?”
“你要赶我走吗?”他叹了口气,苦笑道:“让我再照顾你们一段时间吧,等你们和周睿重聚,我就离开。”
他苦涩的笑容刺痛了我的心,我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道:“你不想走的话,留下来也无妨。杏儿肯定舍不得你走,我大概……也会舍不得吧……”
“好,我留下。”他的眼里重又绽放出了光彩。
正当这时,几个下人匆忙从园子外面跑过,我和楚霏微都被这阵忙乱的脚步声吸引了注意力。
我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楚霏微道:“你先进屋吧,我去看看。”
楚霏微匆忙赶了回来,他见我已哄杏儿睡下,便轻轻走到我身旁,小声道:“布都塔斯遇刺了,生死未卜。”
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忙问道:“抓住刺客了吗?”
楚霏微摇了摇头,道:“现在府里乱成一团,我们正好可以趁乱逃走。”
“走吧。”我将杏儿从床上抱了起来。
我们连夜逃回城里,找了家不起眼的小旅馆暂住下来。三天後,街头巷尾开始疯传布都塔斯遇刺的事。又过了两天,刺客已被逮捕归案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天,楚霏微到街上去买早点,回来後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道:“你在街上听到什麽消息了吗?”
楚霏微犹豫著道:“听是听到了,可是……不是什麽好消息。”
那种不祥的预感又来了,我惴惴不安地道:“莫非这事牵扯到周睿?”
“嗯。”他艰难地点了点头,“据说那名刺客受不了酷刑,已招供,说是平夏大将军派他去刺杀布都塔斯的。”
我愕然道:“我不相信周睿会干这种蠢事,一定是有人要陷害他!”
楚霏微为难道:“我也不相信,可是我听他们说那名刺客用来行凶的凶器正是大腾国皇帝赏赐给平夏大将军的宝刀。”
我道:“白痴才会用那麽明显的凶器来行凶!这不明摆著是嫁祸吗?”
“可是周睿也解释不了宝刀为什麽会在刺客手上。”楚霏微看了看我的脸色,接著道:“周睿现已被收监,等过几天,大腾国皇帝便会亲自审理此案。”
我道:“布都塔斯呢?他如今尚且活著,还是死了?”
楚霏微道:“活著,只是昏迷不醒。”
我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们得再跑一趟将军府了。”
深夜里,我们来到将军府的後门,门竟是开著的。
我喃喃道:“他知道我们要来。”
楚霏微疑惑道:“谁?”
我道:“付一棠。”
楚霏微看看窝在我怀里直打呵欠的杏儿,道:“我们是不是不该带杏儿到这里来?”
“不带他来,又能将他留在哪里呢?我们在大腾国连个熟人也没有。”我叹了口气,一面轻轻拍著杏儿的背,让他快快入睡,“说实在的,我很想念温春子和朔方兄。”
“我也是。”楚霏微也轻轻地叹了口气,“雪袖峰一别,足有四年了。”
将军府内悄无人声,我们快要走到那个半月形的池塘边时,只见迦陵迦叶正站在月光下等我们。
迦陵迦叶含笑看著我们走过来。
我一面打量著他的容貌,一面问道:“你是付一棠?”
迦陵迦叶眼光闪烁:“你怎麽知道我是付一棠?”
我道:“你的容貌虽然改变了,神情却没有变。”
迦陵迦叶释然道:“你认人的本领很不错,还好碧诺塔斯没有你这样的本领,否则我们的计划早就失败了。”
我冷笑道:“你们的计划就是让碧诺塔斯和大腾国王室反目,现在你们已经成功了。”
迦陵迦叶道:“还没有呢,我们的计划是让大腾国王朝覆灭,少了一个碧诺塔斯,大腾国王朝未必就会完蛋。”
“不错。”我点头表示赞同,“那麽你们预备怎麽做呢?”
迦陵迦叶道:“我不会向外人透露我们的计划,除非你们肯成为我们的盟友。”
我和楚霏微交换了个眼色。
我道:“只要你能保碧诺塔斯平安,我们便与你合作。”
迦陵迦叶笑道:“据我所知,大腾国皇帝是不会杀碧诺塔斯的,只会让他上战场,要他战死。”
我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暂时放心?”
迦陵迦叶摇摇头,道:“不是暂时,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碧诺塔斯不会战死,因为夏国很快就会派遣使者来大腾国来讲和。”
楚霏微疑惑道:“可是就目前的战况来说,大腾国占著优势,难道大腾国皇帝不想乘胜追击,还会和夏国讲和?”
迦陵迦叶目光转向楚霏微,道:“这场战争持续了四年,无论胜负,两国战士都已有了厌战的情绪,此时讲和,正是众望所归。”
我道:“即使避免了战争,大腾国皇帝还是免不了要治碧诺塔斯的罪。”
迦陵迦叶目光转向我,道:“你用不著担心,我可以使他获罪,同样也可以还他清白。”
我松了口气,道:“你需要我们做什麽?”
“你什麽也不必做,只需留在将军府等消息。”迦陵迦叶只对我笑了一笑,转而又看著楚霏微,“我只要楚公子跟我们的人回夏国去。”t
我听了,心里又不安起来,正想反悔,楚霏微却已点头答应了下来。
迦陵迦叶满意地笑著道:“我们的人明天一早就到,余下的时间不多了,你们有什麽话就进屋去说吧。”
我们回到从前在将军府居住的那间客房。
我将杏儿放到床上,便和楚霏微到外屋去说话。
我无奈道:“当年你好不容易才逃离了那里,现在又要回去……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平静地摇了摇头,安慰我道:“用我的自由换取周睿的命,很值得,不是吗?从前是你们帮我,现在总算轮到我帮你们了。”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借著月光仔细地看著他的脸:“四年了,原来你也有了这样大的变化。”
“难为你现在才发现。”他故作轻松地道。
我黯然道:“是呀,直到你要走了,我才发现我已离不开你。”
“我终於成功了!”他悲喜交加,“可是我要走了,你还是忘掉我吧,这样对我们三人都好。”
我看著他,忽然觉得他极端虚幻,仿佛时间正一点一点地消逝,我心惊胆战,连忙将他拥入怀中:“我们还有希望,不是吗?你相信我,我和周睿一定会回来找你,你不要放弃希望!”
“好,我听你的。” 他犹豫片刻,又道:“你还记得我们在雪袖峰的第一个晚上吗?”
我听了,立马点头,道:“记得,那一夜我并没有做梦,和我在浴池里欢好的人其实是你吧?”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他低下头,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那天夜里,你以为我是周睿,所以才和我欢好,可是现在你总知道我是谁了吧,你愿不愿意和我欢好?”
我用行动作答,抱起他来,走两步,将他放到了外屋的藤榻上。
“剩下的时间也还足够,不过我们得小声点,别吵醒杏儿了。”我一面替他宽衣解带,一面道。
“我知道。”他红著脸,也动手替我宽衣解带。
房里没有亮灯,朦胧的月光也照不到我们所在的角落,我们在黑暗中摸索,感受著彼此肌肤的触感和体温。
在我进入他的那一刻,他伸手抱著我的脖子,轻轻喘息著道:“叫我的名字吧。”
“霏微,霏微,霏微……”我轻声呼唤著他的名字,一面在他体内冲刺。
黑夜仿佛给我们的眼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遮眼布,我们看不见彼此,而感觉却变得敏锐、强烈。
我们倾听著彼此的呼吸,不久便到达了欲望的巅峰。
我哆嗦了一下,喘著气,道:“糟糕,s,he在里面了。”
楚霏微低语道:“那夜在浴池里,你也是这样,之後倒也没出什麽事。”
我松了口气,道:“既然没事,要不要……”
楚霏微轻轻笑著道:“你拿主意吧。”
☆、第五十五回
“爹爹什麽时候才回来呀?”杏儿眼巴巴望著我,问道。
今天是楚霏微离开的第七天,杏儿每天都会问我同一个问题,问上无数遍。还好他不像头两天那样哭闹了,我便将他抱到腿上,哄骗道:“你要乖乖的,爹爹才会回来。”
正说著,只听外屋的房门“吱扭”一声被人打开了,杏儿以为是楚霏微回来了,立马从我腿上蹦下来,跑到外屋去,我也追著他走了出去。
然而回来的并不是楚霏微,而竟是碧诺塔斯。
杏儿看见他,失望道:“不是爹爹。”
碧诺塔斯听了,笑道:“我当然不是爹爹,我是你父亲呀。”
我惊喜道:“没想到你这麽快就被释放了!”
碧诺塔斯苦笑道:“是啊,释放了,只不过我已被贬为庶人,今後得叫你们跟著我一起漂泊了。”
“他们没有还你清白吗?”我嘴上问著,心里却已有了答案。
“鞑靼塔斯陛下听信谗言,认定是我派人行刺了布都塔斯,只是念及我昔日的功劳,才免我死罪。”碧诺塔斯边说边蹲下身来,想要抱抱杏儿,可是杏儿却往我身後躲。碧诺塔斯摇摇头,撑著膝盖站了起来,“我已经够倒霉的了,好不容易回来了,儿子还不认我。”
“别急,过些日子他就会和你亲近了。”我抱起杏儿,和碧诺塔斯往里屋走,“被贬有什麽要紧的?我还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里呢,我们什麽时候走?”
“今天就可以走。”碧诺塔斯顿了顿,问道:“楚霏微怎麽没和你们在一起?”
我顿然止步,表情变得十分沈重:“他回夏国去了。”
碧诺塔斯诧异道:“他为什麽要回夏国?”
我便将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诉了碧诺塔斯。
碧诺塔斯听後,顿足道:“我已是事事小心,没想到还是遭人算计了,可是在我逮到迦陵迦叶时,我分明已经仔细确认过他的身份,他并没有易容,怎麽会是付一棠呢?”
我道:“据说有种易容术是需要削骨削r_ou_的,而并非只是简单地戴上一张人皮面具。”
碧诺塔斯听了一怔:“这个付一棠未免也太效忠褚槿了,居然肯为他舍弃自己的容貌,褚槿究竟给了他什麽好处?”
“谁知道呢?”我心烦意乱地道。
碧诺塔斯盯著我看了一会儿,道:“你在担心楚霏微?”
“是。”我坦白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他们又要如何利用霏微?”
“你这样担心也不是个办法……”碧诺塔斯认命地叹了口气,“我们回夏国去吧。”
当天,我便和周睿收拾了行李,带著杏儿乘坐马车赶往我们初到大腾国时停留过的那个港口小城,预备到那里去搭渡轮。
我们赶到港口小城时,便得到夏国已派遣使者来大腾国讲和的消息,可是两国还没有进行谈判,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决定先乘船去菱国,再从菱国搭渡轮到夏国去。
我们在菱国停留的时候,去了趟路妙的故居,只是他已不在了。我们问了街坊,才知道路妙在我和楚霏微离开後,便回夏国去了。
一个月後,我们也回到了夏国,此时已入冬了,我和周睿怀念起从前在天驹看过的雪景,便决定先去天驹探望师父。
六年时间并不足以使天驹有太大的变化,云驻庄也是如此。
我们来到庄门前叫门,前来应门的是个介於儿童与少年之间的约莫十岁左右的孩子,我从前并没有见过他,想来师父在我们离开的六年间又收养了不少孤儿。
我只是报了姓名,那个孩子便知道我是谁了。
入庄後,我们才发现,张炳、黄粱以及一些我们所熟识的弟子已在六年间相继下山去了,现在庄上都是些和那个为我们开门的孩子年纪相仿的新弟子,他们之中年纪最长的不过才十四岁。
“物是人非,感觉有些寂寞呢。”我边走边喃喃地道。
“只要师父在就好了,那些人在与不在,我倒没什麽感觉。”周睿看看被我牵著走的杏儿,“现在唯一让我感到寂寞的是,儿子不亲近我。”
我笑道:“他的性格和你是一样的,很难和陌生人亲近,可是这一个月来,他已在慢慢地接受你了,你别著急嘛。”
我们走进百尺园,正碰上师父送两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出房门。
“温春子!吴秉秋!你们怎麽来了?”我抱起杏儿,和周睿快步迎上前去。
温春子和吴秉秋看见我们,也都惊喜不已。
温春子戏谑道:“我们正打算去大腾国找你们呢,没想到你们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师父看著我们,笑道:“外面冷,快进屋来吧。”
我们便都随师父进屋去,各自坐下。
师父打量著杏儿,问道:“这孩子叫什麽名字?”
我把杏儿从腿上抱下来,轻轻推他一下,他便自个儿跑到师父跟前去了。杏儿见师父慈眉善目的,便不怕生,把两只小手搭在师父的膝盖上,脆生生地道:“我叫杏儿,我今年五岁了。”
“好孩子。”师父将杏儿抱到腿上,又仔细地看了看他,“杏儿长得和周睿小时候一模一样,不过比周睿机灵多了。”
我和周睿相视一笑。
我道:“周睿小时候比他老实多了。”
温春子摩挲著下巴,道:“他们父子俩只有一个地方不太相像。”
吴秉秋接口道:“你是说眼睛吗?我也正奇怪,周睿的眼睛怎麽变了颜色?”
师父听了,也若有所思地看著周睿。
周睿向大家解释道:“凡是大腾国的贵族,一旦成年,他们的眸色便会改变。”
温春子听了,逗趣道:“你小子果然出身不凡呀!”
周睿苦笑道:“这有什麽值得骄傲的?我不过是个没落的贵族,更何况我们这一族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了。”
温春子点点头,目光转向我,问道:“霏微没陪你一起去大腾国吗?”
“他去了,可是……”我垂下眼,敛住沈郁的眼光,慢慢将事情的经过向大家述说了一遍。
温春子叹了口气,道:“我倒有些佩服褚槿和付一棠了,你们绕了这麽一大圈,还是没逃出他们的手掌心。”
师父道:“你们回夏国来就是为了那孩子吧?”
“是。”我看著师父,然而我接下来要说的这番话却并非只是说给师父听的,“这四年来,霏微一直陪在我身边,不遗余力地照顾我和杏儿,我非草木,岂能对他无情?我不想失去他。”
温春子笑道:“看来我和小秋来得真是时候了,你需要我们帮忙吧?”
我欢喜道:“有朋友就是好啊!”
“我本想留你们多住些日子。”师父很是不舍地看著杏儿,“可是你们的事要紧,我便不好挽留了。”
周睿想了想,和我商量道:“我们不能带杏儿到都城去冒险,不如将他留在师父身边,等事情办妥了,我们再回来接他。”
我考虑片刻,点了点头,转而和师父商量道:“我们这次上都城去,危险重重,断不能带杏儿去冒这个险,我想将他留在庄上,师父可愿帮忙照看?”
师父笑道:“你们放心走吧,我定会照看好他。”
☆、第五十六回
师父送我们出百尺园时,天已被晚霞染红了。
师父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还是留宿一晚,明早再下山去吧。”
周睿似乎松了口气,笑道:“这样也好,今晚还能再陪陪儿子。”
我回头看看杏儿,他是紧跟著我和周睿出来的,好像生怕我们会不带他走似的。我瞧著他这副可怜相,心疼极了,可是转一想,我们迟早要走,既然已拜托师父照看他,何不让他尽快和师父熟悉?
我打定了主意,便蹲下身来,用手捧著他可怜兮兮的小脸,道:“我们现在就去城里找你爹爹,这段时间你要和师公一起睡,要听师公的话,好吗?”
他瘪著小嘴,强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父亲和爹爹要早些回来接我。”
“好。”我摸摸他的小脑袋,站起身和师父耳语道:“今晚我带他们回我原来住的小院宿歇,明早直接下山去。”
师父会意地点了点头,道:“你们万事小心。”
我的小院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人住,却保持著整洁。师父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回来,所以经常叫人过来打扫。
院里有两间房,从前我和周睿各住一间,如今正好将另一间房让给温春子和吴秉秋。
夜里,我和周睿各怀心事,躺在床上,谁也睡不著。
周睿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今天你在师父跟前说的那番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
我侧过身来,凝视他,道:“我必须向你坦白,我已对他产生了感情,虽然不知道这份感情究竟是亲情,还是爱情,总之我已无法像当初那样理智地对待他了。”
“我早就料到了。”他表现得十分平静,“但我对自己当年做出的决定并不感到後悔,因为那时我若不走,便免不了要对他下杀手,你大概怎麽也不会理解我的吧?”
我道:“你未免把自己想得太可怕了些,你终究没有杀他,而是选择了退出,不是吗?”
他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是你影响了我啊,信弘,你那麽善良,不但带我走出困境,而且悉心照料我,抚养我成人。我也希望自己变得和你一样心善,希望你能喜欢我,可是我的身上流淌著疯狂的血液,即使我拼命克制、伪装自己,但我总有克制不了自己的那一天,我真害怕!怕看见你恐惧、厌恶我的表情……”他仿佛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有件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
“什麽事?”我伸手搂著他,感觉到他在颤抖,心里很是疑惑。
他沈默良久,才艰难地开口道:“是我杀了从前的周信弘。”
我愕然道:“你说什麽?”
“那天的确是我送汤圆给周信弘,我趁他吃汤圆的时候,从背後袭击了他……”
“你为什麽要杀他?”
他急忙向我解释道:“师父领我上山那年,乌白雪正好下山。自从乌白雪走後,周信弘就变得喜怒无常。他总是看我不顺眼,处处为难我。师父闭关修行後,周信弘便肆无忌惮地折磨起我来,我实在不想忍气吞声,才对他下杀手……”
我用一声轻叹打断了他的话:“这下你都说出来了,心里可好受了些?”
“你不怪我?”他扭头看著我,眼里满是惊讶。
“你若不杀他,我便没有重生的机会,我的第二次生命是你给予的,我怎麽会怪你呢?”我对他笑了笑,接著道:“你不用担心我会惧怕、厌恶你,你的疯狂我早已见识过了。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在岁寒轩里,你喝了含cui情成分的药酒,把我强暴得好惨!事後我可曾惧怕过你?我想,即使哪天你要杀我,我也会像那天一样,任你宰割吧。”
“我怎麽舍得杀你?”他也侧过身来,用力地抱紧了我,“你一直都是我的希望,只有你活下去,我才能活下去,最好是,我们一起活下去,白头到老。”
我笑道:“那年我们被困在凌虚黄泉,你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是啊。”他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我和周睿便起了床,洗漱、整理一番,便去隔壁屋叫温春子和吴秉秋起床。
其实温春子和吴秉秋早就醒来了,正在做“晨间运动”,他们听见敲门声,连忙钻进被窝里,喊道:“我们就起来了!”
於是,当太阳还在爬山的时候,我们四人已下了山,骑马往都城瑞安赶去。
瑞安城还和从前一样热闹、繁华。入城後,我们便直奔石鼓街曲巷里的金钥小客栈。
老板见了我们,惋惜道:“朔方大侠才走,你们就来了。”
温春子连忙问道:“你可知道朔方兄去哪了?”
老板道:“他和一位年轻貌美的公子上祁安堂大药铺去了。”
我道:“祁安堂不是路神医开的药铺吗?”
温春子道:“走,我们现在去祁安堂。”
我们来到祁安堂时,路妙正给朔方流开药方,而陪伴在朔方流身边的人竟是锺如。
锺如最先看见我们,他惊喜道:“巧了,你们怎麽也到这儿来了?”
吴秉秋笑道:“我们是来找朔方大侠的,没想到宫主也在。”
温春子道:“朔方兄得了什麽病?”
锺如满心欢喜地道:“他没病,是有喜了。”
我们几个听了,都惊喜不已。
温春子笑嘻嘻地朝朔方流挤了挤眼,道:“这是件大喜事呀,朔方兄怎麽还不高兴了?”
朔方流板著脸,道:“找我有什麽事?”
温春子正要回答,路妙忽然抬起头来,问道:“霏微怎麽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事情是这样的……”我走到路妙跟前,跪了下来,向他交代了事情的原委,“是我对不起霏微。”
周睿见我跪下,便也跟著跪下。
路妙叹了口气,将我和周睿扶起来,一面问道:“杏儿呢?你们没带他上都城来吧?”
我点点头,道:“杏儿在天驹,我师父那里。”
路妙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周睿:“这位少侠是?”
周睿道:“晚辈姓周,名睿。”
路妙打量著周睿,忽然道:“杏儿可是周少侠的孩子?”
周睿毫不犹豫地道:“是。”
我惭愧道:“对不起,瞒了您这麽久。”
“我早就看出来了。”路妙眼含笑意,“杏儿既不像你,也不像霏微,今天见了周少侠,我才知道他真正的父亲是谁。”他说著,朝门外看了看,“我这里人来人往,你们有什麽事还是回去商量吧。”
☆、第五十七回
我们才走出祁安堂,便被一个叫花子阻了路,他一面向我们讨饭,一面用眼神示意我们跟著他走。
我们觉得蹊跷,都想一探究竟,便跟著那叫花子来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
叫花子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对我们,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问道:“你们哪一位是周少侠?”
温春子笑著反问道:“我们这里有两位周少侠,你要找的是哪一位?”
叫花子面无表情,重复道:“你们哪一位是周少侠?”
我走上前,道:“我是。”
叫花子二话不说,便将信塞给我。
我拆开信封,将信纸拿出来展开,他们五人便都凑上前来,只见纸上写著三个潦草的大字:回甕阳。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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