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节
圈养这个大夫 作者:四月流春
第2节
垂头丧气迈步上山,这是沈家开垦种植多年的药草园子,种植的都是些寻常药材,连翘、补骨脂、芡实、黄柏之类,还有沈季平时当零嘴儿的枸杞,特意在边上种植了长长的几篷,现在入秋了,已经有不少红彤彤可以采摘。不过他此时没有心情,只想着找个地方把小虎和巴图好好安葬了才是。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双亲的墓地前,沈季独居的时候刚开始晚上总是有些害怕,不过每次一想到爹娘就在后山上看着自己,默念几遍也就不怕了。
黄土一堆、阴阳相隔。
三个多月前,沈季在怡安堂几位叔伯的帮助下,把沈父葬下了,跟沈母是夫妻合墓,生同衾、死同穴。
墓地新土还是十分松软的,沈季把小虎和巴图放下,找了根枯树枝,四处张望了一下,想着这俩小家伙调皮得很,离得太近了会打扰爹娘安眠,还是要有一段距离的,最后沈季选定了东北角偏远处的一丛杜鹃花下,小虎和巴图肯定喜欢,又阴凉、又有花儿叶子玩闹、跑出几步就是空地,随意怎么打滚都足够了。
后山土壤稀松,只花了小半个时辰,就挖好了一个够深的坑,沈季含泪,把小老虎们放进去。特意让祂们彼此依偎着,就像平时睡觉的样子,再掩上土,上面捡了石块垒了做好标记。
然后他回到爹娘的墓地前面,沈季忍不住膝行几步抱住冰凉的墓碑,好像回到从前趴在二老膝前撒娇的时候。但是他不能哭,爹临走时拉着他的手,叮嘱他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悬壶济世的好大夫。哪怕自己其实并没有这么优秀,也要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才能无愧于爹娘的殷勤期望。
“爹、娘,我让小虎和巴图来陪着你们吧,祂们大多数时候都很乖,只是偶尔有点吵,让祂们跑几圈就好了!”
沈季慢慢地把自己的心里话都告诉爹娘,此时此刻下定了决心:等送走了家里两个不速之客后,他就准备收拾包袱住进怡安堂去,给世伯李肖当学徒,一个人住在家里,已经不是那么安全的了。
李翼已经吃了午饭,蒋锋给沈季留了一份,他原以为那小子一会儿就想开了会自己回来的——面对生气闹别扭的少年,他和王爷一样没办法啊,还是按照爷说的,让他哭个够,累了就自己会回来的。
至于担心沈季报复、泄密的什么的,俩人已经笃定,沈季不会这么做、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清澈的眼神最不会欺骗人,两个人精都看透了沈季的本质:单纯、善良,没有什么害人之心,防人之意也不怎么有。何况他什么也没有带,肯定会回家的。
李翼突然想到——
“老三,他不会是想不开吧?难道还做傻事去了?爷不就情急杀了两只老虎吗?”李翼虽然知道自己理亏,但长期身居高位,还是让他保持了一贯的高姿态,只是不敢置信地猜测。
蒋锋沉思了片刻道:“爷,这倒不至于。小孩子心性,可能沈季跟那老虎玩得比较好吧!”
这还“不至于”!爷看着不像死了老虎,倒像是死了亲人,沈季巴不得找我拼命呢,李翼心里暗暗想到。
“算了,咱们去瞧瞧,看沈季那小子躲哪儿哭去了。”长叹一声,李翼本质并不是滥杀无辜之辈,虽然上了战场对着敌军、下了对着政敌,他可以心狠手辣,可对着萍水相逢的沈季,他并不想把他怎么样,逗弄恐吓、不过是制造点小乐趣罢了。
两人走出院子,循着泥土地上的足迹,一路绕过沈家围墙,拾步上山,看到了那山坡上明显人为种植的药草,后山就是个不大的矮山坡,小小转了半圈,就看到了沈季,俩人一时无言——
那是一块墓地、明显下葬不久,土壤泛新、挽联、幡、鞭炮都还是很新的痕迹,那身穿旧青袍子、抱着墓碑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的单薄背影就是沈季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堂堂端王、威名在外,现在搞得好似欺负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似的!主随俩人脸上都不好看,总不能把人丢在这里,看就沈季一个人在家,倒下了估计也没有人知道。
慢慢走近墓碑,仔细辨认,这分明是沈氏夫妇的合葬墓,属于先后,新刻上的显考一栏,卒于三个多月前。叹了口气,李翼心想这小子原来已经父母双亡,怪不得这么大个宅子,就住着他一个。
“老三,先把他带回去吧!”李翼说完又看了一会,转身自己先下山了。
蒋锋上前拍拍沈季的背,其实当时沈季是哭累了,饿坏了,倒地昏睡,被人折腾醒之后,想做点什么也没有力气,饿过头了胃部都有点抽搐——只能闭眼不看他人,心想我是不会轻易原谅你们的!
“回去吧,两顿没吃你不饿?”蒋锋皱眉耐心开口劝慰。
“哼!不用你管,饿了我自己会回去的。”沈季死鸭子嘴硬地梗着脖子。
蒋锋手板着他肩膀一把将他翻过来,看到一双红肿的眼睛怒瞪着自己,不禁莞尔,“好了,男子汉大丈夫,气不过就打,打不过就要服输,你这样算怎么回事?”
沈季顿时拍掉他的手倏然坐起来,生气地说:“那是因为他仗势欺人,以强凌弱,欺负我不会武功!”
“如果你想不被欺负,也可以习武。”
“……”沈季小时候好奇跟穆东练过几天,不过那时他太贪玩,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很快就对习武失去了兴趣,不了了之。
蒋锋把他拽起来,看他蓬头乱发、沾满草屑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将他头发上的枯草拿下来,拍拍他的头,“怎么?叫你回自己的家也不敢了吗?男子汉?”
☆、第7章 针锋相对
“开玩笑,这怎么可能,我只是出来走走罢了!”沈季对于自己的家还是非常守护的,现在他决定立刻就赶回去,不能让那七爷太好过。
一马当先,走在前面,率先踏入家门——沈季扫了一眼,没发现李翼的踪影。
先回房去整理一下狼狈的自己,沈季的斗志慢慢回到了身上,小狗们已经在后山长眠,可凶手还霸占着自己的家不肯走,不是没有想过一走了之,避避风头。可这是自己的家,如果被恶棍一把火烧了、或者毁了,他拿什么脸面对哥哥呢?连自己的家都守不住!
——我才是主人,必须过得比你们都好才对。现在看来他们并没有伤害自己的心,那就好办了,我只当你们是借宿的可怜虫!
昂首挺胸大步走,沈季推开自己的房门进去,视坐在书桌前的李翼为无物,首先抱起自己的钱匣子、再把抽屉里哥哥的书信都拿出来,打开衣柜,找出常穿的几套衣服,揣上东西走出去,也不把门带上——虽然他无法驱赶对方,可重要的东西还是自己收着好了,免得丢失。
“嘿!你这是干嘛?”李翼乐了,看着沈季一连串的举动,忍不住抬脚跟着他出去,毕竟他是契国最小的王爷,年纪也不大,此刻被勾起了兴趣,心里好奇那小子究竟想干嘛呢?
沈季把贵重东西都妥善放置在爹娘生前居住的屋子里,再拿出锁认真把门锁上,余光暼见李翼在旁边盯着看,他故意大声说:“我这锁防小人不防君子!”
“难道谁还看得起你那点银子?可笑!”李翼心想就你还想气我。
“哼!说得你多有钱似的,你吃我的、住我的、穿我的、还下毒手害了我的狗,你说说你给了我多少银子?”沈季立刻毫不客气地反击。
呃、当时确实只带了十多两的现银,李翼头一回后悔身上没带多些银子,要不这时就可以拿去堵住这小子的嘴了。
“爷说过会再给你一笔银子,就不会食言,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现在没有,你就是再来次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有!”李翼恶意满满地抓住沈季今天的失态大哭刺激他。
果然成功地看到对方脸皮红涨、强撑着丢下一句:“记得给银子,食言而肥是小人!”就落荒而逃。
李翼得意地笑着转身回房,觉得这小子真是太有意思了!
沈季一路跑进厨房,心中咒骂李翼,这么丢人的事情居然还要再提,讨厌鬼果然是就是讨厌鬼,简直可恶至极!
蒋锋正在切个萝卜——任意斩成块状罢了,看到沈季跑进厨房,抬头看来他一眼,没出声。
沈季心下有些诧异,没想到这大个子还会做饭?不过此时他只觉得自己饿得眼前发晕,都有些冒金星了,他急匆匆地问:“今晚做什么吃的?”
“饭蒸上了,从你院子里找的萝卜和青椒,还有腊肉。”
“嗯,你来切好等会儿我炒菜,我得先吃点,要饿死人了!”沈季大胆使唤蒋锋,他开始觉得这人也没什么可怕的,自顾自先去柜子翻吃的了。
柜子里塞得满满的,沈季平时像个松鼠似的,好吃的都存了不少。翻了一会,给自己拌了蜂蜜茯苓水喝着,忙忙地往嘴里塞牛肉干,食物下肚好一会儿才觉得胃不再抽搐,抬起头问埋头切菜的人:“你要不要吃牛肉干?”
此时已经蒋锋切好了萝卜和腊肉,在切青椒,头也不抬地说:“我吃饭。”
谁知道话音刚落,沈季已经把肉干放到他嘴边,蒋锋只得张嘴吃下,心中想着这小子情绪倒是去得快。抬眼看昏黄的油灯下,沈季眯着眼在吸吮自己的手指头,格外满意和意犹未尽的样子——
“这个真好吃,怪不得五百文只能买半斤呢!”沈季很是感概,小心的把剩下的肉干包好放回去,舍不得吃太快啊。
看到菜都切好了,沈季挽起袖子,迅速涮锅,荤油化开腊肉炝锅,不停翻炒至腊肉鲜香油亮时放入青椒,翻炒均匀,撒少许水,焖了片刻待青椒变软就出锅盛盘;沈季肚子还是饿,连锅子都不涮,顺手把萝卜块放进去,翻炒、放入盐适量,再加入水。他想喝汤,炉灶火旺得很,煨至汤色奶白、萝卜透明时,撒了点细姜丝就可以了。
看了看,觉得三个胃口都不小的男人两个菜实在不够,何况一个还是汤,吃不饱很难受,一晚上睡不好。沈季想了想,踮起脚尖从柜子最上面,肉疼地捧出一个细眼小圆竹篓,打开上盖,里面是沈季刚晒好不久的小鱼干。
都是山溪里的拇指大的鱼,可难抓了,沈季在山溪一处狭窄地段,围追堵截了半天,才抓回来小半木桶,细细的去了腮、苦胆。新鲜的油炸、熬汤,十分的鲜美清甜,没有腥味。剩下的晒干,只得这么点了,留着平时佐粥的。
沈季拨出一些鱼干放在盘子里,看了看,忍不住抽回几条,再拿出一两条。涮锅,放入适量的油,开锅后放入少许的大蒜和姜丝,鱼干翻炒几下那香味就出来了,最后滴入一些酱油,出锅盛在盘子里金黄香酥、还滋滋作响。
蒋锋帮着把饭菜摆好,沈季把酥炸鱼干端出去时,看到李翼已经坐下了。
哼,打定主意轻易不和他说话!
沈季刚把鱼干放下,李翼就端起碗开吃,筷子首先夹了鱼干,先是一筷子、然后又是一筷子、再是一筷子。沈季看到圆瞪双目,立时也不出声,低头跟比赛似的,吃得飞快。
风卷残云,三个人把饭菜一扫而光。
喝了杯清茶,和得力手下商讨了些事情,李翼这回不折腾沈季了,自顾自熟门熟路拿着衣服去沐浴,不想再看到对方被惹急了就得哭一场,他身边就没有这样的人。
可走到门口时,李翼看到里面分明亮着灯,还有水声,料想是沈季了——得,爷让你!
转身出门,准备去前面小溪冲两把就行了。
月色清冷明亮、慢慢升起,山谷中除了鸟鸣虫叫之外,只听到眼前潺潺溪流淌过。
在一处齐腰深的山溪中,蒋锋正在清洗,看到李翼走过来,挺好奇的,昨晚不是泡热水澡去了么。
“别看我,那小子先挤进去洗着了,估计是故意的呢!哎这水凉不?”李翼把衣物抛在溪边石头上,一边脱衣一边问。
“还行,比饮马河暖和。”
“那能比吗?咱们那儿冰天雪地的!”说话间,李翼已经赤身踏进溪流中,俩人都是边塞的将士,感觉南边的这条小溪流水温也非常合适。
“爷,什么时候启程去离都?”离都是夏国的都城。
“不忙,上次败露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已经留下周波和左镇在离都查明真相,咱们等万寿节前几天再汇合礼部侍郎,以使者的身份入都!”李翼头枕着块石头,感受溪流不急不缓地冲刷,望向天幕中的闪烁星光。
此次他们出现在青城县,身份是保密的,几人混编入契国礼部,表面是作为贺夏国新王万寿节的使者,暗地里则是接了密旨,契皇命令李翼想尽办法接触夏国三皇子,暗中表明契国对他的支持,趁着夏国新王刚登基之时不稳定的朝廷,尽量搅浑了局面。
皇家无手足,皇子谁都有资格继承大统,就看谁会谋划。如今登基的太子和夏国二皇子是一母同胞,李翼的三皇姐正是当今的夏国二皇子妃。而夏国三皇子杨奕安是一贯的野心勃勃,一直怨恨自己的父皇,为何执拗于嫡、长、庶、次之分,如今契皇派李翼出行,正是存的挑拨离间之心。
“难道三公主真的……?”
李翼叹了一口气,只说“随时和周波、左镇联系着,如果查到公主头上,就、就见机行事吧!”
契国三公主李芷现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取名杨钦,女人有了家庭和子女,心就无法偏向自己娘家太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正是非常贴切的。
当时李翼带人先行潜入夏国离都,周旋了几日,成功和夏国三皇子杨奕安有了接触,最后准备撤退时却时遭到了追杀,后来查明是他的三姐夫、二皇子杨奕修派出的杀手。
虽然中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尚不清楚,可从前李芷在闺阁时、姐弟感情尚可,这位公主温柔端庄,母妃为贤妃,幼时对自己也多有照拂。这次父皇下密旨让自己来执行这项任务,李翼心里非常苦涩,自己本来就偏安贺州一隅,态度很明确,这些年远离兄弟之间的结党营私,曾经明言他只想当个闲散王爷。
可皇命不可违,再不情愿也要接下来执行,这是实实在在的苦差事。毕竟隐瞒身份深入夏国,如果事情败露,他的处境就难堪了!夏国如果不知道他是契国皇子,他就有可能悄无声息在异国丢了性命,当然,如果被活抓,也不知道父皇会不会救他……
如今事情败露,但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不过就算这样,李翼也不能就此离开,好歹得过了万寿节,秘奏已经传回契国京都,只等着上面的指令了。
☆、第8章 以后叫我三哥吧
李翼这次只带着六个亲卫深入夏国执行这个皇命,契国出此下策,原因是几年前契夏两国邦交尚可,联姻也有进行,他的三皇姐就嫁给了夏国二殿下杨奕修。可自从夏国太子杨奕图即位后,采取了完全不一样的政策,非常地强硬、霸道。
地理位置上来说,一方面夏国两面雪山、一面沙漠,和唯一接壤的契国又一贯交好,是以早就休养生息多年,国力日渐强盛。契国刚好相反,虽然疆域辽阔,但是和北边的金国纷争从未休止过,连年征战,加之储君未定,朝廷上下早就不能拧成一股绳,而是各自藏着小心思,围绕着几位皇子沉思站队、结党营私,不然他李翼也不会驻守边疆贺州一走就是十几年,目前已经没有多少人真正为契国的国运上心。
“父皇,您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李翼作为最小的七皇子,跟他父皇李显感情并不如何好,他揣测不出李显的心思。也是,李翼当年在皇宫,虽然年纪最幼小,反而不会撒娇,整日不言不语的。许是因为母妃早逝,偌大的、冰冷的后宫没人教导,如何会争宠夺爱?
幸好他有外祖镇北将军孙仲涛关怀,在他十五岁那年费劲心思,把他从京都带进贺州军营,直至现在。这次的行动,李翼心里明白,两国大战是迟早的事情。
李翼总不愿意在这些问题上想得过深过远,既然已经身为皇子、身为贺州大军右将军,平日里要想、要做的事情就已经太多太多了。随着年岁渐长,他愈发厌烦回到京都过那尔虞我诈的日子,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军营里。仅仅是父皇寿辰、四皇子大婚,他才不得不回去了一趟。他跟四皇子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李翼母妃去世后,他是被寄养在了四皇子母妃贤妃的名下。兄弟二人感情尚可,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冲突,李翼心里还是会偏向他四皇兄的。
这时蒋锋随手哗啦啦划开溪水,李翼刚好瞧见他的胳膊上整齐包好的伤口,挑眉笑道:“那小子给你包的?”
“嗯,他人不坏。”
“就是跟小娘们似的,没点男子汉气概!”李翼不屑地撇嘴。
“是有点。”蒋锋表示同意。
多年的刀光剑影、戎马生涯,蒋锋早就成为了流血不流泪的硬汉,心性坚韧,屡立战功。他很少接触像沈季这样的少年,显得……过于活泼弱小了些,一点没有成熟稳重的心性,看看,遭遇到意外,也就知道哭。
也许沈季不明白、也许他是控制不了,可在不心疼、不怜惜你的人面前,眼泪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还会白白增加对方折磨你的快意,“亲者痛、仇者快”,这话其实非常有道理。
潜进溪流中冲了两把,抹抹脸上的水洗好出来。蒋锋套好了衬裤,躺在溪边的石头上仰望着星空,异常专注。
“已经传了密旨回去,咱们在这里等待时机,必要时再探一次夏国三皇子府。”
“是,属下会再次核实撤沿途安排是否妥当。”
“老三,这次真的只能成功,万一失败了……这是带着密旨,父皇也不能言明,被抓了就非常麻烦。”
“爷放心,那边都是多年前安置的人。”还是令人心安、沉着自信的语气。
李翼一贯把蒋锋等几个侍卫当作心腹,他从京都出来,身边就没有可用的人,还是外祖心疼他,老将军把自己悉心培养的有勇有谋的侍卫拨了六个过去给他,言明这就是你们的新主子,这些年他们配合李翼完成了各种各样的任务。当然,李翼也不曾亏待过自己的心腹下属。
两人走进沈家院子,回房路上刚好撞上泡澡后整个人热气腾腾的沈季,他们默契的闭口不言。
“有伤风化!”沈季腹诽,看着眼前这俩人打着赤膊健硕的上半身,心中十分不以为然,他也努力板着一张脸,学他们做面无表情状。
——只是那小身板实在没有说服力,李翼看着低了不止一个头的沈季故作冷漠地从身前走过,心中暗笑不已。
沈季进屋后,先仔细把自己的头发擦干,看见蒋锋进来才想起该给他看看伤口。今天不管怎么说,这个人也算帮了自己不少的忙,他向来恩怨分明——下定决心要好好跟他相处,那就当作是上宾来对待吧!
蒋锋正端坐在床前细心擦拭自己的长剑,看到过来揭开自己胳膊上布条的沈季,闪身让了让,不在意地说:“别管,这就快好了。”
“这可不行,我得瞧瞧伤口,你本不应该沾水的,这样伤口容易发炎!”沈季不理,直接上手快速地拆开已经浸湿的布条查看,伤口倒是没有持续红肿,重新给他撒上药粉,换了干净布条缠上。
“呃,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沈季。”这个叫老三的好歹今天还愿意开导自己呢,可自己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蒋锋。”想了想,还是鬼使神差地告诉了沈季自己的名字,他突然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存在于世间的真实名字。
“我十七马上十八,你多大啦?”蒋锋内敛稳重的性子让人猜不出年纪。
“……二十四吧!”蒋锋思考后有些不确定的回答
嘎?连自己的年龄都不知道么?沈季想了想,忍不住直接开口问了——
“自己多大都不知道么?”
当时把他买回将军府的刘伯说自己大约五岁,那现在差不多就是这年纪了,可蒋锋不想跟沈季细说这么多,而是叮嘱他:
“以后叫我三哥!”
跟着李翼多年的侍卫共六个,蒋锋排行第三,几人是从小在贺州老将军府一同习武的情谊,后来被老将军派到端王爷身边,如今一过也许多年了,虽然没有血缘,可感情甚笃。
“好,三哥!”沈季以为蒋锋刚才跟他开玩笑,哪里会有人不确定自己的年纪呢!这事儿被他轻易揭过——他挺开心的,本来只有大哥穆东,现在又多了三哥蒋锋!
听着沈季爽快改口,蒋锋心里奇异的满足起来,他觉得这样改了称呼,仿佛……他们之间非常熟稔似的。
看着收拾药箱的沈季,蒋锋半晌才问道:“你不怕我了?”
“为什么怕你?你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沈季看着这俩人并不像嘴里威胁的狠话那样把自己怎么样,试探了几下,现在不单不害怕,还逐渐胆肥起来了,尤其是面对蒋锋的时候。
“不过我不会原谅那个恶棍的,是他打死了我的老虎!”沈季愤愤不平。
“唔……遭遇了点意外,当时比较急。七爷并不是故意要杀你的老虎。”想起今天少年伤心的样子,他忍不住开口解释了一下。
“嘿,他就是做错了,三哥你为什么要帮他说话?”沈季忍不住激动起来,说到最后握拳冲到蒋锋跟前,直直对着他嚷起来。
嗬!这是又要开始哭么?蒋锋顿时头皮有点发紧,心想我也没说什么,这小子就生气了?
“行了,休息吧,今天你哭得不累?”蒋锋说完直接抱着长剑躺下,闭目不看沈季。
呃、得了,丢人的事情再一次被提起,沈季又开始浑身不自在,觉得臊得很,正是爱面子的时候呢,大哭一场不仅被人围观、还要被人记在脑海里,这种被人抓住小辫子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沈季赶紧走到窗边,继续之前手头未完成的动作,仔细把头发揉干了。偷偷回头看那蒋锋倒也没有再开口嘲笑,这才放下心来,比起那七爷、三哥真是有君子风度极了,至少不会恶意挖苦嘲笑别人。
又过了好一会,沈季才吹灭油灯,爬上床准备歇息,虽然他很累,可心里有事、也睡不着觉,酝酿了半天,他才轻声开口道:
“明早我想去集市一趟,可以么三哥?”
蒋锋想了一会问道:“去做什么?”
沈季早就想好了答案了,“去给医馆里送药材,我最近收回来的一批草药该卖出去了,留不了太久的。如果三哥不放心,可以跟着我一起去!”
蒋锋低声严肃指点道:“沈季,你既然肯叫我一声三哥,那我就教你:明日你见了七爷,自己好好跟他说,他会同意的,七爷虽然确实不是普通人、但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毕竟李翼才是头儿,蒋锋不好托大。
沈季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七爷……好吧,我会尽量好好跟他说的。”
☆、第9章 家书抵万金
沈季怀着深深的担忧入睡,很担心七爷不同意让他离家,其实他是想明早到邮驿里看看有没有大哥的来信。
清晨揉着酸涩的双眼醒来后,沈季呆呆的望着帐顶出神,想着今天要做的事情:嗯、要先做早饭,然后争取七爷的同意让自己去集市,理由是要把上次晒干的药材卖到医馆去……
沈季一想,该做的事情就多了,忍不住想起从前爹娘和哥哥在时,自己十分清闲,就只是研究医术,跟着爹爹认认药草,判断些病理,还有哥哥——打住!沈季晃晃脑袋,决定先把眼前的事情收拾好再说其他的。
沈季打起精神起床,快速做好了早饭,而后站着闭眼默念了好几遍: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之类的话,这才去喊李翼和蒋锋过来吃饭。
李翼吃完后刚想起身离桌,沈季连忙喊住他:
“七爷、你先别走!我、我有事跟你说。”
李翼回头、挑眉问:“何事?”
既然最为艰难的第一句已经说出口了,接下来也就自然了些,沈季按照蒋锋的指点,尽量好声好气地商量:
“吃完早饭我想去一趟集市,最近收的药材得卖去医馆,再说家里也没什么吃的了,我去买一些回来。”
李翼看着沈季的眼睛、判断他所说的话,末了他冷冷回答:“爷信你一次,你可以去集市;但若是你胆敢动什么歪心思的话——哼,爷一把火把你家烧了、再打断你的腿,爷言出必行,你自己看着办吧!”撂下恶意满满的威胁之后,李翼满意地看到了沈季惊恐万分的样子,得意笑着离去了——
嘿嘿,这小子真是不禁吓啊……
沈季听到七爷威胁要放火烧自己的家、还要打断自己的腿,吓得不行,不由自主扭头去看蒋锋,后者平静地表示:
“你怕什么,不说只是去卖药材吗?早去早回就是了。”
沈季定下心神,立刻早饭也没心思吃了,动手把前天从山上带下来的背篓拿到院子里青石板上,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背篓里的药材主要是决明子和芡实,这两样在父亲沈安多年的带引下,沈季轻易便能在钟山上找到了老地方去采摘,野生的药效更好,收获不少。虽然炮制了销往怡安堂价格高一些,但是沈季现下赶着去邮驿,也顾不得这许多。
再有就是捡了一些板栗,并二十多个拳头大小的秋梨,这梨子个头不大,但是十分清甜。
考虑了一会,沈季决定把不多的板栗留着,梨子送去给医馆里的叔伯们尝尝。再加上之前家里药草园子种植的已经收拾好的黄柏,药草仔细分开,放在背篓里,梨子放在最上面,就此准备出发去集市。
经过院子里时,刚好看到李翼正站在角落的葡萄架子下面,挑那些熟透了的葡萄吃,听到动静后扭头望向沈季。
“七爷,葡萄你随便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所以你千万不要冲动,别拿我家撒气、也别拿我撒气啊。沈季交待完李翼后就背上竹篓,急急地迈开了步子朝集市赶去。
青城县是契国的边境小城,并不如何繁荣,沈季的爷爷是猎户,所以将家安在了离县城人烟有段距离的钟山脚下,父亲学医之路颇为曲折,其中与穆胜武的帮助有很大的关系,两人的交情正是从沈安少年学医的路上结下的。
走了小半个时辰后,沈季便站在了县城大街上,照例先赶去了怡安堂,准备把沉甸甸的背篓卸下来。
“小季,今日带了什么药材过来啊?”刚走近怡安堂,在整理药材的大夫李肖就笑眯眯地开口询问。李肖跟沈季的父亲同是医馆大夫,沈季从小跟这些叔叔伯伯熟识,老大夫们对于沈安留下的孩子非常的照顾。
“李伯,今天只带了些黄柏并决明子和芡实罢了,您看看成色。这几个梨子虽然小却挺清甜的,采药的路上顺手摘了几个,给叔叔伯伯润润嗓子,这季节也正好。”沈季一边笑着跟李肖说话,一边把背篓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来放置好。
“小季,以后从山上摘的秋果下次就不必送过来给我们这些老家伙啦,你还小呢,别过度劳累了。”李肖和蔼地拍着沈季的肩膀叮嘱。
“李伯,这果子山上多得很,我也只是顺手带回来,不值得什么。再说如今家里就我一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您肯收下我才高兴呢。”父亲去世后,怡安堂众人看着沈季一个人在山脚下住着,实在不妥当,李肖有意让沈季过来当个学徒,慢慢地接触更深的医理药理,往后能成为一名大夫生活也是安稳的。
沈季十分感激,但想到父亲刚刚去世,家中种植的药草、菜蔬,都需要自己慢慢打理妥当;再者心中悲恸,也需要时间来稳定自己的情绪,所以商议好了年后来怡安堂。李肖的医术也很令沈季敬服,他能开口收下自己再好不过了。
“秋季燥热,这些秋梨生津解渴很合适。不过小季啊,以后不要总往深山里跑,总归是不安全的。这黄柏成色很好,只是这决明子和芡实何以还是新鲜采摘的样子呢?”李肖听到沈季所言“家中只有自己一人”心中极为痛惜,赶紧岔开了话题。
“李伯,连续三个月都没收到我哥的家书,实在是担心得很,也静不下心去炮制,免得糟蹋了新鲜草药,只好这样给您送过来了”沈季苦笑着直言,面对相熟的世伯,这些并不需要隐瞒。
“那一会儿记得去邮驿瞧瞧,孩子,不要担心,穆东远在贺州,信送过来可需要一段日子呢。”李肖知他们兄弟情深,立刻安慰沈季。
“嗯,算起来上次去邮驿也是三日前了,待会儿我去瞧瞧。”沈季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坚信以大哥的能力必然不会出什么事,无非就是军务繁忙罢了。
清点好药材,接过从李肖手中递过来的三钱银子,沈季告别后就匆匆离开怡安堂赶往邮驿。
越接近邮驿,沈季的脚步就再也不敢快了,心中总压抑不住担忧:“要是这次又没有大哥的信该怎么办?”
想着这些,沈季的脚步简直要碾死蚂蚁,皱着眉头,既想着快走几步,有没有信件横竖都是注定的;又想着走慢一点,大哥的信也许这会儿还没有送进邮驿呢!
如此踌躇犹豫,沈季还是慢慢接近了邮驿大门,他的步子止在了门口,再也迈不动。
又过了半晌,从大门口走出了母子两人,那妇女手中紧紧捏着拆开了的一封信,压抑不住嘴边的深深笑意,喜上眉梢地对身边的少年说:“可算是盼到你爹的家书啦儿子,说是半个月后就回转!”
“娘,爹这次出门也太久了,我想他了。对了娘,爹信上说给我买了手信……”沈季羡慕地看着母子俩有说有笑地走远,捏紧了手里的背篓带子后,下定了决心,沈季快步踏进了邮驿的大门。
熟门熟路地走到放置信件的屋子里,门边坐着的照例是邮驿负责分发信件的赵黎,他自从二十五岁考中童生后多年无法再进一步,此后一直在邮驿里面当值,为不识字的乡民捉刀或者解读信件,收些费用。
沈季每月至少来两次,给穆东寄信的同时询问是否有寄回的家书,从穆东离家投军那年起,十二岁识字不多的沈季开始磕磕巴巴地给大哥写信,这成了他生活中相当重要的事情,从不间断。
“赵叔好。”沈季打起精神先打了个招呼,接下来就不敢开口询问,只是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小季来啦,又来问你哥哥的信是吧?”赵黎听声抬头,十分温和地开口询问,他是清癯斯文的长相和脾气,和跑邮驿十分勤快的沈季已经是认识多年。最近他看这孩子十分关心自己的兄长、这三个月竟来了不下几十趟,每次看他满含期望的眼神,自己也越来越不忍回答他“再等等啊,这次没有,许是路上耽误了!”沈季每次听到这句话,整个人肩膀就垮了,眼睛里的失望满得要溢出来了似的,他心里也很同情。
“嗯,是的赵叔,不知道这次……?”沈季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生怕声音大些就吓跑了穆东的来信一般。
“两天前你大哥的信就到了,小季,这回高兴了吧,而且不止一封,是两封呢!”赵黎看着沈季那期望的眼神,终于松了口气,这次不必陪着这少年一同失望了。
“真的吗?大哥的家书两天前就到啦?还是两封?实在是太好了,早知道我就应该早点来的!”沈季一下子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洋溢着欣喜。
“等着,马上给你取过来!”赵黎也高兴,起身脚步轻快地转向屋子里,从一堆信件中抽出了穆东的两封来信,郑重地交给了沈季。
“谢谢赵叔!”沈季双手接过哥哥的家书,先急忙扫了一眼封面上熟悉的字迹,高兴得手微微发抖,深深地朝赵黎一鞠躬。
“嗨,这有什么好谢的,还不赶紧拆开看看。”
此时又有几个人来邮驿问信,赵黎开始忙碌起来,沈季告别后就离开了,转身把家书紧紧地捂在怀里,一路小跑着出了邮驿,跟往常一样,坐在了邮驿大门口的石墩上,把家书拿出来,他急切地想知道哥哥到底为什么这么久才回了信。
沈季抽取了其中一封,看着封面熟悉的大哥的字迹,小心地撕开了信封。
☆、第10章 兄弟情深
沈季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信件,心下有些讶异,这封信的落款是两个月前,回的内容是自己当时书信告知大哥父亲病重的消息。
穆东字如其人,大气不拘泥,收放自如,言语中尽是对沈季的安慰和疼惜。
“如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务必请教李伯张叔他们;或者找穆家二叔,他必不会推辞,千万不要逞强。父亲患病为兄不能亲身照料,惭愧至极!八月中旬为兄应能获批归家……”
沈季心想现在已经是九月末了,按照大哥的说法也应该到家了啊,不知道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呢?疑惑间赶紧拆开第二封信。
待到看完第二封家书,沈季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悬了三个月的心终于放下了,抱着背篓喜极而泣。
原来当时穆东写好了第一封家书后,照例要先拿去给军营中书佐过目,查看是否有泄漏军情或者其他不妥当之处,核实属于普通信件后,军营再统一传送。哪知遭遇了金国偷袭,顿时一切均以守卫疆土阵营为重,将士们的家书也就先押下了,待到此仗料理妥当,时间已过去了一个月,穆东收到了父亲病逝的消息。
自穆东有记忆以来,就和沈家关系十分亲厚,父亲在世时出远门每每将自己托付给沈家照料。先时沈安夫妇成亲后多年均未有子嗣,对待穆东就如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后来穆东六岁时沈母生下了沈季。原本穆东以为沈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因着沈季既是老来子又是粉雕玉琢的乖娃娃,势必无法再像从前一样将宠爱分给自己,亲爹穆武胜虽是一介武夫,这些人之常情也是明白,从此就不大敢将穆东托付过去,怕给结义兄弟添太多麻烦。
印象中六岁那年,父亲又去邻县押镖,走之前考虑了许久,将儿子托付给自己堂哥照料。穆东堂伯家有四个孩子,三个堂哥一个堂妹,小孩子之间玩耍的机会不多,关系比较生疏,加上穆东生来就不是活泼外向的性格,整日少言寡语,难免被堂伯家的孩子排挤,受些小刁难。
穆家堂伯夫妇俩倒不至于苛待侄子,但也不可能委屈了自己的亲生子女,凡是遇到孩子们之间的吵闹打架,一律要么是和稀泥、要么是半真半假嘴上呵斥几句就算揭过,并不如何认真上心。小孩子最是敏感,穆东受了委屈,却得不到公正的对待,心里愈来愈不高兴。
在堂伯家待了几天过后,穆东又一次受了堂哥们的排挤,他竟然自己偷偷地跑去怡安堂!幸亏都在青城县内,住的距离并不十分远。穆东跑进了怡安堂,看到了沈安就如看到了亲人一般,跑过去抱着沈安的腿一言不发只是流泪,唬得沈安抱着穆东心疼地询问:“这是怎么啦?东哥儿怎哭得这样了?”
沈安知道穆东的性格,可能因为一出生就没有了亲娘,自己的义兄穆武胜又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只能确保儿子吃饱穿暖,对于孩子的心思方面往往无能为力。造成了穆东沉默寡言、轻易不言笑的性格,极少有这么大的情绪,怪不得沈安如此惊奇。
沈安见孩子哭得哄不停、也问不出什么原因,想了想就跟医馆里打了个招呼,抱着穆东往街上走,给买了蜜糖、软糕和一把弹弓后,这才止住了孩子的眼泪。
沈安再三细声诱哄,年幼的穆东才闷闷地告诉了他的沈叔叔:“爹爹出远门去了,让我去堂伯家住着等他回来,堂哥们总是不好好跟我玩,赖皮又讨厌,我不想去他们家了!”
沈安听了心下了然,恼怒义兄竟然如此见外,以往穆东在自己家里都是习惯了的,这次随便换了别家,哪怕是亲堂伯,总归是没有那么喜欢情愿的。
当下沈安跟穆东堂伯家打了个招呼,就把穆东再次领回了家里。此时沈季已经三个多月了,穆东看着白胖的小团子乖乖睡在小木床上,心下想:“竟然一整天只睁开眼睛那么一小会,就困得这么厉害么?不哭不闹,真是乖巧……”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相处融洽,哪怕只是一个躺着一个站着,眼神也能彼此看半天,穆东总是不厌其烦地把沈季塞进嘴里的拇指拿出来,告诉他这是手指不是食物,不能吃!沈季乐呵呵的,躺在床上吃完手指吃脚趾。
待到月底穆武胜回来,沈安父母对着他好一通责怪,质问他离家为何不把穆东送自己家里来,难道跟兄弟生分了,还是兄弟待穆东哪里不妥当?
这些问题直接让八尺莽汉急得涨红了脸皮脖颈,穆武胜连连摇头摆手、不善言辞的他恨不得多出一张嘴来圆满解释自己的顾虑,最后还是被说服了,从此穆东还是经常出现在沈家。
北方的贺州军帐中,穆东左手肘部随意缠绕着几圈白布,上面有斑斑的血迹。当时刚从鹰止坡回来卸下沉重的战甲,穆东就看到了放在自己书桌上的家书,心中欢喜赶紧拿出翻阅,男儿远在军营,尤其渴望收到亲人的书信。
然而看到的却是噩耗:养父竟然已经去了两月有余!已经二十有四的穆东看到这噩耗顿时鼻酸眼热,泪水迅速在眼中凝聚、打转,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穆东用未受伤的右手两指紧紧按在眼角,陷入失去养父的悲恸中无法控制,眼泪每每要流出时就急忙忙抬臂拭去,却怎么也止不住。
缅怀着恩重如山的养父母,挂虑着孤身守在家中的小弟沈季。
如今自己身为镇北军左前锋参将,正值契国和金国连连摩擦,大小争端不断的时节,上回说好八月中休沐归家探亲,谁知道鹰止坡战役突发,将军一声令下,全力抗敌,归家计划便只好搁置了,如今小弟还不知道担心得什么样……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既然投军了,一切应当以保家卫国、服从军令抗敌为要,自己年少时便心存了投军的志向,当年也极度赞同“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的男儿气量,自古忠孝就无法两全。
可随着年岁渐长,穆东有了成熟男儿的担当和责任心,在军营中格外努力,用鲜血挣下军功,同时也尽可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为着将来能给家人带来衣食无忧的庇护。如今养父母双双离世,小弟沈季尚未成年,为人天真又单纯,人情冷暖懂得实在不多,耳根子尤其软,从未出过远门,一个人住在钟山脚下,叫人如何不担忧……
一时间穆东心乱如麻,本来早就展开了素笺准备回信,却不知该如何下笔,总想不出什么妥当的法子来,眉头紧紧拧着。
“小穆,受伤了怎么不见你去找孙大夫看看呢?”微带责问的浑厚男声惊醒了沉思的穆东,抬头瞧见原是自己在军中结义的大哥段靖光进来了。
“大哥过来了,我这点小伤伤并不碍事,用不着麻烦孙大夫。”穆东对结义哥哥十分敬重,当年自己一介寒门布衣来投贺州军营帐下,受段靖光多方指点照顾,多年一同打仗抗敌的情分实在深厚。
“不要大意了,还是要仔细养好,拖延不得,哪天若是敌军来袭、身上带伤如何迎战?”穆东的大哥段靖光劝到,段靖光是段元左副将的嫡长子,从小家学深厚,指挥能力出众,不到而立之年,就已任左军副将多年。
穆东低头应下后就沉默,段靖光知道他不是巧言令色、溜须拍马之辈,可今天穆东头颅一直低沉着,刚才一进门对方抬头那一瞬,他分明瞧见了他通红的眼睛。再看到铺在桌上的信纸上晕湿的几团,心中已经有预想。
“这是家书吧?家里可有什么不妥吗?”段靖光低声询问道。
“靖哥,我爹两月前……已经去了。”穆东十分悲痛低落。
“……事已至此,为兄只能劝你节哀。对了,那家中岂不是只有你小弟一人?”段靖光知道穆东家里大概的情况。
“正是这样,舍弟沈季如今尚未成年,一直在老家生活,也没有吃过什么苦,人又温善可欺,我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家中。”
段靖光沉思许久才慢慢开口:“既然家中只剩他一人,也没听你说有什么亲友可以扶持,如今你也知道,咱们跟金国之战不是那么容易完结的。不如把人接过来贺州吧,也放心一些,如今你已经是参将,轻易离不得军营,沈季若是来了贺州、你们兄弟俩也互相有个照应,男儿志在四方,当多出来闯荡才是。”
穆东听完怔了一会,随即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他深知小弟对自己的依赖,如今爹娘离世,沈家人丁单薄,并没有其他较亲近的亲眷,季哥儿现在一定是害怕惶恐得很,毕竟从小就不曾遇到过什么事情,不管托付给青城县哪个,怎么比得过跟在自己身边?
“想办法把人先接过来,他要愿意就留在咱们这儿入医帐,跟着老大夫们好好学学,将来怎么也亏不了。你们兄弟在一处,不管是在哪里,总归就一家团圆了!”段靖光补充道。
这几句话说到了穆东心坎里,确实没有什么比亲人团聚互相照应更好的,“靖哥说得对,无论如何,我在军中轻易不能回家,季哥儿过来了,我总能安置好他!”
“到时候遇到什么麻烦尽管开口,千万别跟我客气才是。不过小孩子没有出过远门,怎么过来倒是要好好安排,毕竟路途遥远,你可有什么办法?”
“大哥放心,先父原是一名镖师,如今那镖局还在呢,我的养父母有几回还托镖局给我捎过东西,只是要看有没有到贺州的镖,日子就不确定了。不过既然要过来,季哥儿也得收拾一番,不着急。”穆东稍加思索也就给出了个稳妥的法子。
“如此甚好,你快回信吧,细细地交代清楚了才好。”
☆、第11章 谋划北上
沈季把穆东的两封信翻来覆去地看,心中十分欢喜,大哥平安无事,已经对自己做出了妥善的安排。对于穆东提出的让自己到贺州去这件事,沈季心中没有任何的反对,简直一百个赞同!
爹娘去了,老家剩自己一人,既时常睹物思人又孤独无依,加上又发生了半夜家里闯入不速之客这等糟心事……他一直非常崇拜穆东,时常听大哥谈起男儿当志在四方,奋战沙场!自己也要有方向去追逐奋斗,就算不是谋臣也不是武将,那大夫也是可以做些什么的嘛——少年对未来充满憧憬、自信满满!
沈季体格单薄,天生的文弱,无法跟穆东一样高大俊朗,不过他心想着人应扬长避短。怡安堂的李伯也是医术精湛、开口让自己去学,不过大哥说了,贺州军中也有军医,并且能举荐自己跟着经验丰富的前辈学习。其实最重要的是能跟亲人团聚,他一个人真是太孤单了……想想还是遵从自己内心的驱使,要去贺州找大哥!
沈季将家书贴身仔细郑重地收好,此时已经恢复了神采飞扬的少年姿态,嘴角噙着欢喜的笑意,步伐轻快地离开了邮驿。心中想着大哥说可能要在贺州呆很长时间,让自己好好收拾家中的一切,别急着赶路,那自己可有得忙一段时间了。
抬头看着天色尚早,他准备先去一趟虎威镖局,去问问镖局近期有没有到贺州的镖——家里那两个人还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呢,三哥也就罢了,那七爷真是一副位高权重、心狠手辣的样子。沈季根本不敢跟他来硬的。
大哥说跟着镖局去贺州是最为稳妥安全的!沈季确实没有出过远门,自认不如大哥那么勇敢,十八岁就投军,这些年去过的地方可不少。
想来有些气馁,如果是现在是大哥独自在家中,想必可以料理得井井有条,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这么糟糕呢?沈季不想欺骗自己,当看到穆东信中让自己去贺州时,瞬间简直欣喜万分,一点也不难过了……
青城县并不大,主要的铺子、行当都集中在中心一横一纵两条大街上。沈季拎着背篓疾走如风,心中的担忧放下了,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干劲十足。
走到虎威镖局那不算显贵却端正大气的门前,沈季略停下脚步喘匀了气息,低头看着自己外表并没有什么不妥当,这才踏入了镖局。
自从父亲去世,沈季就意识到大哥远在贺州,现在是自己当家,自觉担子重了不少,各方面都要打起精神来做好,没得给人看了笑话——少年的自尊心还是很强的。
因着穆武胜的关系,穆东在家时经常带着沈季往这里走,镖局里面有宽阔的练武场,拳脚功夫上穆东除了幼时得到穆武胜教的几套长拳强身健体之外,剩下的实战和技巧都得益于镖师们的指点。
沈季从小就是穆东的跟屁虫,只要他的眼里瞧见了,无论穆东去哪里,必定跟上不撒手!这镖局和怡安堂之间的路兄弟俩往返无数次。
走进大门,穿过待客的前堂,一路往后院里走,老远便听到器械来往和男子的发力、吆喝声,沈季听了心下一喜:看来大部分的人都留在了镖局里面,幸好没有扑了个空。
沈季还没有开口,面朝着前堂方向赤膊抄着手倚在酸枣树下的大汉就瞧见了沈季,边走过来边大声招呼道:“季哥儿过来啦?前几天刚从立县回来,这段时间无事,我和几个兄弟还准备上钟山打猎去呢,季哥儿可要一起去瞧瞧?”
说话的正是镖局的二镖头赵奎,肌肉虬实,健壮高大的身板,一身的好把式,穆东的武艺没少受他指点。
“赵师傅,入秋后钟山还没有人进去打猎呢,赵师傅现在去肯定大有收获,不嫌麻烦肯带上我可就太好了,到时候路过直接上家里喊我就是!”沈季十分喜欢和镖局里的这些叔伯们打交道,都是正直热心、不拘小节的汉子。
“哈哈,还记得去年季哥儿跟着一起,看我射死个兔子倒心疼了半天,回头烤兔肉可吃得不少咧!”后院里约有七八个人,如今都围了过来说话。
“钱叔,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还记着呢?”沈季摸摸鼻头,看看脚尖,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当时那是只雪白的公兔子,腹部受箭当时抽搐着并未立刻丧命,沈季看到确实不忍心。可回到了山下,被经常外出走镖野外生活经验丰富、烤肉手艺出众的镖师们一收拾,烤兔肉——真是……格外的美味!
“季哥儿年纪小不经事,见不得血腥,不过男子汉老这样可不行,得多练练!这次秋猎,我教你,定要让你自己猎个什么回来!”赵奎豪爽地拍了拍沈季的肩膀。
“赵师傅说得对,这次我一定好好学着。”
“季哥儿,前两天我去怡安堂买些金创药,听说……你爹……?”赵奎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低头看着沈季的脸问道。
“是的,我爹三个月前已经去了!”事情发生后,熟悉的人看到沈季就少不了询问,次数多了,沈季情绪倒也镇定,不像一开始哽咽得话都说不出来。
“季哥儿,人死不能复生,安慰的话我就不多提了。但是如今穆东不在家,你一个人也要撑起这个家,把日子过起来。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好歹你跟穆东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赵奎认真开口承诺,周围其他人也纷纷开口劝慰,都是朴实无华、却言出必行的人。
沈季感激万分,不管如何,困难的时候有人愿意帮一把,哪怕只是安慰,也足够让人心安——关于家里来了不速之客那事,沈季差点儿脱口而出,可想到七爷的冷酷手段和嚣张威胁,他还是把话给吞了回去,不愿意牵连无辜的人。
“谢谢各位伯伯叔叔们,如今家里的事情我都能解决的,毕竟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沈季想了想,慢慢地把穆东来信的意思一一说给在场的人听,既然下定了决心,那么不管什么时候去贺州,总要先打个招呼才行。
众人听了半晌无言,毕竟大家心里清楚,投军打仗身不由己,军令如山,什么时候能够回来都是难说的,不过沈季如今家中只剩下他一人,他大哥担忧想兄弟两人靠近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季哥儿啊,从前咱们镖局确实有押往贺州的镖,运送的多是咱们南边的药材、布匹,贺州连年征战,这些东西都缺。只是目前并没有接到,如今是九月末,贺州已经是快要下雪的季节,这护送大批物资一来一回,至少得一个多月呢。这样吧,既然你们兄弟商量好了,跟着我们镖局,肯定会护着你平安抵达贺州,有消息了通知你,记得早做准备,家里得收拾好,落叶归根,祖宅是老人给你们的留下的念想咧!”赵奎作为二镖头,这些还是非常清楚的。
“那就先谢过赵师傅了,青城县是家乡,我们哥俩迟早要回来的,我只是暂时过去一段时间罢了,总归会回来这里的。”沈季原来也没有想着立刻北上,这种情况也是预料之中。
跟镖局里的叔伯们聊妥当之后,沈季费了点心思婉拒了上赵师傅家用午饭的邀请,只因为心中忧虑着家中的三哥和七爷,怕他们等急了做出什么事情来,沈季得赶紧买好东西赶回去做午饭才行。
青城县作为边境小城,虽然不是太繁荣,但是基本行当、物资还是充裕的。尤其是因为紧挨着夏国,倒可以品尝到异域的特产。
沈季因为父亲从医,少不得对养生之道有所研究,带着沈季从小对“吃”特别看重,沈母去世后他的厨艺也有所见长。闲来无事或者心情烦闷,他喜欢用心地做上几样菜,又排遣了时间又愉悦了脾胃,简直是再好不过。幸好他是天生不怎么长肉的体质,不然早就变成个贪嘴的小胖子。
今天心情格外舒畅,沈季首先拐进常去的点心铺子,掏出今天卖药材的银子,大方的再买了半斤风干牛肉片,这是用夏国黄牛腌制的,肉质紧实耐咀嚼,越嚼越香,价钱也不便宜,今日沈季高兴又买了半斤。又买了些奶香浓郁的牛乳糖,这倒是便宜,秤上两斤,里面撒了脆香的花生和细碎的黑芝麻,沈季喜欢它淡淡的甜,闲来无事就慢慢抿上几块,他自己虽然平时也做了些蜜饯硬糖,可是没有牛乳,做不出这风味。
再转出去走到肉摊上,买了一整个分量十足的肘子和肥瘦相间的大块猪肉,准备回家仔细收拾了,这段日子都没有怎么认真弄过荤菜,自己也就对付过去算了,可家里又多出两个人呢,早上离家时也说过会买吃的回去的,总不能两手空空,没得给人抓住机会发作。
想了想,家中的调料剩余不多,就拐进去杂货铺子里,买了些盐并白糖和酱油。
置办妥当后,沈季抬头看着日头已经正正悬挂头顶了,吓了一跳——完了,竟然这么晚了,那七爷生气了该不会拿自己的家撒气吧?
沈季担忧之下,赶忙迈开大步往家中赶去。
☆、第12章 美食诱惑
一路的草木都在秋风吹拂下逐渐失去了绿意,慢慢地泛黄变脆,青城县一年四季分明,山野风光还是非常不错的。可惜焦急的沈季没有心思欣赏,他巴不得立刻回到家中去。
气喘吁吁地跑跑停停、沈季回到了家门口,却不敢立刻打开院门,而是悄悄地往门缝里扫了几眼:唔,院子外面看起来还是好好的,难道七爷是在里面发脾气?掀桌子砸椅子什么的……
进去后,沈季随手关上院门,大声宣布:“我回来了!”
话音落下很久,也没有得到回应,沈季忐忑之后、忽然紧张欣喜地想到:难道他们已经走啦?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赶紧走进家里,刚到正厅他就失望了——李翼和蒋锋好端端地坐着,桌子上摆着好些吃食,看样子是从灶房的柜子里翻出来的。
“哼、你若是再晚回来一会儿,爷就准备动手拆了你的屋子。”李翼慢条斯理地吃着肉干,斜睨着沈季凉凉地开口。蒋锋则还是安静地坐在一旁。
“别、我这就去做饭了,我买了菜回来的,今天中午可以吃得丰盛一些!”沈季不愿意和李翼多说,赶忙闪进了灶房里。
先动手淘米放到一边,沈季拿起买好的猪蹄,这是一整个,份量不轻。先仔细在火上燎干净了毛,洗干净了后,斩成合适的块状备用,同时备好了姜片、八角和花椒,红焖猪蹄这些调料就够了。
生起火,放适量的水滚开,先把猪蹄放进去焯一下,过过血水,捞出过冷水。
重新洗净了铁锅,放入荤油、白糖炒制糖色,而后把猪蹄放进去不断翻炒,片刻后放入适量的黄酒、酱油,姜片和八角、花椒也一同放进去,翻炒均匀后放入足量水没过猪蹄,这时顺便把淘洗好米的瓦罐用架子放在上面就刚好了。
接下来把之前晒好的山木耳拿出一小把用水发上,沈季把那肥瘦相间的猪肉细心切成宽大的薄片,用盐拌匀了腌制入味,转身出去院子,拔了一颗白菜,从墙边木架上摘下来几颗鲜红的干辣椒。
而后利落地去掉白菜外帮、洗净,直剖成两瓣,切成寸把长的段,然后再切成二分宽的粗丝备用,顺手又将干辣椒切块、姜切丝备用。
这时木耳已经发好了,沈季将其放进清水里用力搓揉了几遍,彻底洗净了灰尘和砾石,用手揪成合适的大小。
准备好材料之后,沈季才生起小炉子的火,铁锅过水涮几遍,今天准备做红烧肘子、木耳炒肉片和酸辣白菜,为了不影响彼此的味道,木耳肉片肯定是要先下锅的。
待铁锅烧热之后,沈季往里面点了一些花生油,只是润一下锅,并不需要太多,毕竟这肉本事是三分肥七分瘦,能出不少油。
锅里微微冒出白烟,就可以将肉片放进去了,刺喇一声,香味就窜出来,急火猛翻炒几下后,肉已经变色转熟,这才把姜丝放进去,并微微撒些酱油染色又提味,颜色鲜亮引人食指大动。这时将沥干净水的木耳放进去,翻炒拌匀,勾芡的水稍多一些,焖了片刻就可以出锅了。
——勾芡就是麻烦,涮锅子都费劲!
沈季将重新洗净的铁锅放上去,等加热升温足够时,这回往锅里点了足够的猪油——素菜用荤油最香滑了。
慢慢等猪油化开、微微冒出小气泡时,就可以将干辣椒块放进去,先炸出诱人的香,再加入姜丝少许,白菜放进去,急火炝炒,加入盐和白醋,几个翻炒就可以出锅盛盘,酸辣鲜香,只有清脆水灵的白菜才会有这样的味道。
此时这个时辰已经错过了饭点,沈季确实感到了饥饿,他手脚麻利地给上菜、盛饭,跑出去招呼蒋锋和李翼吃午饭。
李翼施施然过来坐下,望着桌子上的菜色,他总算没有那么生气了——之前他以为沈季是偷偷跑了、或者搬救兵去了。
照例命令沈季先动筷,沈季没心思管那么多,他现在饥肠辘辘、满心只想着大快朵颐。
看着沈季吃了小半碗饭后,李翼和蒋锋才开始吃。
沈季率先吃饱,心满意足地给自己泡了清茶解腻,端着茶杯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沈家并没有田地耕种,不说人手不够,单这山里地势起伏、是狭长的山谷,也没有大块的地可供粮食的种植。只有后山一片缓坡上,沈家种植了常见的几种药草,再有就是宽大的院子里,这些菜蔬和果树了。
如今是秋季,院子里呈现出丰收的景色。
东边墙角里的葡萄架子上挂满了几十串拇指大小、深紫色的果实。前几天已经可以采摘,只是沈季那时候心情焦虑,平时伺候得仔细的果树也顾不上。
挨着葡萄架不远的地方有棵柿子树,这是屋子建立之时就有的,当时沈家没有舍得砍伐,而是围进了自家院墙。今年硕果累累,不过还只是青色,霜降过后才能变红软化。剩下的就是西边角落里几年前栽种的一颗枣树,树形还不大,今年果子不怎么多,枣树就是这样的习性,挂果丰与少一般看年份,现在的枣子还是泛白。
沈季在院子里慢慢踱步,心中暗暗考量:“后山的草药都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了,倒是院子里可以开始动手整理一番。”每天的活计都是这些,琐碎繁杂。
蔬菜倒是不多,沈季不大会打理这些,除了的姜、葱、韭菜和几丛朝天椒,剩下的就是白萝卜、灯笼椒、圆白菜和茄子等几种容易养活的,他自己一个人这些也就够了。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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