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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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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节操勿捡 作者:糖醋藕

    第3节

    听到韩非的前半句话,李斯在心里感叹韩非终于肯开这个口了,但等到韩非说出后半句话,李斯的酒立马醒了大半,心头砰砰跳个不停,冷汗不停的往外面冒。

    赶忙捂住了韩非的嘴,李斯先是警觉的看看四周幽暗街道,随即凑到韩非耳边小声道:“你不要命了!若是这话要从是普通士子口中说出的还好,你身为韩国贵胄,这话若是传到韩王耳中……”

    “贵胄……贵胄有如何?”抓住李斯捂住自己嘴上的手,韩非痴痴笑着,含糊不清的回答道,“师弟,你知道我有羡慕你吗?你虽是布衣,却是自由之身,可入强国,可择明主,以一己之力成就一番功名,不成便另寻他国。而我韩非,空为贵胄,却似笼中之鸟,生为其国,死为其主,空有良策却无用武之地。只有韩非死了,韩非才能摆脱这所谓贵胄的烙印!韩非……韩非是逃无可逃!去无可去!哈哈哈哈哈!”

    空旷安静的街道上弥漫着韩非的笑声,那笑声中,是满满的心酸苍凉之意。

    “师兄……”

    李斯回想前世的韩非,无论是在苍山学馆求学时,还是被迫入秦时,韩非都是如此的孤傲,他本以为是韩非出身贵族,看不起那些布衣之士,何曾想过,韩非,竟然有如此不为人知的苦楚。

    而现在,李斯总算是明白,为何韩非最后会毫不犹豫的饮下他送来毒酒。对于韩非而言,只有他死了,化成了灰,他才能摆脱这身为贵族的束缚,才能即无愧于他的血统,又无愧于他心中的天下大道。

    听到李斯的声音,韩非停止大笑,猛的一侧身,突然抱住了李斯,他将脸深深埋在李斯的肩窝里,嗅着李斯身上淡淡的香气,韩非像是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时的韩非只能轻声说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以韩非一人之力想救韩国,不过是杯水车薪,螳臂当时,师弟胸怀天下,又怎么可能看的上区区弱韩……”

    话还没说完,一双有力的手却已经扶上了韩非的肩膀,随即,韩非听见李斯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师兄刚刚说的,还算数吗?”

    韩非错愕的抬头,却看见李斯中不带一丝调侃之意,满满是全身坚决与认真的眼眸。

    “若师兄做了韩王,师弟我就是韩相,这话还算数吗?”

    “师师师弟!你你你愿意入韩?”因为太过于惊喜了,韩非竟然又口吃了起来。

    “怎么,韩兄还想反悔吗?”李斯狡黠的眨着眼反问道。

    “怎么会!韩国有了李斯,就好比秦国有了商鞅,韩国由弱变强,指日而待!对了,师弟,这个送给你!”

    疑惑的从韩非的手里接过一个布囊,李斯将它放在月光下仔细看了看,那歪歪扭扭的针角,还有隐隐约约的兰草香气,怎么看怎么想市面上香囊的不完全版。

    “这是什么?”虽然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但李斯还是将那个布囊举在手里,笑着对韩非问道。

    对上李斯带着醉意,却依旧明亮的眼睛,韩非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兰草香囊,师弟说过,楚国人偏爱兰草的,原本是想作为离别的礼物的,现在,就当做是师弟入韩的礼物吧。”

    ☆、出师

    就在刚刚韩非剖白之时,李斯的思绪百转千回,回想起的,都是前世关于韩非的记忆。

    他想起前世韩非刚入秦时,拒绝单独见他时的决绝,韩非对他说出“你我情谊已断”时,眼中闪现的泪光,还有最后韩非临死前对他说的话,“如有来世,不为贵胄,同为布衣,与子同游……”

    秦国没有了他,依旧还会是最强国,但是如果他不选择入韩,韩非的命运依旧无法改变。

    这个时候,李斯的想法很简单,他要与韩非一起振兴韩国,他要在秦国蚕食六国的过程中保全韩国。

    但是,一个身处于历史洪流深处的人往往无法察觉,他的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决定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么样的影响,直到后来,李斯才明白,那是他的决定,不但改变了韩非的命运,韩国的命运,还改变了这天下的命运。

    ===

    三日后,苍山学馆无比热闹。

    因为要为韩非和李斯送行,在苍山学馆求学的所有士子都聚集在了学馆的门口。

    此时正值早春三月,学馆外莺飞草长,兰草漫山,荀子带着众多门徒亲自为韩非与李斯二人践行。

    师徒三人且行且谈,尤如踏春同游,一路走到了苍山脚下,荀子停下了脚步,笑着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如为师为你们高歌一曲,以壮行色。”

    说完,荀子便歌一曲楚辞:

    “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有些沙哑却不失豪迈的楚歌回荡于悠悠兰草山谷间,悠然中竟带着几分苍凉之意。

    李斯拱手道:“斯听老师一歌,大受其教,只是楚辞本身太过凄厉,不如弟子与师兄共歌秦风一曲,以明我等之志,以谢诸位相送。”

    说完,一首清越的咏诵调便出现在这山谷之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随后,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加入其中,那是韩非的声音:

    “遡洄从之,道阻且长。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李斯与韩非的歌声,一高一低,一个清脆悠扬一个低沉顿挫,配合的好不默契。

    悠悠歌声渐停,荀子一副恍然大悟的对李斯挪揄道:“好一首诗经蒹葭!伊人外侧,也难怪你不入他国!”

    听了老师这句玩笑话,李斯只能尴尬的笑笑,而一旁的韩非却微微红了脸,心头一阵狂跳,生怕李斯看出自己的异常,所幸在临行前,韩非喝了几碗酒,李斯只是以为他酒劲上来了,也没有多想什么。

    李斯不知道的是,荀子的那句玩笑话,却恰好道破了韩非对他模模糊糊的感情。

    韩非生而孤高傲气,普通人根本看不上眼。而李斯,不但足以与他比肩,还像是与他心意想通般,为他解言语之难,与他结同出游,时时顾及他的颜面,久而久之,韩非的眼中变得只有李斯,韩非心心念念想的也只有李斯,他对李斯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师兄弟或是知音之情。

    所以,他想要留住李斯,想要李斯永远留在他身边。

    那天晚上,韩非对李斯所说的那番话,也是七分真心三分故意,他就是在赌,赌他自己在李斯心中到底有多重,赌李斯是不是在乎自己的,最终,他赌赢了。

    师弟,如果你知道,我说的那一切,只是为了让你留在我身边,你还会愿意随我入韩吗?

    ====

    韩非与李斯北上入韩已有小半个月了,夜晚,在二人投宿的一家客栈中,李斯正准备躺下休息,却见韩非抱了一壶酒走了进来。

    “师弟,一路风尘仆仆,不如今夜畅饮一番?”韩非向李斯笑着提议道,而李斯也欣然回答道:

    “斯正好也有此意!”

    于是,二人又如同在学馆中时,将酒斟满大碗,对面畅饮。

    正喝着酒,韩非突然问道:“入韩之后,如何变法强国,师弟心中有没有什么打算?”

    李斯端起酒碗的手突然一顿,他放下大碗四处看看,低声问道:“师兄,此处说话方便吗?”

    韩非片刻愣怔,随后才发现过来李斯话中的意思,他有些奇怪的感叹道:“师弟是布衣出生,竟然也会如此警觉,放心吧,这里离新郑还有段距离,韩非也不是什么权贵大臣,不会有人偷听的。”

    前世的李斯,大半生都浸淫于官场,隔墙有耳之类的事情,他见的太多了。更何况,他所说的,将是颠覆韩国政权的,大逆不道之言。

    听见韩非这么说了,李斯也放下心来,直接对着韩非说道:“入韩之后,师兄的当务之急不应该是变法,而是谋权。”

    韩非赶忙解释:“韩非想要的是变法强国。”

    李斯摇头道:“难道师兄心里不明白吗?韩国没有明主,朝堂上下都是腐朽的,他们绝不可能接受变法。想要推行变法,必先得势。要得势,必先谋权!只有师兄稳掌韩国大权,变法才可以推行起来,韩国才算有救!”

    韩非还是有些犹豫:“可是,韩国已经有太子,我这样做……”

    李斯叹息着打断了韩非的话:“师兄!天地不昭昭,大水有暗涌,大火有烟瘴,王道亦有阴谋!”

    韩非闭上眼,颓然问道:“如果韩非不这么做……”

    “韩国无救,必亡。”

    韩非沉吟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韩非的眼中已不见犹豫,取而代之的是决绝。

    他站起对李斯深深躬身一拜:“那就请师弟出谋划策,助韩非为王。”

    见韩非终于被自己说动,李斯长呼一口气,也赶忙起身将韩非扶起。

    二人重新入座后,李斯先饮一口酒,然后说道:“师兄入韩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藏拙。”

    藏拙,其实也就是不露锋芒的意思。

    前世的韩非,空有不世之才,却终生不得韩国重用,几次献上治国长策却被一次次的驳回,李斯仔细分析思考过,其中的原因,恐怕就是因为韩非太过锋芒毕露。

    才华横溢而又个性秉直孤高的韩非,就好似一把寒光粼粼的出鞘宝剑,宝剑的杀气寒光,只为摧枯拉朽而来。

    如果将这把宝剑高悬于昏暗的庙堂之上,寒光刺人耳目,杀气恍人心神,那些老臣士族,谁能安生!所以直到最后,韩王宁愿白白糟蹋浪费韩非这不世之才,也终生不敢用这把宝剑。

    所以,李斯献给韩非的第一计,便是藏拙。

    宝剑入鞘,藏其锋芒,待万事俱备之时,宝剑出鞘,一鸣惊人。

    在李斯意料之中的是,韩非以惊世之才,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已经将韩国政坛鼓荡的风云变幻。

    李斯预料到了一切,但惟独没有预料到的,是韩非对他的感情。

    世事难测,人的感情,比世事还要难预测。

    画面再回到客栈之中,昏暗的房间之中,只见韩非一脸不解问道:“为何藏拙?如何藏拙?”

    李斯答道:“山东六国,每个国家都只图现在安生。师兄的锋芒太盛,贸然提出变法肯定会被那些守旧世族打压,这样的话,不如先委屈自己一阵,暂时隐藏锋芒,等到实权在握的时候,再谈变法也不迟。至于如何藏拙,师兄你听我说……”

    在很久以前,李斯就已经听说了教会了学生,饿死老师的故事,但是李斯没有想到的是,他现在教出来的,会是多么一个危险的人物,在不久的未来,他不会把老师给饿死,但是他会把老师给……吃掉……

    ===

    一个月多后,两位骑马的蓝衣士子的出现在韩国官道之上。那正是韩非与李斯二人。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赶路,二人终于到达了韩国的国都新郑。

    名士韩非学成归来,在朝野上下引起了稍稍震动,世族老臣们纷纷都在观望,看看韩非能拿出什么治国良策,但转眼中,韩非已经归国将近半月,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朝野上下流言四起,都言韩非不过是徒有虚名,说是师从荀子学成帝王之术归国,现在要他拿出些强国长策来,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间或有些人拜访韩非,向他求教治国之术,韩非也只是大谈王道,行仁政,休战事,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毫无新意可言,大家纷纷摇头感叹:

    名冠天下的韩非,不过如此!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韩非归国的半月之后,关于韩非的流言俞盛。

    终于,有一位韩国政坛举足轻重的人物按捺不住了。

    这天傍晚时分,一辆青铜轺车停在了韩非宅邸的前门。驭车的车夫扶着一位未加冠的少年下了车,车夫上前轻扣门环,过了一会,门打开了一个缝,一个年迈老仆伸出了头,看见车夫身后那位少年,老仆忙将门完全打开,躬身行礼:“太子殿下。”

    少年不耐的一挥手:“韩非王兄可在?”

    老仆将少年请进门,恭敬的道:“主人正在后园竹苑饮酒,太子殿下请跟我来。”

    少年有些不满的皱眉,低声嘀咕道:“好个韩非,坏我韩氏一族颜面,倒还有闲情饮酒作乐,本太子倒要会会你。”

    ☆、钟情

    在老奴的带领下穿过庭院,太子韩安首先看到一片婆娑竹林,夕阳晚照隐射于竹林之上,醉人的美景让韩安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

    突然,一阵笑声从竹林深处传来,在沉吟片刻后,韩安指着竹林里小路,向一旁的老奴问道:

    “王兄是在里面吗?”

    “主人是在里面。”老奴恭敬的回答道。

    “我自己进去就行了,你别跟着了。”

    挥手让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老仆退下后,韩安顺着过竹林间的小路便往里面走去,没过一会,一座石亭出现在了韩安的眼前。。

    往那边望去,韩安隐隐约约看见,有两个人正对坐在石亭之下,偶尔还能听见谈笑之声。

    那里面跪坐着的,就是自己名满天下的王兄韩非吗?

    径直往石亭走去的时候,韩安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自己先前从韩王那边听到的,那些关于韩非的话语。

    韩非刚刚离开新郑时候,韩安才只有几岁,因为年龄小,再加上韩非性格孤僻,很少在宫廷朝堂上走动,所以对于自己的的这个王兄,韩安对他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

    在得到韩非即将学成回国的消息之后,韩安立刻赶到王宫,想要从自己的父王那边,得到一些关于韩非的事迹。

    但是,在知道太子韩安的来意之后,老韩王却先是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韩安才听见父亲有些低沉的声音:

    “安儿可知道,当初韩非是因为什么而离开新郑的?”

    “难道不是为了远赴楚国求学吗?“韩安诧异的反问道。

    韩王微微摇头:“这也是一部分的原因,但是,韩非一开始离开新郑,离开韩国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这个。”

    对着宫殿里摇晃的烛光,老韩王缓缓开口吗,幽幽说道:

    “那是,韩非第一次进入韩国朝堂的时候……”

    那个时候,对于自己的这个聪慧侄子,韩王还是打心眼里面喜爱的,即使韩非素有口疾,不能够流畅的说话,他还是准备在韩非长大之后,委以他重用,希望他能够成为韩国振兴的契机。

    但韩王没有想到的是,平日里沉默不语,竟然会在第一次入朝之时,就说出那种违背祖训的大逆不道之言。

    “大逆不道之言?父王,当时韩非到底说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韩安好奇的问道,但韩王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摇了摇头说道;

    “我记得当时,就因为这样一个少年的混账言论,满朝震怒。在那天之后,韩非便离开了新郑,远赴兰陵求学。”

    韩安难以想象,到底是怎么样的话,才能让一个少年在那庙堂之上引起轩然大波,可惜之后无论韩安如何问起,韩王都不愿提起当时韩非所言,就连当时在场的老臣们,也不愿提及那件事情。

    虽然韩非不受韩王和那些老臣们的待见,但他的名声却是不假的,尤其是在荀子门下的那几年,韩非更是作为荀子得意门生而名扬天下,名声比韩非离开新郑时,还要响亮许多。

    就在韩非刚刚回到新政的时候,韩安也恰好刚刚读完韩非的几篇文章,言语之精细,内容之尖刻,让韩安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王兄更加神往。

    就在韩安犹豫着要不要纡尊亲自拜见韩非的时候,关于韩非的传言却突然在坊间流传开了,众人皆言,韩非只会空谈王道,毫无治国之良策,随着这些流言的频频出现,年少气盛的太子韩安终于按捺不住了,他要去求证,那个曾经震动韩国朝堂,如今名满天下的韩非,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韩非,到底是不是徒有其名。

    渐渐的走近那座石亭,太子韩安首先听到的,是一个悦耳的声音。

    “师兄,确定要下在这个地方吗?”

    啪嗒一声,那是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原来,石亭里对着的二人,是在下棋对弈。

    接着一个浑厚而顿挫的声音传入了韩安的耳中。

    “落子不悔,我确定。”

    “哈哈,师兄要输了哦!”

    又一颗棋子落在,只这么一步,棋盘上的黑子的棋路已经被封死。

    “怎么会这样?师弟明明已经让了我三步,我却还是输了。”韩非懊恼的说道,他从小就开始学习下棋,从来没有败过,但在遇到李斯之后,他引以为豪的棋术,却在李斯手下屡战屡败。这让他怎么能不郁闷呢?

    “让十步又如何?师兄的这步棋走错了,后面也就只有满盘皆输了。”

    指着韩非刚刚所走的那颗棋子,看着韩非一脸郁闷的表情,李斯笑着解释道。

    韩非啊韩非,真是风水轮流转,上一世你一直赢我,这一世,改轮到我赢你了吧!

    李斯还记得,前世自己与韩非对弈,从来没有赢过,入秦之后,李斯闲暇之余就会研究棋道,再加上秦国人才济济,找几个棋手做对手更不是什么难事,入秦的几年时间里,李斯的棋术精进很快,那个时候,他就一直盼望着,能够再与韩非对弈一次。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那次在昭狱中的对弈,也会是他们最后一次对弈,棋还没有下完,韩非便已经倒在棋盘之上。

    棋子散落了一地,鲜血染红了棋盘上的七十二道棋路,到了最后,他还是没能赢了韩非。

    想到这里,李斯的眼神变得有些黯淡。

    背对着外面的韩非和正在回忆过去的李斯,都没有注意到正站在石亭外面的韩安。

    而在看到李斯的时候,韩安也已经愣在了原地。

    温和的话语,低垂着的俊秀脸庞,伴着拂过竹林的晚风,青年宽大的衣袖也微微拂动了起来,翩翩然就好似谪仙一般。

    懊恼的声音在石亭中响起,好奇的听着二人的对话,韩安有向前走上几步,接着,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身穿青衫的青年,指着案上的棋盘,他正笑盈盈的对着对面的人说道:

    这是……韩非?

    正这样想着韩安又听见那个背对着他的人说道:

    “师弟的棋艺又进步了不少,韩非自愧不如。”

    不对,看来背对他的人才是韩非……那这个人呢?

    这个人……他到底是谁?

    韩安愣怔怔的向前迈了一步,却恰好踩到一根落在地上的竹枝。

    细微的声音将李斯的思绪拉回,抬头的瞬间,李斯恰好对上了韩安的双眸。

    “师兄,你有客人来了。”

    看到了愣在石亭外的少年,李斯在对韩安微微一笑后,又对着对面的蓝衣青年说道,那个原本背对韩安的人回过头去,韩安看到的,是一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庞。

    看来,这位才是自己的王兄韩非。

    在心里这样想着,但韩安的目光却依旧不舍得从李斯的身上移开。

    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呢,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就这样一直看着那个人……

    “殿下!太子殿下!”

    这个声音,是他的声音!

    韩安赶忙回过神来,而韩非和李斯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太子殿下。”

    面无表情的韩非没有说话,倒是李斯再次开口叫道。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太子?”

    为了不被别人看出自己的身份,韩安特意换了一件普通的衣服,为什么那个人却还是看出来了呢?

    对于韩安的疑问,李斯耐心的解释道:“太子殿下身上这件衣服的布料,用的是齐国上等的绸缎,能用上这种布料的人,在新郑原本就没有几个。”

    眼前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那一脸警觉的老成模样,让李斯想起了同样的少年老成的秦王嬴政。

    现在这个时候,嬴政现在应该还在赵国做质子,同样是王室,这边的韩安锦衣玉食,那边的嬴政却是从小饱受欺凌……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李斯有听见韩安问道。

    “只是凭这一件外衫吗?”

    “早就听闻太子殿下喜好剑术,剑不离身,来拜访师人,绝大部分都是文士,除了太子殿下,斯想不出来第二个会带着剑来见韩非的人。”这位太子韩安喜不喜欢剑术李斯不知道,但李斯最擅长的,就在不动声色的赞扬人,而这次的效果,格外的好。

    “你听说过我?”听到李斯这话,韩安的脸上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太子韩安,我又怎么会没有听说过。”

    脸上挂上一成不变的笑容,李斯轻声说道。

    韩国就是亡在你的手上,韩国宗室被送到咸阳的时候,负责安排去处的也是我,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韩非死了,韩国亡了,你却依旧苟活着,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呢?

    ====

    石亭里的气氛,越发诡异的起来。

    太子韩安已经完全进入了魂不守舍的状态,韩非正在滔滔不绝说着的时候,他的目光总是会游移到一旁李斯的身上,然后呆呆的看着李斯。

    “如今大争之世,仅凭王道,是无法立足的,想要强国……”

    “啊,王兄,你刚刚在说什么?”

    “……”

    叹了一口气,深深的垂下了头,韩非都已经不记得这到底是第几次了,跟他说了半天,韩安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韩非郁闷,一旁的李斯更加郁闷,韩安老是这样盯着自己猛瞅,这让李斯总是怀疑自己的脸上是不是开了一朵花。

    摸摸自己的脸颊,李斯无奈的站了起来。

    “师兄,太子殿下,斯有些疲惫,先告退了。”

    为了韩安能够集中精神,李斯只得先行离开。

    “别……”

    还没等韩安说完,李斯却已经转身离开了这座小小的石亭,恋恋不舍的看着李斯离开的背影,过了好一会,韩安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王兄,你刚刚说道哪里了?”

    淡淡的看了一眼韩安,韩非继续说道:“韩非在兰陵修习三年有余,学到的不仅仅的王道,还有图霸强国之术,”

    “何为图霸强国之术?”

    毕竟是热血少年,韩安的注意力立刻被那个新奇的词所吸引。

    “图霸存国之术,就是治国之术,与其他国家的治国之术不同的是……”

    认真的听着韩非的解释,遇到赞同的地方,韩安还会微微的点头,但是时不时的,韩安还是会回头向竹林的小路上看去,他似乎是在期待着谁的出现。

    可惜直到快要离开的时候,韩安想要见到的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韩安的这些举动,韩非都看在眼里。

    不同于在感情上一向迟钝是李斯,从一开始的时候,韩非就已经知道,韩安,他已经被李斯吸引了。

    师弟是我的,你们,谁都别想夺走。

    想到这里的时候,韩非的眼神越发冰冷了的起来。

    ☆、韩王

    太子韩安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韩非回到府中书房中的时候,李斯正对着案上的竹简发呆,晃动的火光照射在李斯的脸上,朦朦胧胧的脸庞,让韩非猛然心悸,愣愣的对着李斯看了好一会,韩非才出声叫道:

    “师弟。”

    “师兄,结果如何?”李斯赶忙回过神来,朝韩非问道,而韩非回答的语气中,是满满的失望。

    “韩安对强国之术没有什么兴趣,对术治和疲秦之策的兴趣却是大大的,一国太子太子都是如此,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这样也怪不得韩国一直是六国最弱了。”

    韩国,拥有着全天下最大的铁矿,最精良的兵器,但君臣只想着玩弄权术,算计他国,根本不想着自己应该如何富强起来,后来,韩国就是因此而亡的。

    “不管怎么说,吸引韩王注意的目的,应该算是达到了吧。”

    “下次面见韩王的时候,被问到如何治国,我又该怎么回答呢?对于变法之事,依旧要只字不提吗?”

    明明已经学成回国,自己最得意的东西却不能拿出去,这让韩非越说越激动。

    李斯无奈的劝慰韩非道:“韩兄不必激愤,如今天下,除却秦国,无一国不是谈变法而色变,就算有变,也不变其根本。韩兄须记得,面见韩王之时,切勿言及变法之事。”

    韩非苦笑问道:“不谈变法,还能说什么?”

    李斯大笑摇头道:“法治,吏治,术治,这三样都是法家的精髓,除了变法之外的其他两样,师兄可以畅所欲言,把这些年师兄所学到的,通通告诉韩王。”

    ===

    老韩王的召见比韩非想象中的要快,第二天的清晨,一辆轺车便停在了韩非宅邸门前,一位青衣使者上前敲门,前来开门老仆赶忙请使者入内等候,自己则入韩非寝殿通报。

    虽然韩非与李斯已经不是在苍山学馆,但二人却依旧同室而居,关系依旧亲密。

    自从李斯到来,韩非每日与他在寝殿中论辩,二人经常争论的面红耳赤,从前总是冷冷清清的宽大寝殿,如今竟变的热闹许多。

    前一天晚上,二人饮酒至深夜,李斯刚刚起身便听见殿外老仆的声音:“公子,有使者求见。”

    李斯忙将韩非推醒:“一定是韩王的使者,师兄快点起来。”

    半梦半醒中的韩非迷迷糊糊的嘟囔道:“什么使者,不想见……不想见……一群害虫而已……”

    李斯哭笑不得,又拍又推又叫了半天却怎么也弄不醒韩非。

    韩王使者等候的时间越来越长,中途,老仆又来催了一回。李斯有些焦急的绕着寝殿转了一圈,却看见桌子上的还未喝完的酒壶。

    拎着酒壶回去,李斯对着还在呼呼大睡的韩非道:“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师弟无奈,也只能用此法。师兄,你可别怪我。”

    说完,便将酒壶中剩余的酒尽数往韩非脸上倒去。

    ===

    青铜轺车辚辚驶进新郑王城,韩非随韩王使者进入现任韩王处理国事的偏殿,刚进殿,却见一身着锦袍中年男子斜躺在一大榻之上,他身前是一堆满卷卷竹简的黑色大案。

    这位中年男子便是现任韩王,韩非的王叔,史称韩桓惠王。

    韩非阔步上前,昂然拱手道:“韩非参见王叔。”

    韩桓惠王听见韩非的声音,将手中正在批阅的竹简放下,微微一抬眼,浑浊的眼睛微微眯着,细细端详韩非良久,才淡淡一笑道:“非儿学成归来,怎不主动来看看王叔,还非要王叔请你来。”

    韩非赶忙拱手解释道:“韩非才疏学浅,不敢贸然觐见,唯恐非但不能为王叔分忧,反而叨扰了王叔。”

    韩桓惠王有些诧异盯着韩非看了会,才慢悠悠的道:“安儿所言果然没错,你小子这次归国后,和三年前的狂妄荒诞相比,竟像是换个人似的,如此,也不枉王叔将你送去兰陵修学。”

    韩非羞愧的道:“从前是韩非浅薄了,辜负了王叔厚望,韩非惭愧。”

    见韩非竟如此谦逊,韩桓惠王面露喜色,却还是忍不住斥责韩非道:“小子知错了就好,从前小小年纪便如此狂妄,妄言要学那申不害变法。变法变法,变法有何好,祖宗之法,反正本王是不愿变!”

    韩非尚未提及变法,韩桓惠王便已将对变法之厌恶表露无遗,这让韩非心里一沉,脸色一黯,深感在韩国推行变法之艰难。同时,他也庆幸自己听了李斯的话,没有主动言及变法。

    见韩非面色黯淡,韩桓惠王只当是自己斥责的话有些重了,再想到韩非先前也是因为年少无知而妄言变法,语气也不由和蔼了许多:“听太子安说非儿你欲献疲秦之良策,你且说来听听。”

    “王叔,疲秦之策贵在时机。长平之战后,虽然秦国三次攻赵皆败,国力大损,但如今,老秦王威严尚在,政事尚稳,也无大灾,纵有疲秦良策也是事倍功半,不如待到老秦王薨了,秦国朝野不稳之时,再见机行疲秦乱秦之策,不迟。”

    韩桓惠王思怵片刻,沉声道:“确实是这个理。非儿,你师从荀子三年修习兴邦治国之术,也当学有所成。该当如何才能从虎狼之国口中保全韩国,你可有良策?”

    韩非沉吟片刻,蓦然跪倒伏地高声道:“王叔,欲存韩,必先强韩!韩国不自强,何以保全韩国!”

    韩桓惠王脸色一沉,厉声喝道:“强韩,你倒说说怎么强韩?靠变法?”

    韩非继续伏地道:“整顿吏治,加强集权。”

    说完这句,韩非便不再言语,他死死盯着地面,等待着韩桓惠王的回答。

    一阵衣服的窸窣声后,脚步声慢慢走近,韩非看见一双名贵的靴子出现在他面前,停顿片刻后,一双干瘦的手慢慢的扶起了韩非。

    韩非站了起来,却依旧低垂着头。

    “具体要如何去做?” 韩桓惠王疲惫而又苍老的声音从韩非耳边传来。

    “王叔!”

    韩非猛的抬头,却看到了韩桓惠王那张满布皱纹又干又瘦的脸。韩非蓦然发现,他的叔叔,看起来比三年前苍老太多了,压在他肩膀上的重担,让正处于壮年的韩桓惠王看起来更像一个垂暮老人。

    韩桓惠王长叹一声道:“韩国自立国起已经经历了百余年,周围群强环绕,韩氏一族只得在夹缝中求生存,如今更有秦国虎视眈眈屡次进犯,如此存亡之秋,王叔王叔也不想做亡国之君啊!”

    说完,韩桓惠王稳一稳情绪,指着右手边的大案道:“你先入座,再具体言之如何整顿吏治,加强集权!若小子果真有才在理,我便让你放手去做!让那些敢妄言我韩氏一族无大才救国之士的人统统闭上嘴!”

    ===

    韩非的宅邸中,李斯不安的在大门前的院子里踱来踱去,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韩非清晨入宫,眼看现在天已黑透,却还不见他回来。

    此刻,李斯心中已经列出了无数种可能性。

    最好的可能无非是韩非已经被韩王委以重任,赐予高官高爵。

    而最坏的可能,便是韩非那个不会察言观色的牛脾气没有听他劝告,在韩王面前妄言变法之事,而且还大骂韩国公卿大臣,最后被恼怒的韩王处决了。

    回想前世韩非入秦时,那副对谁都油盐不进的冷淡傲慢模样,李斯觉得,还是后者可能性比较大。

    不过,韩非毕竟是韩国贵胄,又无大错,应该不会被处决,顶多受点皮肉之苦……

    正当李斯做各种猜想之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李斯赶忙前去开门。

    门外是脸色阴沉,神情黯淡的韩非。

    李斯看韩非衣装整洁,走路也与平常无异,并不像是被打了。

    但再看韩非脸色如此难看,李斯在心中猜想,莫非是韩王不愿用他?不应如此啊,据他所知,那韩桓惠王虽厌恶变法,对法家学说却也是比较推崇的。就算他再怎么糊涂,却也看不出韩非是不世出的治国领政大才吗?

    算了,空想无用,还不如直接问韩非,如果韩王果真不用韩非,大不了他拉着韩非一起去秦国,或者干脆隐居山林。

    想到这,李斯平静问道:“师兄,这次的结果如何?”

    韩非深深看了李斯一眼,眼中无喜无悲:“韩王与我畅谈新政一整天,任我为司寇,爵同上大夫,主持新政,整吏治,强君权。”

    李斯惊愕道:“师兄,这是好事啊!”

    随后,他又不满的嘟囔道:“升官这么快,贵族就是贵族。”语气中带着些许的酸味。想他前世刚刚入秦做官之时,可是做了好几年的天天跟着秦王马车后面跑的郎官,后来才渐渐升至长史,他升官的速度与刚入仕便官拜司寇的韩非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啊!

    韩非并没有听到李斯的小声嘟囔,他的心绪已经被今天傍晚韩王所说的话扰乱。

    之所以韩非会愁眉不展,一方面是因为,韩非深知,虽然韩王给了他官位爵位和权力,但是韩国宗族利益错综复杂,所说是新政,推行起来也会有很大的阻力,一不小心,他便会万劫不复。

    而另一方面,确是因为韩桓惠王在他将要退下时所说的话。

    韩非现在还记得,就在他与韩桓惠王商讨完新政之后,正准备起身退下时,韩王微微一笑问道:“非儿,你刚刚进殿时孤便闻你身上好重的酒味,你归国这几天闭门不出,也不来觐见王叔,莫不是天天与哪位佳人在家中饮酒作乐?”

    韩非的脸微微一红,拱手解释道:“王叔莫调笑韩非。韩非从兰陵归国时,有一师弟与韩非一起入韩,名叫李斯,楚国人,现在正暂住于韩非家中。至于韩非身上的酒味。”话语微微一顿,又继续道,“是因为我那师弟将酒倒在韩非身上,以使韩非速速起身觐见王叔。”

    “哈哈哈,你那师弟倒也有意思,我昨夜也听安儿说了那李斯。既然是非儿的师弟,必定是才华横溢之士,正好现在安儿尚缺一老师,不如让你那师弟李斯做安儿的老师,帮孤教导那小子,你看如何?”

    韩王已经如此说了,韩非又能怎拒绝,无奈之下,他只得道:“韩非替师弟谢过我王。”

    韩非就知道,太子韩安果然是没有那么容易就死心的,为了能够再次见到韩非府中的那人,从韩非那里离开之后,韩安连夜赶到王宫中觐见韩王,一是为了将韩非的情况告诉父王,而也是为了求韩王能够同意让那人做自己的老师。

    韩安的想法很简单,他觉得,那人是荀子门下,才华不比韩非王兄差,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如果他做了自己的老师,他们就可以每天都见面了……

    “我做太子韩安的老师?”李斯诧异的问道。

    “这是韩王的意思。”韩非无奈,那个时候,韩王那种语气,与其说是为了征求自己的意见,倒不如说是韩王的命令。

    “那也不错啊,我可以替师兄关注韩安的情况。”

    出乎韩非意料的是,李斯没有感到半点为难,欣然接受了自己新的职业。

    那什么都不清楚的轻松语气,让韩非稍稍松了一口气。

    看来,李斯还不知道韩安对他的感情,如果这样的话,即使李斯做了韩安的老师,结果也不会怎么样的。

    这么多年来,韩非第一次庆幸,李斯在感情方面是那么的迟钝。

    ☆、新政

    既然已经拿人俸禄,自然就要开始替人办事了。

    入夜之后,韩非也顾不得自己整整一天没有休息了,在闪烁的烛光下准备第二天清晨的上书。

    一笔一划书写着的认真模样,写到激动之处时潮红的脸颊,还有一直挂在嘴边的笑,李斯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信心十足,壮心未死的韩非。

    前世在秦国的十三年里,李斯也一直在关注韩非的消失,在那十三年的时间里,韩非一直在上书韩王,希望能够韩王能够变法强国,但每一次都上书,就如同泥牛入海,得不到一点点的回应,就这样一次又又一次,韩非冷眼看着韩王做出的一个个可笑的决定,自己空有一腔热血,满腹的良策,却根本报国无门。

    咸阳城郊,时隔十三年之后,李斯再次见到韩非的时候,从那双不复当年神彩的双眼中,李斯知道,当年那个意气蓬发的青年,他的心已经死了。

    “韩非,等等!”

    想到了这里,李斯突然伸手按住了韩非是手。

    “怎么?”韩非诧异的抬头,而李斯也意识到了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有些尴尬的放开了韩非握住笔的手,李斯看向韩非所写的内容,但只一眼,李斯的脸色变了,他指着竹简上的文书向韩非问道:

    “这是师兄想要推行的新政吗?”

    “就在这些,现在已经是晚春,如果现在开始推行这个新政,到秋天就能初见成效……”

    没等韩非说完,李斯便冷冷打断道:

    “但是前提是,如果新政真的可以顺利的推行。”

    “君上已经松口支持新政……”

    虽然李斯不想打击韩非的信心,但是有些话,他不得不说: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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