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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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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屋藏娇男 作者:曲小蛐

    第15节

    ☆、第85章 加冠礼【819二更

    岁入初春,天渐渐地回了暖,未央宫里景帝的病,却是一天天地重了下去。

    景帝已经几次早朝不曾上了,这一日的朝会也已过了时辰,景帝始终没有出现;朝里的窃窃议论之声愈发地多起来,许多大臣边交谈着边用余光去望不远处面色淡然的太子殿下。

    刘彻的内心远不是表面那么平静,实际上他最近的心情一直处于持续走低状态,一直到今天落入了最低谷。

    原因无他——景帝病重,日渐不理朝事,如今的国政担子将近全副落在他的肩上;而他的哥哥却因生辰日近,已经返乡准备加冠祭祖之事了。

    依着护卫传来的信上,陈家卜定的吉日就在今天,而他却因为今日的朝会耽搁着无法离开。

    父皇病重,他身为太子,责无旁贷;若是在这种时候不露面,于情于理都是不合。

    可是相比面对这些老臣各自谋算的虚伪作态,他更想的是不该也不能错过哥哥的加冠之礼——哥哥成人的日子,怎么能少了他的存在?

    就在他心里的躁动几乎压抑不住的时候,前几次朝会上的那传话官再一次出现,无非还是之前的那一套说辞,说完之后所有人做了礼,口不对心地说一句“皇上长乐未央”之后,便该散了去。

    只是今日有些不同,那传话官不去理会众人,却是最先神情肃然地走到了刘彻的面前:“太子殿下,皇上请您去内宫。”

    刘彻眉尖轻轻地抽动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迈开步子随着一旁的侍官向着内宫去了。

    刚进了景帝的寝宫里,扑面而来便是一阵苦涩而浓郁的药味,这种令人厌恶的熟悉感让刘彻想起了什么,他的眉头深深地拧起来。

    随着那侍官走到了雕龙的榻前,刘彻弯膝跪坐在一早就准备好了的软蒲上,声音低沉:“……父皇。”

    才十几日不见就已经脱了形的景帝徐徐地睁开了眼,刚张开口便咳了两声,平复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是彻儿来了吗……”

    “……是,父皇。”

    “你们都退下去吧……”景帝无力地抬起手来,摆了摆。

    宫里的侍官一一做了礼,向外走去,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了宫殿,景帝与刘彻之间只剩下老人残喘的呼吸声音。

    “……彻儿,当年……当年父皇任你在……那冷宫饱受欺凌,自生自灭……你可恨父皇……?”

    刘彻没有做声。

    ……他是见惯了生死冷暖的孤魂野鬼,对这一世最初的那些事情,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那个两三岁尚还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就要忍受那些痛苦折磨的孩子,多少还是会在懵懂间埋怨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却置之不理的人吧。

    “……父皇知道你怪父皇,……你从小便聪慧懂事……知行知止……父皇从未见你犯什么错误,可父皇知道……知道你和父皇不亲……”

    话说了一半,景帝又压不住咳起来,咳了许久才平息下去。

    刘彻依然默然听着。

    咳完了之后,景帝的声音愈发地虚,像是风一吹就要散了似的,“……彻儿,父皇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你两三岁的时候……那么小一团……就趴在父皇膝盖上…………父皇问你啊……父皇问你愿意做将来的天子吗……天底下……所有——咳咳……所有好东西……都是彻儿的……结果彻儿与父皇说……‘由天……不由儿……愿每日居宫垣……在、咳咳——在……陛下前戏弄’……”

    刘彻的身形蓦然一震,这一世第一次双眸里一片茫然无措,但只是须臾后就消散无踪了。

    病重的景帝全然不觉,只是咳着说下去:“……醒来以后……父皇觉得……真好…………可惜那就是个梦啊…………可惜父皇没有那个命数………父皇那一日,不该那样说阿娇……父皇该奖赏他……若是没有他……父皇只会更亏欠你……”

    刘彻怔了怔:“……父教之恩大于天。”

    景帝吃力地摆了摆手:“……今日……是他的加冠礼成之日吧?”

    “……是。”

    “……父皇前些日子……请人占卜过了……明日……明日是个吉日…………父皇为你也行……加冠之礼……!”

    刘彻垂眸:“父皇,这恐有所不妥,儿臣今年尚未满十六——”

    “……没什么不妥……圣旨这会儿已经颁下去了……你今日……便去陈家祖庙……将他带回来………明日……我送你一份加冠……之礼……!”

    刘彻愣住了。

    与此同时,陈家祖庙。

    陈小娇面无表情地随着走在最前面的陈午,迈进了陈家的太庙,按着昨日礼官告诉的步骤,随着陈家一众他叫不上名字来的亲戚们祭告天地、拜奉祖先,行着繁复的礼节习俗。

    祭祖之后,来宾之中走上来一位衣冠整整的老人,满面肃容地到了陈小娇的面前。

    陈小娇面无表情地回视。

    ……据昨日的礼官所言,站在他眼前的这位德高望重的大爷应该就是上天为他挑选的命定之人……好吧就是通过“筮宾”占卜出来的要为他加冠的宾客……

    陈小娇看着对面大爷脸上能夹死一班蚊子的皱纹,默默地把视线垂到了对方衣饰的花纹上……都是让人眼晕的效果,他还是选个美观点的吧……

    然后他就听见一旁那个跟着走出来的所谓“赞者”扯开了嗓子——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然后一脸包子褶儿的大爷就把一顶黑麻布材质做的缁布冠带到了陈小娇的头上。

    不过大爷眼神不太好,第一次带歪了,瞅了瞅又抬手正过来。

    陈小娇面瘫脸:……你毁了劳资被拾掇了一晚上的发型……

    陈小娇看见下面宾客里有个小屁孩儿差点笑出来,陈小娇把目光冷冷地瞥了过去,小屁孩儿噤声了。

    陈小娇默默地给自己竖了下大拇指。

    ……戴了这顶帽子劳资就是有资格参政的人了,怎么可能连一个小孩儿都解决不了(= ̄w ̄=)

    然后一旁的赞者又扯着嗓子吼开了——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于是这一次大爷手里的帽子换了一顶白鹿皮做的皮弁。

    ……虽然并听不懂那货在说些什么,但是这也并不耽误陈小侯爷看着那顶军帽想到礼官的嘱托——这代表他从此之后被纳入服兵役的范围随时随地准备开赴边疆保家卫国驱逐鞑虏复我中——额,扯远了。

    不过想了想自己纤细的小体格,大概只能做个炊事班的贤惠兵了。

    很快他的思绪又被赞者的公鸭嗓给叫回了神——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包子褶儿大爷手里的帽子换成了一顶红中带黑的素冠……这个陈小娇再眼熟不过,刚刚那些叫不出名来的亲戚们祭祀祖先的时候戴的就是这个。

    ……还好最后一顶帽子长得还在他的审美范围之内,不然强忍着头皮都快被花了眼的大爷撸下来的痛苦,再戴一顶马桶样儿的帽子……

    想想陈小娇就觉得那个画面实在太美不忍直视。

    三次加冠之礼终于完成后,陈小娇面无表情地随着一位礼官往内室走去——礼宾什么的就不是他的事儿了,他还怕自己现在看见包子褶儿大爷就忍不住伸手上去用刚才大爷给他加冠的力道把那一脸包子褶儿捋平了……

    这么想着陈小娇就进了内室,一抬眼就是他家便宜娘亲。

    陈小娇自觉地跪了——

    “拜见阿母——”

    馆陶公主比自家小儿子还面无表情:“景帝病重,国事尽落在他肩上,他来不了,你可难过?”

    陈小娇:“……(д)?”

    这神转折来得太突然,陈小娇一时没控制住面瘫。

    然后确实是一直被自己竭力无视的失落感浮上来了。

    “你若与他为伴,这样的哑巴苦你只能咽了,天大的委屈你也要咽了;你病重垂危他若忙于国事你还是要落了泪咽了……你告诉娘,你可难过?”

    陈小娇:“……”他家便宜娘亲这攻心之术不去洗脑真的是可惜了……

    陈小娇刚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他家便宜娘亲却自己叹了口气:“也罢……他若真能做到他所说的,你为他吃些哑巴苦也算不得什么…………娘的小阿娇长大了,从娘的怀里跑出来了……娘也拦不住你了。”

    这一口气叹出来,仪容端庄的大汉长公主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只剩下数不尽的沧桑绕在那双瞳里。

    陈小娇莫名地酸了鼻子,弯腰便叩首:“——阿娇不孝——”

    馆陶公主伸手在儿子的肩上拍了拍:“……你过得好,便是孝了。……起来吧,莫要让外人笑话。”

    …………

    一天的繁碌过去之后,陈小娇垂眸站在陈府的门口,一身玄色的礼帽礼服,显然是拜望过了宾客之后还没有换下。

    “小侯爷,时候不早了,您该回府休息了。”

    府里的小童皱着脸在他身后小声道。

    陈小娇摇了摇头,脑袋里昏昏沉沉的,“……我有点醉,醒醒酒。”

    “小侯爷,您今天一天不都是以茶代酒,哪里会醉啊?”

    陈小娇蹙起了眉尖,恍惚道:“……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拿错了杯子,用倒过酒的杯子斟了杯茶给我……”

    “我看是您今日推辞得狠了有人故意整您呢,——今天这日子您喝几杯酒无妨的,干嘛死扛着呢。”

    “……不行……我喝酒之后总害了一个人……”陈小娇揉了揉眼,又迷迷糊糊地往府外瞅,“那次之后……我给自己发誓这辈子……再不碰酒了……”

    “您今天不小心就碰了一点,没啥事儿的,就先回去歇着吧,睡一觉起来明天就好了——”

    “不……我答应他了……我今晚要把自己送给他……”

    陈府里的小童傻了:“啥?!”

    ☆、第86章 抢回宫【823

    陈小侯爷不肯进府,小童就只能一脸苦大仇深地跟着在那儿站着。

    眼看天色一分一分地黯沉了下去,那小童皱着眉往前凑了凑,“小侯爷,您瞧这天也不早了,您要等的那个人多半是来不了了,您就别折腾自己,回府歇着去吧?”

    陈小娇摇了摇头,不说话也不妥协,只懵懵懂懂地抬着头去看府外。

    那小童也没辙儿了:“唉,您这到底是在等哪位——”

    话音未落,便听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黄昏下那一抹身影迅疾地赶向了这里。

    马在陈府外被勒停,玄色衣袍气度凛然的男子翻身下马,几步便到了陈小娇和愣住了的小童面前。

    陈小娇绷着脸皱着眉抬起头来:“……阿彻来得好晚——呜——”

    陈小娇身后的小童还没回过神来,就见自己刚才还在说话的主子被那个男人一把揽进了怀里,堵着话音亲了上去。

    小童:“……(д)”天啦撸……这这这是个什么情况啊这是……

    “……喝酒了?”在那人唇齿间尝出了些苦味,分开后刘彻垂眸笑望着依旧一脸迷糊的陈小娇,“哥哥等了我多久?”

    “……”被强吻之后陈小娇还是绷着脸,后知后觉地抬起手来在自己唇上摸了摸,然后兀然就睁大了眼睛,望向刘彻的那双湛黑的眸子里满是委屈:“你咬我——”

    一个表情险些让刘彻狼性大发不顾场合地扑上去。

    按捺住从心底腾起来的吐着炽烈的火舌的欲/望,刘彻沉着一双墨色浓得要滴出来的眼眸,勾着唇角压弯了腰,“……哥哥,你这是在勾引我。”

    毫不避讳的话音让陈小娇身后的小童差点气岔了气儿——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臭流氓一上来就对着他家小侯爷耍流氓!还栽赃!

    还没等他义愤填膺地冲上去忠心护主,那男人就蓦然抬眸望过来,笑容凛冽:“——告诉长公主,人我带走了;明日皇上为我行加冠之礼,还请长公主连夜赶回长安城去。”

    说完,还没等小童反应过来,就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抱,转身几步牵缰上马,绝尘而去。

    留在原地反应了半天的小童猛然哆嗦了下:“……太、太子殿下?!”

    而被拐的陈小娇丝毫没有被拐的觉悟,在耳边呼啸而过的夜风里,将昏沉沉的脑袋往那人的怀里缩了缩,便闭上眼睛安稳地睡了过去。

    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静悠长,刘彻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伸出一只手将人更紧地往怀里裹了裹——

    “……原来我也会有这种少年一般毛躁的心性,只欢喜得想要把你抢掠回宫,旁的什么也顾不得……我的哥哥。”

    等到陈小娇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一抬眼东方已初露一抹鱼肚白。

    他动作缓慢地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在马背上安稳地睡了一个晚上;近在咫尺的熟悉气息,让陈小娇都不必抬头也知道自己此刻是跟谁共乘一骑,他绷着脸努力回忆了一下睡去之前发生的事情,然后……陈小娇可耻地脸红了。

    “……阿彻,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宫里?”

    陈小娇红着脸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早便察觉的刘彻轻笑着低头,在怀里人的唇上吻了下,那动作亲昵却再自然不过,“急着回宫做什么呢,哥哥?”

    虽然刘彻的语气并没有什么戏谑,但陈小娇就是觉得自己被调戏了:“……皇上不是要给你举加冠之礼吗?”

    “唔……加冠之礼啊。”

    刘彻笑着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哥哥还记得,答应过阿彻什么吗?”

    “……”陈小娇扭开脸,好半晌不肯再开口。

    “哥哥?”刘彻依旧不急不慢地把人逼着。

    陈小娇绷着脸,语气严肃:“……不记得。”

    着实没想到陈小娇会厚着脸皮赖账,刘彻不气反笑,低下头故意在陈小娇耳边吹拂着,“没关系的,哥哥——阿彻记得就够了。”说话间他抬头看了看已经出现在视线里的皇宫,“时辰尚早,我们回寝宫去。……哥哥不是忘了么,阿彻帮你想起来如何?”

    “……”

    陈小娇默默地把身体往外挪了挪,他已经不想理这个臭流氓了。

    到了宫门外刘彻勒停了马,转眸望了一眼守门的护卫。

    “参见太子殿下——”

    看清了刘彻的面目,一众护卫纷纷见礼,不乏好奇者偷偷地瞥一眼把脸埋在刘彻怀里的陈小娇,但慑于太子之威自然不敢多说什么;直到两人驾马进了宫门之后,几个护卫才互相看了几眼,压低了声音议论开——

    “上面不是传来消息说太子殿下今日行加冠之礼吗?怎么这个时辰回宫,还带着个男子?”

    “啧啧,不知是从哪个温柔乡里带回来的美人儿吧?”

    “这么说来,前几日宫闱里风传,这长公主家的那位陈小侯爷是太子殿下侍弄在宫里的男宠,夜夜同榻而眠寝食不离左右……是真的喽?”

    “听说那位陈家的小侯爷几岁的时候就追在当时的大皇子身后,说长大以后要给他做妃子呢。后来才五六岁的太子殿下一直随着他,多半是那位小侯爷自己送上门去的。”

    “哎你们不觉得太子殿下抱着的人穿那一身衣服眼熟吗?”

    “……这么说起来,那好像是礼服礼帽啊?”

    “我可知道前不久陈小侯爷回陈家加冠去了,昨天就是他礼成的日子。”

    “——这么说,太子殿下是把陈小侯爷抱进宫里去了?——这么明目张胆的,还真不愧是我们大汉的太子殿下……”

    ……

    刘彻骑马抱着陈小娇这么一路回到寝宫,途经之处总少不了这样的议论声。

    到了馆陶宫外,却见一侍官站在一旁,显然是等候多时,见到两人之后便上前做礼——

    “参见太子殿下——奉皇上诏令,请陈小侯爷往未央宫去。”

    陈小娇愣了愣,刘彻将人拦在怀里,“那我便随哥哥一起如何?”

    未等陈小娇开口,那侍官欠身道:“皇上吩咐过了,请太子殿下速备加冠事宜,不必同去。”

    刘彻闻言,笑容霎时冷了下来,他勾着嘴角转身望过去:“……你再说一遍?”

    那侍官僵住了身体。

    “阿彻——”陈小娇从那人怀里挣出来,“我会早些回来的,今日是你的加冠之礼,不可违命。”

    “……”刘彻沉着眼眸将人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在脸上慢慢露出点笑模样,“阿彻听哥哥的。……阿彻等哥哥回来。”

    “……”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笑容,陈小娇莫名哆嗦了下。

    ☆、第87章 诛心谈【824一更

    陈小娇面无表情地随着前面的侍官,一路弯弯绕绕地往景帝的寝宫去了。

    皇上住的地方,陈小娇还是第一次来,所以等到了寝宫外面的时候,陈小娇已经真正意义上地找不着北了。

    ……本身是路痴家里还有大别墅的富二代好苦逼……陈小娇面无表情地想。

    前面的侍官却在那殿外停了步子,转过身来恭敬道:“小侯爷,皇上吩咐只让您一个人进去。”

    陈小娇闻言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又颇有踌躇。

    那侍官也不催促,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

    陈小娇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厚着脸皮开口:“……你在这里等我出来……我不认路。”

    侍官:“……”

    买好“返程票”的陈小娇心安理得地推开殿门进去了。

    扑面而来的浓郁中药味儿让陈小娇差点没忍住退回来,然而考虑到里面那一位毕竟是自己的元舅、当今的皇帝,陈小娇还是咬牙把往回缩的一步迈到了前面去。

    更何况,今天他要面对的无论是质疑还是呵斥或者责骂甚至侮辱……他怎么都逃不开,总要咬着牙扛过去。

    这样想着,他已不知不觉地到了景帝的榻前。

    与他想象的有所不同,老皇帝却是倚在龙榻上,眸子虽有些许浑浊眼神却仍保持清明;而超出了他的想象的是,一年之前离开的时候景帝还算的上坚实的身躯,如今只能用形销骨立来形容。

    “参见陛下——”

    将失神的视线移到走进来的陈小娇身上,景帝的眼睛里流露出些复杂的情绪:“……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召你觐见?”

    陈小娇自然是摇头装作不知道。

    对于陈小娇的消极抵抗,景帝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怒意,“……你是阿姊的儿子,是我的外甥,我并不想逼你……”

    陈小娇面瘫脸:……那就是说还是要逼我了==。

    “……我已经时日无多,这大汉的基业,我终究还是要交到彻儿的手里去……有你在,我不放心……”

    陈小娇:“……”卧槽这是要灭口的节奏?

    “……我不知道你对彻儿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我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是你伴他左右,旁人再替补不了……他对你用情至深。”

    陈小娇的脸上极快地掠过一抹红晕:“……”

    “……我仍记得,当年是你把他带到我的面前……在这一点上,我感念你的功劳。……所以即便事到如今,我也可以给你选择的权力。”

    陈小娇隐隐地对景帝还未说出口的选项满怀排斥,但他同样清楚地知道,皇权面前,自己并没有拒绝的余地。

    于是他将视线抬起来,迎上去。

    “……我已经拟好了两道旨意,只差落印,所以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景帝的目光是没有温度的,“你昨日已经完成了加冠之礼,所以第一道旨意,我可以封你为侯,食邑万户,任你娶妻生子为所欲为……只有一个要求,终你一生,凡彻儿所在之处,你当退避千里,不得与之再见;若有违,——即便我死了,也会有人让你陈家上下皆遭劫数。……但同样,你若不违,这些人也会护你不受彻儿所扰。”

    陈小娇躬身下去:“……请皇上说第二条路吧。”

    景帝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第二道旨意,我会擢你为太子太傅,……封官终身。”

    空气像是停滞住了,三秒之后,陈小娇从进了殿门开始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遏制不住的情绪,他的双眼里被不可置信充斥着,陈小娇近乎失态地望着景帝。

    “……皇、上……”

    景帝却并不在意,再平淡不过地点了点头:“……不错,就是你理解的意思。彻儿继位之后,你便离开长安,我不管你要到哪里去;直到他的第一个皇子生下来,封为太子之后,你才可以回来,……那时朝中再无非议,你接掌太子太傅之职,居于宫垣,无论你与彻儿如何相处,都随你们所欲。——只有宫中有了太子,你才可以回来;若有违,依旧是陈家覆灭的结局。”

    “……”陈小娇红着眸子望着一身龙袍的老人,“若我两个都不选呢?”

    “……除了这两条路之外,即便是你让彻儿知道了我们的密谈,你陈家上下也逃不过劫数。”

    “……”

    近乎绝望的情绪来得汹涌,陈小娇的眼眸也不知不觉间就通红,理智散得干净,他也不在乎什么尊卑礼教,带着赤/裸恨意的目光直直望向景帝:“……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一个太子而已,真的那么难以接受吗……你怎么知道日后他不是三宫六院妃嫔子女无数,这本来就再正常不过……”

    “——那便是我瞎了眼,就此一刀两断我再无二话!……教养他与别的女人生下来的儿子——我没那么下贱!”

    陈小娇袍袖遮掩下的手早已握成了拳,扣进手心里的指尖缝间染上了血色,顺着手上的纹路滴下,说完话后他转身就走,只觉得再多待一刻就要忍不住吐出来。

    “……所以你选择覆灭陈家?或者你不相信皇室在天下间藏了多少隐姓埋名的死士?”

    身后景帝的声音不依不饶地传过来。

    陈小娇的身体猛然顿住,几欲喷薄的怒意让他的身体颤栗不止:“……那是你的姐姐姐夫与外甥——元、舅!”

    “……所以我说过,我不想逼你。”

    “……”陈小娇的身体颤抖的幅度愈发地大了。

    寝宫里安静下去,直到半晌之后,陈小娇重新开口,声音里是一片死一样的沉寂:“……我选第二条。”

    他抬起没了知觉的腿脚往外走去,湛黑的眼眸里黯淡而空洞,再吐出来的字字如泣血:“……你刘家,一定会遭报应的。……我发誓,我陈阿娇这一生余下的每一年每一月每一日每一时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永不停歇地诅咒你刘家香火伶仃基业断绝江山覆灭。或者你杀了我,或者……你且在地下看着,我的元舅。”

    ☆、第88章 武帝番外(三)【824二更

    一直到那个人的脚步声在身后的树林里消失得干净,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脸上依旧是火辣辣的刺痛,那种从未有过的痛觉像是顺着脸颊一直蔓延到心里去,让他胸口的位置不但疼得麻木,而且逐渐地烧起一把滔天的火来。

    他僵直着身体,始终保持着那人离开时他的姿势……他不敢稍动,他怕自己忍不住冲上去将那人扼死在自己的怀里。

    ……是不是只有杀了他的哥哥,他才不会像现在这样畏惧却承受着那人离开时胸膛里无法忽视的如同万蚁噬心?

    ……可是为何偏偏有他的哥哥这样一个异数,即便是逼得他几欲癫狂,即便是将他推到那悬崖边上摇摇欲坠,他却连那人伤一下都心疼得要发狂。

    他支撑着身体走出了林子,迎面撞上那顾倾城惊诧的目光——

    “殿下,血……”

    他这时才察觉自己满嘴的血腥味道,却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哥哥毫不留情的一记耳光,还是自己方才拼命压抑着情绪而咬破了牙根。

    “……他走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且低沉至极,像是失去了什么而嘶吼的野兽。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疑问还是只是心有不甘地自欺欺人。

    压抑着按着护卫留下的痕迹追去的冲动,他转向完全不明所以的顾倾城,竭尽全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他生气了,我不知道原因。”

    在顾倾城表露出愿意解惑的倾向后,他将自己的和哥哥的谈话和盘托出。

    只是刚说出了几句,他便看见对面妆容妖艳的男子一脸愕然地望着他:“……你要他给你做见不得光的男宠?”

    他的怒意来得极快,只一个眼神便足以表达得淋漓尽致。

    那人大概也读懂了他的愤怒缘由,表情讪讪地望他“可你若不是将他看做男宠,怎么会想着让他与其他妃子一样安于后宫?难道你要他像女子一样与人争宠等着你翻牌临幸?更何况说什么子嗣传承,那他陈家同样要子嗣传承后代香火……若是他娶了几房妻妾,子女几数……你又如何自处?”

    那人言至尾处,即便是有些畏他如虎,也已流露不满。

    而他哪里还顾及得上那么多,那顾倾城所言说的情形他只是想到便恨不得要将人用链子仔细绑严实了锁在自己的宫殿里,再不准外人近一步。

    待汹涌的情绪平复,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无怪容他至极的哥哥,会说出那么一段断情绝意的话来。

    想懂了之后他更知道自己将人伤得厉害,眼前总是闪过他的哥哥那个像是昙花一现的笑容来,却越想越觉得心口酸涩。

    “……不要打扰他,你们都去护着。”

    他听见自己强压着情绪跟那些护卫吩咐。

    没出几日,那护卫便传来了消息,说是他的哥哥在那欢水镇的一家当铺留了下来,做了掌柜。

    按捺了几天的情绪爆发得汹涌,他几乎是听到消息的下一秒就立即吩咐人备马,将一众护卫甩开了几许远的距离,疾驰向了欢水镇上他的哥哥的身旁。

    只是等他站到了那家当铺对街的地方,瞥见他几日未见便已经心心念念的哥哥时,他第一次知道了到底何为近乡情怯。

    他不知道,……容他至极的哥哥,这一次还能原谅他么?

    那一天他辰时初刻便至,却一直在那对街的小茶摊上坐到了酉时日落,一日未食却不觉。

    他沉着眸子起身离开的时候告诉自己……哥哥疼了一刻,他便该疼上一月……这是他欠的债,要一直记得——他是如何近在咫尺地望着,却辗转难过地求而不得。

    ——就这样一日一日他苦苦熬着,熬到一月之后,他重新站在哥哥的视线里。

    ☆、第89章登基典【825一更

    回到馆陶宫的时候,陈小娇的脸色依然是煞白的,思绪一片混沌无法思考,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遮掩自己的情绪。

    而进到寝卧的房间,并没有见到那熟悉的身影时,陈小娇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内心的复杂情绪里是庆幸多一些还是悲哀多一些。

    茫然地站了一会儿,他转身去了馆陶宫的后园。

    上一次到后园,也是他确定了自己心里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倾向的时候……不过才一年的时间,他竟然觉得有些物是人非了。

    昨日礼官为他挂上的佩剑就在腰侧,陈小娇抬手拔了出来。

    刺目的光华水一样流转在剑尖上。

    ……前后两世加起来,这也是第一次他尝到什么叫绝望。

    明明他想要的幸福触手可及,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自己——他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了,结果上天一盆刺骨的冷水泼下来,告诉他之前不过都是个笑话。

    没错——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但你们必须分开,等到你的那个他娶妻生子幸福美满,你再堂而皇之地回到这里守着你的他看着他和别人的恩爱甜蜜……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烂剧?!

    ……陈小娇绝望得恨不得一剑戳进自己的心脏里。

    他不是没想过——有那么一刻他被这种绝望的情绪逼到了极处,他就想自己干脆不要去理,任那老皇帝戮殁了陈家,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也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儿子和弟弟。

    可是怎么做得到呢?那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把他当做宝贝儿子捧在手心里的、来得再便宜也是娘亲——刘启可以不管不顾不在乎,但他做不到。

    如果陈家的人因他而死,他的余生哪怕得偿所愿也永远不会心安理得,他会死在日日夜夜的煎熬里。

    ……可是要放弃那个人吗?放弃那个自己亲眼看着的从一点点大的孩子长到现在的他的阿彻?

    他忘不掉初见时男孩儿淡漠而倔强的眸子,他忘不掉浸染在膝头的潮湿的泪渍,他忘不掉当铺里深沉的一跪与颤抖的手指,他忘不掉那个人用欢愉的难过的深沉的轻快的委屈的……这世间所有的情绪都曾被那人含在话音里俯在他的耳边上轻轻地唤一声“哥哥”。

    他在这样一个忘不掉的人身上倾注了十年的目光,他和那个人紧紧相拥过每一个有些清冷或是温暖的夜晚。

    他无数次答应那个孩子一样的男人,他说我不会离开你……他说哥哥要照顾阿彻一辈子……

    他怎么能食言?

    陈小娇慢慢地把剑插回剑鞘,他慢慢抬起脸,对着明媚的阳光露出一个泪痕满面的微笑。

    ……我没错……我的阿彻……为了你——

    ……我选第二条。

    就算将来有一天,我是哭着回到这里,看你用曾经与我在一起时的亲昵深吻旁的女子……撕碎了自己的心也要笑着去抚摸一个长得像你和另一个人的孩子。

    ……阿彻……若将来有一天我开始恨你……那一定是因为我已经恨透了自己已经把自己逼进了绝地。

    后有史载,太子刘彻加冠之礼礼成数月之后,景帝崩殂于未央宫,葬于阳陵。

    太子刘彻即位,添年号“建元”,史称汉武大帝。

    夜晚清冷的月光照进了开着窗户的宫殿里,只着了素白里衣、眉眼清秀隽丽的男子赤着雪白的裸足站在冰凉的地上,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神色间却有掩饰不住的忧郁。

    “哥哥——”

    正在这时,殿门忽然被人推开,一身玄色衣袍的男人大步迈进了寝宫,上前几步便将那被里衣裹出的清素腰线握进了怀里,尚带着夜色的凉意的唇吻上窗前的男子,轻易地便将人的唇齿撬开,舌尖探进去一寸也不肯放过地舔/舐。

    被突如其来的吻打断了思绪,素白衣衫的男子脸上微微露出些复杂的情绪,却并没有任何推拒的动作,只是伸出手来慢慢环上来人的背脊,寻了个支撑之后便闭上了眼睛予取予求,安抚着来人波动起伏的情绪。

    似乎是感受到了男子的顺从,来人的吻愈发地激烈且汹涌,一路顺着男子的唇齿啃咬似的滑了下去,留下一串暧昧的微红的痕迹。

    略有些粗暴的吻留下些微的刺痛,素白衣衫的男子轻轻蹙了眉:“……阿彻……”

    “……”

    来人像是被唤回了理智,动作慢慢轻柔下来,片刻之后,那人的唇停在男子的颈窝里,声音低沉而沙哑,“……哥哥,……他走了。”

    来人并没有察觉到,话音落时怀里的人身体倏然的僵硬与眼底划过的浓重恨意。

    “……阿彻,很难过吗?”

    “……”

    没有得到回答,陈小娇的眸子里染上比恨意更加浓重的哀伤,只是须臾后便尽数淡去,他轻轻抬手拍了拍刘彻的背脊,“哥哥会……陪着你。”

    等到情绪慢慢平复,刘彻直起身来,“……明日便是阿彻的登基大典了,哥哥,阿彻想牵着你的手一起站上去。”

    即便是早就做着心理暗示,刘彻的话音出口的时候,陈小娇的脸色还是不可抑制地变了变,连放在那人背脊上的素白的手,都像是轻轻地抽搐了一下。

    刘彻自然察觉了陈小娇的异常,语气里藏不住地紧张:“哥哥怎么了?——是身体有哪里不适吗?”

    陈小娇掩饰性地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听到阿彻明日就要成为天下之主,哥哥有些激动了。……登基大典这种事情,阿彻不可以拿来说笑,哥哥怎么能和阿彻一起……”

    刘彻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几日的哥哥有些怪怪的,他一向自诩能够体解哥哥的任何情绪,这几日却只觉得这人心绪似乎很是紊乱,但却不知原因何在。

    刘彻微微狭起眼眸,放软了语气俯在那人的耳边上,“……哥哥会一直陪在阿彻身边的对吗……哥哥早就答应过阿彻了。”

    刘彻的视线未能触及的地方,陈小娇的眼眸像是暗灭了的星辰:“……对,哥哥会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擦快要烦死了……晋江怎么抽风抽得这么厉害……一更被二更吞了,只能重发

    ☆、第90章 离开了【825二更

    馆陶宫。

    陈小娇几次将手中的扳指放在木几上,又几次忍不住拿起来放在手心里握紧。

    “……你若真是舍不得,便留下,娘不会逼你。”

    门口兀然出现的人影将陈小娇惊了一下,他转过身来,顿了顿,然后望着馆陶公主摇了摇头,“我已经决定了,娘,……阿娇不孝,不能侍候左右,……您保重身体。”

    馆陶公主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将话音咽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

    陈小娇垂眸,黯然的视线落在了再一次拿在手中的玉扳指上。

    “……你独自远游,这东西留在身边也好,必要的时候总能护你平安的。”

    馆陶公主面露不忍,望着自己的小儿子轻声道。

    陈小娇默然。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东西能护他安然呢?只是这种东西放在身边,也就是睹物伤情徒添哀怨罢了。

    只是陈小娇最后还是把那扳指套回了手上。

    这时候,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礼乐奏响的声音,将屋里的两人从思绪里惊醒。

    馆陶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登基大典已经开始,马车也已经在外面备好了,你就先穿着套衣服;我找了几个跟你身量差不多的人,他们待会儿进来之后,会与你一同离开,你们的衣服马车也是一样的。……出了宫之后,这些马车会散到各个方向上去,所以即便是我,也不知道哪个车上是你。那些车夫并不知道你的身份,你不必担心,按照他的路线去了便是。”

    说完她侧了侧身子,在眼角处轻轻拭了下,转回来强笑道,“出了这宫门之后,为了避开注意免得暴露行踪,娘就不能再帮你了。……你自己一个人孤身在外,要注意提防着,遇人只说三分话,不可抛却一片心……——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也该走了。”

    说完话,馆陶公主便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一炷香后,馆陶宫外停着的一排马车上,一一坐上了身量相近的穿着统一模样的青色衣袍的青年男子,不多时后,马车也前前后后地离开了。

    一行马车远去后,馆陶公主出现在了宫门口,眼里隐隐含着水光。

    借着馆陶公主的信物顺利出了宫门后,一行马车四散开来。

    陈小娇阖目靠在马车的内壁上,只觉得心里是满满的惫懒;所幸大概就是这些马车都像是已经被输入了指令的程序,只需要按照他们的算法运行出结果来,他不必操心这天下之大何以为家的问题……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陈小娇任由自己的思绪放空,借以平复自己始终没能平静下来的心绪,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坐起来探身到那马车边上,开口向那车夫询问,“……我们这是往哪个地方去?”

    那车夫在外面应了:“昨日给下的吩咐,带您去安州郡的年昭县。”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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