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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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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爱为名 作者:吐维素熙阿素Tsuhimetoweimy

    第35节

    “还有,关于那位艾庭……”

    纪岚像是对这种繁华光景习以为常,连视线都没偏过一下,专注在工作的话题里。

    “我有位当过检察官的律师朋友,和我说了件事,他说艾检察官以前曾经是案件的被害人家属,就在他初任检察官那年。”

    “被、被害人家属?”聿律一呆。

    “嗯,而且是性侵害案件。”纪岚严肃地说:“据说他的女儿,曾经被一个流浪汉性侵过,就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啊,难道说,先前艾检察官在法庭上说的那个故事,是……”

    聿律露出吃惊的表情,看见纪岚沉重地点了下头,聿律便惊得整个人直起身来。

    “等、等一下,该不会艾草小姐就是……”

    “不,好像不是艾草小姐。”纪岚截断聿律的惊诧,“艾检察官还有另外一个女儿,只大艾草小姐一岁,事情发生之后艾检察官留职停薪请了整整一年假,陪伴女儿做治疗,就像艾检察官说的,那位艾小姐的整个消化器官都得重新移植。”

    纪岚吐了口气,“当时的性侵害案件也还没有被害人匿名机制,所以当时在地检署工作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那,艾草小姐的姊姊她……”

    “据说后来在各方协助下,有找到移植器官的人选,也顺利做了手术。艾检察官当时人缘很好,是非常温柔和善、热心助人的一位检座,我那位律师朋友那时候和他合作办过案件,他说艾检座简直是菩萨下凡般的人。”

    聿律凝起了眉头,回想当时逼著自家女儿念信的那个艾庭,实在很难和菩萨画上等号。纪岚似乎看出他的困惑,笑笑又说:

    “确实很不好联想,不过那是现在的艾检座。她的女儿身体上的伤治好了,但心里的创伤却一直留下来,当时性侵害案件也没有和心里咨商配套的机制。艾大小姐直到国中都还不敢踏出家门,艾检只好替他请家庭教师。许多邻居都不知道艾检除了艾草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儿,还有另一个足不出户的姊姊。”

    聿律也跟著一叹,“后来怎样?”

    “后来那位艾大小姐有一天就忽然自杀了,谁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在浴室里头割腕,放学回来的艾草第一个发现这件事,当时那位艾大小姐才只有十七岁。”

    聿律“啊啊”了一声,虽然隐隐感觉到结局,但实际听起来,这种他人事还是令人歔欷。

    “艾检的妻子在生完艾草没多久,就因为癌症之类的原因去世了。艾检以单亲爸爸的身分一路扶养两个女儿长大。艾大小姐自杀后,就只剩艾检和艾草父女相依唯命,但我那位朋友说,艾草小姐从那之后就不大爱待在家,老是往外跑,到处当义工。”

    “很沉重吧!待在那种家里……待在那样的父亲身边。”聿律感同身受地说。

    纪岚“嗯”了一声,又续道:

    “而且更雪上加霜的就是艾检在法庭上说的,那个被告在缠讼将近十年后,仍然是以无责任能力无罪定谳,艾检因为是被害人亲属得回避的缘故,没办法亲手把被告送进监狱。之后艾检就加入了当时刚成立不久的妇幼专组,专门对付那些性侵害犯罪人。”

    聿律听得越发感慨,如此一来,这分工作对艾庭而言,简直就像为女儿复仇一样。

    每多起诉一个被告,就好像多在当年那个被告身上戳一刀,虽然换不回失去的事物,但至少也解气一些。

    他不禁有几分动摇。一直以来他跟著纪岚,站在被告这一头,总觉得隔著法庭看过去,被害人家属也好、检察官也好,都像是歇斯底里的陌生人,不分青红皂白,硬是要将无辜的人送上断头台。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来,发生这种事情,那是被害人一生一世的痛,而且痛的不只是那个孩子,还包括所有爱他照顾他的人们。这分痛永远不会消失,最多只能缓解,而唯一的解药就是看到有人为了这件事受惩罚。

    这个解药纵使不尽健康。但就像人飘流在海上,极度干渴时,就算明知是海水也会狼吞虎咽地下肚。

    “那么,这次这个事件……”

    聿律忽然醒觉,纪岚点点头,看著照向饭店大门的车头灯。

    “和当年艾庭检察官遭遇很像,一样是孩子遭性侵,而那孩子一样是消化系统受到重创,那孩子的母亲又一样是单亲,艾检一直认为当年的事是他照顾不周才会发生,多少有点投射吧!”

    纪岚用中指推了下眼镜,眼神变得深沉,“我想艾检就算拚了命,也不会放过这个案子的真凶的。”

    聿律忽然想起一件事,“不过看起来,真凶应该是那个陆行没错吧?虽然还有许多疑点……不过感觉还是有点奇怪,依照叶常的描述,那个陆行平常表现很普通啊,像这种残忍的事情,一般人真的做得出来吗?”

    “前辈的意思是,叶先生就比较可能做得出来吗?”

    纪岚抓到聿律话中之意,聿律有些赧然地低下头。纪岚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手重新支在下颚上。

    “以精神状态而言,叶常确实是比较不稳定一些。但听过叶太太在法庭上那些证言后,那个陆行未必也像外表看起来那样爽朗,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事也说不一定。”

    聿律听纪岚忽然叹口气,用带点吟诗意味的语气说:

    “‘人们不该倚赖修辞学,特别是在法庭之上,用言词谄媚法官的人,就像奴隶取悦主人,只能传达虚假的信念。因为没有良善的人会刻意诬陷另一个良善的人,法庭是正义与虔诚之地,应该追求的是真相的知识,而非虚假的信念。’现在听起来,这句话还真有点讽刺。”

    聿律怔了下,“这是什么?”

    “柏拉图的《申辩》中的一段话,以前在ell时修法理学有读过,还是指定教课书,前辈没有印象吗?”纪岚意外地看著他。

    聿律搔搔脸颊,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因为法理学的教授是个四十多岁的美妇人,聿律完全没有兴趣,所以不是翘课就是和周公联谊,当然不会有任何印象。

    “没有良善的人会刻意诬陷另一个良善的人……哪。”聿律喃喃覆诵。

    ***

    车子总算抵达饭店门口,聿律抬头一看,果然就是当初那个纪岚与纪泽同日举办婚礼的地方。只是事隔三个月,他与纪岚间的情境却大不相同,聿律在被侍者带著,走进最里头的花园厅时感慨地想著。

    纪岚看来对那天那个吻完全没有查觉也没有记忆。这让聿律心里头有点复杂,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纪岚想起来,还是不希望。

    如果纪岚想得起来的话,搞不好能逼著他往前突破一些什么。

    但现在这种状况,一边是浑然无所自觉,另一边是吞吞吐吐不上不下,聿律连豁出去做小三的勇气也没有,最终也只能原地踏步。

    慈善酒会果然和聿律想的一样,挤满了沙丁鱼罐头般的绅士名流。聿律放眼望去就可以看到几个法律圈内的熟面孔,全是知名大事务所的主持律师,还有一些仪态高雅,脸上就写著我是好野人太太的贵妇集团。

    几个认识纪岚的人走过来跟他寒喧,纪岚也摆出社交用的标准笑容,一一握手致意。

    待看到纪岚身边站著的聿律,不少人露出微讶的神情。

    “纪夫人没有一起来吗?”至少一打人这样问道。

    哼,纪夫人就是未来的我啦!有意见吗?聿律到最后在心底这样自暴自弃地回答。

    但纪岚倒是很有耐心,一个一个交代过去,直到把围过来的人全部打发,已经是进场过后半小时的事情。台上已经有人开始表演,是小提琴,聿律看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优雅地拉著琴,下面一片赞叹之声。

    “小岚!你到了!”

    聿律背后传来熟悉的嗓音。他看纪岚回过头,果然是纪家的大哥纪泽。

    “服装和乐器我都帮你准备在后面了,小桃很期待呢!自从上次聚会听你弹过一之后,就一直吵著要再听你表演,你能答应真是太好了。只可惜今天明奈小姐没来。”

    纪泽一如往常露出戆直的笑,纪岚只浅浅“嗯”了一声,转头对聿律说:“前辈,我去后面换个衣服,马上就回来。”

    纪泽仿佛这时才发现他的存在,用和前面甲乙丙丁一样微讶的目光看著他,“啊,这不是聿律师吗?你怎么也来了?”

    自从看过那个验证影片后,聿律得承认自己有点尴尬,特别是纪泽和纪岚见面后,大手非常自然地搁在自家弟弟的肩头。这个一般人看来都是寻常兄弟的举动,聿律却觉得怎么看怎么有猫腻。

    “喔,刚好有空,顺便来走走。”聿律只能这样说,把视线从这对兄弟身上移开。

    纪岚离开之后,聿律就想去拿两杯酒来啜啜。走近食物桌时,回身却撞到一个人,聿律手上的香槟杯差点飞出去,对方也吓了一跳,回过头来道歉,

    “啊,对不起对不起,你有没有……”

    但对方一开口聿律就愣住了,因为这声音怎么听怎么熟悉。他抬头一看,果然看见槐语那张发散著费洛蒙的大脸,大概是因为参加这种高级晚会,槐语连胡渣都剃干净了,整张轮廓分明的脸只有招摇二字可以形容。

    他穿著一件光看就价值不菲的墨绿色无领带条纹西装,脚上踏著同样招摇的白色皮鞋,右耳上一样戴著银制耳环。聿律得退后两步才得脱离他的费洛蒙影响范围。

    “大叔?你怎么会在这?”槐语似乎也相当惊讶,打量著聿律一身寒酸行头,一副在天鹅群里看到一只东山鸭头那样。

    “我陪纪岚来的。”聿律只得老实说。槐语身边还有个女伴,一身艳丽的亮片小洋装,一手还亲密地挽著槐语的手臂,聿律看他低声和那女子说了两句什么,女伴露出一副娇嗔的模样,对槐语说了句什么“那待会要赶快过来喔!”,才踏著高根鞋离去。

    “所以说,你们两个终于在一起了?”打发走女伴后,槐语立刻回过头来。

    聿律僵了一下。

    “你才是,你终于决定投进d罩杯的怀抱里了?”他顾左右而言它。

    槐语不屑地撇撇唇,“那是我那笨蛋老妈硬塞给我的,我都说不带女伴没关系的,她非得给我找什么议员的女儿,有够难搞的,你看过可以化两个半小时妆的生物吗?我本来想找艾草的,但她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太好?”聿律问。

    “嗯,就是法庭上的事啊,她好像还在生她老爸的气。”槐语顿了一下,又说:“艾草家以前好像发生过很不得了的事,从那件事之后她爹就变了个人,把自己逼得很紧,连带连艾草也喘不过气。”

    聿律想起刚才在车上纪岚对他说的话,理解地点点头,槐语又说:“她跟我说,她觉得她爸爸至今还没有放下,还活在那件事的阴影里,所以才会不惜逼她念那种信,也要把阿常逼上绝路。”

    槐语耸耸肩,“与其说是生气,我觉得她比较像是心疼吧,心疼他父亲。看她这样还挺令人难过的。”

    聿律闻言略带暧昧地看了他一眼,槐语似乎知道他的意思,伸手撩了下额发。

    “别误会,我只是把她当妹妹,我是独子,从小就希望有个妹妹。”他吐了口气,又说:“再说以阿常现在的状况,我根本没有心力去想其他事。”

    “嗯,他的状况确实是不太好。”聿律说。

    槐语叹了声,又说:“我写了几封匿名信到看守所里给他打气,给他送些水果书籍什么的,但效果有限。我本来想不顾一切地去见他,但我想对他只有反效果。”

    聿律有些惊讶,没想到槐语暗地里还做了这么多,他一直以为这富二代的长处只有费洛蒙而已。槐语又像想起什么事般,抬起头来说:“对了,大叔,关于那天的开庭,我一直在后面听到最后,有件事情我很在意。”

    “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认错,但你们不是提到什么陆行的吗?那个人我也看过他,在许多年以前。”

    聿律吃了一惊,“看过他?在哪里?”

    槐语犹豫了一下。“说看过也不尽然,应该说在网路上遇过,而且是大概差不多六、七年的事了,那时候gay圈很多都用bbs或是网路聊天室之类的东西交流,有时候聊出感觉就约出去打炮了,我看大叔你这个样子也是老资格了,应该知道吧?”

    聿律本来想问他身上哪一个地方看起来像老资格的,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大概知道,我朋友以前也常上那些网站,所以呢?”

    “那时候出了很多gay圈网路名人,有个知名的约炮聊天室,叫‘寻梦花园’的,现在好像改成叫什么‘正港猛男’之类很露骨的名字,真是时代不一样了。现在年轻一辈的gay一个比一个招摇,我看这聊天室名字就不会想上去了。你说对吧,大叔?”

    槐语感慨地说著,聿律低头摸摸鼻子。

    “当时寻梦花园里有个神秘人,匿称叫作‘陆行鸟’,大叔应该知道陆行鸟吧?你的样子就是有在涉猎这种的,六七年前那个游戏还很红。”

    聿律想问他哪里看起来像是有在涉猎那些东西……唉,算了。

    “嗯,我朋友有在玩太空战士。”

    “就是那个。那个‘陆行鸟’非常有名,因为传说他只有有人约,就来者不拒,而且通常这种荡妇型的一般品质不佳,他却是用过的人人说赞。据说他很年轻,又什么都敢玩。但他在网路上又很神秘,除了性别以外一切资料都不公开,想认识他除干他以外别无他法。”

    槐语这话说得大声了点,右首一个贵妇朝他看过来,他忙压低声量。

    “听到这种传闻我当然很好奇,那时候阿常刚和我分手不久,我那阵子有点自暴自弃,就想要不然试试看好了,就试探地丢了他讯息。”

    槐语说著,“他很快就回应我,一劈头就问时间地点要约在哪里。大叔应该知道吧?约炮之前至少都会确定年龄和职业什么的,要是不小心碰到麻烦的对象就糟了。”

    “你也挺清楚的嘛。”聿律忍不住莞尔。电线杆联盟果然志同道合。

    “但那个‘陆行鸟’像是连这个都不在乎似的,我那时候巴住他,问了一些我感兴趣的问题。我问他几岁,他说他一定比我年轻,我猜多半是学生吧!我又问他做什么的,他说电子相关的行业,说是兴趣。”

    台上的小提琴撤下来,换另一个年轻女性表演长笛,台下又是一片罐头掌声。槐语只得往聿律靠近两步。

    “对了,你不用表演吗?”他比比台上,问槐语道。

    “不用,我没有才艺可以表演,小时候学什么放弃什么,我是个没三小路用的纨裤子弟。”槐语撇撇唇说。聿律不禁笑起来,虽说一开始有些误解,聿律倒还挺喜欢这个人的直爽性子。

    “你刚才说和陆行鸟聊天,然后呢?”聿律回到正题。

    “嗯,最后我问他,为什么会取‘陆行鸟’这个名字当匿称,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意涵之类的,你知道他说什么吗,大叔?”

    聿律摇头,槐语便说:“他跟我说:‘忽然想到就用了,大概是他和我的本名几乎一样吧!’我又问他‘所以说你姓陆啰?’,‘你名字里有个行还是有个鸟?’但他好像很后悔跟我讲那句话的样子,后来都没出声了。”

    “那后来成功了吗?唔,我是说约炮的事。”聿律好奇地问。

    “没有,因为之后我丢讯息,他都不理会我,当然也不可能约出来打炮。”

    槐语惋惜似地叹了口气,“不过我圈内朋友跟他上过,他说真的很年轻,大概二十岁出头,身材和脸蛋什么的都满分。还说他对机械电子什么的很感兴趣,一直玩他带去的bbcall。怎么样,年龄也很符合吧?”

    聿律沉思半晌,“不过就算这样,也有可能只是同名同姓……”

    “你们在法庭上叫他陆航对吗?就是把行念成出航的航。”槐语问。

    “嗯,是叶先生说的,他说那个叫陆行的坚持他们得这样叫,还说因为太多人搞不清楚是陆型还是陆航,所以后来都一律叫他小陆了。”

    聿律说著,又像醒觉什么地抬起头,“呃,你的意思是……”

    槐语点点头,“我是这么想的,这个陆行想摆脱身为荡妇的过去,但又不想大张旗鼓到去改身分证上的名字,所以才想出这个断绝联想的作法,听起来挺合理的不是吗?”

    “但你不是说他在电子业?和警卫也落差太大了。”

    “嗯,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那个陆行鸟后来就在‘寻梦花园’里消失了,大概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有人说他出国了、也有人说他找到真爱之后转性了,不过当时寻梦花园里流传另一个更可靠的说法,就是……”

    台下又响起一片掌声,表演长笛的女性单拉群摆,向下面的群众鞠躬答礼。聿律听见司仪在台边朗声说:“我们非常感谢忻家小姐的表演,菊小姐的长笛还是和以往一样余音绕梁啊!下一个节目是……”

    聿律看槐语那个难搞的女伴去而复返,从后面拉住槐语的手臂,把他往旁边拖,“你不是说只说一下子吗?不要聊天了啦,我们到那里去看表演嘛!”

    槐语转过头去,不知道和那个女性说了什么,最后无奈地回过头来,“抱歉,大叔,待会再和你慢慢说,这个场合没办法好好说话。”

    聿律理解似地点点头,槐语就被女伴半拖半拉地挽著手臂带走了。聿律看槐语的样子,活像只被戴上项圈的狗,忍不住报以同情的目光。

    聿律把喝空了的香槟放到侍者的盘子上,正想再到边桌上拿一杯,脖子冷不防被一样东西从后面勒住。聿律全身一阵机伶,那东西凉冰冰的,肤质细致到摸不出一丝皱折,瞬间聿律还以为鬼上身了,直到身后的人出声。

    “来看二哥表演吗,聿律师?”

    聿律吃了一惊,忙不迭地回过头,果然看到纪化那张妖孽感十足的脸。

    “呃,纪医师……你、你也来啦?”

    纪化仍旧攀著聿律的头颈,那张酷似纪岚的脸靠得极近,气息全吹在他的脸上,“哎呀,叫得这么生疏,我们又不是普通人的关系了。”

    “我、我倒觉得我们的关系很普通……”

    “看来我是小看你了,二哥不带二嫂来,却和你相偕出席,这代表你在他心底还是有一点份量吗?”纪化盘算似地说,他随手一勾,聿律的脖子又回到他掌握里。他想这个纪家四子一定有学过擒拿术之类的技巧。

    这时候花园厅里的灯光忽然全部暗了下来,许多人拿著酒杯,停下谈话,齐齐往露台的方向看去。聿律也受到这种氛围感染,仰颈往台上看去,只见有个人跪坐在露台中央的小桌子前,低垂著眉目,双手平放在眼前不知什么乐器上。

    聿律仔细看了一会儿,才认出那个人就是纪岚。

    只见他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席浅绿色的素雅长挂,大概是要增添戏剧效果,纪岚连头上都戴了假发。几可乱真的黑色长辫,柔顺地披垂在纪岚一向单薄的肩头,再加上现场灯光塑造的氛围,聿律发现自己的呼吸一时停止了。

    “哇喔。”聿律听见身后的纪化吹了声口哨,“看来二哥这次真的是卯足了全劲啊,果然是想给大哥做面子吗?”

    聿律一愣,“做面子?”

    “嗯,你不知道吗?这次的慈善晚会,我家大哥算是主办人之一,我猜我家那位老头子差不多也要谢谢一鞠躬了,大哥婚也结了,接下来显然就是换他上台。总是要召告天下一下,让老头子过去那些朋友对纪家继续保持信心。”

    纪化的语气里一直有著抹不去的讽刺,“大哥也真辛苦,从小就被决定了自己无法驾驭的道路。嘛,不要说大哥,纪家每个人也都一样就是了。”

    聿律看了眼纪化扭曲的唇,再看看台上持续低垂著眉目、仿佛和法庭上那个律师是两样人的纪岚。想起许久之前,纪岚曾经向他说过,为了协助纪泽继承家业,要放弃当律师的事情,心底不禁像螺丝一样扭紧了。

    纪岚的十指往前一搁,聿律这时才看清纪岚面前的是座黑色的古筝,大概有经过改良,形制特别新潮优美。纪岚的手指一向修长,戴了指套之后更像艺术品一样,聿律一直以为纪岚说要表演古筝只是虚晃两招,但他早该知道这个人做什么都是殉道者。

    晚宴会场相当安静,聿律看包括槐语的女伴在内,一大群太太都挤到台前去了。

    纪岚浅浅吸了口气,好像要缓解紧张,跟著古仆的乐音就仿佛魔法一样,从纪岚的指尖下流泻出来。

    聿律实在不太懂音乐,平常为了社交虽然会进出音乐厅,但都是进里头和周公谈心事的居多。

    但像现在这样,隔著一段距离,看著纪岚如此专注地拨动每一根琴弦、塑造每一段旋律。聿律耳里听的是音乐,心灵却被带进了另一个层次,许多和纪岚相处的片段从心头淌过,那些音符仿佛化作了纪岚的语言、纪岚浅浅的笑声,纪岚说著「前辈就像我的家人一样呢”,以及那天晚上,纪岚仰著脸问他:“前辈可以吻我一下吗?”的余音。

    聿律就这样站直了身,挂在他脖子上的纪化变得不再重要,聿律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的心神、思绪、视线、五感,全归结在古筝前那个青年身上。除了纪岚以外的世界,聿律全都感知不到,全都麻木不仁。

    聿律指尖战栗,眼眶发烫。原来真正到达彼岸是这种状况,原来地狱并没有想像中难当,只因每个在地狱谷底的人,都以为自己身处天堂。

    自己这样是完了吧,聿律想。全完了,三十年的屁股人生,就栽在这把古筝上。

    纪岚一曲演毕,从古筝前站起来,向众人裣衽为礼,连答礼也十分古风。聿律看台前的贵妇们像是疯了一样,拚命地鼓掌不说,好几个对纪岚大送秋波。聿律依稀还看见纪家长子新娶不久的妻子,一脸追星族迷妹的模样。

    纪岚倒是很平静,和在法庭上打了胜仗一样,平静地又鞠了个躬,往露台后退场。

    负责司仪的人讲了些场面话,介绍下一位表演者出场。聿律完全无心细听,看见纪岚从里头走廊走进了其中一间包场下来的饭店房间,他甩开身后纪化的纠缠,纪化开口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但聿律连听觉也麻痹了。

    他像只追寻花蜜的蜂尾随纪岚进了那间房。房间里都是各式道具服装,料想是主办单位租来给表演者换装用的。

    纪岚站在镜前,正在卸除头上那顶长假发。他吐了口气,好像在庆幸表演终于结束之类的。聿律从后头悄悄地接近他,直到自己也进入落地镜的映射范围。

    “前辈?”

    纪岚很快发现他,意外地回过身来。聿律在进房时已经把房门锁上了,他不想让第二个明奈到地检署按铃控告他。

    “前辈,你怎么……”纪岚假发脱到一半,指尖还陷在发丝上,聿律越靠越近,几乎贴上纪岚的身体。

    他放下手里的柺杖,居高临下凝视著纪岚那双黑亮的眼眸,然后一手压在墙上,姆指拉过纪岚的下巴,把他拉过来吻了他。

    这是十分正式而绅士的吻,和纪岚感冒那日不同,绅士到聿律自己都觉得惊讶。他无视纪岚些微的挣扎,把唇贴在纪岚微启的唇瓣上,一直到感觉那双唇的温度变了,才缓缓地松开他。

    纪岚看起来还有点懵,但没有立即的反抗动作。聿律看他用单手抚著刚被吻红的唇,怔怔地看著自己。

    “聿律前辈?”他叫了全名,“唔,这个……”纪岚像是无法措辞。

    “你上回的要求。”聿律低低地说,又凑近了一步,“还记得吗?你要求我吻你。”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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