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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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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武侠]明穿之朱祐樘 作者:莫子乔

    第5节

    更奇妙的是,雨化田居然什么也没做,让期待他对周太后出大招的唐悠竹,等得好内伤。

    尤其在难得出门一回、居然又遇上那个在元宵节里请他吃芝麻糊的好心公子,虽不知道人家怎么知道他就是“太后不厚”里头那个倒霉被迁怒虐待的幼童的,但却接收到满满一份关心和义愤填膺的“公道自在人心!便是太后也不能倒行逆施,朝中自有官员劝谏皇上,此后必不会让她在随意虐待臣民”之后,唐悠竹越发觉得,便宜舅舅不爱他了!

    对于这事的反应,居然还不如一个只见过一回面的不知名人士!

    唐悠竹和雨化田住了近一年,虽然中间磕磕绊绊的,但他几乎都要打消日后拿他涮火锅的主意了——还以为便宜舅舅起码也该对自己日久生情了呢,谁知道居然这么冷心冷性的,不过区区几个农户告上门就能弄得周太后臭大街,结果自己都见了血,还不赶紧找她出气!

    唐悠竹带着街上买来的一堆点心玩具,胖脸儿却耷拉着,和被踩了尾巴又还不能咬回去的小狗似的。

    雨化田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只招呼他用了饭,期间极其难得地允他吃了两块山药枣泥糕,看唐悠竹吃了甜食精神稍微好点,却还是有些恹恹的样子,再挑了挑眉,依然没说什么,踱着步去了书房。

    ——却传了今天跟唐悠竹出门的内侍询问,得知了唐悠竹今天吃了几块糖、放了几个屁,和几个人对视过、与什么人说过话……等等等等事无巨细了解一遍之后,挥退内侍,自己独自站立半晌,叹了口气:

    ——“真是个傻小子……”

    可不就是个傻小子?若不是雨化田为他出气,“太后不厚”的流言,能在半月之内,传得连东海岭南诸地都知道了?

    别说这是明代,就算是在现代,有网络有手机,国家领导人母亲的闲言碎语,也未必能传得这么快呢!

    但雨化田也懒得和唐悠竹多解释,反正以丑娃娃的早慧,愿意明白的迟早会明白,不愿意明白的,他说得越多,越没意思。

    明明知道唐悠竹在郁闷什么,但雨化田果断对唐悠竹的幽怨目光,实行了冷处理。

    甚至连格外允许吃第二块的点心,都只有那一次,此后继续实行严格控制,每天甜的三块咸的五块,还特别规定了大小厚度,让唐悠竹连说服厨子将点心做得大个再大个些的空子都钻不了。

    ——感情上被漠视,物质上被管制!

    唐悠竹觉得自己简直可怜得就像旱地里的小白菜,蔫吧蔫吧的,还没有长大就先苍老了。

    偏偏这些天雨化田还忙得很,还不准他再出去逛了,老肉墩子老菜帮子的唐悠竹,只好可怜兮兮地坐在石墩子上,无聊得只能扯着老叶子玩儿,不想动作大了点,将袖子里头的涅槃又碰掉了。

    唐悠竹唬了一跳,上回一不小心就把涅槃上头的凤凰碰掉——

    更悲剧的是那骚包的凤凰竹编也不知道掉哪儿去了,到现在都找不回来,新作的便是十分形似,扎上去总也有些维和,所以直到现在涅槃还十分可怜地裸奔着!

    ——唐悠竹才不承认裸奔的涅槃也很顺眼呢!他最近对这个小竹笛小心极了,就怕不小心又蹭着碰掉点儿什么,就算老也吹不响,好歹这虫笛也是个念想儿不是?谁知道这好好儿坐着,都没滚地三圈半,也能忽然从袖囊里头掉出来?

    唐悠竹跳起来,腿短跑不快,好在肉层厚实,他索性直接抱头滚地,追着滴溜溜滚着的竹笛也跟着滚出去……

    韦兴、陈准两个被指派出来协助雨化田的内官,以及代表锦衣卫而来的万喜,跟着雨化田一道往书房去时,就见着这么一个滚得十分娴熟的肉墩子,一头砸在雨化田左小腿上的时候,还不忘将险些儿给他右脚踩着的一根染成孔雀蓝色的小竹笛给捞在手里!

    雨化田年纪虽小,近年窜得却快,便是万喜是贵妃弟弟,也不敢小觑他,韦兴陈准两个,更是十分清楚雨化田那洁癖毛病,此时见凭空滚过来一个肉墩子,蹭了雨化田满靴子的泥灰草屑,心里都是哀叹一声:“晦气!”

    妖狐夜出案追查了月余还没个说法,雨化田还为此被清宁宫钻了空子,家中嗣子平白遭了好一场殃,据说手骨都被折断了(雾)、手臂上还少了两大块肉(大雾),清宁宫之残酷不慈、雨家小娃之悲惨凄凉,整个大明都传唱遍了!

    韦兴陈准都是阉人,最清楚不过嗣子对他们这种人的重要性;万喜倒是能在妻妾身上使真力气,却也是年将而立犹没能有个一儿半女的,最近还正琢磨着收养一个娃娃带一带子嗣运气……

    他们很能理解雨化田的心情,所以这些日子雨化田越发冷酷严苛毒舌刻薄,他们也都不十分计较。

    可不计较是不计较,这好端端的,洁癖雨化田又给弄个一身脏,回头十分毒舌变作十二分什么的,还真是让人承受不来啊!

    ☆、第 21 章

    总算韦兴机灵,赶紧弯腰扶起唐悠竹,又对雨化田笑:“大人和小公子倒是亲近,小公子看见您来,路都走不稳,直接扑过来迎接了!”

    雨化田和唐悠竹一起死鱼眼看他,睁眼说瞎话什么的……

    雨化田才不会承认自己有那么点儿自欺欺人的愉悦呢!

    倒是唐悠竹眼珠子在眯缝儿里头一转,觉得对饭票保护伞谄媚点儿总比被扣了零嘴儿的好些,便笑嘻嘻挥着手里的小竹笛,猛点着胖脑袋:“嗯嗯,我可想酥酥了!”

    雨化田斜眼看他,你想的是鸡蛋酥还是核桃酥啊?而且……、

    “我早上出去前你还特特爬起来从我膳桌上捞了一碗建莲红枣汤喝,怎么才几个时辰不见,倒像是两年没见似的?”

    他这话里头讽刺值简直破表了,唐悠竹周岁还没到呢,他就说两年没见!

    唐悠竹却只当没听明白,笑嘻嘻抱住他的小腿,顺便将手上的泥巴草屑都给蹭在他的靴子上,看得韦兴等深知雨化田洁癖的狠狠倒吸一口凉气,正稀罕娃娃的万喜还弯着腰扎着手,准备雨化田真一脚踹出去的话,好歹救救这小娃娃。

    却不想雨化田嘴角才是一抽,还没有动作,那肉墩子已经连脸蛋也蹭上去了,嫩生生的脸蛋蹭在那皂靴上,居然像是蹭着最柔软的丝缎似的,胖脸儿上的小表情荡漾极了,声音更是甜腻腻的:“一个阳阳三秋秋嘛~酥酥~”

    ——还酥酥!想要酥酥问厨下要鸡蛋酥核桃酥去!我虽不许你多吃,可没禁止你看!

    雨化田磨牙忍下一句咆哮,万喜看着胖娃娃,越看却越觉得有趣:“什么阳阳秋秋的?”

    说着,还伸手要去戳唐悠竹的胖脸儿,被雨化田毫不客气一拂袖拍开,万喜抚着被拍得生疼的手,原有些恼怒,转头却见雨化田寒着一张俏脸,媚眼如刀,一时什么火气都散了,只讷讷重复一句:“什么秋秋?”

    雨化田最恨人因他容貌侧目,但万喜虽时常爱对着他发呆,却没什么亵渎之意,又是万贵妃的弟弟,雨化田也不好做得太绝,只是眸中神色越发冷了:“这么无聊不如多读读《诗经》,尤其《王风采葛》篇,想必读完你和小奶娃会很有共同语言的。”

    万喜满脑袋问号,他爹原虽做过掾吏,但在他出生前就获罪发配了,他幼年时生活颇为艰难,父母也没如何强求他在诗书上的进境,不过是识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此时给雨化田来这么一句,真是满头雾水。

    倒是韦兴陈准虽是内侍出身,却很读了些书,一想就知道方才那小娃娃说的原来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由腹中暗笑,只是雨化田的性子冷肃,此时更是有找人迁怒发火的嫌疑,他们也不敢笑出声来,但看着依旧扒着雨化田小腿的娃娃,就越发越有趣。

    韦兴也罢了,他原就是依附于雨化田门下,莫说唐悠竹是真表现得相当聪慧可爱,就算他是个痴呆丑怪的,韦兴也必须看出他的好处来。

    难得的是陈准,这位素来是以司礼监大太监怀恩公公马首是瞻的。

    而怀恩公公对雨化田的印象嘛,不说深恶痛绝,肯定也不怎么好!怀恩虽是大太监,却算是极有规矩的一个,未必两袖清风绝对正直,但也算得上忠君爱国的那种,最看不得雨化田依附万贵妃忽然窜起,又总觉得雨化田贪恋权位不稳重。

    陈准和雨化田合作了这些时日,因着皇帝亲口吩咐以雨化田为主,他倒也不曾故意使什么绊子,但如此刻这般放松的,还真是第一次。

    到底都是阉人,就算韦兴和陈准也都熬到能够认得起嗣子、赎得回那物事的地步,但谁不想那嗣子能是个聪慧贴心的?

    看那娃娃如此圆胖可爱,对雨化田又这样亲昵依恋,甚至聪明得连一日三秋的典故都知道……

    便是陈准,如何能不爱?

    可惜,不是自家的。

    看着雨化田眼角斜斜往下撇、一侧唇角微勾,十足十嫌弃不屑的样子,别说陈准韦兴,就是万喜,都又是可惜、又是嫉妒。

    只是今日他们有正事商议,也不好再逗小孩儿,看雨化田将那娃娃随手拎起来扔出去的样子,就算都看得出他用上了巧劲儿,摔不着那娃娃,却一个个的不免有些肝颤,又有些泛酸。

    这人哪,有时候真不得不信命!

    有些人求一辈子都求不来的东西,有些人却可以轻松获得,甚至还拥有得漫不经心。

    例如韦兴陈准等人对早慧胖娃娃的渴望,又例如朱见深的弟弟们,尤其是万宸妃所出朱见潾朱见浚兄弟几个。

    朱见潾仅比朱见深小半年,其母宸妃——宸者,天地之交宇,北极星之所在,代称王位、帝王也!单这个封号就可以看出宸妃之盛宠,而宸妃生子见潾、见湜、见浚、见治,并一女广德,为英宗后妃中生育子女最多者,亦可佐证其所得宠爱之盛。

    巧的是,这位宸妃和当朝极具圣宠的一个贵妃,还同是万氏,虽不同族也不同宗,但五百年前未必不是一家人。

    同样倒霉的是,这两个万氏都没有当太后的命!虽然万宸妃比万贵妃好一点,她四个儿子现还存活了三个,但其所出长子却比周太后之子小了五个月!

    同为庶妃,这五个月就足以定胜负。

    大明朝素来讲究立嫡、立长。

    无嫡子时,这长子就占了先天优势,更何况当日周氏还颇为讨好英宗嫡妻钱氏,虽记嫡在皇家不是规矩,却也足够在英宗被万宸妃挑唆出更换太子之意时,只是左右摇摆,终不曾真行废立事。

    所以朱见深有惊无险地终于熬成了皇帝。

    而朱见潾,只比他小五个月的朱见潾,却只能是区区一介藩王,虽朱见深登基后为显示其仁爱之意,将他的封地从贫瘠的德州改为相对富庶的济南,可再富庶,又如何比得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皇帝?

    万宸妃因幼子见治年幼未就藩,也居于京中,她又是先帝宠妃,宸字封号、先帝随身玉佩,都足以让周太后恨得咬碎了银牙也不敢真拿她如何,内侍宫人各处,她埋下的钉子,周太后也没那个脑子和能力真给拔干净了。

    这无疑就为朱见潾兄弟行事提供了许多方便。

    雨化田追查了两三个月,终于确定了,妖狐夜出案,与万宸妃一脉颇有关联。

    永宁宫中,万贵妃与皇帝叹息:“都是我的不是,不该赌狠不再管清宁诸宫之事,结果连让人安了钉子没拔干净都不知道,累得深儿受惊……”

    皇帝握着她的手,沉默半晌,终归是没将朱见泽很可能也掺和进来的事与她说,只叮嘱道:“清宁宫那儿,规矩上过得去就行了,日后,你、你也多加小心。”

    朱见泽是皇帝的同母弟弟。

    皇帝一直知道,因为这个弟弟生在父皇尚未复辟之时,那时候母后养胎的条件远比不得怀着自己的时候,虽然朱见泽生下来也是健壮结实,母后却每每因着觉得愧对于他格外疼爱几分……

    但皇帝真的不知道,周太后疼爱崇王朱见泽,能疼爱到这般地步。

    无论是否为万宸妃利用,周太后为了幼子崇王,宁可损害作为其长子的自己的利益,却是事实。

    小儿子、大孙子,老两口的命根子。

    自己所出的长子、母后的长孙,虽不是她的命根,但这个小儿子,却显然是。

    皇帝忽然觉得很累。

    很累很累。

    他叹息着靠近万贵妃怀中,这个女人或许已经不年轻,也或许从来都未曾貌美过,但只有这个胸怀,是他疲累至极时,唯一能安心休憩之地。

    无论她做了什么,她都不曾真的让他不安。

    ☆、第 22 章

    皇城之中竟也出现妖狐的事情,遮遮掩掩的,也算处理干净了。

    皇帝心情却一直不怎么好,哪怕妖狐夜出一事算是结案了,万宸妃也在病了些时日之后直接病逝,但清宁宫始终是他心口的一根刺,五日一朝的孝顺之行,没有取消,却越发索然无味。

    就算周太后近来对他仿佛慈爱了很多,皇帝却只觉得很累。

    好在家事不顺,政事尚且过得去,尤其万贵妃偶然谏言在鲁浙两地预备涝灾之事,皇帝原不以为然,不过想着万贵妃就是鲁人,又听她说一直梦着洪水滔天、十分不安,宁可在永宁宫缩衣简食、也要备着山东等地旱灾之后再闹涝灾……

    皇帝心疼一向刚强护着他的万贵妃这般忐忑,方才顶着户部尚书各种国库紧张的话语,硬是逼着国库里头挤出来一些,又从自己内库添了一些,依着万贵妃的意思,在鲁浙等地做好了预备涝灾的各种布置。

    不幸又幸极了的是,皇帝不以为然的涝灾还真发生了,但因为外有皇帝上心、内有万贵妃殷殷嘱咐镇监鲁浙等地的镇监内官务要尽力,防备颇足,虽民居盐场都有被淹没的,但因转移及时、疏通有备,损伤并不甚大。

    原还觉得皇帝折腾、万贵妃手太长的朝臣们,此时也不说话了,姚夔等鲁浙两地的官员心里滋味更是复杂。遇上正好是总领主持此前涝灾防备布置的雨化田时,就是之前极力反对皇帝任用如此年幼的一个内侍掌印御马监的吏部尚书王恕等人,对他都客气了几分。

    王恕却不知道,在雨化田那个梦中,他原该在今冬就任第一任河道总督。现在给雨化田横插一手,鲁浙各地的民心感激,却一个未得,被雨化田捞走了大半去。

    但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处,知道得太多有时候也是一种烦恼。

    十一月甲寅,皇帝立朱祐极为皇太子,大赦天下,官民与庆,唐悠竹却托着最近终于瘦得能明确数出只有三层的小下巴,悠悠叹了口气。

    这只见过一回的便宜哥哥,只有月余的太子命,然后就成了悼恭太子。

    悼者,哀也,悼念亡人也!

    唐悠竹前世堂表兄弟虽不少,也不乏亲如同胞的,但正儿八经的同胞兄弟,却是一个也无。

    当然就算有,在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孤星体质之后,也多半不会再联系。

    可有而不联系,和从来没有过,那感觉总是不一样的。

    但可惜了,唐悠竹就算不是一定要做皇帝,也实在不想为了一个显然和周太后十分亲近的便宜哥哥,去和万贵妃干上。

    周太后脑子不够用,便宜哥哥只是远远见过一面,倒是万贵妃,万贵妃在不知道他身世时反而是对他挺不错的一个,万喜还特特送了他好几把笛子,什么玉笛金笛的都有,出手大方得很。

    若是日后万贵妃也能安分,又不对雨化田纪氏出手,唐悠竹也懒得为了几碗老黄历的堕胎药对她做什么。

    男人的心胸就要宽广些,虽偶有惊险,但凝淬都能消除的一点儿debuff状态,就不需要斤斤计较啦!

    唐悠竹想做的、能做的有很多,犯不着和几个心理扭曲的女人死磕。

    ——可命运的尿性就是,公平公正公开地坑害世间万事万物。你想要的未必能要到,你不想要的,也未必就不会发生。

    唐悠竹不乐意和女人死磕,女人却很乐意和他死磕。

    册立皇太子的喜意还没彻底消褪,次年春正月癸亥,皇太子薨逝。

    万宸妃一脉还未有动作,周太后已经在哀哭的同时,流露出希望皇帝过继六子见泽之子承嗣的意思。

    皇帝心口拔凉。

    他固然能够忽略万贵妃的一些举动,但那不过是因为他相信万贵妃再如何怨恨,也不会真的让他彻底无后。

    但皇帝今年不过二十几,早年身子骨虽熬坏了些,这些年也养回来不少,目前并没有不寿之象。

    朱见泽目前也就两个儿子,其中长子还是庶出……

    周太后,又何必这么着急?

    没有证据,也知道妄自猜测母亲不该,皇帝还是忍不住想,朱祐极的死,与其说是因为掌管内宫的阿万不耐烦柏贤妃的草木皆兵索性撒手不管,是不是更因为,周太后急着让朱见泽的血脉当太子、当皇帝,所以暗地里做了什么?

    或者最起码,放任了什么?

    ——不怪皇帝多疑,当日周太后在皇长子夭折一事上,起码就扮演了放任的角色。

    而妖狐夜出案上,雨化田虽没捉住蛛丝马迹,但偶然随口一句话、却勾起了皇帝另派心腹去查探出来的结果,足以让皇帝不再那么相信周太后会护着一直依附她的柏贤妃母子。

    毕竟,她为了朱见泽的利益,连自己这个亲儿子都可以伤害,又如何会在意一个隔辈儿的孙子?

    就算在意,也必比不上朱见泽。

    ——周太后很可能为了朱见泽的儿子能当太子当皇帝、而至少放任了朱祐极死去的念头,如毒草一般,在皇帝心中疯长。

    在朱祐极病逝后,皇帝还是五日必要去清宁宫一趟,但他在清宁宫,已经不止连一口水都不敢喝,他甚至连闻到一点陌生的熏香味道,都要紧张不已地托辞设法离开,躲回永宁宫让万贵妃给他宣几个值得信任的御医来看诊。

    ——比起自己这个从小就不曾在身边养过的儿子,周太后一贯对祐极更加慈和,甚至以太后之尊,还常会亲手为他做小衣裳小袜子……

    ——但祐极死了,因为清宁宫送来的衣裳里头夹带了秽物病气……

    ——祐极都死了,自己这个只得过周太后荷包、从来没穿过她亲手做的衣裳的儿子……

    大明朝讲究的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但若兄长无嗣,那么兄死弟及也有先例。

    皇帝原本一直觉得自己能等到万贵妃为他挑好合适的女子绵延后嗣,但忽然他发现,就算他还年轻,就算万贵妃一直很用心在为他调养身子,可若是,有人等不及了呢?

    若他在留下子嗣之前驾崩,周太后以母后之尊下旨立其嫡幼子继承兄长的皇位,岂不也名正言顺得很?

    ☆、第 23 章

    朱见深在英宗复辟之后,第一次发现,原来宫廷还是如此危险。

    就算他已经贵为天子之尊,这个宫廷也没能比他叔皇在位时,更安全多少。

    他护不住自己,就像他护不住那个他和最爱的女人生的长子一般。

    皇帝恐惧极了。

    而就在这时候,安乐堂里头,已经隐忍了一年多的纪氏,在听说朱祐极当了不到两个月的太子就死去的消息时,疯狂大笑着“天佑我儿!天佑我族!”之后,终于动用了她熬了十年,才埋进朱见深身边的一颗棋子。

    张敏。

    纪氏刚被俘虏入宫时,张敏还只是内藏的一个小内侍。

    纪氏顷刻之间,就从土官嫡女,绝对的贺县土公主,变成了宫廷里头一抓一大把的奴婢,心理落差自然很大,一开始也还没琢磨出什么和皇帝生个儿子、再利用他让蛮族翻身把歌唱的大计划。

    一开始时很有些年头,纪氏在内藏活得很低调。

    但低调并不代表她就彻底没了主意了。

    身为贺县蛮族土官的嫡长女,虽有一个同为嫡出的兄弟和一个还算受宠的母亲,让她在面对庶出妹妹们时,很是多了几分硬气,但有姐妹相争,要为弟弟谋划……纪氏多少也是有点儿手段的。

    所以虽然身无分文、还是以战败俘虏的身份进宫,她还是笼络了些许内侍宫人。

    张敏只是其中之一,甚至不算混得最好的一个。

    但却是最接近皇帝的一个。

    张敏现在是皇帝的梳头太监,虽只管梳头,却也是近身服侍的人。

    有时候也能说上两句话,例如在皇帝感叹身后无子时,大着胆子叩首告发:“安乐堂宫人、原内藏女史纪氏,早于成华六年七月为陛下产下一子。”

    皇帝震动!

    他的年纪、他的身体,都还没到迫切需要子嗣的时候,但形势所迫,目前如果他能有一个子嗣,大明朝能有一个皇太子,无意却能让帝位之前,多一面盾牌。

    在他不能、也不忍抢先对周太后和崇王朱见泽下手的时候,一个皇太子,无疑是挡在帝位和野心之间,一个最好的缓冲。

    梳子还在张敏手上,发冠还在镜台之前,皇帝却顾不得自己披头散发的狼狈,一叠声令人宣来司礼监掌印王怀恩,三言两句大致说明,便要他即刻带着圣旨前往安乐堂,迎接大明朝目前唯一的皇子殿下。

    可安乐堂又有什么皇子?

    安乐堂里头只有一个努力维持住端方温婉模样的纪氏。

    但再如何假装,纪氏在说起她那可怜的、被雨化田仗着贵妃的威势强行带走的儿子时,还是忍不住几分激动。

    她捂着脸殷殷哭泣:“我那可怜的孩子,才刚刚出生、才刚刚出生!甚至都来不及喝我一口奶……这些年也不知道遭了多少虐待受了多少委屈……”

    王怀恩默默想着陈准私下里与他说的,雨化田对他府中那个娃娃的各种纵容,还有精细到无论多忙都会监控着、每天只准他吃多少点心的用心……

    好吧,如果控制一个孩子甜食是一种虐待,那么这位疑似皇子殿下的孩子,确实是受到了极其惨无人道的虐待……

    皇帝的旨意里完全没提到纪氏,而且纪氏其人也出乎王怀恩意料的,嗯,不知道怎么说,但这么一个哭起来似乎梨花带雨,可在王怀恩这样老于世故的人眼中看来,其中的狰狞贪婪之色一览无遗的女子,王怀恩还真有些不太乐意沾手。

    但不管怎么说,这位是生下了皇帝如今唯一血脉的女子,王怀恩不知道时也罢了,如今也不能真的就将她扔在安乐堂不管不问,只得吩咐陈准将人亲自送回宫,且安置在……

    沉吟了半晌,王怀恩道:“且安置在清宁宫罢。”

    ——这位虽是太监,却极为规矩正统,皇帝对他不是不放心,但诸如周太后涉入妖狐夜出案、以及他自己现在去清宁宫闻着个陌生点儿的味道都恐怕是毒药的忧心,却是不会与他说的。

    ——所以王怀恩在不知内情的时候,将纪氏安排到清宁宫,确实是好意。

    ——只是好意不见得就能给人刷增益buff。

    ——王怀恩的好意,在未来很不算短的一段日子里,给唐悠竹增添了不少烦恼。

    ——这却是后话了,只说眼前。

    雨化田如今掌印御马监,身份非同寻常,论来竟是只有司礼监的掌印、并东厂督公能与他相提并论,王怀恩倒正是其中的司礼监掌印,可能相提并论,不代表能横行无忌。

    心里疑惑焦虑,但到了雨府上,听闻雨化田仍在御马监未归,而那个疑似皇子的小公子又在雨化田的卧室里——

    那个明显也是阉人的管事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大人的卧室,除了小公子外,从来不允许人进入,便是日常洒扫,也是亲自为之……”

    ——王怀恩其实不信就雨化田那洁癖狂,真能在不甚必要时亲自打扫一间屋子,但那管事这么说了,他也只好等着。

    皇帝的御旨,是让他来请人,不是来捉人的。

    不论这小公子是不是纪氏的儿子,而纪氏的儿子又是不是皇帝的皇子,既然是养在雨府,便不是他能想如何就如何。

    王怀恩坐下来喝茶,没有二话,且貌似不怎么着急。

    ——他也确实不急。

    ——纪氏的话,陈准必会带给皇帝,到时候自有处置。

    ——而雨府内外,甚至包括雨化田那间轻易不让人进出的卧室内外,都有他心腹的高手盯着,保准不管天上地下,今儿都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如此,他又何需着急?

    王怀恩料想的也确实不错,陈准将纪氏送到清宁宫门口,也没进去,托付给正好遇上的覃吉,简单与他交待几句,又道:“烦劳吉哥了,还望您见了太后殿下多多为我美言几句,就说奴婢实在是有更要紧的话,必须即刻回复陛下去,改日再来清宁宫与殿下请安。”

    覃吉亦是王怀恩带出来的,虽与陈准也有竞争,但也不少互助的时候,心中虽是波澜大作,却依旧爽快应下:“既如此,你赶紧寻陛下去——陛下此时依然在奉天殿那边。”

    这事陈准明白,皇帝在让他们去安乐堂接人前就吩咐人收拾奉天殿旁边的耳旁了。堂堂天子,惧怕一个说是贵妃、其实也就一介妾室的老女人,还惧怕到这等田地,陈准再看多少次都觉得稀奇得很,但他也不好多言,只叹息一声自去了。

    ☆、第 24 章

    一路上陈准的心情颇为沉重,他是真挺喜欢雨化田家里养的那个小娃娃,也是真相信雨化田对那小娃娃确实有几分真心疼爱在,但却真不相信雨化田会把皇子那般明目张胆地养在府里。

    ——满宫,甚至满天下,谁不知道御马监雨掌印,乃是出自万贵妃门下?

    ——而纪氏又是为何会被贬到安乐堂去的?这个虽不是满天下知晓,可起码这宫里头,就连冷宫里的一只小八哥都知道,绝对只能是万贵妃妒恨她承宠了啊!

    ——而且永宁宫前年确实有些时日,几乎三天两头就要派人往安乐堂送一碗堕胎药的事情,到现在宫里头也没几个敢忘记。

    雨化田若真得了纪氏生下的小皇子,能不为万贵妃效忠处置?

    陈准更倾向于,或者那小娃娃真是纪氏之子,却不是皇子,而是纪氏秽乱宫廷所出;又或者,纪氏真的生了个小皇子、也真的给雨化田抱走了,但却不可能是那个小娃娃,那小娃娃只可能是万贵妃在处置了小皇子之后,又不知道基于什么心理,弄出来的一个混淆视听的傀儡。

    历史上狸猫换太子的事情有或没有,陈准不敢肯定,但他却知道,为了利益,那等妇人以外人假冒夫家子嗣、谋夺好处的事情,自古就有不少,只是皇家罕见些儿罢了。

    ——陈准忽然想起来,万贵妃之弟万喜,对那小娃娃也格外疼爱。

    ——难道那小娃娃其实是万家血脉?

    陈准打了个激灵。

    他很可怜那被拖进漩涡里、随时可能粉身碎骨的小娃娃,但他什么都不敢说。

    不敢向皇帝求情,甚至连揭发自己这几乎已经八九不离十的推测都不敢。

    皇帝也没有问。

    他根本没想那么多。

    他只有一句话:“不管雨化田在做什么,立刻传他来见朕!”

    ——于是不过一刻钟,雨化田就进了奉天殿。

    ——又于是,再过了半个时辰,圣旨就快马送达了雨府。

    ——也于是,原本躺在雨化田的大床上四肢摊开挺着西瓜肚打着小呼噜的唐悠竹小朋友,只好被得了圣旨光明正大闯进来的王怀恩给三两下请到马车上了!

    今儿难得天气晴好,虽然风不算小,马车里头却燃着暖暖又没什么咽气的铜炉子,炉子上还滚着暖暖的奶油蛋花汤,唐悠竹却难得无心享用,只忧郁地托着小下巴:

    难道自己不该是在成化十一年六月才给认回去的吗?现在倒霉哥哥才去了不满一个月,没记错的话,前儿听说的,是“成化八年”吧?命运你把我的三年自由时间都吃到哪儿去了?别这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行不行?老子可还没减肥成功呢!这下巴略收收就妥妥足三层的样子,这依然给肥肉挤得连自己都闹不明白是什么形状的眼睛……

    可要如何让便宜皇帝爹一看就认准自己是他的娃?原来那个,据说可是因为模样像极了皇帝,才一眼就被承认的……

    ——叹气,该不会要靠滴血认亲吧?那玩意儿不靠谱啊!不是血亲也可能融合,更要命的是有时候就算是真真儿的血亲,它也不融合的啊!

    唐悠竹在便宜舅舅的庇护下,过了一年多吃饱睡、睡饱吃的悠闲生活,最大的烦恼除了那终于能吹响的裸奔涅槃笛,依旧怎么都无法召唤出哪怕一只呱太之外,也就是如何恰到好处地挑战舅舅大人的洁癖……

    他差点都要忘记了,曾经无数次感叹过的,活着不容易。

    ——可命运的尿性,又如何容许他忘记?

    唐悠竹抹了一下脸,脸上没有任何东西,但他却能感觉到,仿佛连手上那一抹之下都能沾得满满的,来自命运的恶意。

    另一只手捏紧竹笛,没忍住又凑到嘴边吹了几下,和那怎么也点不亮的技能栏一样,竹笛就是吹响,也召唤不出任何东西。

    十分忧郁的,唐悠竹又叹了口气,然后索性把奶油蛋花汤拿起来,也顾不上烫,两三口喝光后,便放松身子,直接往车中软榻一趴:

    老子就是个肉墩子!管你认不认得出来,这皇子也不是我说的、也不是便宜舅舅说的,万一血液不相溶,谁说的找谁去,老子不伺候了!

    ——不得不说,唐悠竹有时候还挺没良心的。

    纪氏在清宁宫已经望穿了秋水,她很有心往前头儿去,看看一被带走就是一年又七个月十七天的儿子,也看看那个害得她灭门毁族、却又让她得到了一架登天梯的男人,可惜近来前朝内宫的规矩越发严了,便是周太后,没有皇帝旨意,也闯不到奉天殿上去。

    所以她只得殷殷张望着,都没留心到周太后眯着打量她的眼神里头,藏得极深的东西。

    皇帝却没那么多顾忌,他早早儿就等在奉天殿门前。

    二月春风凉意不减,暖阁中地龙正好,出来了就有些冷了,皇帝却宁可在寒风中踱步,也不肯听劝进屋去。

    他一边踱步,一边努力回忆着和那孩子偶然见过的几面,只依稀记得是个早慧得才小小的一团子、就知道学着大人行礼,又圆胖得根本跪不下去、只一蹲身就直接滚地三圈半的肉墩子,模样嘛,只有一张给肉肉挤得几乎连眼睛都看不到的圆胖小脸,不过……

    皇帝皱着眉努力回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主观脑补过头了的关系,总依稀觉得,那孩子的脸型、眉形,甚至鼻子的模样,都是和自己像极了的。

    ——可怎么那时候反而没发现呢?

    皇帝皱着眉又踱了两圈,觉得应该是自己大男人的不爱照镜子,所以对自己的脸反而陌生了的关系。

    又想起来万贵妃对那孩子似乎一直就格外亲切,第一次见面时还只赐了东西点心,后来那孩子在清宁宫受了惊、送到永宁宫去时,阿万是搂着那孩子亲昵的,自己过去时还有些吃醋,那样的怀抱曾经可只是自己的专利……

    现在想起来,阿万搂着那孩子的模样,可不就和搂着幼年时的自己一模一样吗?

    若是皇长子能长大点,也许也是那样了,只可惜,他与他竟只有七十九天的父子缘分,他甚至等不及他为他取名,就那样去了,却又狠狠扎在阿万心里……

    皇帝想着,叹了口气,眼中隐约有些湿意,眉宇在那瞬间更是皱得极深。

    但在又踱了两圈之后,却渐渐舒展开来。

    那孩子既然和阿万有缘,或许……

    皇帝是更愿意要万贵妃为他生的孩子的,可万贵妃的年纪摆在那里,当初怀长子时,御医就说了生产时怕要十分凶险,后来艰难熬了一天半,总算母子平安,却再也不能受孕了……

    若非如此,任宫中其他女子千般算计,他也不会和阿万之外的人生儿育女。

    皇帝以为他还要花很长的时间去缓解万贵妃的心结,但想起万贵妃抱着那肉墩子时的温馨,却又忽然燃起几分希望,也许……

    ☆、第 25 章

    不知不觉间,皇帝已经来回踱了两刻钟,期间步伐时急时徐、眉峰时紧时舒,王怀恩还没回来,陈准自己心里有些凌乱,也不很能静得下来琢磨皇帝的心思,倒是雨化田两世为人,略一琢磨,便有些明白了。

    ……万贵妃么……

    万贵妃在雨化田梦中圣宠绵长,起码在四年后依然能将皇帝拢得死死的,唯一一次辖制不住皇帝的,便是朱祐樘封太子一事,但那时候的皇帝也只得躲到奉天殿的耳房中起居,并不敢当面忤逆万贵妃。

    而且这女人,怎么说呢,雨化田肯定不怎么喜欢,任谁给叫了好几年的“心肝宝贝儿开心果”——最要紧的是,她这么喊他的时候,也这么喊一只哈巴儿时——对那人肯定都喜欢不起来,哪怕那只是梦中的经历。

    可这人怎么样,有时候还真是比出来的。

    丑娃娃还小,若是如梦中那般,六岁时才认回来反而好些,六岁独自住到东宫里头都行了,但现在还不到两周岁,此前一直都是在自己屋里歇着的,这回了宫,肯定要有个人照看着。

    最可能的人选是:纪氏、周太后、万贵妃。

    ——雨化田不喜欢万贵妃,就算现实和梦里的不太一样,他也还是不喜欢她。

    ——但如果一定要在纪氏、周太后、万贵妃里头,去选出一个来抚养丑娃娃的话,雨化田宁可是万贵妃。

    ——起码万贵妃相对来说还算有点儿脑子,不像纪氏周氏似的,简直能把儿孙坑死!

    ——而且万贵妃于丑娃娃,还有个要命的短处:那几乎没间断过三天的、往安乐堂送了足足三个月的堕胎药,必要时,也能成为丑娃娃“无奈”的理由。

    当然,将丑娃娃托付给万贵妃的前提是,她必须是真心要抚养丑娃娃,而不是一边养着,一边琢磨着如何把他弄死。

    ——万贵妃的战绩雨化田起码能再预知四年余,虽然也略知道其中被注水栽赃之处,但无论多少水分,万贵妃对皇帝的子嗣漠不关心、甚至对他们的夭折喜大普奔的态度,还是十分明显的。

    ——如何让万贵妃真心想养着丑娃娃,对于雨化田来说,那是个比阻止周太后和纪氏养丑娃娃的奢望,还要难得多的命题。

    ——雨化田非常希望能再多点时间让他琢磨、吃透这个问题,可惜他知道,没有时间了。

    皇帝再一次从西侧殿往东暖阁的方向踱步时,一个内侍飞奔着过来,但带来的不是皇子殿下终于进宫的消息,而是:“贵妃殿下有事请雨大人商议,遣奴婢叩问陛下这儿是否方便?”

    万贵妃极为宠爱雨化田,宣召他原是极平常的,有时候甚至只为了她吃到一味不错的点心,便要让厨下好好又做了两分,宣了雨化田过去品尝,又命他带回去一份儿。

    但像这样找到前朝来的时候其实并不多,万贵妃横行后宫,但在前朝诸事上极有分寸,会听皇帝的烦恼,也会在诸如鲁浙水患的预备上有所进言,可几乎从来不会将她对前朝的了解和干预随意暴露在人前,两人每有话说,也只是在永宁宫的被窝里头。

    偏偏今儿找来了……

    皇帝为了给自己多一面盾牌,明知道万贵妃往安乐堂送了许多堕胎药的情况下,还让王怀恩亲去迎接皇子,心里原就虚得很,方才又刚在倒春寒的冷风里头踱了两刻多钟——他近来每每惊悸,惟有在永宁宫,由万贵妃亲自夹到他碗里的菜才能吃得香一些,也惟有在万贵妃怀中才能睡得甜一点,其他时候,哪怕是在乾清宫暖阁里头小睡片刻,也是噩梦不断……

    此时再心里一慌,不由就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雨化田仿佛低首垂目地站在一边,其实注意力一直在皇帝身上,就琢磨着这位据说能为了丑娃娃扛住万贵妃、宁可躲到奉天殿起居、都执意要立太子的皇帝陛下,此时听了万贵妃的名头有甚反应。

    皇帝紧张得一捏拳头、吞咽口水……诸般动作,雨化田都看得一清二楚,及至皇帝身体微微摇晃时,他自然也不会错过,当即脚下一点,直窜上前,正好将仰面摔倒的皇帝抱了个满怀!

    雨化田今年已经十三岁,身量开始拔高,又因为府里头多了个喝奶的娃娃,他每日也多少跟着吃一些,现在的身高倒比他在梦里经历过的还略高些儿。皇帝又少年坎坷,也不是个高大的,此时倒在雨化田怀中……

    只见抱人的虽然略矮些、模样也稚嫩俊俏,但眉眼之间,就是对着皇帝的恭谨之下也是明晃晃的冷漠肃然,一身蟒袍更是衬得他威严十足,倒是被他半抱半扶着的皇帝,虽是龙袍冕冠,面容成熟,气势却还不如他!尤其此时正有些蹙眉地扯住雨化田的衣袖,看着倒和他心下慌张之时,扯住戎装万贵妃的袍袖一般!

    陈准是王怀恩带出来的,虽是阉人内侍出身,却也学得一脑子忠君爱国,此时见了皇帝这般,心下就是一咯噔。

    王怀恩一脉,不说和万贵妃不对付吧,却也十分看不惯万贵妃将皇帝管得到如今二十几了,子嗣还这般单薄。尤其万贵妃足足比皇帝大了十七岁,这老夫少妻是常事,老妻少夫嘛,便是在民间都不多见,何况皇家?在一脑门子忠君思想的人看来,万贵妃实在是糟蹋了皇帝陛下!

    是以陈准也一如大多数人,就盼着等着皇帝能发现别的花朵儿更美,赶紧抛弃了万贵妃这朵昨日黄花。

    ——在这些人眼中,就算是南蛮俘虏来的纪氏,都比万贵妃好得多!

    ——管他家花野花牡丹花喇叭花,只要是朵鲜嫩好结果的花,就比再浇灌也收获不了果实的老黄花好!

    ——但前提,必须是能结果的花!

    ——若是一株看似鲜艳、其实结不了果、祸害起来还比万贵妃大得多的毒草……

    ——那还不如让皇帝继续和老黄花混着呢!起码那老黄花是真心疼皇帝,要不了命……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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