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节
[综武侠]明穿之朱祐樘 作者:莫子乔
第3节
说来,这小孩子哭泣,和猫儿叫春之声也还真有几分相似。
可眼下是七月啊!猫儿发情多在春秋二季,冬天也会有,但七月中到八月中这段时候,是最少见的!
起码万贞儿活了这么几十年,猫儿大夏天叫春的还真没见过几只呢!哪儿这么巧就出了一只在安乐堂?
——这一个个的奴婢,是都看着本宫生不出皇子、日后注定晚景凄凉!还不等本宫死,就先急着抱大腿了?
万贵妃狰狞了一张脸!
生下皇长子、偏偏保不住他、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这是万贵妃心中最大的痛!
但不知道凶手确切是哪一个不要紧,这后宫那么多人,谁都是凶手!看似楚楚可怜的小秀女,仿佛对皇长孙的出生颇为欢喜、连带着好些天对上她都和颜悦色、但就是那一晚上、派人通知她皇上又被梦魇住了的却也是她的周太后……
万贞儿隔天回来,看到的是小身子都硬了的儿子时,就发了狠!
日后如何不说,现今宫里这些女人,有几个算几个,谁也别想活顺遂了!
至于生下皇子?笑话!
她万贞儿宁可找个鞑靼奴婢给深儿生孩子,也不会让这些女人如愿!
甚至可能,她宁可养着深儿从族中过继来的孩子,也不愿意养别的女人为他生的!
柏贤妃生了皇次子,皇帝默许她报仇,但第一次听说皇次子出生时其实也是欢喜的,看到她的坚持虽最终默许妥协、但眼底不是没有遗憾的……
朱见深是万贞儿亲手养大的,她哪里看不出来皇帝对子嗣的渴望?
可她不愿意,至少现在不愿意。
也许日后等她死了,或者实在让对他的心疼压过了对那个连名字都不曾取的长子的愧疚时,会让他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但不是现在,也不会是纪氏。
也许纪氏一个小小的内藏女史,当日没搅和进皇长子之死的本事,但谁让她倒霉,也是那之前就进宫了的女人呢?
就是她万贞儿哪一天实在忍不住对深儿的心疼妥协了,也绝对不会让在皇长子死时,就已经在宫里的女人去生下皇子!
这是万贞儿的执念。
为了这个执念,万贞儿可以双手染上无数不及出生或已经无生的婴孩之血。
——她的儿子一个人该多么寂寞?
——偏她还不舍得深儿一人煎熬在这深宫。
万贞儿觉得吧,她既然偏爱了朱见深这个“养子”、委屈了儿子,也只好多多送几个他的同胞弟妹们下去陪他玩耍了。
其实这一次听说安乐堂中婴儿泣,万贵妃还挺高兴的。
她觉得吧,虽然纪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比起柏贤妃来那绝对好太多,儿似母意,她的儿子一定也更期待纪氏的儿女去陪他玩儿的。
万贵妃甚至想着,纪氏的儿女弄死之后,可以格外宽大对待,葬到儿子身边去。
——但不想,她满宫的奴婢,居然没有一个给力的!
弄出几只猫,就想糊弄她?
万贵妃大怒!
一时宫中枯井又添了不少住客,安乐堂中都多了不少伤病人。
但就算是住到安乐堂中去的宫人,也没能发现任何纪氏产子的蛛丝马迹。
万贵妃心下狐疑,奈何她先入为主觉得安乐堂中必有蹊跷,听得那没有问题的回报,便总不肯信。
此时恰好雨化田进上极好的一匹马与她,万贵妃也便想起了这个小少年。
雨化田当日本就是以忠心敢直言入了她的眼——
先是在她惊马之时奋不顾身相救,而后在她感叹年老无力压制不住马匹时,全不像那些睁眼说瞎话的宫人一般恭维她青春常驻美貌不衰,反而道:
“贵妃殿下鬓角已有雪色,确实不该再肆意纵马,免得陛下忧心。”
当时听得大惊失色的宫人有多少,万贵妃都懒得去数。但她宫中自有那西洋进贡来的上好玻璃镜,鬓角白发、眼尾皱纹,哪一处瞒得过她的眼睛?只不过伺候的人嘴巴上愿意浸了蜜,她也就随意听着罢了。
可雨化田说她老了,万贵妃也不是很介意。这孩子也就比她儿子大那么三两岁的样子,又才竭尽全力救了她,说话不讲究点儿,也是真性情。
因此万贵妃并没有如何生气,还淡淡“哦”一声:“既然你也看出本宫年老色衰,又怎么认为陛下还会忧心?”
而雨化田也果然没让她失望。
他道:“殿下和陛下情深意重,患难同舟,原就不是以色事之,年老年轻,又有何异?”
——万贵妃闻之大悦!
自此认定雨化田虽不会说话、性子也有些桀骜,却最是忠心直言的她,并不知道,雨化田当日乃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之后破釜沉舟才说了那么一通话的。
连马蹄里头的银针,都是雨化田布置下去的。
他那时候其实已经是背水一战、拼死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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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果然是会拼才会赢,雨化田从此搭上了万贵妃的顺风车,不过区区数年,就从一个小内侍,爬到御马监少监的位置。
可凡事好坏两面,雨化田这个印象,也就使得万贵妃在这举目皆存疑的时候,想起了他来。
——但雨化田大梦六年,临死前才知道皇帝对子嗣何其渴望,便是肯再踩着龙子龙女的尸骨往上爬,也绝对不能搅和进安乐堂一事中去。
——不只不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还必须完全不让万贵妃言及此事。
毕竟雨化田走的是万贵妃的门路,万贵妃不容宫中有孕产事,天下皆知,宫中人更知皆是皇帝纵容之故。他养纪氏的儿子可以,却必须不能知道这孩子是纪氏和皇帝生的。
若是明知故养,那就是背主。
哪怕日后在皇帝最渴望子嗣的时候将朱祐樘推出去,也只会让皇帝忌惮他的不忠。
所以雨化田必须不知道。
所以雨化田不能让万贵妃将话说明白了。
但他是奴婢,而且还是个要继续靠着万贵妃往上爬的奴婢,他可以直言可以偶尔不驯,却不能如梦中已经势力巩固的西厂督公一般,过分不羁。
这如何不让万贵妃继续说,也需要技巧。
雨化田正为难着,他梦里可没这烦恼,安乐堂该搜还是去搜过,只是没搜出什么来,又不是十分上心——也不知道梦里纪氏是如何藏起朱祐樘的?
然后雨化田低头掩饰时,手指正好触碰到脸上的妆粉。
他不爱化妆,但这几日为了掩饰黑眼圈,很是化了一层妆。
……万贵妃在他幼年时,对他似乎格外怜惜些。
也许那样的怜惜和她对一条哈巴狗儿时也差不多,但雨化田决定冒险用一用。
不着痕迹地低头擦去妆粉,仿佛失神打盹儿了一般一点脖子,而后迅速回神请罪:“奴婢该死,殿下恕罪!”
万贵妃有些不高兴,但她一眯眼就看到雨化田眼下厚重的青黑,不由蹙眉:“莫非那些奴婢这么嚣张了?本宫还没死呢!一个个就阳奉阴违装神弄鬼地哄本宫不说,还敢背地里磋磨你不成?”虽说内侍干的都是辛苦活,但这孩子好歹也是个少监,少少也该有百八十个人服侍跑腿的,怎么倒把自己累成这样?
雨化田低头:“无事,皆是奴婢太笨了的缘故……”
万贵妃越发怒极:“你哪里笨?是因为你是本宫提拔上来的,格外让人看不顺眼吧?”
雨化田连声只道非关公事、无人为难,但他越是如此,近来十分疑心宫人欺负她年老无子的万贵妃就越发以为他是受了欺负,一时气得胸口都发闷了,雨化田才仿佛不忍她气恼才无奈解释了:“奴婢真没受人欺负,谁不知道陛下最是敬重殿下?奴婢是殿下门下人,如何会在这宫里被欺负?实在是奴婢自己、自己……”
一咬牙,雨化田十分羞恼惭愧低头:“眼看殿下千秋将之……奴婢这一身前途皆是殿下所赐,取何物进献都不足以显示诚心,便有个傻念想,想亲自驯养好一只兔子献与殿下,不想奴婢愚笨,连一只小兔崽子都养不好……”
万贵妃惊愕:“你这模样,就是养兔子养的?”
雨化田十分羞愧:“奴婢原以为烈马都驯养过,养只兔崽子应当也难不到哪里去,不想那小兔崽子虽还没断奶,但排泄秽物却多,奴婢一晚上要起来给他处理好几回,几番折腾就睡不好,这些日子攒下来,就成了这副模样……方才更在殿下训话时走神,实在万死!”
万贵妃却仿佛想起来什么,叹了口气:“……你倒也怪,什么不好想着本宫,就想着兔子,若不是年纪对不上,本宫几乎要以为是……”
有件事情,莫说雨化田,便是当今皇帝朱见深都不知道,万贵妃那个还不及取名就去了的可怜孩儿,当日最喜欢玩她身上一件兔皮披风,万贵妃还想过等这孩子略大些儿,给他作件小兔子样的衣裳,但还不及吩咐下去,人就没了……
雨化田这也算是误打误撞了,他和纪氏模样多少有些相似,纪氏当日又是凭着顾盼间偶然有几分像了万贵妃方才承宠的……
此时万贵妃自己勾起了心事,再看雨化田,就怎么看怎么可爱,怎么看怎么可怜。
既然想起来若是她那可怜的孩儿活着,此时别说穿着她为他做的长耳兔子装,就是为她猎兔子都可以了,便觉得雨化田想亲手养大一只兔子送给她虽然傻气十足,然而十分孝心。
万贵妃纵不至于觉得儿子活到雨化田身上,但谁知道她那连名字都没有的可怜孩儿,是不是这些年一直在深宫徘徊,等着她为他送些弟妹陪伴玩耍的时候,也见着她寂寞可怜,所以格外在这难得忠心直言的小太监身上显了灵,才让他什么不想,就想起来养兔子进献呢?
万贵妃想起那可怜孩儿,想起他就算得深儿格外疼爱、让他附葬到他陵寝里头去了,也依然没有正经香火祭祀,只能靠着自己这永宁宫暗地里烧些金银献些祭祀,此时倒还有心想着为她献礼,就格外神伤,却也格外欢喜。
比起儿子的孝心,什么安乐堂中婴儿泣,万贵妃都尽可放到一边去了。
抬手招呼雨化田近前,怜惜至极地摸摸他眼底下的青黑,万贵妃很是赐下许多滋养阳气保养身子的药材给他,什么鹿茸灵芝野山参,万贵妃觉得是好东西的就没有吝啬给的,还特特吩咐给了他一项特权——
“本宫那库房里头的东西也繁琐,也不知道什么才是你养身子正好的,今日只给你这些,但你若有其他需要、而本宫库房里头又有的,只管取去,不用特意请示本宫,只要过后说一声就是……若是本宫库房都没有的,你也只管寻了机会与我说,我自与陛下说去!”
一时永宁宫殿下对雨化田恩宠无两的消息,满宫传遍。
与那皇帝嚼舌根子说万贵妃宠个小内侍、宠爱优待远在对皇帝当前唯一子嗣之上的,反被皇帝一顿好打且不必说了,便是永宁宫里头,有万贵妃极亲信的宫人婉转暗示是否恩宠太过,万贵妃也只是淡淡一笑,不曾言语。
☆、第 8 章
万贵妃那是将雨化田视作她孩儿的有缘人了,赏赐疼爱,都不过是怜惜他给她那孩儿吸了太多阳气、又恐怕他太羸弱了影响她孩儿的兴致罢了。
要说如何真心疼爱……
呵呵,这满宫的主子奴婢,除了深儿,就算是清宁宫里头的周太后,也不过是仇人而已。
不配做她仇人的,也只是一件玩意,区别只在于可有可无,和能否让她开心罢了。
雨化田现在就是个能让她的宝贝孩儿开心的,地位甚至比能让她开心的犹高一层——
万贵妃疼爱的一只哈巴狗儿都能将宫里许多主子也摸不到边儿的野山参当木头嚼,何况雨化田这个更在其上的?
万贵妃今生再无缘子女,深儿又自己便富有天下,至于父母家人……妃嫔父母该有的她并不曾缺了他们的,甚至妃嫔父母没有的深儿也没少格外恩赐,也就是如此了。
万贵妃库房里头再多东西,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现在用在一个她自己忽然十分相信是投了她薄命孩儿缘法的内侍身上,她也乐意!
她这一番心思连对皇帝都不曾特意诉说,其他人更无从得知,雨化田免了去搜检安乐堂的尴尬差事,还得了一堆赏赐,更为殊荣的还是万贵妃亲口许诺他永宁宫内库尽可自行取用……
如此风头,一时连御马监的掌印和左少监都一改原先明里暗里的排斥,对他和气得不行,就是此时皇帝跟前最得用的大太监王怀恩说起雨化田,虽摇头感叹“年少喜功”,却也不会轻易撄其锋芒。
雨化田不知道万贵妃的隐秘心思,但丑娃娃连日折腾、却让他因祸得福,这总是事实。饶是雨化田一生为人从不信阴私果报之事,然而大梦六年到底蹊跷,这个丑娃娃梦中又是熬过安乐堂六年的,不管纪氏用了什么法子,不管梦中的自己前去搜寻时是否用心,他在梦中于他眼下漏网、又好好儿活到六岁、还当了太子……总也是事实。
算一算,朱祐樘当太子时陛下都年过而立了,先前景帝可是刚刚好而立之年驾崩的——梦中陛下身子骨仿佛尚可,但当时朱祐樘可是他膝下唯一的子嗣!谁敢说这位肯定没有紫微星庇护?
雨化田不信命,他不信自己此时撒手不理,丑娃娃还能是那个太子朱祐樘。
但同时,雨化田再如何狂妄自信,也不禁有那么些许想头,或者这个丑娃娃,还真与他别有缘分。
——起码梦中所见,他对万贵妃虽存着利用之心,但也是尽心竭力,就说安乐堂搜检传闻中的婴儿时,他亲自日夜监视的时间何止这样五六天?但就是六七年熬下来,也不过是和她逗乐儿的哈巴狗一般,都是“心肝宝贝开心果”!
——今生倒还没这个称呼,却得了前世不曾熬到的库房随意取用权!
以上,才是雨化田忽然对唐悠竹从已经开始忍无可忍、又变成格外容忍的原因。
但这些事情,唐悠竹当然不知道,雨化田也从来不会和他提,是以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已经习惯了朱祐樘这个名字的唐悠竹,还始终坚信是自己虎躯大震魅力无边,而他的亲亲小甜甜也是格外的慧眼独具,居然那么早就从他那眼睫毛都没长一根的皱巴丑怪模样,看出他日后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并连洁癖都克服了的、就此倾倒在他的童子尿奶花粪里头了!
——日后的孝宗皇帝,让雨化田最头疼的事情,除了黏人黏得连他带兵出征、也要用御驾亲征的名义跟着之外,就是这样开口老子放屁、闭口屎尿黄金的粗鲁不避忌了。
——虽然雨化田拿捏孝宗皇帝也自有一手,例如听一回屎尿放屁之类的污言秽语,他就一天胃口不佳;若孝宗还不自动自觉改过自新,得,奴婢被您恶心到了,没有精力御前伺候,您自己玩儿自己去吧!
当然现在,唐悠竹还不知道自己日后,会对这个霸气侧漏的便宜舅舅纵容到,就算他当了皇帝都只能他说自己玩儿就委委屈屈独守龙床;就像雨化田也想不到,日后有一天,他会爱上吞吃这个现在他清洗时都要隔着两层蛇皮手套、并且几乎都是闭目屏息熬过去的小黄瓜。
那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却说眼前。
雨化田当日与万贵妃说兔子,虽只是灵机一动,却也是有心解决祸患。
他密室里头那只死兔子,要他自己去清理……
好吧,万不得已时雨化田也不是不能忍受脏污的,但这些日子他的行迹,也不能尽数瞒过所有人。
少监府固然多是他的心腹,但他今年不过十一二,当上少监还不足一年,便是有心经营,又如何能保证少监府真是铁桶一般、水泼不进?
他此时将兔崽子一事在万贵妃跟前过了明路,也能挡得一时,日后朱祐樘的事情闹出来,他只看当时万贵妃如何,说是忠心为皇帝隐留一线血脉也可,说是根本不知道纪氏之子是皇帝血脉也行。
毕竟现在谁能知道柏贤妃之子再活不过两年?
周太后柏贤妃甚至宫里头除万贵妃外的其他女人们,哪个不是将这孩子护得眼珠子似的?
就是万贵妃都仿佛心疼了皇帝当日初初将那孩子抱上手时的欢喜,虽有下手,但在梦中深切体会、见识过万贵妃对后宫掌控力的雨化田看来,那样的下手,与其说对除去皇子势在必得,倒不如说是逗着皇子的祖母生母玩儿,享受她们惊慌失措、日夜悬心的样子。
雨化田自觉那个“小兔崽子”用得极秒,纪氏正好是生肖属兔的,他在不知道万贵妃有意搜寻安乐堂新生婴儿时,养下一个虽然不亲近、但总还是姐弟一场的纪氏偷生的小崽子,日后就是万贵妃隆宠依旧,他也有得话说。
至于万贵妃恩宠不再,他想以忠心护卫皇帝子嗣更进一步,那自然也好说。
毕竟小兔崽子之事,所知者就是贵妃亲信,这些人怀恨他为了皇帝隐瞒贵妃,有所污蔑也是不可信的。
——但不管怎么说,眼下雨化田却必须养一窝兔子。
——万贵妃现在,还是不容敷衍的。
——就算敷衍,也必须有技巧地敷衍。
————————
所以唐悠竹又多了六个兔子奶娘,和六窝二十一只奶兄弟姐妹。
虽然唐悠竹一点也不稀罕那样的奶娘,丝毫也不想要那样的奶兄弟姐妹。
即便现在过了明路的奶娘奶兄弟们,一个个都打理得很干净,便宜舅舅给他奶娘时,也总算没忘了特别将也许哪个奶兄弟才咬过的肉体给清洗干净,可比起味道挺好、还煮过又加了糖的鹿奶马奶等,这兔子奶总是让他忍不住想起混合着自己童子尿奶花粪的兔子屎尿糊一身、还要努力挪动小身子巴住兔子的曾经不说,又没煮过消毒、又没加糖调味儿的,实在不是唐悠竹心爱的那盘菜。
可人在屋檐下,当雨化田又一次经过那些英雌无用武之地的奶嬷嬷们居处,听得一耳朵诸如——
“贤妃殿下不只不信任咱们,连太后殿下给皇子殿下的奶娘都信不过,每次必要让其将奶液挤入碗中,多方验毒后才喂与殿下食用,真是……”
“确实一听就是个没养过孩子的,这小娃娃可都是要从小喝下奶,才好长得壮实呢!”
——的闲言碎语,作为一个此前同样没养过孩子的家伙,雨化田又犯蠢的,给当真了!
就算没万贵妃那儿因祸得福一事,雨化田一日养着丑娃娃,也是愿他壮实一日的。
而巧得很,府里头又把兔子们过了明路,甚至雨化田每夜回府还必要传一只小兔子进屋子里过夜——否则如何圆他在万贵妃跟前累到打瞌睡的纰漏?又如何能让万贵妃依然相信他很忙很忙,忙到无暇接手搜索安乐堂那样小事的地步?
现正好,母兔子也一起过来吧,顺便给丑娃娃当个奶娘用用。
可别说,这丑娃娃褪了一层皮,新生的肤色白皙了不少,虽近日养得实在太好,不过一旬时日,就从原先那皮子皱巴巴的样子,养得肥胖到眼睛都快挤成缝儿了的傻样,但此时那肥嘟嘟的脸颊蹭在母兔子胸腹上,随着小嘴巴的吸吮一鼓一收的,因为吸得太用力而胀得红粉粉的脸,衬着兔子雪白雪白的毛,倒也有几分可爱。
雨化田闲闲倚在床头,看丑娃娃喝得满头满脸的汗,而且一个吸干了又摸索着去吸另一个的馋样儿,哼笑一声:“果然是饿狠了就乖了!”而且这白里透红的样子,可比用芦花管子从暖壶里头吸奶时活泼多了。
看来奶娃娃果然就该配奶娘。
雨化田不觉得自己硬是将不肯去母兔子身上吸奶的丑娃娃饿大半天有什么犯蠢之处,反而觉得此举委实英明。
果然为上位者,就该广开言路,这偏僻宫殿里头的老嬷嬷随口叨叨的话,也未必就不能分析出有用的情报——难怪太祖先设锦衣卫和东厂,日后陛下又会立我西厂,果然言路最是要紧要紧,而听取其中有用处用之,更是重中之重。
雨化田想起日后督主西厂的风光,琢磨着如何借梦中所见扬长避短精益求精,又如何用六年先知的各种战役之事掌握兵权、争取领兵出征一圆夙愿……
心中正是踌躇满志,不想一道水柱忽然迎面袭来,他迅速后仰旋身,虽堪堪避开,但看着水柱制造者正不知何时换成了背靠母兔子的姿势,此时正咧着无齿笑脸向他挥着胖胳膊,雨化田忽然就很有吃莲藕的冲动!
眼下是七月底,莲藕正是鲜脆可口的时候,虽夜已深沉,整个少监府就服侍雨化田一个主子,他一个念头,底下自有人抢着忙活,不过两刻钟,就送上了莲藕酥、糯米桂花藕、藕粉糕、藕粉丸子……等等六样以莲藕为材料做出来的点心,或滑嫩可口、或酥脆鲜香,又都考虑了雨化田的口味,便是甜味不可少,也是甜而不腻、饱含清香的。
但很可惜,没有一样能让雨化田满足那啃莲藕的欲望。
随意动了两筷子,就命人将宵夜撤下去,然而到底意难平,雨化田自幼便极会忍耐,但此时在自己府中,又不过小事,便不肯再忍,木着脸吩咐小内侍:“取一整节的莲藕来,要新鲜的,洗干净去了皮,再用滚滚的水烫一遍就可以。”
小内侍不明所以,但果然不敢多问,不多一会儿,趴在换了干净褥子的罗汉床上,正咧着嘴无齿笑的唐悠竹,就见到了非常惊悚的一幕!
——便宜舅舅单手持着一截怎么看怎么像是小孩儿胳膊的东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一口咬下去,嘴角还能流出一点可疑的鲜红液体来!
!
!!
!!!
难道竭斯底里娘的竭斯底里,不是因为进宫才发作的?而是家族遗传?
自己原先还以为竭斯底里娘是因为小小年纪就惨遭灭门毁族的惨事,一下子从一个土官家的小公主成了仇人的奴婢,而且伺候的地方唯一一个男人还是她的大仇人,在勾引仇人为族人争取生机、还是索性伺机将之杀掉报仇之间犹豫纠结,后来又有万贵妃风刀霜剑的迫害……才给逼疯的,看来却不是,这精神疾病乃是家族遗传的?
难道娘的竭斯底里已经算是轻的,有啃食小儿胳膊——貌似还是生啃——爱好的便宜舅舅,其实才是重症患者?
那自己这样胖乎乎白嫩嫩、任谁看了都想咬一口的好模样,岂不是随时都会刺激得他病情加深?
话说竭斯底里娘竭斯底里起来根本忘了她和大仇人上床的意义,根本没想起来自己当了皇帝后对她的好处,捶起肚子来给自己制造的伤害值,可不比万贵妃赐下的堕胎药差……
这便宜舅舅貌似一直还挺理智的,应该不会犯起病来也和娘似的,根本忘了自己的好处直接上嘴咬吧?
唐悠竹疯狂刷新自己的技能页面,但十分悲剧的,再怎么刷新都只有一片灰色,唯一一个亮起来的还是凝淬!
还是只有第二重的凝淬……
就那可怜兮兮的攻击点数,够干嘛啊?难道真给他制造个小痘痘似的小脓包儿?虽然对于洁癖狂来说,就算是小痘痘里头的脓液也是难以忍受的秽物,但对一个病情发作起来,啃了一嘴鲜血淋漓都无所谓的精神病患来说,比蚊子叮一口还不如么……
还以为摆脱了竭斯底里娘,其实是把自己送到婴儿肉爱好者的舅舅口中,真是……
果然一作便死么?不要啊!老子还有大把技能没激活,随随便便再熬亮几个技能点,老子就能真霸气侧漏,到时候就算把霸气侧漏的便宜舅舅扔火锅汤料里头、一天涮十遍都不是梦啊……
难道那么光明的未来,就只能夭折在重症病患舅的嘴里了么?
☆、第 9 章
唐悠竹恨不得立刻为他那重病患者舅形象演绎何谓泪奔、何谓绝尘而去,奈何他现在这小身板儿,翻身都不能呢!浴池里头扑腾的速度也还不如乌龟划水呢!
想泪奔想绝尘?行!先在重病患者舅手底下熬到能撒腿狂奔的年纪再说!
唐悠竹当然再笑不出来,但咧开的嘴儿也傻乎乎地忘了闭合,一双原本挥舞得欢的胖胳膊倒是记得缩回来,奈何他这些天吃得太多也吃得太好,早不复刚出生时瘦巴巴的模样,胳膊肘儿肩背各处都是肉,又还无法翻身,一双肉胳膊再怎么藏,想放平到身侧都不容易,而两条更加胖乎的小短腿儿,更是藏无处藏、躲没法躲,偏这时候重病患者舅又阴森森看过来,嘴巴还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唐悠竹狠狠打了个哆嗦,一双给肉肉挤得眯眯的眼睛努力瞪大,小嘴儿却一直忘了闭合,此时再给吓得吸吮都忘了,一丝银亮的口水就滑了出来!
雨化田原本是欣赏丑娃娃的惊恐模样——不枉费他生吃一回莲藕,果然这丑娃娃的眼睛在莲藕和他自己的胳膊上来回两次之后,就发现了两者的相似之处,然后立刻的,那挥舞得欢快的胖胳膊便消停下来,那得意洋洋的眯眯眼也努力睁大扮可怜了!
雨化田一边感叹这丑娃娃居然还有些眼色,一边不以自己堂堂督主恐吓一个小婴儿为耻、反而颇为畅快,觉得有这丑娃娃的傻样儿下饭,真是生莲藕都格外鲜甜嫩脆起来!
仿佛连空气中那似有似无的尿骚味儿也彻底消失了!
雨化田又狠狠咬了一口莲藕,心情大好地看着丑娃娃那副恨不得将胳膊腿儿都缩起来的蠢样子,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不想紧接着,丑娃娃居然给他形象上演口水横流了!
——好心情顿时成了好恶心!
雨化田也会故意在嘴边漏出一点点鲜红的酱汁,但他可不会允许那酱汁滴到下巴上,就算为了更好的恐吓丑娃娃,他让酱汁漏到嘴唇上已经是极限了。
现在看到一个口水横流的丑娃娃……
雨化田嫌恶地闭上眼睛,手上的半截莲藕都没心情吃下去,随手扔回盘子里,十分不耐地掏出一块素色棉帕,挑剔地捏起丑娃娃另一侧脸上还算干净的一小块,胡噜着将他的口水擦干净,还顺带轻轻往上拍一下他的下巴,让他那漏勺似的嘴巴好歹闭合起来。
——雨化田这一系列动作,仿佛粗鲁极了,但从唐悠竹那就算被捏了一把也没丝毫红印子的脸颊,和雨化田那没有戴上蛇皮手套就去给他擦脸的情况看,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很温柔的接纳。
——可这时候,唐悠竹可没有丝毫为自己又攻陷了便宜舅舅又一处堡垒而高兴的意思!
——不是因为便宜舅舅忽然成了重症病患舅,不是因为唐悠竹害怕自己的胳膊腿儿忽然被吃进重症病患舅的肚子里头去,而是……
——泥煤的!劳资居然也会给一块莲藕给唬住了!
唐悠竹觉得曾经看老电影取笑里头的吃人魔、为了靠一块莲藕做出狰狞模样、拍一个镜头要咬多少莲藕的自己,真是蠢透了!
原来莲藕真的很能冒充人类肢体,尤其当看的人是个目前起码近视五百度的小婴儿,而吃的那家伙还有拿生莲藕沾红色酱汁吃的奇怪嗜好时——
要知道现在番茄还只是观赏植物,做红色酱汁的多是用得红椒红萝卜,又或者是用胭脂染色……
无论用的那一种,沾着莲藕可都不是什么好滋味!
——但吓唬一个近视眼却显然效果不错!
唐悠竹黑着一张小胖脸,他在雨化田将莲藕随手扔回盘子里头时就发现了,那哪儿是什么婴孩手臂?明明只是他那恶劣舅舅弄来吓唬他的玩意儿!
回想起方才雨化田故意盯着他的胳膊腿儿啃莲藕的样子,唐悠竹万分确定,这绝对是他那舅舅的恶作剧!就因为他想用童子尿帮他治病!
要知道洁癖就已经很要命了,方才恶劣舅舅更是脑洞开得他这高度近视都看出来了……他也是因为好心怕他脑洞开过头补不上了,才勉强贡献一泡童子尿嘛!
虽然尿是恰好儿现成的,但就他现在的胖胳膊小肚子,要扶住小糖糖对准恶劣舅舅发射,也是很不容易的好么?
谁知道恶劣舅舅补好了脑洞,却不领情不说,还反过来恐吓他呢?
唐悠竹绝对不承认是他先因为雨化田亲近的态度、而放松了原先害怕被送回去给竭斯底里娘涂毒的恐惧,又因为唾弃那样无力决定去留、只能卖萌讨好的自己,所以一放松了就想对雨化田得寸进尺地恶作剧,结果却恶作剧不成反被吓了一顿……
只鼓着脸瞪着眼,气哼哼的,就是雨化田后头给他洗澡时,难得没再将他捏着耳朵涮,而是托着胳肢窝让他游水玩儿,他都气哼哼的不肯再展露半个笑脸。
雨化田斜眼看了他半晌,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拿莲藕恐吓小奶娃确实有点儿掉份儿,居然难得不是随意将他擦干净了扔给母兔子,而是取了一碗调了蜜糖的马奶,一勺子一勺子喂过去。
唐悠竹这些日子宵夜几乎都只有兔子奶,难得喝一回马奶,又是第一回便宜舅舅居然肯拿勺子喂他的,虽对于自己的没用胆小还有些别别扭扭的,但也爽快喝了下去,又小人大量地笑了好几回。
雨化田叹了口气:“小小奶娃,倒是机灵得很。日后也要这么才好,若白费了本座一番苦心……哼!”他不觉得自己是见不得丑娃娃可怜兮兮的,只当是为了试他是不是真的这般早慧才亲自喂一回,但为什么在他试出来后、给丑娃娃翻过白眼了,却还好耐性地继续喂着……
咳咳,雨督主最是有始有终的一个人,才不是因为觉得喂丑娃娃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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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化田给唐悠竹的一道尿柱打断了思绪,但却没有真就忘了靠着梦里的先知谋取好处的打算。
当然,在和丑娃娃一番互动、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他也发现利用冬初的荆襄民乱插手兵权不是什么好主意,虽然近来万贵妃对他简直是有求必应、无求都会主动赏赐下好多东西,但雨化田永远不会忘记梦中,当他做了两三年西厂总督之后,在那位殿下口中,也不过是个她的哈巴狗儿一样称谓的:心肝宝贝开心果!
他现在又太年幼,想借着永宁宫夺得兵权,太难!
就算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次荆襄民乱的每一个细节,知道流民之中谁是首领,谁易招降,谁会拼死和朝廷作对到底,也知道每一个具体的兵力布置山川地理……
都没有用,他不能让人察觉他的妖异之处,他只是御马监的一个少监,轻举妄动的话,说不定连回到幼年噩梦的庑房都是奢望。
雨化田谨慎了许多,但他也不会什么都不做。
插手兵权还不是好时机,那明年的鲁浙水灾呢?
朝中出身鲁浙一带的官员为数不少,别的不说,单是雨化田原先琢磨的荆襄民乱中,受命总督军务的项忠就是浙江嘉兴人,此人日后将先进左都御史、后升刑部尚书,虽为人不驯,待西厂督主亦不如何恭敬,但目前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也未必就不能留一二分香火情。
又有雨化田前世直到督主西厂数载都不曾拿捏住的几位吏部尚书里头,姚夔乃是浙江严州府桐庐县人,这位明年将可加太子太保衔,虽再两年就亡故,然而其子姚璧、其堂弟姚龙皆是进士出身,就算不能凭他影响吏部,也未必没有好处;又有李秉、尹旻、陈钺均是山东人……
这些人未必会因为雨化田格外照顾鲁浙一带就对他如何推崇,然而时人重乡亲,雨化田若能通过万贵妃,劝得皇帝事先有所准备,与灾疫有所助益,让山东浙江两地为此而死之人少些许,未必不能结下少许香火情分。
此后雨化田如何打定主意,如何以大旱之后恐有大涝为名,如何巧言劝服万贵妃以备救灾事为亡人祈福……且都不必细说。
却说转眼由夏入秋,又由秋入冬,当腊八粥的香味飘起之时,唐悠竹也终于摆脱了只能翻身滚动的尴尬,成功晋级为爬行生物。
唐悠竹这个身子,乃是今年七月初三出生,今日腊月初八,算来不过五月略余。
寻常婴儿据说是六坐八爬周岁走的,雨化田这些日子也旁敲侧击了解了些许,他原还以为这丑娃娃又是早产两月的,说不定要明年五六月才会爬呢,不想却比寻常婴孩还要提前两三月。
雨化田一早进宫,得了万贵妃赐下的、据宫女所言还是万贵妃亲自熬制的一碗腊八粥,味道如何不说,单是这份除了皇帝太后、就是万贵妃自己,连王皇后都没福气喝一碗的荣耀,就足以让东厂督主见着他时,虽脸部有些抽筋、都要恭恭敬敬与他互还半礼了。
其实那碗腊八粥的味道也就是那样,雨化田却挺欣赏万喻楼那吃到半条虫子、还要把剩下的半条也笑着吞下去的扭曲表情,回府时心情颇为畅快,就是才入密室就给个雪球一般翻滚而来的肉墩子狠狠在小腿上冲击了一下,还顺便留下几滴口水作为肉墩子到此一游的痕迹……
雨化田也没如何嫌弃,只是挑挑眉:“看来虎奶鹿奶马奶之类的多喝点果然不错,这么快就会爬了。”
说着也不用戴蛇皮手套,弯腰直接把肉球儿一把抱起,他身上一路风雪策马沾染上的寒气冲得唐悠竹很是打了两个喷嚏,但没带出什么鼻涕口水来,雨化田也不以为意,还笑得颇恶劣地将原本要捏他脸的手,改成摊平了捂上去!
那一路握马缰,冰雪里头冻了老半天的手有多冷就不说了,唐悠竹没想到这便宜舅舅五官看着颇精致秀气,却不只一开口就霸气侧漏不说,这手也很不怎么纤细,单手就足够盖住他大半张脸,这一捂上来,顿时从额头到下巴都是冰冰凉凉的,冻得唐悠竹就是一个激灵!
雨化田却看得心情又好了几分,这丑娃娃一张胖脸看着肉鼓鼓的,又仿佛有几分国字脸的样子,但到底只是个小婴儿,给他的巴掌一盖,从眼睛到鼻孔,几乎都看不见了!
但手指缝漏出来的一点,还是能让雨化田看清楚丑娃娃内心的愤懑,但那样毫无杀伤力的愤懑,衬着那张胖脸上一个个被冷气激出来的鸡皮疙瘩,只会让雨化田笑得更高兴好吗?
——好个屁!
唐悠竹偷偷儿练了二十来天的爬行技巧,原想着一朝亮相震撼震撼这个便宜舅舅,不想好容易自觉得很可以了拿出来晒一晒,却给人家一巴掌就按得挣脱不开!
——无论是四脚生物还是四肢都是摆设的满地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只是翻不了身的乌龟啊!
——小娃娃的力气就是悲剧!
唐悠竹遥想当年震惊得一整个服务器、甚至其他服务器都还有人特特注册了小号过来围观的,那被无数人惊叹着“南疆雅灭蝶完胜嵩山秃毛驴东京哈士奇”的力气,就无语泪千行。
——但你若以为糖糖大人是个吃了亏只会哭的小可怜,那就大错特错了。
暂时没力气算什么?
看看凝淬已经快能打开第三重的技能条!老子迟早也有将他压得动弹不得只能高呼“雅灭蝶”的一天!
至于当前……
嘿嘿,对付洁癖狂谁能比老子有经验?没力气也可以靠脑子,用对了方法,那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好吧,恰恰好费那么点儿吹灰之力。
——唐悠竹十分无耻的,蠕动了好一会儿小嘴,攒够了口水之后,大大的一声:
——“哈欠!”
☆、第 10 章
一时间,口水与鼻涕齐飞,乌云与黑线一色。
雨化田几乎是用丢的将唐悠竹放回地上去,原先还笑得很惬意的一张脸,顿时白里透青、青里染黑,十分具有水墨风情。
于是笑着的,变成了唐悠竹。
雨化田看着那个无齿之尤的笑脸,忽然很想将这小混蛋塞回纪氏的肚子里头去!
唐悠竹却十分会看眼色,他这些天也想明白了,不管日后如何,眼下他是人在屋檐下,就算偶尔要抬抬头逗逗便宜舅舅,但最好逗完就自己先低下来——这便宜舅舅不只洁癖,连性子都和小表弟似的别扭,只要自己识相点儿卖卖萌儿装装乖,他就是生气也不会怎么的,最多是沐浴时扶小腰脖子又换成捏耳朵罢了。
——但若是不识相、不赶紧儿卖萌装乖……
——唐悠竹一想到十月里头偶然一晚上,这便宜舅舅不知道怎么的,带他飞檐走壁回安乐堂一回,结果正好看到竭斯底里娘面目狰狞地在掐着一个抱枕的样子……
——唐悠竹一想到当时联想起万一那掐的是自己脖子……
——果然便宜舅舅再不温柔再爱恶作剧,也比总是当心梦里头就被亲娘掐死的好些儿!
所以唐悠竹十分有分寸的,拿鼻涕口水攻击一回雨化田的软肋之后,就傻笑着十分谄媚地去讨好,又是爬过去抱大腿……不,基于身高问题,目前只能抱小腿……又是咧着嘴儿笑得口水滴答了他一靴子的,一边还啊啊啊、哇哇哇,不知怎么的甚至蹦出几声听不清是“呋呋”还是“呼呼”的,却歪打正着,虽然时下贺县那儿称呼父亲惯用“阿爸”,雨化田幼年少得可怜的记忆里,用的却是“阿父”。
雨化田现在这个身子过了年也才十二,就算六年之后龙门事了,也不过十八九。
他此前原没想过要谁喊他阿父,更没想过像有的督公那样认义子契儿的,但忽然给人喊了出来,这么喊他的还是一个他事事亲手料理、足足养了五个月余的娃娃……
雨化田的心情不由有些复杂,用了巧劲本待往前踹的脚也止住了。
纪氏贱人之子,雨化田连那一声“舅舅”都不过是和纪氏互相膈应,阿父什么的更不必提;何况这丑娃娃另一半的血脉,也是他想应也应不起的。
但不管怎么说,雨化田连同梦中经历一起算的话,堪堪也将及冠了,此时给唐悠竹几声似是而非的称呼,勾起些心思也正常。
当然雨化田还是很理智的,他就算日后想要义子契儿,也必不会要纪氏的儿子,不管那另一半的血脉为何。
可忽然想起来,丑娃娃这样又会爬又初学发音,看着起码也该有八九月的模样,总算和七月初那个能岔开些时日——说起来,也到了将之过明路的时候了。
总不能这么六年都养在密室里,就是唐悠竹没见过外头的世界、不觉得如何,他也不可能整整六年都只留京养孩子啊!
是以腊八过后,雨少监府就多了个小主子,雨化田不曾多做解释,只当着人叫丑娃娃喊他“叔”。
亲戚叔伯也是叔,称呼内侍也可以用“大叔”,又有些儿本事的内侍就多有过继子嗣的,虽像雨化田这么年幼就养孩子的不多,但像雨化田这么年幼的少监此前也未有过,因此便是永宁宫里头也闻得些风声,万贵妃却也不以为意,还赐下许多小孩儿用的东西:“我也用不上了,你只管拿去顽罢!”
——其中甚至有一套玄衣纁裳、两肩行龙礼服!
雨化田初看时很是吃了一惊,甚至不及细想他少监府中是否有哪个胆大包天的,竟敢窥视他的密室、更向永宁宫高密,忙忙下跪不敢受,还是万贵妃笑着指给他看,那行龙乍看不显,实际上却不曾露爪,更兼首尾相连,憨态可掬,实算不上正经龙纹;而章纹更只是万寿团圆回字纹,配套的中单更是用得极细的棉布,并非素纱,领亦不曾织得什么纹路……
看似皇太子礼服,其实似是而非,虽本朝服饰管理严格,但他少监府的小主子,又是万贵妃亲赐,家居里头穿着玩玩,也不算十分大事。
又听万贵妃抚着那衣上章纹叹息:“当日深儿高兴极了,还没抱着孩儿、只听得收生嬷嬷一句‘喜得麟儿’,就连声说要立太子,连冕服都早备下了,还是本宫恐怕孩子太小、册立礼仪上太折腾,便说且等他大些……深儿很是遗憾他早早儿备下的冕服用不上,本宫就做了这么一身似是而非的哄他……这万寿回字纹还是本宫亲手绣的,原也想着让他长寿安康,没想到……”
雨化田越发心下凛然,想到丑娃娃的身世,饶是他不信鬼神,也不禁有些“莫非真有天命所归”的感慨。
万贵妃叹息两句,也不肯再多言,只道:“反正我也再用不着这个了,你便拿回去给小孩儿穿着玩罢。难得我见着你投缘,给你也好过在库房里头白放着可惜,也免得我不拿出来想着、拿出来时见着又伤神……”
雨化田思忖片刻,也不曾推辞,恭敬叩首之后,便接了下来。
万贵妃宫里头这样的衣服居然不少,足足给雨化田收拾出来一大车,还笑着叮嘱他:“若不够用了只管再来要,若是府里头的人养不好小娃娃,也只管说,宫里头哪个你看着会养又合适的,只管挑去,本宫这点主且还做得。”
雨化田神色越发恭敬,又带了几分亲近之意,陪着万贵妃在御苑中跑了半天马,方才出宫。
正月初二,万贵妃忽然想起来看一看雨化田家的小娃娃时,唐悠竹便是被换上了那一身玄衣纁裳的礼服。
他此时胖极了,手肘关节完全看不着,只有一个个肉窝窝、一条条肉褶子,脸上倒没有褶子,但一双眼睛只剩下两道缝儿,嘴巴也给挤得嘟嘟的,又浑身皮肤白皙粉嫩,一张脸看起来就仿佛戴了一张撅着嘴儿眯眼笑的大阿福面具似的,小身子也胖得很,小肚子圆圆地腆了出来,一双腿儿更是既胖且短。
进了永宁宫正殿,雨化田将他从怀里放了下来,自己跪下磕头时,他也不管自己还站得不怎么稳,就要学着磕头,结果直接先脑袋、再后背、又臀部腿脚、后复脑袋……
如此滚了三圈半!
☆、第 11 章
——滚完还自己摸着脑袋坐着,似乎有些发傻,却没有哭,只转着胖脑袋左顾右盼,十分憨态可掬。
皇帝也在永宁宫,见了不禁和万贵妃笑做一团:“这孩子可真憨!”
万贵妃却道:“憨人有憨福,他这一身……罢了,让人取些果子与他吃,别吓着了!”
她原有些不好与人道来的心思:这雨化田自那次兔子事件之后,又仿佛有几次是她那薄命孩儿显灵导致的孝心,但也就那一两月,次后她再仔细观察,又再看不出什么。不久雨化田身边却偏偏多了个小娃娃,万喻楼还特特与她说了,那孩子仿佛有几分陛下的模样,又与那移至安乐堂的原内藏女史纪氏有些相似——
“若不是相信雨少监对殿下忠心耿耿,奴婢几乎要以为殿下屡次搜检安乐堂都没寻着的那孩子啊,竟是给雨少监藏起来了!”
——这话万喻楼是以一种仿佛随意说笑的口气道出,但万贵妃老于深宫,还以一介宫女的身份护持得朱见深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在这宫里先是太子之尊,后来又因为其父英宗北征被俘虏、叔皇景帝登基又给废除了太子之位……坎坎坷坷熬到景帝没了、英宗复位,又成了太子、再终于当了皇帝……
这样的万贵妃,能听不出万喻楼话里话外的挑拨之意?
这万喻楼也是走得万贵妃的门路,也是她扶持着成了东厂督主的,往日这底下的奴婢们为了争宠夺权,互相下个绊子上点眼药也是常事,万贵妃素来不以为意。
可雨化田是她那薄命孩儿挑拣了几年才选中的有缘人,岂是一般奴婢能比得的?
万贵妃当下心中便有所不悦,但她暂时还没想着撤换掉万喻楼,因此也没发作,只淡淡笑一声:“那可巧。”
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想着见上一见罢了。
不料这一见,居然像极了!
其实唐悠竹长得太胖,便是纪氏的模样真那么巧的,居然和万贵妃年轻时有一两分相似之处,唐悠竹又十分会长的将这一两分都给揽到自己个儿身上来了,可长了这么一脸一身的大肥肉,连眼睛都挤得看不出形状,可哪儿能看出那点儿来?
但事有凑巧,当日皇长子逝去时也有数月,又是个出生时就甚为白胖圆润的,又后来朱见深和万贵妃都养得宝贝,暴毙之前也不曾病过……
万贵妃的印象里头,还就也是这么一个肉呼呼、圆滚滚、仿佛戳一指头真能滚三圈的小东西,只眼睛挤出来的缝隙比眼前这个略大点儿,也还没到这样真能滚倒了又自己坐起来的壮实……
做母亲的总和做父亲的不同,朱见深对皇长子也最是钟爱,但他看唐悠竹,只看到他憨态可掬,万贵妃却不免有些触景伤情,几乎都有心留这孩子在宫里头养着了,但她亲生的那一个有皇帝和她一道儿护着且养不活,又何必毁了这一个?
她又有些傻想头,总觉得这孩子未必不是她那薄命孩儿,因此对满宫女人从不手软,下药致人不孕、有孕致人堕胎、堕不去的也自有法子将人母子一起折腾没了的万贵妃,偏偏对这样一个素不相干的娃娃,反而心软了。
她这一心软,就不肯露出丝毫格外眷顾的神色,只淡淡一句话就将唐悠竹打发到偏殿去,又命雨化田也去照看着:“本宫今日精神短了,你自带他去,想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吩咐奴婢们去办,玩够了自行出去,也不必再来请安——出宫前让这娃娃自己去我那库房里头挑几件玩物,随他爱什么,只做是我与他的见面礼——万莫拘着了。”
雨化田听着万贵妃这么一些话,看似疏远又仿佛还颇为看重的,也摸不准她心里到底什么意思,只看着丑娃娃那一身儿装扮,隐约猜测或许是触景伤情,因此也不再多言,便要磕头谢赏,万贵妃却摆了摆手:“罢了,本宫知道你的孝心,也不在这一个半个的礼儿上,别累得这傻娃娃又滚上几圈。”
皇帝也笑:“听贵妃的,自去吧!”
雨化田也没坚持,抱起肉墩子,略躬了躬身便退下了。
里头皇帝如何安慰万贵妃且不提,却说唐悠竹长这么大,终于又一次吃到乳汁之外的东西,一时之间,小肉手捧着个小瓷碗,恨不能将整张脸都给埋进去。奈何他那一张脸虽是雨化田单手能盖大半的小,对于这小孩儿拳头似的小碗来说却还是够大的,挤了几下只在脸颊上挤出一圈儿印子!
唐悠竹无法,又实在舍不得那碗里头最后一点咸香可口的瑶柱蒸蛋羹,索性将舌头长长伸出来,就要往碗底舔去,雨化田额角青筋早跳了几回,此时再忍不住,劈手将碗夺了下来,竖眉瞪他:“我是短了你吃的?还是短了你喝的?你那用餐礼仪都给学到狗肚子里头去了不成?”
唐悠竹“啊啊”着挥舞胖爪子,一只扯着雨化田的衣袖站了起来,另一只就要去勾那小碗,雨化田原有些后悔自己口不择言——他何曾教过这丑娃娃什么用餐礼仪?连话都无暇教他说呢!而且除了给他喝奶,他还真什么都没给他吃过——可不就是短了他吃的么?
但给唐悠竹这么一闹,雨化田也索性将这事丢开,拿着碗的手恶劣地抬高,又只抬到比唐悠竹勾着的胳膊略高点儿的地方,果然唐悠竹就越发不死心地折腾起来,不只站得挺直、还企图往雨化田大腿上跨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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