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节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第2节
他不敢在原地久待,转身便走,万一毒蝎跑去找同伴来,麻烦就大了。
蝎毒感染的伤口无法愈合,血根本止不住,源源不断地往下滴。过圌度失血使他有些晕,更糟的是,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身上,将为数不多的体温都给带走了。
好冷……
黑子不敢乱走,见附近有个树洞,大小刚够藏身,便躲了进去。吃了几口干粮,胃里有了点食物,才稍稍好过一点。他抱着膝盖,像小动物一样缩在树洞里,祈祷这场雨能在天黑前停止。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他虔诚的祈愿,过了一阵,雨势渐渐小了。他想趁着雨小赶紧下山,不想刚起身,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扶着手边的树,才勉强稳住身圌子,没有倒下去。
失血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黑子掐了大圌腿一把,用疼痛逼得自己清圌醒些,拖着沉重的身圌体,一步步地往山下走去。
尽管身圌体很疲惫,他却不敢停下。现在天边还有残阳,他可以看到四周的情景。等到落日消失,黑夜降临,身上血的味道迟早会引来麻烦。
忽地,他停了下来。刚才,好像听到了人声?
屏住呼吸,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听觉上。隐约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是日向前辈和木吉前辈的声音!黑子心头一暖。
是前辈们,他们来找他了。
“前辈,我在这里!”他努力拔高音量,希望他们能听见——与此同时,身旁的树丛忽地一动,一道黑影窜了出来。锐利的眼,斑驳丑陋的毛皮,体态不像豺那样庞大,却灵活无比。
是胡狼!
胡狼对血的味道特别敏锐,尽管尚未天黑,它却已经按捺不住,蠢圌蠢圌欲圌动了。
看到摇摇欲坠的人类少年,胡狼咧开嘴,露圌出锋利的獠牙。
见野兽摆出进攻的姿态,黑子不动声色,在背后折断一根树枝,当胡狼冲过来的时候,狠狠扎了过去。胡狼一口将树枝咬成了两截,一击不成,有些愠怒,喉圌咙发出诡异的咕哝声,眼底发出森然的光芒。
黑子不敢大意,捡了根更粗些的枯枝,手心满是冷汗。那只野兽却不再进攻,转身走到树丛中,很快,身形就隐没不见了。
走了……吗?
黑子浑身僵硬地站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动静,紧绷的神圌经稍稍松圌弛下来。
就在他放松的这一刻,胡狼忽然从他身后的树丛冲出来。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扑倒在地。狡猾的野兽张大了嘴,目标很明确——它要咬断这个看起来很美味的人类的脖子!
极近的距离下,野兽嘴里泛着恶臭的粘圌液滴落到黑子的脖颈上。
他想起方才前辈们的呼喊声,心中一痛,“前辈……”
对不起,要让你们给我这个不争气的后辈收圌尸了。
近乎绝望的时候,两道银光闪现,伴随着刀刃刺穿皮肉的声音——两把太刀一左一右十字交叉,竟将那只野兽活活钉死在地上!
胡狼的眼睛大睁着,脸上还带着即将饱餐一顿的愉悦。
那两把太刀来得太快太猛,它还来不及感知到危险,已经被刺穿了喉圌咙。
黑子挣扎着从野兽身下爬起来,劫后余生,腿脚还有些软。
这时,腰圌肢被人从背后搂住,男人的体温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没事吧?”赤司口气淡淡的。
方才听到黑子一口一个“前辈”,他心中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不爽。
“……还好。”连番的受伤加受惊,黑子脸色惨白,下唇青紫一片,明显是他紧张过圌度,自己咬的。
看到他的惨状,那点不爽瞬间被心疼取代。
赤司叹口气,给黑子擦去脸上的污痕,解圌开自己的衣服,给他披上。
“不怕,没事了。”亲了亲少年雪白的前额,“有我在。”
黑子倚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缓缓归位。一放松,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就涌了上来,赤司见状,“上来,我背你。”
黑子略一犹豫,还是顺从地趴了上去。作为医师,反过来让患者照顾,他心里很过意不去。但现在的情形,他也的确没办法自己走。
“谢谢你,赤司君。”
“想谢我的话,就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下次遇到危险,我希望你喊我的名字。”
我的话,天崩地裂也会护你周全。
你只要,依赖我一个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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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典之舞
? 章4
诚凛的前辈们在山里进行地毯式搜寻,不停地喊黑子的名字,嗓子都喊哑了,依旧没能找到那个水色少年的踪影。
就在他们几近绝望的时候,赤司出现了。
看到他背上安然入睡的黑子,大家都很高兴。尤其是日向和木吉,他俩对黑子非常疼爱,见他平安,当真是喜极而泣,连带着对赤司的态度也亲圌热了许多。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山下走。
“这次真是太谢谢你了,黑子存在感一向很弱,要不是你,我们恐怕要在山里找上一夜。”木吉笑道。他个子魁梧,相貌方正,是个敦厚温和的前辈。
“的确是个麻烦的家伙,”日向深以为然,“小时候玩捉迷藏,别人都还好,唯独黑子,那可真叫一个难找。”
水户部走过来,想代替他背着黑子下山,却被赤司不着痕迹地拒绝了。
黑子趴在他背上,水色的发圌丝丝缕缕地垂下,赤司温柔地撩圌起一缕,缠在食指上把圌玩。
“我不知道大家是什么情况,但对我来说,他是很显眼的。”
赤司永远能在人群中第一个发现黑子,这次上山找圌人,他也几乎没有走任何弯路。冥冥之中仿佛有股力量的牵引,告诉他正确的方向。
感到背上的人动了动,赤司侧过头,“醒了?”
“嗯。”因为失血,黑子的回应显得很虚弱。
“再睡会儿。”磁性的嗓音自有一股安抚的意味。
黑子枕在男人的肩头,身圌体随着男人沉稳的步履微微起伏。
温暖又安心的感觉让人怀念——父亲过世后,他就再没有这样倚靠过任何人了。
还记得小时候玩捉迷藏,即使他故意藏在显眼的地方,小伙们也注意不到。
六岁的时候,有一次大伙儿居然压根忘了他的存在,他从黄昏等到天黑,等到几近昏圌厥,最后还是父亲找了过来。那时他满心委屈,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
“父亲,为什么大家都注意不到我?”
“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特别的人,他能轻易地找到你。”当时,父亲如是说。
现在,他终于确信,父亲那句话是真的。
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可以在茫茫人海中轻易找到他。
上天入地,独一无二。
※
回到诚凛村的时候,黑子已经睡着了。
赤司抱他上圌床,刚要安顿他睡下,外头传来敲门声。
是木吉。
“我来送你这个。”他递过来一个木牌,上面刻着形状奇特的图腾。对上赤司不解的眼神,木吉笑着为他解惑,“月底的时候,村里会举办一个大型的祭天庆典,这个牌子是入场券。”
每年的十月末,诚凛都要举行一次祭典。
和千万个贫穷朴实的村落一样,诚凛人也是靠天吃饭。气候好,没有天灾,田里就能有个好收成,家家户户也能吃饱。一旦碰上干圌旱或者蝗灾,村里就有人要活活饿死。
勤劳耕种的人们,对掌管天灾的神明怀抱着近乎虔诚的信圌仰。
每年十月的祭天庆,人们会杀猪、取酒、奏乐、舞蹈,向尊敬的神明献上最丰盛的筵席,最美好的歌舞,借以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一般这种盛会是不会让外人参加的,但今天赤司救了可爱的后辈,木吉已经完全把他当自己人了。将入场券塞到赤司手中,木吉从怀里取出另一个,“还有一个牌是给黑子的。他人呢?”
视线越过赤司的肩膀,看到床圌上的人,他脸上的笑容忽地僵住了。
黑子侧躺在床圌上,外衣散落在地上,中衣也被解了一半,白色的腰带松松垮垮地,隐约可以看见属于少年的柔韧腰圌肢。
简而言之,这画面非常不纯洁!
浓浓的事圌前感有木有!
赤司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想岔了,轻咳一声,“黑子出了很多汗,我正在给他换衣服。”
好不容易打发走木吉,赤司回到床边,给黑子换了身里衣,和往常一样,搂着他沉沉睡去。陷入睡梦的前一刻,想起方才木吉严肃的神情,微微有些囧。
这种奸圌情被岳圌父发现的尴尬感……
接下来的十几天,诚凛村上圌上圌下圌下都在忙祭典的准备工作。
青壮年的男人们忙着搭建祭天台,女人们忙着烹饪和酿酒,年迈的老人们带着自家小孙圌子,摘些柔韧的藤条和野花,编织成一个个花环做装饰。祭典的好几道主菜都是药膳,药材的准备工作理所当然落到了黑子这个医师头上。他整日忙着整理后院的药材,将它们洗净、风干、晾晒、研磨,最后按照比例调配成一个个小包。
一晃就到了十月下旬,距离月末的祭天庆典,还有七天。
这天夜里,黑子正清点药包的数量,忽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原来,丽子在后院摘果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扭伤了脚踝,她的父亲爱圌女如命,当即背着她过来,嘴角急得起泡,“黑子君,我女儿她……”
黑子细细查看她的脚踝,“无需担心,丽子小圌姐的伤势不重。我给她开几服药,按时敷,好好休息,一个月就可以痊愈了。”他不疾不徐地说,温润的声音仿佛一阵微风,抚平了那位父亲的焦虑。
“你们稍坐片刻,我去拿药。”黑子转身进了里屋。
得知伤势不重,丽子却没有露圌出高兴的表情,反而一脸凝重。
“丽子,怎么了?既然黑子君这么说了,一个月后你肯定又活蹦乱跳了。”
“我不是担心那个,”她咬住下唇,“我担心的,是祭典上的舞蹈怎么办?”
父亲脸色一变,糟了,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历年的祭天舞,由八名少圌女联合演绎,每每都会瞬间将典礼带到高圌潮。丽子的脚伤虽然不重,但七天后的祭舞却是万万不可能出演了。
那么问题来了,上哪儿去找一个替代的舞者出来?
父女两人冥思苦想。
“隔壁家的阿花?”
“她的身材,恐怕穿不了舞者的衣服。”
“村北山口家的闺女?那小姑娘腰很细啊。”
“她同手同脚……”
把村里尚未出嫁的姑娘挨个数了一遍,同时满足“身材纤细”“相貌俊秀”“四肢协调”等条件的,居然一个都找不到。
丽子咬咬牙,“实在不行,麻烦黑子君给我开一点止痛的药,我自己上圌台!”
“胡闹!你连路都走不稳,就算硬撑着上圌台了,能保证毫无差错地跳下来?再想想,肯定能找到满足条件的人选。”
父女俩正商量着,黑子配好药回来了。
因为是在家里,他随意穿了一件月牙白的中衣,不久前才洗过的长发还没有干,泛着淡淡的水光,就这么随意地披在肩上,愈发衬得皮肤莹白如玉。
父女两人眼睛俱是一亮。
是啊,为什么要将人选局限在“少圌女”这个范畴呢?
黑子被他俩灼圌热的视线盯得有些发憷,“怎么了?”
一老一少动作一致地扑过来,抓着他的肩膀,“请帮帮我/我女儿吧!”
“哈?”黑子歪着脑袋,一脸迷茫。丽子父亲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诚恳地拜托他代丽子上圌台。
“可我是男人。”
“没关系,祭典没有规定舞者的性别。”
“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这几天你可以来我家,让丽子指导你。”
黑子还是有些犹豫,“我……”
“没问题的!你和丽子身高差不多,肤色差不多,连胸圌部都差不多……”他忽然不说话了,只因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回头看去,女儿正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父亲大人,我刚刚没听清呢,可以再说一遍嘛?”
“丽子,丽子你听我解释,我,啊——”
于是,这场谈话最后以丽子的拳头告终。
为了祭典不出差错,黑子终究还是答应了。
尽管在穿上那套舞裙的时候,他很是纠结,但君子重诺,答应的事情,他不会反悔。
和孱弱的外表不同,黑子骨子里是个很要强的人。
要就不做,要做,就要尽力做到最好!
记不住舞蹈的动作?那他就练习十遍!百遍!
连着几天,黑子天没亮就起来,前往丽子家接受舞蹈速成的魔鬼训练,深夜才回家。好几回,他甚至洗澡到一半就睡着了,要不是赤司担心他,跑去浴圌室查看,说不定他会成为“洗澡时淹死”的第一人。
※
在这样紧张忙碌的气氛下,祭天庆典如期举行。
村里人早早就开始张罗,一派繁忙热闹的景象。黑子照例一大早就消失不见,赤司练完了刀法,闲来无事,拿着木吉给他的木牌往祭台那边走,等他到了现场,节目已经演了一半。
祭台前里三层外三层坐满了人,赤司也不往前凑,在最后一排找了个空位坐下。
连着几个唱戏的节目,周围的村圌民看得津津有味,他却提不起兴致。见惯了大场面与高水准,这种民间的小戏台实在入不了他的眼。
尽管如此,出于对表演者的尊重,他还是认真地看和听,结束后也会诚心地报以掌声。在一场短戏结束后,祭台四周忽然被人点上了火把,人群的情绪也明显高涨起来。
怎么回事?
赤司正诧异,却见几个少圌女款款上圌台,清一色的白衣纱裙,舞动的时候,雪白的羽纱宛如连绵的波涛,配上如花的笑靥,观众们的心中都荡起几分温柔缱绻。
赤司的视线却掠过了她们,牢牢锁在最后一个舞者身上。
水色的长发,每晚同床共枕而熟悉异常的脸庞——不是黑子还有谁?
看到他的瞬间,赤司就明白了他这几天早出晚归的原因。
难怪,之前不管他怎么问,黑子都不肯说自己去干嘛了。看着一身舞裙的人,赤司眼底浮现一抹玩味。
原来是害羞啊。
黑子没和其他舞者一般拿羽扇,反而拿了一柄剑。男人和女人的身材气质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哪怕一样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就多了几分英气。前跃,转身,回旋,剑尖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翻飞的白衣有种灵动的美丽。
他脸上不再是面瘫的木然,唇角漾起浅浅的笑意,和其他舞者们灿烂的笑颜相比,实在是很不起眼,然而只要是注意到他的人,都很难移开视线。
一舞结束,台下掌声雷动,热烈的反响甩其他节目几条街。
你说为什么?
那还用问,当然是因为这个节目最养眼啊!
舞者们手捧盛满酒的杯盏,鱼贯着走下圌台。
随着她们的动作,人们的情绪再次高涨,都希望自己能成为被敬酒的幸圌运儿——刚刚结束祭舞的舞者们历来都被视为沾染了仙气,喝上她们手里的酒,就能获得上天的赐福!
女孩们大都把酒送给了父母,祝福他们身圌体健康。有一个妹子红着脸送给了她心仪的男子,祝福他来年一切顺利。人们的视线落到唯一剩下的舞者——黑子身上,只见他淡定地端着酒盏一路前行,从观众席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递给了赤司。
“愿君安康。”
他说,轻圌吻了一下赤司的额头。
黑子自己无父无母,现在最挂心的,就是赤司没有知觉的左臂。这个强大的男子应该意气风发地站在巅峰,而不是因残疾而泯圌灭众人。
短短四个字,仿佛带了力量,直直撞进赤司的心底。
他接过黑子手里的杯盏,赤红的双眸微闪。
有权有势到了赤司这个地步,都会万分小心,不清楚来源的酒水是不会喝的。
然而此刻,他却一反常态,没有犹豫,没有思索,甚至连最基本的银针验毒都没做,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浓烈的酒水灼烧着口腔,有那么一瞬,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的眼中倒映出他的身影,占得满满当当,再也容不下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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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亲
? 章5
祭舞平安落幕,黑子任务完成,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坐在赤司身边,一起欣赏余下的节目。
到了最后的压轴戏,一名女子款款上圌台,一开口,空灵的曲调缓缓流淌,如轻风般拂过听众们的心房,格外动人。黑子半闭着眼,手指下意识地跟着打起节拍。
他专注于看节目,而赤司则专注于看他,“喜欢听曲?”
黑子点点头,“小时候我还和父亲怄过气,不肯继承家业学医,要去学唱曲。”
赤司脸上闪过一抹惊讶。看惯了他安静乖圌巧的模样,没想到当年也有,呃,中二的叛逆期。
“后来呢?”
“后来父亲坳不过我,送我去学唱曲了。一周后,我被老圌师送了回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黑子低下头,打算当鸵鸟。赤司却不打算放过他,抬起他的下巴,饶有兴致地刨根问底,“原因?”
混圌蛋,对别人的黑历圌史这么感兴趣干嘛!
黑子瞪了他一眼,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老实地给出了答圌案,“因为五音不全。”
想当年他才六、七岁,兴致勃勃地跑去心仪的老圌师那里求学,决心在歌唱道路上闯出一片天地,结果却在学基本声部的时候,跑调得一塌糊涂。
年幼的正太黑子受伤了,痛心了!
他深深地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
赤司很没良心地笑了,虽然知道幸灾乐祸不好,但是,想着白圌嫩的小家伙唱着走调的歌,还眨巴眼求表扬的样子,想忍着不笑都做不到啊。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眼看年轻的医师都要黑化了,作为一个识时务的聪明人,赤司果断敛起笑容,换上一副真诚的表情,“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当你的听众。”
“请允许我郑重地拒绝!”
就在他俩闲聊的功夫,演出全部结束。
余下筵席时间,众人摩拳擦掌,预备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诚凛的猪都是控圌制着数量宰杀的,一年能敞开肚皮吃肉的机会少得可怜。村里的劳动力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正是爱吃肉的年纪,早就对祭台四周堆成小山般的盘子垂涎三尺,眼睛都冒绿光了。
身为村长的木吉看在眼里,象征性地说了几句话,就宣布——“开吃了!”
话音未落,一群人风卷残云般扑向食物,姑娘们也不示弱,抡起袖子就加入了抢食的阵营。一时间,人头攒动,每个餐盘前都堆起了密密麻麻的人墙,场面相当之精彩。
“饿不饿?”黑子问他。
“有点,不过还是等会儿再过去吧。”
一方面,他久居人上,抢食这种事还真做不来;另一方面,看看前方汹涌的人群,这会儿往里挤,略危险啊。
见黑子要往人堆里走,赤司赶紧拉住他,“你要做什么?”就凭他单薄的小身板,进去了一定会被挤扁,连渣都不剩!
“我去去就来。”他身形一闪,就没入了人潮中。
俗话说“关心则乱”,赤司环着手臂站在一旁,眼看人群完全没有散开的趋势,而那抹纤细的身影也被挤得一点都看不见,心中不免有些焦急,万一他被人推搡伤到了……右手下意识滑圌到腰间,握住了刀柄。
好在黑子没去太久,一会儿便回来,手里还端着两个小碗,“汤豆腐,尝尝看?”
方才他挨个餐盘晃了一圈,一个巨大的瓦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凑过去细看——新鲜香菇切成片儿,和肥圌美的山鸡一道炖成浓汤,白色的豆腐吸收了汤汁的美味,表面染上了一层诱人的金黄。他对厨艺小有钻研,眼睛一亮,立马舀了满满两碗。
汤豆腐是一道很有名的家常菜。
尤其秋冬两季,汤豆腐火锅味道好,原料也便宜,是最受欢迎的菜式之一。不过,正因为便宜,这道菜一直没能登上赤司家的餐桌。
富贵双全到了一定地步,餐桌上的菜不仅仅是果腹的东西,更是身份与财富的象征。赤司家大厨一向只做高精尖的菜色,讲求昂贵和精美。便宜的庶圌民菜色,他是从来不屑一顾的。
赤司第一次吃汤豆腐,刚尝一口,便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豆腐的口感顺滑,嘴里轻轻一咬,浓郁的汤汁便席卷了口腔,味蕾瞬间得到极大的满足。
他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再如何少年老成,碰上喜欢吃的东西,难免忍不住吃快了一点,然后就——悲剧地烫到了舌圌头。
黑子发现他脸色不对,关切地问,“怎么了?”
吃饱了?不应该啊。不合口味?也不对,刚才明明吃得很开心。
略一思索,他试探着问,“烫到舌圌头了?”
赤司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心急吃热豆腐结果烫到舌圌头,这种堪称黑历圌史的事,完全说不出口。
太丢人了,他完美无缺的形象啊……
除却一开始在悬崖底发现重伤的他,这还是黑子第一次看赤司吃瘪。
看惯了他手持太刀的凛然身姿,见识过他瞬息间刺穿胡狼咽喉的狠戾,黑子一度觉得赤司宛若神明一般,只能高山仰止。
这会儿,见他一脸纠结,黑子忽然觉得与他的距离,一下子近了许多。
不知怎的,有点开心。
“张嘴,我看看。”黑子勾住他的脖颈,凑近了细细查看,“还好,只有一点点红。”
语气虽淡,关切之情却溢于言表。余下的汤豆腐,黑子亲手舀了,吹凉后再喂给赤司,既周到又细致,俨然将他当做了学堂里的稚童。
换了木吉日向或者火神,被当小孩子喂食,绝对会红着脸,跳起来大吼“别闹”,轮到赤司,他却没有半点羞耻的情绪,反而心情颇好。原来,他自幼丧母,家里的佣人恭敬有余,体贴不足。长大后继任藩王,手握生杀予夺大圌权,众人对他愈发战战兢兢。
习惯了他人的恭敬、惧怕、奉承、甚至憎恨,唯独温柔,是他所陌生的。
被人温柔对待的感觉,还不赖。
※
吃饱喝足,黑子打了个饱嗝儿,揉圌揉鼓圌起的小肚腩,思忖着去散步消食。
这时,一件诡异的事发生了——今儿晴朗明媚,明明是不可能下雨的天气,却有一阵“大雨”倾泻而下,将他们两人都给浇了个透湿!
最可气的是,只有他们两人站的这一点地方被泼了,周围却干干爽爽的,一点水痕都没有。
要不要这么精准!
“对不起!”一旁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小男孩红着脸道歉。他和几个小伙伴疯闹着泼水玩,不小心把一盆水都浇到下面来了。眼看两个哥圌哥都变成了落汤鸡,小男孩的脸愈发红了,愧疚得无以复加。
黑子对孩子一向不忍苛责,小孩嘛,调皮一点是正常的,温和道,“没关系。”赤司作为上圌位者,也不会和几个小家伙计较,挥挥手,示意无碍。见他俩都不在意,小男孩又高兴起来,和小伙伴们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黑子皱起眉头,外衫湿湿嗒嗒的,粘在身上很不舒服,索性脱了,只余下里面一件贴身的舞裙。白色的纱裙本就纤薄,沾了水,变得几乎透圌明。
他平时多穿宽大松垮的衣服,现在,半透圌明的衣衫紧圌贴着皮肤,纤腰翘圌臀的漂亮曲线才终于显示出来,诱人得很。
“黑子——”远处传来火神的声音,黑子应了一声“我在”,转身就要过去。
没走两步,腰身和手腕忽然被一股大力往后扯,嘴也被人捂住,他惊慌地抬眼,正好对上赤司晦暗的双眸。
火神循着声音找过来,本以为人就在这附近,结果视野所及,一个人影都没有。
“奇怪了,人呢?”他是习武出身,虽比不得赤司,但在诚凛这个小村子也是数一数二了。习武的人圌大多耳聪目明,火神不认为自己会听错。他在附近转了几圈,祭台上下都找了个遍,大声喊道,“黑子,听到的话就应一声!”
为了营造演出效果,祭台四周布置了大量帷幕。
火神根本就想不到,在这帷幕之中,居然还可以藏圌人——就在暗红色幕布的背后,黑子被赤司禁圌锢在怀里,像一只落入猎人陷阱中的小动物。
有那么一瞬,火神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却因为思路局限在可见的范围而错过了,之后更是渐行渐远。“果然还是我听错了吧?”伴随着小声的嘀咕,他终于放弃,走开了。
脚步声很快就遥远得听不见了,赤司却没有松开黑子,反而将他抵在墙上。残废的左臂使不上力气,但仅凭一只右手,制住他也是绰绰有余了。
幕布阻挡了大部分光线,狭小的封闭空间显得有些幽暗。
黑子无端地生出一丝危圌机感,是错觉吗,总觉得现在的赤司君,和平时不太一样。
很陌生,也很……危险。
黑圌暗中,黑子感觉一只手缓缓抬起了他的下巴,紧接着,嘴唇就被含圌住了。
那是个非常缠圌绵的吻,清浅柔和,带着安抚的意味,原本紧张的情绪就在这唇齿相依间渐渐放松了下来。
深圌吻间,恍惚地感觉脑后的发带被人扯开了。冰蓝的发圌丝没了束缚,瀑布般垂下。出于小小的恶作剧心思,他也有样学样,拉开了赤司的发绳,手指插圌进男人浓圌密的发圌丝间。
情人般亲圌密的动作令赤司的呼吸骤然乱圌了一拍。
方才听到火神的声音,他第一反应,就是把人藏起来——怀里这人衣衫透湿的样子,他是决计不允许别的男人看到的!
这是一种冲动,一种男人骨血里自带的本能。
自然界的鸟兽虫鱼,对配圌偶都有独占欲,物犹如此,人何以堪?
不知道吻了多久,他才不舍地放开那甜美的唇——不管是家主之位的继承仪式,亦或是打了胜仗扩大了领地,都不如此刻这个吻带给他的欢圌愉和满足。
“黑子,我喜欢你。”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还对这份感情存疑,现在,他已经非常确信,自己对黑子哲也这个人动了心,动了情。
黑子一愣,生平第一次被告白,饶是他再如何淡定,整个人也手足无措了。
这还不算完,紧接着,赤司做了一件令他更加混乱的事——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放到黑子手心。
“我现在手边只有这个,用作信物。正式的聘礼,日后再补上。”
只见那玉晶莹剔透,里面的花纹如水墨一般,竟是块极罕见的璞玉。黑子只觉得脑子里轰地炸开,白净的脸颊如火烧一般。
这、这是求亲吗?
要知道,在这个相对保守的年代,一般的求亲都是含蓄而内敛的,比如送心仪的对象一把折扇,上面写一句“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之类的诗歌。像赤司这样简单粗圌暴直白的,呃,还真是独一份。
赤司的爱情观,一句话概括就是——喜欢,就娶回家。
他一向干脆果决,不喜拖泥带水。
这么多年,难得相中了一个,为防夜长梦多,赶紧打上自己所有物的标签才是正道。
你说:“喜欢”到“求亲”之间,还应该有个步骤,叫做“恋爱”?
赤司大人表示:先成亲,再恋爱。
你说:对方连表白都没接受呢,突然就求婚了,不怕被拒绝?
赤司大人表示:他不可能拒绝我。
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年轻帝王,在情场上同样霸气。将玉佩挂在黑子颈上,赤司撩圌起一缕他的发,轻轻一吻。
“做我的人,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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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执
? 章6
赤司的声音很好听。
当那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低语“做我的人,可好?”,十个人里有九个半,都会举起双手双脚投降,高呼“赤司大人我愿意”。然而,黑子却属于余下那半个的范畴。
诚然,他喜欢他——身圌体的反应是最诚实的,和赤司接圌吻的时候,悸圌动的心情几乎要满溢出来,心脏也跳得飞快,一下一下地砸在胸口,带起一阵阵甜圌蜜的疼痛。自打被赤司从胡狼嘴里救下,亦或是更早,看到他手持太刀迎风而立的时候,恋慕之情就已经悄然而生。
喜欢归喜欢,但他还有另外在意的东西。
“赤司君,我有一事不明。”
“嗯?”
“为什么一定是‘我做你圌的圌人’,而不是‘你做我的人’呢?”
赤司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说,想到日后的床第和谐,谨慎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难不成,自家小恋人有一颗反攻的心?
“这关系到以后孩子的姓氏问题。”
黑子神情严肃认真,作为黑子家的独子,他有责任有义务将自家姓氏流传下去。就算生不了孩子,日后领养也是好的。
原来是为这个……赤司心里好笑,宠溺道,“在意的话,反过来也可以。”将黑子禁圌锢在双臂间,“让我做你圌的圌人,可好?”
这次,黑子很爽圌快地答应了,还环住他的颈,主动亲了亲他的脸颊“好。”
“不能始乱终弃哦?”
“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黑子信誓旦旦地说。
赤司笑眯眯地将人抱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
不容易啊,可算把媳妇哄(骗)上手了。
口头上吃吃亏没关系,只要结果好就行。至于孩子的姓氏,收养两个,一人一个姓,不就好了?
从这天开始,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乍看之下,两人的相处模式没有太大区别,依旧是一个练武,一个做药,但细看就会发现很多不同:比如赤司不再把佩刀放到枕下,比如黑子不再控圌制自己糟糕的睡相,每天都顶着鸟窝起床,比如赤司每天的工作又多了一项给黑子梳头……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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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黑子照例给赤司施针。
一套针法施完,黑子按住穴位,抬眼问他,“有感觉吗?”
赤司摇摇头。
又失败了?黑子忍不住叹气。
最近,他翻遍了家里的医书,想寻找有效的治疗方法,无奈家里的记载大多都围绕着蝎毒蛇毒,或者伤寒发圌热一类的常见病,在接骨、连接经脉方面只有寥寥几笔。他也试过别的法子,比如走几十里山路,拜访邻村的老医师们,可他们同样了解甚少。
无奈之下,黑子试着研究了几套针法,配合活血化瘀的草药使用,可惜收效甚微。
算上今天,他已经失败了十次。
给其他人诊治的时候,都是药到病除,唯独面对赤司,他仿佛遇到了一座无法逾越的鸿沟。身为医师,偏偏治不好自己的恋人,真是讽刺啊。
不过,接连的挫败并未使他失去信心。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赤司君。”黑子眼神温和而坚定。
在赤司看来,那泛着流光的水色圌眼睛真的非常漂亮,不管怎样的玉、水晶或者宝石,都不能与之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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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转冷,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中旬。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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