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节
月醒河央 作者:中秋
第24节
思忖间,耳畔响起阿娜希迦冷漠的声音,失去了王宫里伪装出来的亲和,原来她真正的语气竟然是这样的坚硬沉冷。“想找死,你就去。”
眼神轻闪,目光疑惑地落在她的脸上。
她嘴角轻蔑地牵了牵,暗沉的光自那红色瞳孔中一闪而过,轻轻避开了夏月白的视线,侧头,有些淡然,亦有些疲惫地合上眼。
夏月白被这陌生语气里若即若离的熟悉震了震。
似曾相识的傲慢,藏着似曾相识的关切。
恍惚。
漆黑的眼底倒映出一幕又一幕闪烁模糊的场景……陌生的,从未见过的人,三三两两围在她身旁哄笑不断,他们鄙夷的笑容里透着一丝冷漠。
直到突然有人伸手将她拉走,她迷迷糊糊地看着走在前面挡住了大片阳光的高大身躯,胡狼头人身的背影,漆黑色的皮肤泛着一层淡淡的薄光……脸边的风微凉,而他握着自己的手却是温暖的,宛若无声无息的阳光。
胡狼头的身影回过头,朝她投来一眼,那平静眼神里流动地某样东西让她的心猛然一乱……
呼吸一窒,夏月白冷不丁怔住,心脏紧跟着也缩了一下,似乎有只手将心捏了一下,不轻不重地。
“上面的人会找到我们。”正在夏月白恍惚出神的功夫,阿娜希迦忽然开口,仍是保持闭着眼靠在墙边的姿势。
蹙眉,瞧了一眼门外,犹豫不决地眸子又移向阿娜希迦,为了刚才那一瞬间搅得心神不宁的虚幻如梦般的错觉。站了片刻,夏月白无可奈何地叹息,沿着墙壁坐下。
空气再度安静下来,因着两人的沉默,以及这间深埋于地下的寂静石室。只有沙土时不时从石板的缝隙飘落,伴着小石子不知受到什么震动偶尔在地面跳动两下,这里简直像一块凝固了时间的琥珀。
唯一那缕光线,暗淡得如同快要熄灭的烛火。阿娜希迦在身旁坐得很安静,隔着衣服能感觉到她体温的距离 。
直到头顶的石板爆裂出一声闷响,她将视线转向夏月白。“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我说记得,你相信吗?”
阿娜希迦微微一愣,随即摇头。“不信。”
“我要是记得你,早就告诉图萨西塔把你抓起来了。怎么可能像傻子一样毫无防备地接近你,还给你追杀我的机会。”
“有个法老撑腰,感觉不错?”
“还行,比起被死神追杀要有意思。”
“果然,你和她不一样。”
“她?我当然和图萨西塔不”
“我说的不是那个只有蛮力的女人。”
“你说谁?”不解,触及到那双在昏暗里兀自闪烁的红色眸子,忽尔恍然大悟。“……玛特?那位埃及的女神。”
“嗯。”
轻轻“哦”了一声,夏月白伸直腿,移动肩膀,墙壁又硬又冷,隔着衣服与背上的皮肤摩擦出一层刺痛感,疲惫也在这些感官中越来越明显。“阿娜希迦,你真的恨玛特,恨到一直想杀了她吗?”
挑眉,侧目。不动声色地望着她清澈却又带着一点迷茫的眼,阿娜希迦沉默了片刻,慢条丝理地开口。“我纠正你一下,你就是玛特。是的,我恨你。”
吸了口气,蜷起双腿,垂下眼看着自己污渍斑斑的裙子,用指尖在撕破的裙边漫不经心地来回拨弄,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出声。
“那你杀了我吧……”
皱眉,阿娜希迦注视着夏月白,而夏月白正仰起脸,眼睛望着灰蒙蒙的房顶,片刻,转头朝她浅浅一笑。
“杀了我,帮图萨西塔重写命运,行吗?”
愕然,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猛窜出来的烦躁,阿娜希迦默不作声地瞅了她片刻,在这女孩虚弱疲惫的微笑注视下,将自己的目光从她清澈却有丝闪烁的黑色眸底抽走。朝后一靠,重新闭上眼睛。
★★★ ★★★ ★★★
被区区几百个赫梯人围困了半个沙漏时,实在没想到赫梯人这么难缠,“铁血帝国”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而那个身材魁梧的塞布隆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硬是以一敌十,就是骁勇的阿努比斯战士也不是他的对手。
大家一涌而上,将浑身是血的塞布隆逼到死角,正当他率领所剩无几的赫梯人誓死不降的浴血奋战时,山谷传来了山石塌方的巨大震动。
手持铁剑,塞布隆朝山谷方向愣了一下,随即一声大喊命令赫梯人开始突围。
直觉不对,乌纳斯丢下一句“留活口”,策马朝着山谷飞奔而去。
奔过遮挡视线的山角,被眼前的情景惊出一身冷汗。
半边山谷坍塌而下,滚落的沙石淹没了山路,就在他们赶到的时候,仍有少量的石块沿着塌方形成的土坡淅淅沥沥滚下。这里山体较为高峻,山石滑破之后形成了一个两人高的土堆,看不出原来面貌的山路几乎被彻底的阻断,不知道塌方是发生在阿娜希迦和夏月白经过时,还是经过后。
“立刻清理路面。”来不及细想,乌纳斯一勒缰绳翻身下马。“去帝王谷调人过来,带上工具,要快!”
属下颔首,拉转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大人,塞布隆被擒。”另一人骑马从远处跑来,与这个去帝王谷找人的属下擦身而过,肩膀带伤的骑手从马背下来跪在乌纳斯的身后。
“将其他赫梯人先关在帝王谷入口的神庙,把塞布隆押过来。”他交待一句,径直朝着土堆走去。
站在乱石丛生的土堆旁,皱眉望着眼前这一大片泥土掺杂着石块堆积而成的小山般的土丘,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战士们只得用手刨开松动的泥土,挨个搬开体积较小的石头,这样的速度至少也得三四天才能将路面清理出来,不知那时阿娜希迦带着夏月白都逃到哪里去了。
从这条路出去,有两个分道,一条通向帝王谷以北,一条经由山谷里荒废的小道可以直达沙漠。若是自己猜的没错,阿娜希迦必然是朝着沙漠而去,沙漠不断变化的地形能将她的行迹抹杀的干干净净,而酷热的广袤沙漠更能成为降低追兵速度的天然障碍,换了是自己,必定选择沙漠这一条逃路。
如若,她们真如所料进入沙漠,而自己又被塌方耽误了追捕的时间,乌纳斯觉得真正头痛的不是追不上阿娜希迦,而是想追却连方向都找不到,眼下
“大人!”正在思忖如何缩短时间,猝然被战士惊诧的喊声打断了。
“怎么了?”踏着高低不平的乱石,他朝那士兵跑去。
“您看。”
沿着他的指引,乌纳斯的视线刚刚触及泥土下面的东西时,整个人猝不及防地狠狠一僵,站在沙漠边缘肆无忌惮喷洒着嚣张焰火的太阳下,背上却爬满冰冷的汗。
一匹马倒在碎石里已经断气了,搬开的石块下面是它的前半截身体,后半截仍被塌方时滚落的泥沙砺石掩埋着。
毋庸置疑,这是阿娜希迦的坐骑,乌纳斯认得……这位赫梯公主风姿绰约地出现在底比斯城边时,骑得就是它。
“全部人一起动手,快把这些石头清理开来,要快,快!”半刻的错愕后,他大声朝四周的战士喊道,声音几乎是在怒吼,一向温和俊逸的脸上充满了惊恐,乌纳斯彻底慌了。
刚才还在为了如何追上她们而烦恼,此刻却因为要如何在这堆废墟下找到她们而疯狂……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不敢猜,真的没有勇气去猜测。
也就是一个沙漏时前,他还能听见夏月白的声音,看见她略带疲倦的笑容,短短的眨眼时间,她已经被这堆黄土乱石困在死亡的边缘。
在这座名副其实埋葬了埃及法老的王陵之谷。
战士一个挨一个运送体积略小的石头,大块的石料只能几人合力手搬肩抗,松散的泥沙清理起来要比石头更麻烦,用短袍做兜,半天才能运出一小堆。
乌纳斯将佩剑拿下往鞍头一挂,加入到搬运石块的队伍中,与大家一同齐心合力清理塌方。
“乌纳斯大人,犯人带到。”两个侍卫押着双手捆在身后的塞布隆上前,在他背后推了一下,腿伤令这位高大的赫梯将军踉跄了几步,停下脚步。
乌纳斯将手里的石头交给别人,朝一身血污看不出衣服原来颜色的塞布隆走去,步子略急,接近他的瞬间一拳挥了过去,力道足够这健壮高大的男人顺着突如其来的拳风摔倒在地。
半跪在地咳了两声,塞布隆朝地上啐出一口血沫,凭着受伤的腿缓缓站起身,眼角新添的伤口沿着蒙尘的脸颊流下一道极细的血线,扬眉。“看不出来,长得像个女人似的,手劲还不小。”
“如果月白死了,你和那群赫梯废物都要去陪葬。”燃着怒火的双眼,乌纳斯恨不得现在就宰了这个人。
目光投向土堆上正在奋力挖掘的埃及人,微微一愣,短暂沉默后,急问:“公主呢?”
“你不应该问她在哪里,应该问她是死的,还是活的。”话刚出口,就见塞布隆朝自己冲过来,那架势似乎是要从自己身上碾过去。
未及乌纳斯的面前,身后的人便照着塞布隆的后膝狠狠蹬了两下,本就受伤的腿承受不住,身体一歪险些跌倒,稳住脚根的同时,塞布隆突地转身对着背后的埃及士兵就是一脚,正好踹在他的肚子上,年轻力壮的侍卫毫无防备间被他踢倒在地,捂着腹部,表情因为疼痛扭成一团。
“阿娜希迦公主怎么了?”在另一个侍卫愣神的功夫,塞布隆转过身,一字一句沉声问道。
乌纳斯没有回答。
后背火辣辣一痛,没有动,侧目看着身后的侍卫一剑抽在他的背上,塞布隆眉头轻轻抽搐了一下。继而,扭过脸,望着一脸阴郁的乌纳斯,质疑的话带着笃定的意味。“她是不是在下面?”
“把他带下去。”
“乌纳斯!”对着那年轻男人走向塌方的背影吼道,塞布隆挣扎在几个拼命将他按住的埃及士兵中间,用一双被焦急怒火占据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堆泥沙乱石,慌了神的声音泄露了他此时的怯懦。“公主她……她还活着吗?”
脚步停下,抬眼看着面前高低不平的小丘,眉头蹙起,沉吟片刻,他道:“不知道。”
目光从乌纳斯僵直的背影缓缓移开,凝望着黄沙堆砌的乱石坡,塞布隆停止了挣扎,带着一丝绝望的安静。
就算她们能在塌方中侥幸活下来,没有被泥沙活埋或者被滚落的石头砸中。那么,在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足够空气,甚至连一丝光明都没有的情况下,一个人又能活多久?
更别提,受伤,或是更糟的境遇。
乌纳斯深吸一口气,想要冲散身体里涨满地快要爆裂的恐惧感,滚烫的空气烈火般浇进胸腔,混合着他冰凉的呼吸刺激着每根紧绷的神经。
现在,阳光在大地上的每一寸偏离,就意味着夏月白能活下来的可能悄悄减少一分……实在无法想像,若是让那位远在红海的法老王得知此刻的一切,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睁开眼时,乌纳斯拧着眉头大步跨上土坡。
作者有话要说: 哟,才发现今天是那什么节嘛,现在商家给取了个好听又霸气的名字:女王节!
☆、第 五十六 章
沙尘时不时纷纷扬扬地落下,伴着小石头一同从房顶掉下来,致使这间面积不足十平方的房间里的空气越来越浑浊,灰蒙蒙的浓尘充斥在鼻吸间,稍不留意就能把人呛个半死。
随着污染越来越严重,夏月白抑不住一阵猛咳,胸口里好像堵了一团棉花,搔弄着火辣辣的肺部又麻又痒。捂着嘴巴,还是没躲过兜头散落的沙尘,呼吸困难,快要在充满细密沙尘的空气中窒息了。
“没等他们找到我们,我们就快被呛死了。阿娜希迦,这里空气越来越差了,我们去外面找个地方等吧。”拎着裙边捂上口鼻,在一片沙土从房顶石缝里飘下的瞬间,她猛一下憋住呼吸。
脸一偏,躲过从房顶如雪粒般密密麻麻落在身旁的沙砾,只是这雪粒一股子土腥味。咳了几声,抬头看着黑乎乎的房顶,不断渗下的沙子模糊了唯一的微弱光线。一眼望去,是一片漆黑裹着一束暗沉的昏黄光晕。
“他们发现了塌方,应该正在上面挖掘,不知道我们离地面有多远?”轻轻挪了一下骨折的腿,被固定后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在移动时才能感觉到因血液流畅不通而引起的胀痛。
夏月白极力辨认着房顶上的珠丝马迹,但除了淅淅沥沥缤纷飘下的沙土,就连那一点点光线也快要被浓稠的尘埃吞噬了。
“不行,换地方。阿娜希迦,我扶你起来。”就在一团浓尘又从石板缝隙涌进房间时,夏月白果断下定决心,伸手拉着阿娜希迦的手臂,硬将她拽了起来。
借着力量站起身,靠着墙壁,有些懊恼地看着一脸坚决的夏月白。没有照明,又不了解地形,她们能去哪里,何况自己还受了伤。“没有火把照明怎么走,前面要是有个坑,你都看不见。”
稍稍低下身将阿娜希迦的胳膊架在肩上,搂着她的腰,不理她的抗拒,拖着她朝门外藏着许多未知的黑暗走去。“摔死也比憋死强。你小心自己的腿,用左腿使劲,走慢一点。”
“我不走。”
翻翻白眼,省点力气不与她争论,只是沉默地扶着想将自己推开却又因腿伤无法使劲的阿娜希迦,架着她朝外慢慢走去。
费劲地扶着阿娜希迦跨过横在门前的石块,两人摸索着走在黑暗中,才从那间不断涌来沙土味道的房间走出几米远,回头就难以分辨出石门的轮廓。
夏月白一手扶着阿娜希迦,一手沿着墙壁轻轻划动,以此辨别走向。
借力粗糙的墙壁,阿娜希迦咬牙忍着疼,缓缓跨动脚步,一直坐着不知道腿伤到底有多严重,走了十几步,从骨折处传来的剧痛一波波折磨着她的神经,细密的汗顺着额角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她低咒了一句。
“怎么了,腿还行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耳旁传来阿娜希迦的呼吸声时急时重,但她架在肩膀上的重量却没有变多,甚至能感觉到这位骄傲公主的执拗抗拒。
“没事。”
“不要用伤腿使劲,你可以靠着我出力。”
路面并不平,左腿踏了半空,身子陡然一歪迫使伤腿承受了身体的重量,瞬间疼得呼吸一停,眉头拧死,咬着牙冷冷道:“别废话。”
感觉她身体不稳,立刻使劲搂紧阿娜希迦的腰,停下脚步。“坐下来休息一下。”
“继续走,既然出来了,找个安全的地方在休息。”蹙眉,冷汗浸透了后背,努力保持着身体平衡,不知是周围太黑,还是自己因为眩晕而眼前发黑,这片黑暗让她莫名觉得烦燥不安……不可思议,可笑至极。
亡灵的引领者竟然讨厌黑暗,这种天生像发肤般存在于生命中的色彩,此时此刻打从心底里想将它们摆脱干净。
咬了咬唇,扶着她继续迈步,尽量将阿娜希迦蹒跚的身体扶稳。“你知道这里是帝王谷的哪里吗?”
“北边,靠近沙漠。”
“我们刚才掉下来的那个房间,应该属于某位法老的陵墓,对不对?”帝王谷里的石室,除了法老陵墓一个选择,不会有第二个可能。
点头,轻应了一声。伤痛,令她的体力消耗很大。夏月白将她半边身体架起的单薄肩膀明显很吃力,却仍然很努力地想给她一个稳定的支撑,身子稍稍移开一点,扶着墙壁缓缓迈腿。
“不知道这里是哪位法老的陵墓。”
皱眉,漫不经心地问。“你要知道这个干嘛?”
“如果能知道是哪位法老的墓,也许我能找到墓口。”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深呼吸,悄悄地。
“难道你了解所有法老陵墓的结构?就算你知道,当年法老下葬后就将墓门封死了,找到墓门也没有用。”叹息,更像是一声沉甸甸地疲惫抽吸。
“我看过帝王谷的地图,包括一部分法老陵墓的内部结构图纸,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这里是我看过的法老墓。但是你说的也对,墓门早就被封死了,找到也没用。”
眼神轻闪。“未必。”
“什么未必?”身处绵延无尽黑暗中的人就像个睁眼瞎,这到使其他感官变得敏锐起来,比如听觉,比如触感。墙壁粗糙的纹理从指尖下一滑而过的瞬间,夏月白从那些凹凸曲折的复杂线条里分辨出一些简单的词,比如天空,比如永生,比如河流,但这些词对现在的情况没有丝毫的帮助。
“未必找到没用,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打开。”阿娜希迦停了下来,手掌挨在墙上,低下头静静地喘息。
跟着停步,侧目,她在黑暗中看着她。“真的?你有办法打开?”
“不知道,你先想出这是哪位法老的墓在说。”牵了牵嘴角,笑得无声亦疲惫,黑暗中不在掩饰自己的虚弱。
“地图上标明帝王谷以北的地方,有五座陵墓,靠近沙漠的是……”努力回忆,没想到那时随意的一瞥,竟是此刻性命攸关的关键,偏偏有些记忆就喜欢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你玩捉迷藏。“是叫哈努……哈努……”
“哈努哈什赫。”
“对,就是这个名字,这里是他的陵墓。”阿娜希迦会知道埃及逝世的法老,必定与她是阿努比斯转世有关,阿尔尼斯曾说这位赫梯公主拥有了阿努比斯的全部记忆……千年岁月中,没有丝毫褪色的漫长记忆,是沉重的负担,亦是痛苦的煎熬。“墓门位于整个陵墓的南侧,连接着约二百米长的主道,主道又扩散出不同的支道,那些支道通向一个或几个房间。我记得存放法老木乃伊的房间,是以天狼星与地平线的垂直点为中轴,应该就在主道尽头的右侧。”
“我们现在的位置应是在陵墓左侧的某个房间。”片刻,阿娜希迦轻轻开口时,再次迈步。
“你怎么能确定是左边?”她们掉下来时就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更别提判断左右了。
“刚才的房间里供奉的是图特神(智慧之神),一般他的神像都被放置在陵墓的左边。”在房间里,她借着微光看见倒在地上的图特石像,就已经判断出她们所处的位置。
“那我们沿着这条路朝右边走,说不定能走上主道,然后在去找墓门。” 在今天这样一个噩运连连的日子里,夏月白总算找了一点值得庆幸的事情。
“先走出去在说,哈努哈什赫生前很喜欢迷宫一类的游戏,他的陵墓恐怕也配合了他的喜好而建。刚才我摸到墙上有段文字,写到‘伟大的法老将死亡看成快乐的游戏,沉浸其间不可自拔’,说不定指得就是这座陵墓修建时,哈努哈什赫设计了什么迷惑人的玩意。”
“你真是地地道道的埃及神转世,随手摸一下就能读出一句话,我摸了半天就凑出几个词。”
“你在提醒我,不要忘记杀了你吗,月白?”忽尔,靠上前,黑暗里准确无误地贴近夏月白的脸庞,呼吸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喷洒在她的耳畔,在这片失去了全部声音安静地让人不安的地方,阿娜希迦的气息犹如一缕悄然无声潜来的幽冥。
抬手,把她推远一点,顾忌她的伤势,动作很轻。缭绕于耳畔的温热呼吸稍稍抽离了一点,下个转瞬,阿娜希迦却整个贴了上来,肩上的手臂突然收拢将她半抱半搂地固定在怀里。抬手顶了顶阿娜希迦的胳膊,这姿势很不舒服。“阿娜希”
“嘘!”
猛然一怔,声音不自觉的发紧。“怎么了?”
“……”
“到底怎么了?”她不说话,夏月白更急,转头朝四周看了看,模糊的黑暗,清晰的恐惧。
沉默的怀抱,沉默的阿娜希迦,环着肩膀的手臂隐隐又收紧了些。
莫名的惊慌,由四周深邃如海的空间里传来。“阿娜希迦!”
片刻,阿娜希迦低低地问:“听见没有?”
“听、听见什么?”竖起耳朵警惕地在周遭的静谧中不放过任何一丁点动静,可她并没听见任何声音,除了寂静中自己无法隐藏地澎湃激烈的心跳声。
“听见……一个胆小鬼害怕的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她拿开手臂的刹那,轻轻笑出声,那笑声快乐地即使在漆黑中也能猜到她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绚烂。
怔了大约有一分钟,猛然回过神,皱起眉,毫不客气地抬指猛戳她的肩膀。“神经病!”
单手撑着墙,一手擦去眼角笑出的湿润,眉头轻挑。“什么……病?”
知道她看不见,仍然很认真地朝她翻去一个憎恶地白眼。“骂你的话。”
“哦。”撩动头发,笑笑。“前面的路口右转。”
“你又从墙上摸出字了?”
“不是,看见的。”
“看”惊诧,猛地打量起四周,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很快就发现了一小簇极其微弱的光芒,隐隐地。“光,是光,阿娜希迦,有光!”
“我是伤了腿,不是眼睛瞎了,走吧。”刚才走的太久,血液一起流向腿部拥堵在伤处,压迫骨折的部位阵阵火烧般爆裂地灼痛。
不得已停下休息一会儿,她发现将逐渐有些涣散地注意力集中起来的最好方法,就是逗逗这个没有太多心机的小丫头。
“你慢点,小心脚下。”扶着阿娜希迦两人再次动身,夏月白紧紧盯着那束此时此刻意味着脱离险境的希望之光,生怕它会从眼前突然消失,就如它突然出现一样。
★★★ ★★★ ★★★
入夜,黑色的天幕,铺天盖地的星辰。
从帝王谷抽调来的军队已经在塌方形成的乱石坡挖掘了三个沙漏时,燃烧的篝火将这一片堆积如山的碎石照得发亮。
人,骆驼,马车全部用上。挖掘,搬运,清理……与时间争分夺秒地赛跑。
“轰!”巨大的响声,伴着浓尘从乱石坡上滚滚升起。
“大人,”一名浑身尘土的军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朝乌纳斯跪下。“又塌方了,碎石泥沙陷下去很多。估计下面还有空洞,上面的泥沙承重有限,继续挖下去,肯定还会继续塌陷。”
“这底下有空洞?”
“是,恐怕不是洞,是某位先王的陵墓。”
眉头轻蹙,抬眼看了看那个还盘旋着尘烟的乱石堆,参加挖掘的战士们拿着铲子三三两两地站在四周,已经停止了清理。“拿地图来。”
身后的侍卫转身跑开。与此同时,山谷方向由远及近传来车夫催马的响亮吆喝,惹得众人转动视线朝那里望去。
看清驶来的马车,乌纳斯浓黑的眉头没有丝毫舒展,黑着一张脸迎着马车走去。
“殿下。”
马车还未停稳,车门已经被里面的人一把推开,扑面而来的火光照亮了阿尔尼斯焦急的脸。“月白呢?”
“还不确定,可能就在这下面。”伸手把阿尔尼斯扶下马车,领着他朝乱石堆走去。
“阿娜希迦?”目光一暗,低沉的声音里隐着不安。
喉咙紧了紧,道:“应该和月白在一起。”
身后的僧侣拿着斗篷刚要给阿尔尼斯披上,被他轻轻推开了。“现在呢,她们怎么样?”
“刚才又塌方了,挖掘很困难。”瞅了一眼阿尔尼斯消瘦的背影。他退后半步,曲膝跪下。“殿下,乌纳斯有负殿下的嘱托,没有好好保护月白。”
“你起来,事情我都知道了。这不怪你,是我自己被阿娜希迦算计了。”回头,看着乌纳斯低垂的头颅,叹息。
一惊,自打护送夏月白来帝王谷后的许多疑问,随之涌上心头。“您被算计了?”
“阿娜希迦知道在宫里没有下手的机会,只有这帝王谷才能解开我加在月白身上的护咒。”低低一声叹息,阿尔尼斯偏开脸,眼底闪烁着显而易见的悔恨。“她是故意去找月白说那些话来激我,一切都在她的精心策划之下。”
懊恼,亦憎恨。
那个披着人皮的埃及神,给他设了一个圈套,而他竟然还一步步踏了进去。
低下头,避开阿尔尼斯的视线,乌纳斯轻轻将话题带开。“殿下,我有很多问题想问。”
沉默,良久。
“殿下……”乌纳斯忍耐不住,压低声音轻声开口。
“我知道你心里的疑惑,但我不会给你答案。”低下头,阿尔尼斯静静看了他一眼。“乌纳斯,现在还不是时候。”
怔了怔,随即好像突然间领悟了什么,轻敛双眼,乌纳斯缓缓叩拜。
“殿下、大人,地图。”
阿尔尼斯伸手接过地图,与乌纳斯两人一左一右展开泛黄的牛皮纸,漆黑的字迹清晰地标注着每一处法老墓地的所在位置。
“原来这里是哈努哈什赫先王的陵墓。”在那个曾经象征着伟大王权的名字上轻轻一点,阿尔尼斯松开卷轴,转身朝乱石坡走去。“去把哈努哈什赫先王的陵墓图纸找来。”
乌纳斯将卷轴交给身后的随从,并朝他使了一个眼色,随从躬身退下。
听见乌纳斯跟上来的脚步,问道:“其他赫梯人呢?”
“死了一大半,其余伤得都不轻,抓到了塞布隆。”
“带他来。”
“是。”
乌纳斯离开后,僧侣又捧着斗篷上前,阿尔尼斯仍是不耐地挥挥手。僧侣双手捧着斗篷举到一半,欲言又止地看着一言不发凝望着乱石坡的阿尔尼斯,年长的僧侣一脸无可奈何地退了下去。
★★★ ★★★ ★★★
渺小的火苗,在那些被岁月遗忘的日子里,独自安静地摇曳,用它微不足道的坚守,遵循着当初的执拗信仰,守护在这座奢华而寂寞的地下宫殿。
一座死掉的宫殿,或者说,它本来就是一座用来存放死亡的宫殿。
没想到循着光亮走来,最后会走到这样的境地。
路面是越来越宽阔,希望却是越来越渺茫,因着眼前坍塌的石柱封堵了继续向前的出路。
用力推了推倾倒的巨大圆形石块,它纹丝未动。
侧过身,用肩膀顶着刻满象形文字的石头,憋足劲咬牙一使力,它仍是稳如泰山,夏月白却再度耗尽了所有的力量,疲惫不堪地沿着石头滑坐下来,一低头的瞬间,眼底涌出一层绝望的灰色雾气。
“就算推开这些石头,前面说不定还是走不通,这座陵墓年代太久,松动的地方也很多。”不想说宽慰的话,开口时,却不自觉说出这么一句。
“现在怎么办?”很累,口干舌燥。
“既然不能去墓门,只能往墓里走。”阿娜希迦朝反向扬了扬下巴,伸手从墙壁上的孔槽里取出小油灯。“里面一定有陪葬品,被救出之前,总不能让自己先饿死。”
深吸气,狠狠呼出时一鼓作气从地上站起来,从阿娜希迦手里接过小油灯,按住她的肩。“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
“不行。”
“我们刚才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你腿伤成这样,在继续走下去你这条腿就废了。”皱眉,目光从她绑着树根的腿上一扫而过。刚才一路而来,阿娜希迦的呼吸很急促,这说明她的伤势很不乐观。
“废就废了,一条腿罢了。”
无奈。“你就两条腿,还是都留着吧。我会小心的,别担心。”
闷不吭声,微弱的火光跳动在她黑暗中兀自腥红的眸底,像两簇灵火舔食着毫无温度的血泊,倏忽明灭的慑人。
回避她让人后背发凉的眼神,这样的目光总让夏月白猜测也许大冬天掉进冰窟窿就是这种感觉,冰寒刺骨,恐惧极致。不想在待下去,丢下一句话,拿着小油灯匆匆转身。“我走了。”
走了几步,身后的人突然开口将她喊住。“一路要做标记,不要走太远,陪葬品都放在主墓两侧的耳室里。”
扭过头,也许是自己看错了,有那么一个刹那,她好像在这赫梯公主的脸上看见一种难以言语的复杂表情,有懊恼,有烦躁,有……担忧。
微微一笑,点头。
眼神轻轻一闪,在夏月白微笑转身离开后,阿娜希迦靠着墙坐下来,目光落在腿上简单却又支撑她一直走到这里的固定物,片刻的失神。
侧目,望着夏月白离去的方向,神色轻敛。
☆、第 五十七 章
夏月白停下脚步,喘了口气,顺便用石头在墙壁显眼的地方作上标记。独自摸索在一眼望不见底的冗长墓道中,心怀忐忑地走了大约几百米,仍是什么也没有找到,除了在拐弯处立着几尊雕像外,一条岔道都没发现,更别提其他房间。
几乎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终在甬道尽头看见了两尊顶天立地的阿努比斯神像,比乒乓球还要大的眼珠,通体黝黑的皮肤流动着淡金色的光晕,被四周打磨得平滑的金箔映衬得灿烂夺目,它们一右一左威严地守在一扇紧闭的石门边,过了这么多年石门上雕刻的荷露斯之眼仍然簇新如昔。
两边放置着用来照明的巨大火盆,落地的样式,莲花状的金盆里盛放着黑色的浓稠液体,看着像沥青,味道却有丝不易察觉的淡香。
石门打不开,意料之中。
幸而就如阿娜希迦所言,主墓室旁边有用于堆放陪葬品的房间,只是并非两个,而是一个。
有些期待着迈进这间整齐码放着大量陪葬品的房间,夏月白又一次体会到了古埃及人用语言无法形容的富有和奢侈。
四周满墙的壁画都以金箔勾勒,而镶嵌在壁画上用以妆点人物的各色宝石,不需要任何光源就足以照亮整个房间。至于陈列在周围大理石台阶上那些死者生前使用过或者没用过的珠宝首饰和器皿物件,已经无法用眼睛来清点数量。
难怪有人会说,帝王谷的法老陵是这个世界上最吸引盗墓贼赌上性命也要一探究竟的宝藏圣地……经过了几千年沉寂的岁月,这些无价宝物绽放而出的诱人光芒,依旧令现代人如痴如狂。
短暂的惊讶过后,夏月白的注意力很快就从这些奢华但对她来讲一无用处的宝物上移开,将小灯放在门旁的石台上,她急切地在四周随意摆放的精美器皿里搜索着。
在宫里曾听人说过,稍有地位的人死后在陪葬品中必定会有稻谷和酒,有说是给死者复活时食用,有说是给死者在另一个世界食用。想必这位法老的陪葬品必然保存了很多这类东西,只是时隔了这么多年,能够食用的几率实在太低。
竭尽全力在那些瓶瓶罐罐里翻找,弯腰伸手时,总是拉扯后背隐隐作痛。
“哗哗……”挨个在一组罐子中摇晃时,不经意听到液体在瓶中晃荡的声音,愣神到震惊,继而乍喜只是短短一瞬间。
小心翼翼地从那组大小不同的罐子中间,将那只不足半米高的雪花石玉瓶抱出来,轻轻将它放在平坦的地方,动作像是在抱一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整个神经都绷的死紧。
瓶子的封口不难打开,解开亚麻布缠裹着草泥混合的封堵物,里面还有一个金色的瓶塞。拔掉塞子时,一股奇特的浓香立刻将干燥的空气灌满……醇厚,甘冽,带着那么一点点的甜味,以致这间沉睡于地下已经上百个年头的墓室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
这味道,夏月白很熟悉,是酒,葡萄酒。
陪葬在亡灵身边不知多少个年头,这种越存越醇的美酒,依旧如故的醇香醉人。
伴着这股浓烈的酒香,她继续在那堆漂亮的器皿里搜寻,一个小时后,当她将这个房间全部检查完毕,心头燃起的希望又被无情的现实踩灭了。
除了又找到一罐酒,没有发现任何食物。
陪葬的谷物,的确是有。然而却不是真正的稻谷粮食,而是……金子做的仿真品。
你能想像手捧着这些金灿灿,做工精良足以乱真的谷物时,夏月白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吗?
错愕,失望,还有一点点的气愤。
她再一次臣服于古埃及人的富有奢华和精湛技艺,也再一次败给了这些古代人天马行空的想像力。
用些真家伙当陪葬品,不是更省事更省力吗?何必大费周折地搞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重重一声长叹,累得两眼发花,抱着膝坐在地上,盯着眼前两个流光异彩的漂亮罐子,夏月白皱了皱眉,有些萎顿地闭上眼。
★★★ ★★★ ★★★
没有日升月落,没有流沙更漏,时间在这条光线幽暗的甬道中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夏月白已经计算不出她们被困了几天,只能凭借随时间默默流逝而越来越虚弱的体力,粗略判断出她们应该在墓里待了三天以上。
瞅了一眼墙边空掉的一只酒罐,看向闭目不语的阿娜希迦,闪烁跳跃地火光折射在她的脸颊,透出一层冰冷的苍白。她的伤腿得不到及时的治疗,青紫的淤血和裂开的皮肤令整条小腿不忍直视,仿佛一截浸在淤泥里正等着缓慢腐烂的木头。
由衷地佩服这女人的忍耐力,在这种不分日夜的痛苦煎熬里,她愣是没喊过一声疼,甚至当她偶尔察看伤口时,那双凝炼火色的眸子依旧波澜不惊,安静冷漠的神情,冷冷地就像她望着对面墙壁的漠然眼神。
“没有人可以打扰您的长眠,黑暗是我的双眼,空气是我的翅膀。我将保护您安然无恙,我将纷乱挡在门外,我带给您苏醒的契机……”照着对面墙壁上雕刻的精美铭文,夏月白逐字逐句念出,后面的字迹隐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模糊暗淡得无法辨认。
不期然地,身旁的人轻轻接下话音。“我将指引您穿越冥河,接受伟大的奥西里斯的洗涤,您将得到您渴望的永生。我将毁灭那些闯入者,死亡将终结他们的贪婪,他们的灵魂不会经受阿努比斯的审判,打扰您长眠的人将永远留在黑暗的深渊。”
幽暗中阿娜希迦仍然闭着双眼,只是嘴角一道浅浅的弧度随着她开合的双唇若隐若现。
专注不语地看着她,片刻,夏月白移开眼,轻敛的眼底藏着些疑虑。
“奈芙蒂斯的誓词。”
“谁?”
睁开眼,望着身旁眉心微蹙的夏月白,阿娜希迦轻笑。“我的母亲,奈芙蒂斯。”
愕然,诧异。循着这个名字,在记忆中那些晦涩难记的古埃及神衹间快速翻找了一遍,终于想了起来。“死者的守护神,奈芙蒂斯女神,她是你……阿努比斯的母亲。”
眉峰轻轻一扬,笑而不语。
目光重又投向对面的墙壁,视线游走在色彩斑斓鲜艳一如昨天才绘制的簇新文字,沉默。
半晌,手指在地面绽开的缝隙里抠了两下,陷在地缝的沙粒被拨出一点,指尖在细沙里静静地旋转,无声无息。“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帝王谷?”
笑了两声,嗓子干巴巴的难受,阿娜希迦斜睨酒罐,捡起石子抬手一抛,石头撞击罐子发出“咣当”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光线幽暗的冗长甬道里回荡,随后一切又回归了之前的安静,甚至比先前更添一丝耐人寻味的沉寂。
良久,就在夏月白以为阿娜希迦是不是睡着的时候,她用那迷人却冰冷的优雅腔调不疾不徐地说道。
“为了保护你,阿尔尼斯在你身上设下了护咒,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我还能对付,不过多了一个……”声音一顿,偏过脸看着夏月白,视线在她惶惑的眼底逗留了片刻。忽尔,笑逐颜开地开腔。“我不做没把握的事,既然胜负难料,不如换个角度去解决问题。所以,我故意告诉你玛特的事情暴露我的身份,才能逼阿尔尼斯将你送来帝王谷。”
“这些都是你安排好的?”错愕之际,仍有费解。
为什么她能料到阿尔尼斯一定会选帝王谷?这座用来埋葬古埃及君主的庞大山谷到底有什么神秘之处?
从地上捡起一把碎石握在手中,五指收拢,沉默。
夏月白看着阿娜希迦手上的动作,疑窦丛生。
片刻后,阿娜希迦将合拢的手指摊开,掌心里静静躺着几颗不起眼的小石头。“这是什么?”
“石头。”她随口一句,不明白阿娜希迦在玩什么把戏。
“如果不是在这座帝王谷里,你看见的就应该是尘埃。”
蹙眉,掺杂着似懂非懂的不安,在昏暗中望着她。
呼吸了几天墓道里干燥又有点阴惨惨的空气,在看着阿娜希迦脸侧那片被微弱星火映衬地谜一般难以捉摸的笑靥,夏月白动了动咽喉,不自觉地。
“埃及人选择这座山谷做为法老们死后的安息之所,绝对不单单是因为这里的地形和土质适合建造陵墓,最关键的原因是这里的能量。初代的埃及大祭司以生命为代价与神交换,得到了保护帝王谷不受异能破坏的防御,距离底比斯最近的防御量就在这座山谷中。除了真正的神,其他任何怪力异能在帝王谷里都无法发挥作用。阿尔尼斯心里明白,我虽是阿努比斯转世,却并非真神,这身体只是一个包裹着神灵的躯壳,任我有多大的能耐,在帝王谷中都是毫无用处。”懒洋洋地笑了几声,那笑声有种说不出的感慨。“所以,他会将你送到这里,为了让你能够躲避我。然而,他却忽略了一点,这座山谷能解除我的力量,同样也能解除他加注在你身上的护咒。与其说现在的我毫无神力,不如说是现在的你毫无抵御能力,阿尔尼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夏月白怔怔地看着笑容满面的阿娜希迦,用自己有些震惊,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睛。
眼神慢慢转冷,目光依旧对着前方色彩斑斓的墙壁,迤逦的壁画描绘着死者生前的种种事迹。“那个自以为是的大祭司,与他同样自以为是的女王妹妹一样,都蠢得让我开始怀疑阿蒙神是不是挑错了人。”
沉默,除了沉默,夏月白不知道要说什么。
忽尔,阿娜希迦扭过头,眼波流转的红眸折射着一层阴暗里格外耀眼的明媚,声音亦如此。“害怕了?”
“……”愣,一言不发地继续沉默。
红光在眸中一闪而逝,隐隐有层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迷离惝恍。安静地移开眼,后脑勺顶着石壁,疲惫地轻敛双目。
半晌,无人出声,一个闭目,一个出神。
“你说能救图萨西塔,只要一命换一命就可以,那些话也是骗我的,对吗?”不知过了多久,夏月白从干涩的喉咙里轻轻溢出一句话。
眼睛蓦地张开,却在转瞬,眸底那层红膜又恢复了艳丽和冷漠。“是。”
干脆利落的回答,干脆利落地打碎了夏月白心里存着的最后一丝希望。
轻轻抽气,缓缓呼出,借着空气里一丝淡淡的温度去温暖身体里忽然凝滞的血液。指尖发麻,在肋骨后的心跳闷闷痛了一下的时候。
刻意忽略这个傻瓜的绝望,以及那双闪动着一层涟漪的黑色眸子,阿娜希迦偏开脸,硬生生地开口。“她的生死与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她是埃及的法老,你是埃及的神,你们注定一生息息相关,怎么能说她的生死与你无关。”很冷,在黑暗的墓道中找不到阳光的温度。很累,几天以来只靠一点点葡萄酒勉强地保存体力。很困,却在这样寂静的地方无法安心睡着。
实际上,为了把两罐酒让给受伤的阿娜希迦,夏月白撒了谎,她说陪葬的酒有很多,够她们喝上很久,而她自始至终喝得很少,身体在极度匮乏的情况下经受了刚才的打击,宛若一座风雨中摇摇欲坠地危楼,几乎是一刹间就能倾塌而下。
“月白,你的幼稚真是无药可救。”
“是的,我很幼稚,你就不幼稚吗?恨一个人,不惜追踪一千个年头,在你心里存放了那么久的恨意,又是为了什么……你自己想明白了吗?你说你恨玛特,你到底是因为恨她而找她,还是因为如果没有这份支撑你活下去的憎恨,你压根就不知道要怎”
话音未落,夏月白发现头顶朦胧的亮光被阿娜希迦一跃而起的身影罩住,而她逆光的脸庞刹那间迫近眼前。
抬手一挥,想把眼前突然间变得暴戾的漂亮女子推开,却被阿娜希迦灵活地避开,反将夏月白的手臂抓住。
“闭嘴!”抓着她失措挣扎的手臂,一把将夏月白用力压向身后坚硬的墙壁。“你给我闭嘴!”
眼见她紧握的拳头朝着脸庞袭来,夏月白没有闪避,只是闭上眼,把头偏了偏。
那股凛冽的劲风戛然而止,在贴着她的皮肤分毫间的距离。
缓缓地,拳头无力垂下,那层弥漫着狂妄恣意的艳丽瞳膜也在一阵无声地挣扎中,缓缓地黯淡下来。
萎顿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底一片暗沉的红,仿佛血液凝固失去了光彩。手越过夏月白的肩撑着墙,慢慢站起身,低头默不作声地俯视着她。
心里蓦地空了,身体也空了,仿佛一下子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在她将自己的执念坚持了千年之后。
似乎,这一切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了。
寻觅,复仇,死亡……轮回。
伴随着她永无止境的轮回,只有永不停歇的时间在嘲笑她作为神时拥有的一切,以及现在这个不伦不类又一无所有的她。
命运,早就在她背叛了自己的使命时,就停止了。
脚下一个踉跄,阿娜希迦不由自住地退了几步,几乎跌倒在地。亦在同时,夏月白眼疾手快地腾身而起,将阿娜希迦颓然的身体扶进怀里。
心里突然钝钝一痛,在看见这样失魂落魄的阿娜希迦时。夏月白无法想像曾经高贵的阿努比斯神,是如何面对与凡人一同重走生命之门的悲哀;她更无法想像这位凌驾于时间之上的神,在看尽了千年的枯荣沧桑后,又是如何独自饮咽着亘古不变的苦涩孤独。
“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是谁,我们曾经发生了什么,我又是怎么伤害了你,所有的事情我都不记得。”突然之间的烦躁,心脏抽搐得让人窒息,如果她能记得哪怕只是一丁点,也许她们就不会沦落到此时此地。“很抱歉……真的很抱歉,阿娜希迦。”
“你打算用一句抱歉,就让我忘了你是怎么背叛我的吗?” 她说,拂开夏月白的手。声音有些暗哑,却也异常平静,和她蹒跚着走到墙边坐下的身影一样平静。
“我还没幼稚到那个程度。”
“那就不要对我说这种没用的废话。”
“你能原谅玛特吗?”
“……”
挪到她身边坐下,小心翼翼。“阿努比斯做错了事,玛特只是在履行职责,玛特若真是背叛了你,也不会在你离开后,跟随你一起投入转世轮回。”
“她是内疚。”
第24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