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节
月醒河央 作者:中秋
第11节
仿佛受到某种召唤,池中的沙子依附着彼此不断向上攀升,眨眼时间,如同一条笔直的剑悬在沙池的正上方;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水池上方,水珠不断汇聚,依稀出现了某个东西的形态。
沙粒与水珠,悬浮于半空,正在逐步缓慢地完成最后的凝结。
夏月白不敢呼吸,或是忘记了呼吸,瞪着满是惊奇骇然的眸子,她直勾勾地注视着祭坛上发生的一切。
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将要出现更加惊人的一幕。
当沙池与水池渐渐趋于平静,一条金色的沙蛇与一只透明的老鹰,赫然呈现在众人的眼底。
阿尔尼斯执杖的手,轻轻地扭动,杖头转动的瞬间,沙蛇扭转旋出向上冲起,那只通体剔透的老鹰也不甘落后地同时振翅而飞……顿时,一股由它们带动的劲风扩散开来,肉眼看不见的气流波及四面八方,混合着沙尘的烈风吹得人们睁不眼,纷纷以手遮脸。
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要不然怎么可能看见沙做的蛇和水做的鹰飞翔在空中。万丈光芒的底下,它们相互竞逐,起起落落,缠绕着彼此不断攀升高度。
“找到答案了吗?”
陡然,耳畔掠过一个声音,一种浅笑与骄傲混合而出的促狭调子。
“阿尔尼斯……好厉害!”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一切。
意气风发地笑在微扬的唇角逐渐扩大,挑眉。“他无愧是埃及的大祭司。”
慢了半拍,点头,目光追着天上时隐时显于云层的鹰蛇,大脑还处于震惊过后的真空状态。
几缕藏着阳光的黑色发丝遇风缠上手臂,沉默纠缠的温柔,拉回了图萨西塔投注在天空的骄傲目光,低头扫了一眼手臂,轻笑。
专心致志仰望天空的夏月白,并未受到影响,仍然一脸惊痴的神情,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青色天空上演的奇异景象。
“拿箭来。”下令,视线投向阿尔尼斯,与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撞个正着,两人相视一笑。
“是。”
“月白,站到一边。”
一脸迷惑,还是听话地往旁边退了几步。
侍卫双手捧着弓箭走上前,恭敬地跪下。
搭箭,拉弓,闪烁锋芒的铮亮箭头,指向空中盘旋飞翔的鹰蛇。
夏月白注视着拉满弓弦的图萨西塔,呼吸极轻地一滞,肋骨后面的地方,传来了胸腔压抑过度后的窒息感……为了眼前这位埃及女王,美得很真实,却又如此遥不可及的感觉。
猎猎河风,从图萨西塔专注的脸侧飞过,像一只无形的手穿过她的长发,一片黑色的波浪不甘寂寞的翻飞而起,柔软而精致的折射着阳光的金色。
静静地,夏月白望着她,居然忽略了露台外面因着图萨西塔的举动而纷纷扬扬的气氛……
当第一支箭离弦冲向天空的刹那,人群发出热烈地欢呼声,引得夏月白侧目眺望……只见盘旋于尼罗河上空的老鹰中箭的瞬间,巨大的身体碎裂成无数的水珠,翻转的水滴扬扬洒洒地如雨落下,投入滚滚白浪的河流。
紧接着,第二箭又闯进视线,命中沙蛇。金色蛇身赫然飞散,漫天的黄沙被一阵狂风卷去,飘向尼罗河西岸的沙漠方向。
人群再一次发出雀跃的呐喊声,炽热的空气涨满了激昂沸腾的情绪,为了新的一年里,所有的祈祷得到了众神的恩予。
尼罗河,又迎来了新的泛滥期新的希望,新的祝福,都将随着翻滚汹涌的波涛,再一次的,注入埃及人的新生活。
将弓箭交给侍卫,图萨西塔矗立在露台边缘,仰望着天空。良久,不语。
循着她淡然却认真的视线,夏月白的目光从天空移向城外的尼罗河,浑浊的河浪,层层垒起无数道势不可挡的白色长堤,将原本清澈安静的犹如临镜梳妆女子般温柔的尼罗河,变成了一位奔腾千里披甲无畏的戎装女人。
转眼之间的变化,一静一动,一柔一刚,别样的美,别样的气魄,却是来自同一条河流。
“月白……”
“嗯?”不知图萨西塔何时走到了身旁,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慌意乱的暗哑,透着魅惑人心的力量。黑眸闪了闪,看着广场上被僧侣簇拥着离开的阿尔尼斯,就是不敢看身边的人,没由来的。
“留下来。”
“什么?”一惊,猛然回头抬眸看她,以为自己的听觉被轰隆隆的河浪声模糊出了错觉。
“留在埃及,留在我的身边。”她说,抬指将夏月白脸庞飞起的一缕发丝勾住,轻轻地将它撩到她的耳后,指尖缓慢地刮过她的脸颊与耳边,棕色眸底渗出了温柔而认真的目光,在夏月白用着惊诧茫然的眼望着她的瞬间,她笑了。
淡淡地笑容,宛若一袭沉静的夜风,翩然缭绕于夏月白苍白的五官。
张了张嘴,下巴有丝不可抑制的颤抖,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就在图萨西塔朝她微微俯下脸说出这样一句话之后。
“别急着回答,我们还有时间。”微笑,抬起脸,视线重新投向被黄浊的汹涌波浪吞噬的尼罗河,她的眼底仍然清澈如旧,几缕金色细丝在那片棕色的瞳仁中时隐时显,异样的耀眼,异样的魔魅。
河上一道巨浪排山倒海的涌来,河风卷着水气顿时涨满暧昧不清的空间,唇边的呼吸沾上一点湿气,有什么随着河风涌入身体,闷闷地压住心跳……慌乱,无边无际的袭来。
宛若,尼罗河上澎湃的巨浪,千军万马,无人能挡。
她,到底在说什么?
为什么要说这些稀奇古怪的话?
留在……她的身边……是自己想像的那个意思吗?
还是,她又在逗弄自己,就像平时一样纯粹只是拿她寻开心,只为了看到她脸上由红变绿的懊恼表情,然后这女王总会带着一脸欠揍地傲慢浅笑悠闲地拂袖而去。
这个疯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 ★★★ ★★★
找了头疼的借口,托辞不参加尼罗河祭后的新年庆典,凭借她现在白如蜡纸的脸色,没有人会怀疑她。
其实,夏月白的确是在头疼,而且疼得快要炸开了。
图萨西塔微笑着应允了她,一脸若无其事地笑,眼神轻盈温柔,要命的温柔。
在身后那双棕色眼睛藏起的一簇热烈目光的注视中,夏月白脚步仓促地离开了大阳神殿。
她需要独处的空间和时间,她需要一个人待着。然后,仔细去想一想,这个疯女王到底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对自己讲出那样一番鬼话。
“留在我的身边……”真是鬼话,彻头彻尾的鬼话。
留在埃及,是的。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能去哪里?没有找到回家的方法之前,她只能留在埃及。
然而,留在她的身边……什么叫留在她的身边?怎么留?
两个女人之间,谈论谁留在谁的身边,有什么价值……思绪乱得很厉害,乱到大脑已经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真空状态,思维能力停在了图萨西塔那一句“留在我的身边”脱口而出的瞬间。
七零八落地,是夏月白的情绪。乱七八糟地,是她的心跳。
收拾着擂如战鼓的心跳声,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尽量控制着脚下的步子不急不徐地离开太阳殿,却不能整理乱成一团麻的心情。当太阳殿喧闹热烈的气氛刚刚消失在背后,浓重的酒香还未从呼吸里挥去,夏月白已经迫不急待地迈开大步,疾步朝阿蒙宫走去。
佩妮加快脚步跟在夏月白的身后,不时疑惑地看向行色匆匆地夏月白。
“害人精,一个人死就算了,还拖着大家陪葬,我现在就打死你”
“住手!”眼见走廊偏门旁,一个中年男子横眉怒目地抬起拳头,而跪在他面前的年轻女孩惊恐万状地缩起纤瘦地肩膀,她并未躲避男子,准备接受他拳脚相加的殴打。
中年男子被呵止了动作,他怒气冲冲地抬眼看去,当恶狠狠的目光扫过廊下的人影。蓦然,整个人摇身一变换了一副嘴脸,谗笑献媚地弯下腰,说话的口气更无刚才的苛刻狠毒。“夏小姐,您怎么不在太阳殿参加新年典礼呢?”
“为什么要打她?”走到女孩身边,示意佩妮扶起受伤哭泣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很年轻,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瞧她一身的装扮,应该是今天典礼上的舞者。
“夏小姐,眼看马上就要轮到她献舞了,可是这个找死的丫头却扭伤了脚。”
蹲下来,掀起女孩的裙边,脚踝处红了一块,踝骨周围也肿了。“能不能走路?”
女孩怯弱地摇头,汗水混合着眼泪流淌在苍白的脸上,妆容花掉了一大半。
叹息,起身。扭伤的部位在脚踝,这是舞者的大忌,无论你多么能忍耐痛疼,受伤的脚踝无法灵活移动,想跳完一支舞,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脚踝肿成这样,已经没办法跳了,找一个人顶替她吧。”通常舞团里都有多名替补选手,以防主要舞蹈演员发生意外,如此便可以顶替表演。
中年男人苦着一张白胖无须的脸,看他愁苦的样子,似乎也快哭了。“夏小姐,你有所不知。这个丫头跳的是独舞,为了能让她在今天的新年典礼上向王献舞,乐舞司半年前就开始训练她。与她一同接受训练的奴隶,只有她最出色,其他人虽然能够跳完一曲,却不及她的功力。”
皱眉,问。“都不行吗?只要差不多就可以了,一支舞而已。”
“夏小姐,这、这,这绝对不能敷衍。这是新年典礼,不同以往的宴会,不仅王在太阳殿,更有群臣和外邦使节。一支舞跳砸了,他们会嘲笑埃及连一名优秀的舞者都没有,这会让王和埃及在那些使臣的面前蒙羞。这是死罪啊,小人、小人实在担当不起!”
“那去掉这个舞蹈不行吗?”实在没有替补的,那就不要表演了,反正这古埃及的新年表演,无非就是舞蹈和杂技类型的娱乐节目。少一支舞,谁又会在意。
大脑袋波浪鼓似的来回摇晃,苍白的胖脸上急出了汗,正顺着下巴不断滴下。“来不及了,原本下面就轮到她,没想到走到这里滑了一下,这丫头想死也不挑个好日子!”
“哈努,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还不赶快进去,马上就轮到她了!”远处跑来一个侍官,他一边抹着汗,一边皱眉催促道。
哈努朝侍官行礼,指着依在佩妮身旁的舞者,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手指都在哆嗦。“这个没用的东西弄伤了脚,已经……已经跳不了了。”
“什么?!”惊慌,侍官脸色一变。
“大人”
侍官抬手指尖从哈努脸上划到舞者的身上,恶生恶气的骂道:“我看今天你们都活到头了,曲子已经响了,跳不了也要跳,就算是死,也要把这个舞跳完了在去冥府。”
哈努不住的点头哈腰,舞者面如色灰地靠着佩妮,一个劲地小声哭泣。
“我来跳。”取下项链,拿下胸饰,一并塞进佩妮的手中,夏月白愤然果断地说。
“小姐,你”
“夏小姐!”
惊怔不已的眼神,闪现在几人陡然瞪大的眼中。
“别磨蹭了,我们换衣服,快!”拉着受伤的舞者,四下张望,想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换衣服。
“夏小姐,这、这、这”哈努结结巴巴地开口,肉乎乎的腮帮子都在抖,声音里比刚才的焦急多出一份惶恐无措。
眉头紧锁,真被这个胖男人烦死了,刚才他打人的气势哪去了,现在变得这样优柔寡断起来。“这什么,音乐都开始了,你没听见吗?你在继续废话下去,你们真的难逃此劫。”
“可是,您没跳过这支舞!您、您会跳舞吗?您”
“我小时候学过几年现代舞,放心吧,应该能糊弄过去。”
“现什么舞糊弄?!”太多的惊惧,吓得嘴巴大张,摊在半空的双手颤抖着,他好像已经看见了亡灵的引领者阿努比斯神正朝着自己走来,准备将倒霉的自己拖进冥府。
“佩妮,你来帮忙。”高耸的太阳殿门里传出悠扬的音乐,隐约。“算了,来不及了,就穿这个跳吧。”
语落,转身拉起裙摆,朝着自己刚才仓皇逃离的殿堂跑去。
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碰到这种倒霉事,今天到底是什么黄道吉日,接二连三地让她遇见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已经快四年没有跳舞了,技艺生熟不说,况且她压根没听过那个舞曲,只能硬着头皮现编现跳,幸好她也参加过几次晚宴,见过舞伎们的舞蹈动作与步伐,凭借着年幼学舞的基础,她应该能应付得来。
“小姐,不能脱,这是外裙!”佩妮小跑着跟在夏月白的身后,伸手接住迎面飞来的一条长裙,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裙子太长,碍事。佩妮,把你的方巾给我。”耳畔的音乐随着步伐逐渐清晰,回头,伸出手。
“给你。”从怀中掏出方巾,递给她。
小步跑起,顺手将方布蒙上脸,在脑后系紧。
走廊一头,哈努与侍官呆怔地站着,两人面面相觑的瞬间,同时重重地叹息……
阿蒙神啊,伊西斯女神啊,奥西里斯神啊,阿努比斯神啊,所有的神啊,谁来解救死到临头的他,哈努暗自在心底祈祷叨念。
★★★ ★★★ ★★★
跑进殿内,贴着墙壁走到大殿的侧面,大殿正中就是青灰色石座的圆形舞台,对于从不吝啬使用黄金的国度,整个舞台都由金箔妆点,仿佛是骄阳下一方流金溢光的金色湖水。
古朴优美的音乐中,人们陆续投向空舞台的搜寻眼神,提醒着夏月白不能在耽搁了。
深吸气,将紧张不安悉数随着唇边的呼吸送出,极缓极慢地。
迈步,绕过分布在舞台周围的矮桌,裙边擦着桌沿而过,引来宾客们的打量眼神。
图萨西塔在喝酒,轻敛着眉眼,偶尔抬头一瞥,对着空荡荡的舞台眉头轻皱。
旁边的侍女们,诚惶诚恐地跪下,额头抵着地面。
刚想开口,却被一道踏入舞台的人影打断了。
阴郁的眉头,并未松开,她不动声色地望着舞台,手中的酒杯轻缓晃动,腥红如血的液体摇荡在金杯中,激起一片变幻莫测的火色涟漪。
犹如,那抹翻飞于金色舞台中央的白色身影,同样的金,托着不同的涟漪……纯粹的白,纯粹的不带一丝一毫的杂质,让人不禁惋惜这座色彩缤纷的华美殿堂,在这一朵轻盈的白色映衬下,居然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尼罗河畔的白莲,一步一朵地开在她的脚下,绽开在裙边的浪花扬起又落下,伴着婉转悠扬的曲调,托着那朵清灵的身影跃然于金色的舞台。
在你以为她就要落下台沿的片刻,随着一个利落地侧身回转,她灵蛇般又滑入舞台的中央。
下腰,后翻,挺身,旋转,腾跃……一连串让人目不暇接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显然,人们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舞蹈,这些陌生的动作合着熟悉的节拍,引起了他们极大的兴趣,随着舞台上那道白色身影的律动,人们的视线也愈加的浓郁热烈。
放下杯子,双肘搭着金色的扶手,图萨西塔的身体微微前倾,就在她的眼神被舞台中央翩翩起舞的人影擦出一抹烂亮的时刻。
侍女跪在一侧将半空的杯子注满,偷眼仰望近在咫尺的年轻女王。
这位冷竣莫测却又极致邪魅的俊美女王,离自己只是触手可及的距离,近得你能看见她的瞳膜因着某种异样的光晕,布满了浓郁耀眼的金,明亮,炽热。
顺着图萨西塔的目光,侍女望向舞台。台上一个白衣女子正在跳舞,轻盈如纱的窈窕身姿,只是脸上蒙着面纱,无法看清她的长相。蓦然,心底升起一丝嫉妒……一个普通的舞伎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伸出手,捧着杯子送到图萨西塔的面前,媚眼如丝的眼神。
握住酒杯,手指碰上侍女还未松开的手,图萨西塔低头瞅向她,不经意淡淡一笑。
猛然一惊,沉醉于那个漫不经心的笑容,美艳的侍女大胆地回以娇媚的笑容,留恋不舍地慢慢将手抽离,颔首退到一旁。
扣着杯沿,缓缓将酒杯送到唇边,狭长的眼闪过戏谑的浅光,碎碎的浓金沉淀在瞳膜深处……眼中一抹热烈,蔓延在如火如荼的酒影里,被她精心藏于轻敛神色的瞬间。
低低地叹息,不动声色地,图萨西塔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表白了吧。。。。
☆、第 二十六 章
乐曲跌宕起伏,舞步翩然起落,在一个连续的旋转后,面纱意外地从脸边滑落下来,露出夏月白刹那间惊慌失措的脸。紧张地伸手想要抓住面纱,它却擦着指尖悠悠而过,好像一只无法捕捉的蝴蝶,轻易地逃开了。
猛然抬眸,惶惶不安的眼遇上浅笑轻扬的眸,短暂的纠缠。
陡然,心跳漏了一拍,却不知是谁的心跳声。
快速调开视线,夏月白收起愈加纷乱的心情,专注于音乐。
静静地坐于王座,图萨西塔一脸轻浅的笑,隐隐透着一抹毫不掩饰的惊艳神色。
缓缓地靠回椅背,王座后的侍女立刻伸出手,为她整理着肩上的长发,图萨西塔眯了眯眼,不置一词地继续喝酒。
侍女以手为梳,小心翼翼地梳理着手中如缎似水的冰凉发丝,她如痴如醉的视线缭绕于近在咫尺的俊美侧脸。
蓦然发现,这位年轻女王的眼神与刚才不同了,深棕的眸底闪烁着异样的金色斑斓,先前的淡然冷漠没有了,一缕饶有兴趣的热烈缠上了她的目光。
这样的图萨西塔,很少见。
一曲终了,余音盘旋于耳畔还未散。舞台上的人影,已经退到了台边,裙边滑过一阵微风,映衬着夏月白匆匆离开的脚步格外急切。
“月白。”
陡然一惊,由高高在上的王座传来熟悉声音,喊停了夏月白逃难似的步伐。
站在舞台旁的台阶,慢悠悠地转身,朝那高台上的人影颔首,不语。
“头还疼吗?”
真正的舞伎去哪了?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自己为什么会跳舞……这些明摆着应该去询问的事情她居然一个字都不提,却单单只关心自己是不是在头疼。
疼,当然疼。
如若说,刚才是以头疼为借口离开这里。那么,现在看着图萨西塔那张了然于心洞悉一切的笑容,夏月白是真的开始头疼了。
硬着头皮,回答。“好了一些。”
“你跳的很好。”
“谢谢王的赞美。”
“以前都不知道你还会跳舞。”
“因为王没有问过。”
“看样子,以后我要多问才行。”
“……”这种无关痛痒的无聊对话,真是消耗力气。此刻的夏月白只想赶快离开这里,躲回自己的房间,窝在床上蒙头大睡一场。然而因为今天的特殊场合,坐在这里的不是埃及高官,就是各国的使节,她无法不顾礼节地一走了之。
抬起脸,直视着王座上一身华服的图萨西塔,不由自住地轻叹,道:“王,我还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没有应允,亦没有反对,只是保持着四目相对的沉默。
殿内的空气陷入一丝夏日闷热的凝滞,人们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游移不定,隐藏着形形□□的探究与好奇。
“去吧,好好休息。”半晌,一句话打破了因她的沉默而略微僵沉的气氛,图萨西塔放下酒杯,笑得悠然自得。
颔首,提着裙子,脚步急促地步出太阳殿,不理会身后那片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 ★★★ ★★★
推开院门,夏月白走入位于埃什克宫后面的小院,这是她初到古埃及时住过的第一个地方。
从小院的情况看来,自从她离开以后,这里没人来清理打扫过。夏天的骄阳给了杂草茁壮成长的机会,原本清晰可见的小径,现已被草丛密实地掩盖了。
踩着及小腿的草丛,走进院中。
草尖挨着裙边扫过,悉悉嗦嗦的细微动静,月光如水洒在安静的草丛,染上雪霜般的银色草浪。
踏上门廊,屋门紧闭。
推开门,一股子干燥的灰尘扑面而来,咳嗽了两声,漆黑一团的小屋,唯一的光源是从自己身侧滑入门内的月光,勉强才能照亮半米不到的地方。
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转而走到窗前,伸手将两扇木板做的窗户打开。温度不若白天的炙热,却也谈不上凉爽,安静地晚风盘旋在脚边,风中夹杂着无处不在的尼罗河氤氲芬芳,有效地减轻了散布在空气中的热量。
靠着粗糙的窗框扫视院子,即使游动着漂亮的月光,仍然难掩这座小院里满眼的荒凉杂乱。
天空暗得很,黎明前总是最黑暗的,这一点在这个没有电力和灯泡的年代体现的最为明显。小虫子依旧躲在草丛中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夏月白跨上低矮的窗台,坐下。
忽然,发现自己连跳上窗台的力气都没有,不仅仅是走路有点绵软,身体仿佛被抽空的无力感,所有感官都极度疲惫着。
蜷着腿坐上窗台,她朝远处隐没在夜色中那片连绵起伏的巍峨宫殿望去。
此时,新年典礼应该还未结束,狂欢仍在继续,从空气里飘散的浓重又醉人的酒香就能得知。这样喜庆热闹的重大日子,令这片庞大的宫殿变成一座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低叹,没由来的,觉得很烦燥。
无意间目光扫过斜对角那片轮廓模糊的树丛,突然神色一凌,低声问:“谁?”
树丛中一抹融入了黑色浓荫的身影,倚树而立,如果不仔细看,几乎辨别不出来。
“一个人跑来这里干什么,天太热睡不着?” 略带笑意的话音,直起身离开那片树丛,那道淡色的身影朝夏月白的方向径自走了过来。
泛白的月光逐渐勾勒出她的身形,伴着那太过熟悉的嗓音,不用看清她的脸,也能确定她是谁。
夏月白的呼吸一紧,怔愣当下。
片刻,她陡然回过神,在那身影离自己不到五步远的距离,抬手间低喝:“别过来!”
脚步顿住,图萨西塔反剪双手,在那段不远亦不近的距离不动声色地望着夏月白。目光如水,仿佛阳光下湛蓝澎湃的潮水,安静地汹涌。
“怎么……”眉峰轻挑,她的唇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怕我吃了你?”
唇角抽了抽,蓦然意识到这句话说得有些暧昧,而她们之间最需要回避的就是暧昧不清的东西。“你在那里说话就行了,院子凉快,这里地方小挤两个人太热。”
“可以。”无声地笑起,停下步子,不去追究那条走廊是否已经小到无法容纳两个人。
沉默,一坐一站两道身影,隔着五步的距离。
“为什么一个人跑来这里?”开口,还是刚才那个问题。
望着天空,星光阑珊,月光却皎洁的刺眼。“睡不着。”
挑眉,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为什么睡不着?”
“失眠。”
“为什么失眠?”
“你打算一直问下去吗?”这个人难道非要选在这个时间打破沙锅问到底吗?她明明知道自己失眠的原因,何必逼她亲口说出来。
微歪着头,一脸认真的表情,只是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让人无法感受到一丁点认真的存在。“对于我想知道的事情,我一向很执着。”
一枚白眼,从眼角翻飞抛出,直直砸向月光里那张浅笑轻扬的脸。
“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不再回避,抬头,径自对上图萨西塔的眼睛。“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沉默。片刻,视线从夏月白略带僵硬的脸庞移向她肩后漆黑的小屋。“喜欢你,所以想让你留下来,我不认为这样说与玩有关。”
“喜欢?”突然,太阳穴一阵抽搐的刺痛,逼得她不适地蹙眉,尽力平心静气的说话,尽力为图萨西塔的疯话找一个正常的理由。“如果你指的喜欢,是朋友那种友谊,我”
“不是友谊。”
哑然失声,清了清干涸的嗓子。“你的笑话,很无趣。”
“我不认为我在说笑。”
笑容随之隐去,在不知不觉间……她望着她,轻叹:“图萨西塔,我们都是女人。”
摊开双手,好像听见了什么简单却可笑的事情,唇线勾出一道漂亮的浅弯。“显而易见。”
“那你还喜欢我?”
“感情与性别有关吗?”
“当然有,肯定有,必须有。”夏月白倏地跳下窗台,朝着离自己只剩五步之遥的图萨西塔大声说道。
四周响起一些轻微的声音,她知道那必然是周围的侍卫听到动静后发出的响动。只是图萨西塔微一抬手,那些声音便停止了,在自己无意间提高嗓音之后,一切变得比之前更为安静。
“你呢,喜欢我吗?”站在原处未动,图萨西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夏月白……夏月白的眼睛,夏月白疲倦抗拒的表情,都让她有些不自信。片刻,低下头,望着脚下自己被月光包围的影子。“或者,我应该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嘴角牵了牵,移开眼,呼吸堵在干涩的喉咙,吐不出,也咽不下。半晌,在图萨西塔静默地注视下,开口说道:“我对女人没兴趣,对快要结婚的女人更没兴趣。”脑子里一片混乱,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乱说什么。
“谁告诉你我快要结婚了?”
“你与巴比伦王子的婚约世人皆知。”
“我都不知道这个婚约是否能继续下去,你怎么能肯定我就一定会结婚?”
“联姻是你换来军队的筹码,你不会丢掉这个对埃及有利的筹码,你在乎的只是埃及的胜利。”
“没错,联姻是筹码。可现在若我在乎的已不仅仅是埃及的胜利,还有其他的东西呢?”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那我不妨再直接点。月白,我喜欢你,我在乎你的感受。”
心狠狠地一跳,即使此刻已经真的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开玩笑。“别说了!”
“我喜欢你,不管你信还是不信。”
“你……”下意识开口,转瞬抿住了嘴唇,一言不发地用目光望着眼前这个任性的女人,无声地抗拒着钻入脑中不断回响的疯狂声音。
“婚约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会解决。”
剑拔弩张的话还未来得及完全倒出,突然便被重新呛回了喉咙。一时的失语,真想看清图萨西塔在说这句话时脸上的神情,那神情却因为云幔遮住月光而被隐去了,固执地一片模糊,一如她的声音,也是顽佞固执的。
喉咙忽然有些僵硬,她轻轻咳了一声:“的确,这不关我的事,我根本不会去操心。”
“你脸色不好,回去休息吧。”淡淡的声音,透着关切。
“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她压根儿睡不着,回去也只是换个地方失眠罢了。
“嗯。”出声,身影却未动。
看着她一动不动的站着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夏月白的挫败感油然而生,有气无力的问:“你不走?”
图萨西萨低下头,看着地面,半晌不语。
仰脸长叹,面对这样有点孩子气的她,夏月白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新年晚宴结束了?”
“没有。”
“你不需要陪那些贵客吗?”好意提醒她,宴会没有结束主人就先消失了,有失待客之道,更何况她还是一国之君。
“巴哈里他们会应付。”
“……”一瞬的哑然,无言应对。
“我走了,你早点回阿蒙宫休息。”蓦然,轻轻地开口,就在夏月白低头发呆的时候,图萨西塔转身朝院门走去。
走到门边,她又停住了,回头瞅向夏月白,凝视着窗边被几缕飞扬的发丝映衬地有些苍白的脸庞。“今晚我不会回去,你不用跑这么远躲着,回去安心睡觉吧。”
蓦地抬头,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你我……”
图萨西塔却在这时将目光转向院外,悠然地迈开步子,漫不经心地声音从她微昂的脸庞传来。“我说过了,我们还有时间。”
无力地,靠向窗框,心……陡然一沉。
最后一丝月光被密集的云层吞没,门旁的背影已然被黑暗的夜色所模糊,消失无踪……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些懊恼。
呼吸很重,每一次喘息都让夏月白觉得很累。
她刚才问她,是不是喜欢她……喜欢吗?
以夏月白现在的大脑,她实在理不出头绪,更找不到答案。
两个女人间的感情,如果是朋友的喜欢,如果是闺蜜的依赖,她能明白也能接受,就如她和季惠一样……她们一起长大,一起分享彼此的小秘密,旅行时睡同一张床,吃同一块蛋糕,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没有丝毫的怪异,因为那是友情。
然而,如果将这种友情,升级成为另一种掺杂了别样情愫的感情,夏月白却不知要如何处理。
不是她传统,不是她死板,只是……单纯地不知道如何与同样身为女人的人谈情说爱。
长长地,叹息。闭上眼,靠着木窗,任由夜风飞过脸颊将身后的长发撩起,抖散。
现在真正纷乱如麻的,绝对不止这把被风扯乱的头发。
★★★ ★★★ ★★★
值此一年一度的新年,底比斯城沉浸在无限喧闹热烈的气氛中,这座庞大的王都被酒气和香料混合的浓重香味包围着,欢声笑语溢满了纵横交错的街道,令这座被世人景仰的伟大城市披上了妖媚炽热的色泽。
广场聚集着来自各地的人们,他们拎着酒壶相互推挤企图挤到广场的中间,舞伎们挑逗的表演,更助酒精发挥到了极致。
热闹,吵杂,闷热,无所顾忌的夜。
就连平时不算繁华的小街小巷也趴着喝醉酒无法走到家的醉鬼,几个男人或坐或躺地睡在街上,三五步就能看见扶着墙呕吐不止的人。
马车停在小巷边,两个紧裹着黑色斗篷的人走下车。
他们走进偏僻的小巷,看见三个相互搀扶却仍然走不出直线的男人迎面走来,浓浓的酒气扑面袭来。
两人拉低斗篷的风帽,低下头,与三人错身而过,脚步急促。
一处小院出现在拐角,其中一人伸手敲门,片刻后门开了,两人同时闪入。
“什么时候动手?”刚踏进房间,坐在桌后仍然难掩魁梧身材的男人开门见山的问。
走在前面的人来到桌边坐下,另一人则站在旁边。“明天。”
“万无一失吗?”
“我比你更担心出事。”
挑眉,男人笑得阴阳怪气,话里更藏着明显的不屑。“难得,你们两个人居然都来了?”
站着的斗篷人听出了他的鄙夷,刚想开口,却被坐着另一人阻止了。只见他一手搭上桌沿,不紧不慢地说:“以前他与将军从未谋面,万一将军在底比斯被发现,他也好保证将军的安全,不是吗?”
“早就听闻了塞布隆将军的大名,今日终于有幸见到真容,赫梯一代名将果然气度不凡。”略显年轻的嗓音,流露出一丝的无礼轻浮,随着拉下的风帽缓缓地滑落,露出一张英俊飞扬的笑脸,乌纳斯一如既往笑得洒脱,却比往日多出一份阴冷。
冷哼一声,塞布隆鄙薄地偏开脸。
“将军,成败就在明天,不知将军那边安排的如何了?” 说话的是那个始终未拿下风帽的男子,沉稳的腔调略带拘谨。
“你放心,一旦宫中事发,只等图萨西塔的心腹出宫,安排在宫外的杀手会立刻动手干掉他们。到时候,里应外合,一切尽在掌握。”
“尼罗河祭刚一结束,马里埃就出发去了叙利亚,他可是第三军团的将军,绝不能让他跑了。”乌纳斯反剪双手,目光轻浮地扫过塞布隆身后的几个随从,勾起唇角微笑地移开视线,一副傲慢恣意的模样。
“乌纳斯大人不用担心,马里埃刚出宫,我的人就已经跟上了,等他离开底比斯到了偏僻的地方,他们就会动手,不会让他活着离开埃及。” 塞布隆胜券在握的说道,他早就派人监视王宫的一举一动,不仅图萨西塔难逃此劫,就是那些忠心于她的大臣也必须一起解决干净。
“那公主殿下何时能到?”坐着的男人显然还是不放心,继续追问。
塞布隆目光如炬地扫了他们一眼,顿了顿,才道:“很快。大人,希望您能用成功来迎接公主殿下,你也知道,阿娜希迦公主不喜欢失败者。”
塞布隆话里的警告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半是威胁,半是挑衅地提醒他们此次行动经不起失败。
宽大的风帽下面冒出一串笑声,低沉而阴冷的笑,令塞布隆脸色微微一变。
“将军,只希望成功之日,赫梯人能兑现自己的诺言。”
笑而不语,塞布隆起身朝着两人略微颔首,继而骄傲地仰起坚硬的下巴,转身向外走去。
★★★ ★★★ ★★★
慢悠悠地迈进房间,夏月白累得只想倒头就睡。
“小姐!”佩妮走上来,担心地打量着大半夜才从外面回来的夏月白。
微惊。“佩妮,你怎么还没睡?我不是说过,不要等我回来吗?”
佩妮倒了一杯水,递到她的手里,微笑着说道:“我不放心,这么晚了你还没回来。反正我也不困。”
心里暖暖地,在这座庞大如城的王宫里,只有佩妮会像亲人一样的关心她。“抱歉,让你等到现在。你瞧,我不是安全地回来了嘛,这里是王宫,有那么多侍卫看守,我能出什么事?”
尴尬地笑了笑,走到床边拉开毯子,又将枕头放平整,背对着夏月白,小声说道:“是,这里是王宫,不会出事的。”
放下杯子,夏月白拿下手镯放到桌上,看着那只做工精美的镯子,不由自住地叹了一口气……图萨西塔将她从人贩子手里救下后将手镯还给她,从那以后夏月白就将它一直带在身手,除了洗澡和睡觉,几乎从不离身。在她眼里,这是个幸运的手镯,是她遇险化夷的幸运符。
佩妮整理好床,发现夏月白坐在桌边对着手镯愣神,她走到她身边,安静不语地陪着她。
片刻,回过神,蓦然抬头发现佩妮站在身边,夏月白歉意地开口。“佩妮,你今天也辛苦了。行了,不用陪我,你赶快去睡吧。”
没有走,也没有说话,佩妮紧握身前的双手,指甲嵌入手背的皮肤,她低头看着被掐出的红痕,眉头紧锁。
伸手,轻拍她的手臂,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佩妮,别担心我,我没事的,快去休息吧。”
看着精神恍惚的佩妮,夏月白心里满是感动和自责,这小姑娘一天到晚的忙碌,成天还要为自己担心。
猛然,毫无征兆地,佩妮曲膝跪下。
被她突兀的举动吓到了,夏月白赶紧伸手扶她,佩妮却死活不肯起来。急得夏月白手足失措,一边拉她,一边急切地说:“佩妮,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佩妮俯下身,额头贴着精美柔软的地毯,她却觉得异常的坚硬冰冷,身体不自觉地颤抖。
糊涂了,惊讶不解地看着匍匐在地的人。“佩妮,你快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不要这样!”
抬头,眼泪滑出眼眶的刹那,佩妮紧抓着夏月白的手腕,压低满是哭腔的声音,双手颤抖地急道:“小姐,求你……求你救一救我的家人和王!”
“什么!?”骤然一惊,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小姐……”止不住地抽泣,佩妮的眼底满是惊慌恐惧的泪光,她死死抓着夏月白的手腕,仿佛那是性命攸关时刻的最后一线希望。“我现在只能来求你了,有人、有人要杀王!”
惊瞠黑眸,呼吸凝窒。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上来一看,积分居然被扣了140万分左右,尼玛,这什么意思??嫌我分高了??今天本来能过一千万分了,还想着庆祝一下呢,好了,现在只剩下眼泪了。。。。真是搞不明白啊?为毛啊???
☆、第 二十七 章
“你说什么……谁、谁要杀图萨西塔?”急迫地出声,盯着佩妮满是泪痕的脸,夏月白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在发抖,如同她此刻的心跳,颤栗不止。
“我不知道是谁要杀王,但是明天晚宴,他们就会、就会动手!”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是心里最大的疑惑,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女,从何得知刺杀埃及女王这样的惊天阴谋。
眼底盘旋着死亡的阴影,佩妮低下头,不语。
急了,反手握住佩妮的肩膀,严肃地问:“佩妮,回答我。”
缓缓地抬起头,用着近乎绝望的眼睛看着她,凄凉的声音浸透了惊恐。“两天前,我和几个侍女一起出宫,我被抓走,他们要我……要我……”
“他们要你刺杀图萨西塔!”再一次,惊得目瞪口呆。
忽然额头重重地扣上地面,佩妮的身体禁不住恐慌剧烈地颤抖着。“小姐,他们抓走了我的家人,如果我不听他们的话,他们就要杀了我的家人。小姐,我的父母和四个兄弟姐妹都在他们手里,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慌了神,目光空洞地左右闪烁,站在夏夜不算凉爽的风里,夏月白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热,呼吸在颤抖的唇边一团凌乱,沉闷的心跳刺激着太阳穴酸胀胀地痛,眉头越锁越紧。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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