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节
月醒河央 作者:中秋
第5节
“小姐,什么事情?”应声,继续给夏月白的伤处抹药。
“是……关于王的。”
沾着药膏的手指停了一下,接着涂药时,佩妮为难的开口:“小姐,我不能议论王,这是死罪。”
稍微侧过身,抬头看着佩妮,皱起眉,哀声求道:“这里除了你我,没有别人,没关系的。佩妮,你就告诉我王的事情,我想知道。”
犹豫,踌躇。“这……”
“佩妮。”试着摆出季惠每次求她一定会用的小狗神情,眨了眨眼睛。
“好吧,小姐,你想知道什么?”
甜甜地笑起,怪不得每次自己见到这个表情都会投降,原来真有这么大杀伤力。“王,她是不是真的曾经下令杀掉了很多的战俘?”
“是的,那是四年前的事情。”
“为什么?他们已经是被俘,干嘛非要杀掉他们?”关于这一点,夏月白一直不理解,战俘变成奴隶,不是古代社会处理战利品的惯例吗?那些都是免费劳动力,胜利者不可能舍得放弃那么多的战俘。
“小姐,王杀掉那么多战俘,是有一些……不对,但也是有原因的。”佩妮拿过瓶盖塞住瓶口,小心将药瓶收在柜子里,返回桌旁。
“是什么?”蹙眉,不论原因是什么,这样的屠戮都是血腥残暴的象征。
“四年前,王亲征叙利亚大获全胜,收复了被叙利亚人侵占的西奈半岛。那一年,正好又是王的二十岁生日,埃及全国举行了长达一个月的欢庆,尼罗河上下游的所有城池的执政官,都前往底比斯朝贺。上游菲莱城的执政官迪夫提,带着小女儿苏妮丝一起来到了底比斯。”帮着夏月白整理头发,佩妮回忆起那次热闹非凡的庆典,集市全天开放,轻歌漫舞随处可见,底比斯的夜空被火光照的雪亮,犹如太阳从不落下。
“有一次,战俘奴隶来表演,几个能接近王的战俘突然偷袭王,大家都惊呆了。苏妮丝奋不顾身地冲上前,挡在王的前面替王挨了一刀,这次袭击失败,王才下令处死了所有叙利亚战俘,将近五万人。”
“原来……一怒为红颜。”恍然大悟,这个看似冰冷无情的埃及女王,也曾被爱冲昏了头,做出屠杀战俘的愤怒决定,背负了一生嗜杀暴君的骂名。
“什么是红颜,是红色颜料吗?”歪着头好奇的问,夏月白所说的很多词,都是稀奇古怪的。
“以后解释给你听,你继续说。”蓦然,对这个叫苏妮丝的女孩很感兴趣,她居然奋不顾身地保护图萨西塔,以身挡下刺客的刀。这种无畏的勇气,大概也让图萨西塔备受感动。
“苏妮丝留在宫里养伤,王经常去看望,时间久了,两人有了好感,苏妮丝搬入了阿蒙宫,成为了王的侍寝。”佩妮继续诉说,那年自己被父母卖掉,幸好买她的人是给王宫挑选侍女的官员,否则她的命运很可能是死在肮脏的酒馆里。
“那个……佩妮,我一直都想问你。在这里大家能接受这种,嗯……同性之间……生活在一起。”有些别扭的开口,实在不理解为何三千多年前的人,对同性相恋如此习以为常。反观科技发达的现代人,却指责多于赞成,鄙夷多于包容。
看出了夏月白的窘迫,佩妮脱口而出的话,显得理直气壮。“小姐,我不知道你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不过在我们这里,只有王室或者贵族,才会出现一些同性共室的事情。那些贵族老爷,谁没几个男宠。女人之间,为什么不行呢?”
“……”面对佩妮的问题,夏月白竟然哑口无言。
“小姐,你还继续听苏妮丝的事情吗?”
“听,你说吧。”
“王很宠苏妮丝,苏妮丝总向王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一会儿要给父兄升职,一会儿要给族人赏赐田地奴隶等等,王都一一答应她了。但是,随着苏妮丝的要求越来越多,王有些不高兴,慢慢疏远了她。”有个小侍女抱着一盘糕点送到门口,怯生生地朝屋里张望。
佩妮发现了她,走过去接过银盘,拿了一枚点心塞进小侍女的手中,年幼小女孩的脸上扬着幸福的笑,站在门外朝着夏月白颔首,捧着点心小跑着离开了。
“我记得,是那年收获季的时候,王的精神不太好,甚至连着好几天不去议事厅,大臣们议论纷纷。以往只要王在底比斯,每天都是必去议事厅接见大臣。巴哈里大人、乌纳斯大人、霍克提莫斯将军,还有马里埃将军,他们四人来到阿蒙宫求见王,却被苏妮丝挡在门外。她说王最近心情不好,不想见任何人。”转过身走到桌旁,放下银盘的时候,佩妮微皱着眉,仿佛又看见了那年原本应该欢庆的收获季,最后变成了底比斯王宫的一场劫难。
“几位大人没有办法,谁也不敢擅自进入王的寝宫,于是,他们只能去找阿尔尼斯殿下,那时候殿下还住在底比斯。阿尔尼斯殿下求见王,苏妮丝也不让,她质问殿下公然闯王的寝宫,是不是想造反。”
“就是王的亲哥哥吗?”那个叫阿尔尼斯的人,是她返回家园的唯一希望。
“对,他是王同父同母的亲哥哥。阿尔尼斯殿下对着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说,闯宫是他一个人行为,与其他人无关。如果王生气要处死他,他心甘领命。然后,让侍卫闯入阿蒙宫,才发现王已经陷入昏迷。”
同年,阿尔尼斯突然决意搬到孟菲斯,不管图萨西塔与众人如何劝说,他固执己见地离开了底比斯。
“苏妮丝被抓,她承认是她给王喂食了迷药,致使王昏迷不醒,这是她父亲主使的。也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迪夫提在菲莱城起兵的消息,马里埃将军领兵去菲莱城平定了内乱,杀掉了迪夫提及其党羽。”
那个时代的内乱,往往与外敌入侵同样的危险,掌握了军权又心怀叵测的大臣,绝对和外邦野心勃勃的侵略者一样可怕。
“王苏醒后得知了一切,大臣要求王杀了苏妮丝,王将她关押起来。后来,苏妮丝天天要求见王,王都没有见她。”
为情所困,不论出身……身为帝王的人,也逃不开痛苦抉择的时刻,图萨西塔虽然憎恨苏妮丝的背叛,仍然还是狠不下心杀掉她。
“后来,苏妮丝在牢房自杀了,王立刻赶去,苏妮丝临死前对王说了几句话,大家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看见王对她点头,苏妮丝最后在王的怀里咽了气。” 佩妮流露出一丝怜悯,苏妮丝会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一来是因为父族的妖言迷惑,二来也是因为图萨西塔对她逐渐冷淡,令她产生了恨意。
微惊,听到苏妮丝自杀的瞬间,夏月白伤感地皱眉,为苏妮丝的无知愚蠢,亦为她的悲凉结局。
“王派人送苏妮丝的遗体回菲莱城,葬在城边。自此之后,阿蒙宫没住过外人,只有王一人独居。”重重地叹息,低下头,佩妮的声音越说越低。
风从身边飞过时,夏月白侧目看向窗外摇来晃去的树枝,斑斓的阳光为这一抹浓荫平添了灿烂的生机……
她同情图萨西塔的遭遇……遇见,相爱,背叛,失去……她经历了一段感情从绽放到凋零的全部过程,这样的过程足以摧毁一个人,也足以改变一个人看待事物的观点。
何况,对于一个王者而言,感情的背叛,简直是不可原谅的奇耻大辱。
或许,这就是图萨西塔为何执政严苛到不近人情的原因;或许,这就是她为何暴戾乖舛到毫不留情的原因;或许,这就是她为何性情倔傲冷漠到距人千里的原因。
她,被自己那段真心付出的感情伤害了。
所以,她宁愿用万劫不复的行径统治一个国家。
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觉得,不会再一次……被背叛。
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中又乱又疯的平安夜要来了!!
☆、第 十一 章
夏风挥舞着阳光的刀刃,毫不留情地灼伤了接近午后的空气。尼罗河的河风,奋力抵抗着烈日高温,呼啸的风带着逐渐升温的气流,飞越高大的宫墙奔腾在磅礴恢弘的王宫,将仅存的一丝清凉吹入石柱林立的大殿。
宽敞的走廊,流动着精致的慵懒气息,长藤青蔓垂动在微热的风中,一丝软绵绵的无力,投在地面的阴影懒懒地攀着精美的栏杆,像一群休憩的小兽,安静而乖巧。
“看见佩妮了吗?”三个捧着水壶的侍女走来,夏月白迎上去问。
侍女颔首。“小姐,佩妮出去了。”
“哦。”笑了笑,身子一侧让出路,让她们过去。
晃着手臂,百般聊赖地在阿蒙宫兜了一圈,温度越来越高,琢磨着要做点什么打发午后的空闲时光,想了半天,一无所获。
来了二个月,一直待在王宫,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古埃及的城市到底是什么样子,对这座世人眼中伟大的底比斯城更是一无所知。
底比斯,是一座充满神奇色彩的古老城市,第十一王朝开始它顶替了孟菲斯的王城地位,埃及的权力宗教中心被迁至此地,更被古希腊大诗人荷马赞为“百门之都”。
这座巨大的城市横跨了尼罗河两岸,位置处于河流的中游,是一座当时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美丽城市,底比斯的兴盛衰败就像古埃及帝国在历史中兴衰的一个缩影。
想走出王宫,像兴奋地游客一样,仔细浏览这座令考古学家迷恋癫狂的古代都城。
而自己则比那些考古学家都要幸运,她可以走在几千年前的热闹街道上,欣赏着没有被岁月摧毁,迄今为止完好无损的城市景貌……前提是,她能出宫。
用力踢着小石子,怅然,叹息。
石子翻滚着撞上台阶,蹦达几下跳入草地,不见了。
抬头,望着一栋宽廊高檐的建筑物,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阳光很刺眼,抬手遮住额头,视线因为一片阴凉而清晰起来。
这是一栋掩映在茂密树荫下的白色宫殿,独立于其他宫殿,高度大概有三层。
二楼的位置从层叠浓密的植物中露出一星半点的白色,那是一个突出的平台,精美而沉默,勾勒着中午嚣张的金色光线。
偏着头,打量了片刻,黑眸环顾着四周,最后锁定在走廊正中间的一扇白色大门。与其他宫殿的大门不同,这扇木门没有雕刻任何神像,只有一些缠卷放纵的粗犷花纹,很古朴漂亮的图案,样式虽然简单,却不失精致,往往越是简单的东西,越能体现匠人的雕刻技艺。
这里一定就是图萨西塔的寝宫了。
寻思一番,只有这个解释。阿蒙宫的其他地方,已经被她走遍了,唯独这里似乎还没来过。
住进阿蒙宫的这些日子,还是第一次如此接近她的寝宫。说不好奇是骗人的,古埃及法老的卧室,谁不想看一眼。
两条腿完全被好奇心驱使着,踏上台阶穿过走廊,站在巨大的门前,夏月白抬手轻轻地推开半扇门。
厚实的门,缓缓张开一条缝隙,一股香味奇异的凉风从门缝钻出,猛然扑面而来,夏月白冷不丁愣了一下。
“有人吗?”探头朝里面小声的问,底气不足的声音,有点颤抖。
回答她的,只有门中的一片寂静。
又问了一次,她都不知道自己干嘛这样多此一举,这个时候,图萨西塔不是在议事厅和大臣商量国事,就是在某个大殿接见外国的使节,这里不可能有人。
左顾右盼,庭院和走廊都空无一人。深吸气,鼓足勇气,借由刚够一人挤入的门缝钻进房间,身影一闪消失在门里。
顺手一带,小心地将门合上。
目光所及之处,有三种颜色黑,白和金。
黑色的大理石地面,白色的雪花石房顶,宛若一片夜空与大地颠倒的世界,金色的立柱支撑着这个急剧视觉冲击力的庞大空间。
脚下光滑的地面,隐隐约约浮显出自己的倒影,以及裙子下面犹豫不决的步伐。
漫步在高大的厅堂,这里与自己想像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以为这里会被金光闪闪的黄金包围,然后在配以眼花缭乱的珍稀宝石,穷奢极欲的装饰,打造出一个极尽奢迷的殿堂。
没想到,这里随处可见最多的东西,竟然是……各种形状的石头。
石头地面,石头墙壁,石头屋顶,石头桌子,整个一个石头的世界。
坚硬却古朴,冰冷却干净,仿佛回到了一个更加遥远的年代,静谧沉寂的一如天地之初。
正厅的两侧,对称有两扇一模一样的门,唯一不同的只有门上雕刻的神像,左侧是埃及女神伊西斯,右侧是太阳神瑞。
挑了右边,因为那门虚掩着,夏月白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接近门旁,夏月白就发现虚掩的门扉上反射出一片光怪陆离的颤动斑斓,宛若粼粼波光的湖面,又像揉碎洒落的阳光……些许虚幻的光影,些许耀眼的美丽。
猜不透是什么东西能折射出这片犹如钻石般剔透的光影,夏月白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开,好奇地走进去。
终于找到了那片斑斓光影的来源
一方池水,一泓清波。
与地面齐平,占据了半间房面积的大水池,碧绿色的水面,轻波微漾的迤逦涟漪,反射着窗口投在水面的金色光晕,层叠散碎的光斑又被折射在墙面及门上。
这是泳池,还是浴池,或者两者都是。
不禁感叹,古代的君王真会享受生活,就算是紧邻着沙漠,在唯一的水源只有一条尼罗河的情况下,仍然保持着极度挥霍的奢靡生活。
相比之下,自己的浴桶,简直就是站在巨人面前的小矮人。
房里有一些桌椅柜子之类的简单家具,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张软榻,上面随意摆着几件衣服,垂在榻外的衣角,微风中兀自轻漫的摇曳。
环顾四周,夏月白感叹之余,也真的很佩服建造者的独具匠心。为了提高浴室的私密性,除了窗帘,更在水池的四周装上了纱帘。
青白色的细亚麻帘子,一半被束起,一半飘荡在池边,冗长的边缘浸入水中,随水逐波地游曳荡漾,就像一片从房顶流泻下来的浓雾拢在池畔,如云似烟。
走到榻边,伸出的指尖停在半空,离那件长袍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她认识这件衣服,这是图萨西塔平时穿的长袍。
无袖的外袍,领口和下摆用金线绣着奇异漂亮的花样,像是一种比古埃及文更加遥远古老的象形文字,夏月白甚至不知道这些神秘的图纹能不能称得上是文字。
犹豫了片刻,摸着搭在榻背上的衣服,指下一片温凉的触觉,丝丝缕缕的暖意好像还留着衣服主人的体温,顺着指尖渗入掌心。起伏地呼吸里涌入一股异样的香气,不是花香的甜腻,不是香薰的浓郁,似是茶的清淡,又如烟的缭绕,带着一点点不易捕捉的缥缈,诱人的味道,好像比醇香的美酒更加沉醉人。
身后的池中有丝微不可闻的动静,太过于专注手中的奇妙感觉,夏月白并未发现。
“你在干什么?”
突兀的一声,在背后不愠不火地响起,有种午后阳光的慵懒调子。
吓了一跳,猛然回身,手里紧抓着白色的长袍。
惊骇的黑色眸子投入嘲讽的棕色眼睛,夏月白的视线顺着那张沾着水珠的俊美脸庞缓慢下移……微仰的下巴,修长的颈项,平直的肩膀,均匀的锁骨……饱满的……胸部!
“啊”尖叫,很轻地,更像倒抽一口冷气的吸气声。偏开脸的瞬间,她喉咙一紧,喊道:“你、你快穿上衣服!”
这位埃及女王,站在离自己不到一米的地方……一丝|不|挂的。
搞什么鬼名堂!
“那你先要把……我的衣服给我。”那句“我的衣服”她说的极慢,浓浓的眉轻蔑地挑起,唇线的弧度涨满了戏弄的意味。
“给你!”意识到她指的是自己手中的衣服,夏月白抬起手,脸仍然别扭地偏着,紧盯着屋角的漆金柜子。
拿过,好像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轻轻抖了抖,并未直接穿上身。赤着脚,从夏月白的身旁走过,弯腰捡起软榻上的贴身衣物先套上,又拎起中衣穿在内衣的外面,最后才将那件夏月白给她的长袍穿好。
捡起挂在扶手旁的软金腰带,慢条斯理地缠上,修长的指将嵌着蓝宝石的勾扣搭好,由始至终一直看着夏月白,而夏月白的视线却由始至终地盯着别处。
“你怎么在这里?”调整腰带的紧松度,指尖捏着衣领整理一番,坐下,悠闲地翘起腿,淡漠地棕眸荡漾着少见的戏谑光泽,不紧不慢地话音,比直接的责问更加让人无地自容的尴尬。
听见衣料的摩擦声,知道她已经穿好了衣服,夏月白的脸皱成一团,自认倒霉地紧蹙眉头,沉默了片刻。
“我……路过。” 开口的瞬间,她简直太佩服自己蠢到无下限的智商,这种脑袋到底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挑眉,笑。“从我寝宫里面?”
“……”大脑在尖锐地提醒着自己,不要在说话了,否则她会死得相当难看,死在图萨西塔折磨人的眼神里。
向后一靠,一只手臂伸平搭在软榻的靠背,线条结实的优美手臂,零星的水露在麦色的皮肤上闪烁,伴随着她的指尖偶尔敲打一下靠背的动作,小巧的水珠颤巍巍地从手臂滑下,无声无息地落在榻上。
“先是闯进议事厅,后是溜入我的寝宫,你一直这样不懂规矩吗?”有人推门而入时,她就发现了动静,不动声色地游到水池的深处,想要看一看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没有她的传唤,私闯埃及法老王的禁地。
直到一个小小的影子,人鱼般滑入浴室的门,她才发现又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我在门口问过了,没人出声,我才进来的,怎么不懂规矩。”撇了撇嘴,暂且将自己溜进来的罪过赖到图萨西塔的头上,可是越说越小的声音,泄露了她的心虚气短。
“你很喜欢顶嘴。”
“我出去了,王请继续。”先溜吧,明显今天是自己太理亏,继续狡辩下去,只会令难堪升级。
“过来。”没有给她逃走的机会,冷冷地开口,图萨西塔斜睨着榻上的一对金色手镯。“给我戴上。”
眉头抽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拖着脚步走回来,蹲下身,拿起一只手镯。
说是手镯,其实与普通的手镯截然不同,说是加长的护腕更加贴切。
纯金的质地,二十厘米长的圆筒状,后面有四个扣锁,没有丝毫花纹的装饰,单就这样一只硕大的纯金饰品,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任何的点缀反而显得多余。
沉甸甸的,夏月白估猜这样一个东西最少也有一斤,整天带着这么沉重的饰品,手臂不累吗?
将手镯套上图萨西塔的手臂,动作有些笨拙地对准锁勾和搭口,不太灵活的左手配合着右手扣上四个锁扣,她费了一点时间。
偷眼望着悠闲坐姿的年轻女王,习惯被人伺候的图萨西塔,并未露出着急的神情,她扬着温和的笑,惬意地像一只正在打磨尖爪的兽,完全不担心猎物从眼皮底下逃走。
恼火,亦无奈,是自己错在先,只能低声下气的服侍这个自负狂妄的混蛋家伙。
“好些了吗?”
“嗯?”正在为她戴上第二个手镯,冷不丁听见莫名其妙的问话,夏月白一脸茫然,不知她指的是什么。
视线从夏月白茫然的脸庞扫过,停在她的领口,轻薄的亚麻衣领边缘隐约露出一些变淡的瘀青。
因着她的目光,突然明白了她指的什么,夏月白低下眼,继续和不听话的锁扣奋战,从脸侧垂落的发丝后面传来她不卑不亢的声音。
“好了,谢谢王的药。”
“喜欢什么,你开口吧,只要我能送给你。”蹲在脚边的娇小身影,垂顺的黑发披在肩头,伴随着她手臂的动作,青黑的发间闪动着一圈暗金的细碎光晕,冗长的发丝垂落地面……漆黑的发梢,流淌在黑色的地面,宛若黑夜中曼妙起舞的晚风,到底是黑夜映衬了晚风的妩媚,还是晚风映衬了黑夜的妖娆,竟然一瞬间无法分清了。
“干嘛送我东西?”送礼物,还不如一句道歉有诚意,她在心里暗自不满地叨念,但是很识相地没有说出口。
仿佛没有义务回答她的提问,图萨西塔不动声色地坐着,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夏月白努力将最后一个锁扣搭好,不语。
起身,退了一步,感觉左手略微有些酸痛,骨折真是麻烦事,都已经两个月了,手指还是不太灵活。“这里要什么有什么,我不需要其他的东西。”
“你确定没有要想的?”右手握住左腕,活动了一下,调整着黄金手镯的位置,她瞅了瞅夏月白,目光又重回手镯的锁扣。
“我……”顿了一下,黑眸闪过一丝明灭不定的犹豫,鼓足勇气,说道:“是有一样,但是王一定不会送给我。”
挑眉,指着放在榻边小桌上的王冠,恣意自负的笑容,说不出的嚣张狂妄,声音亦是。“只要你想要的不是这顶王冠就行,说来听一听,看我能不能满足你。”
“我想出宫。” 坚定的黑色目光,循着她的指引从桌上那枚王冠一扫而过。那是一道样式极其简单的金环,如果不是正面两只代表着上下埃及形象的鹰蛇组合,这枚金环最多只能算一个头饰罢了。
夏月白知道,这是图萨西塔平时在宫里佩戴的王冠,简单一如这位女王的眼神,灿烂,凛冽,却闪耀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出宫?”一点讶异,一丝警觉。
“我来这里都快两个月了,还没见过底比斯的模样,我想去城里走一走,看一看。”忽略图萨西塔瞬间阴晴不定的脸色,忽略那双棕色眸子有那么一个刹那闪过的光芒,尖锐如箭般的锋利,夏月白自顾自解释心里的想法。
“我明白了。”拿着王冠,站起,点了点头。
“您答应了?”喜出望外,明艳的笑在眼底闪闪烁烁,像身后那道遇风荡漾开来的水波。
“我说明白了,没说答应。”
“哦。”打击不小,整张脸瞬间垮下。这位女王怎么可能同意她出宫,夏月白觉得自己又犯傻了。
瞅着眼前这张脸上瞬时转换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图萨西塔忍着笑,晃着手里的王冠,如同一个玩具似在手指上转着,迈步朝浴室门口走去,不理会身后那幅垂头丧气地萎顿肩膀。
图萨西塔的唇角勾着丝灿烂,今天的心情很……舒畅。
单手刚搭上门边,她突然回头,淡然的唇,轻轻吐出淡然却认真的话音。“我不介意你在这里洗澡,但是最好找人陪着你,池里的水|很|深,免得你淹死在我的浴室。”
“我不敢用王的浴室,请王放心。王,您慢走!”气炸了,很想用榻上的垫子砸上那张俊美却妖冶的笑脸,咬着牙,从牙缝挤出自己的怒火。
齿缝间挤出最后三个字,她看到图萨西塔眼底忽然绽开一抹熟悉的笑容,明媚,一如那晚在内湖,偶然面对自己时毫无戒备的放纵。
戴上王冠,她朝杵在榻旁脸色难看的夏月白瞅了一眼,回身,双手拉开门。
瞬息之间,外殿的风呼哧一下灌进浴室,被王冠卡住的黑发兀自扬起,柔软的黑色波浪,衬得那道象征无尚王权的金环如一轮金色的太阳,沉沉浮浮地隐显于一片张扬翻飞的漆黑海面。
看着她步履稳健地步出视线,夏月白朝着修长的背影吐出舌头,继而移动目光,无限留恋地看着那池碧波荡漾的绿水……
这么一池清凉的水,一定很舒服吧,唉……
★★★ ★★★ ★★★
“有什么了不起,谁要用你的破池子洗澡,还咒我被淹死!自私!自大!自负!”回去的路上,夏月白将她能够想到的与恶劣相近的词都翻出来,一股脑像泼脏水似的全部倒在图萨西塔的身上。
“小姐,你嘟囔什么呢?”佩妮从侧廊走来,好奇地问。
愣了一下,摇头。“没什么。”
“这么热的天,你在外面干嘛,赶快回屋吧,小心中暑。”
“嗯。”走了几步,忽尔凑近佩妮,小声问:“佩妮,王的……浴室有个水池,你见过吗?”
摇了摇头,只有专门伺候图萨西塔的侍女才能进入她的寝室,像自己这样低等级的侍女,并没有资格踏入那么神圣的地方。“没有,奴婢不能进王的寝室,听伺候王的侍女提过,那个池子看上去不太深,因为池底是坡形的,有些地方还挺深的,能淹没一个男人的头顶呢。”
“这么深?”半张着嘴,惊讶。那池看起来水清池浅的绿水,居然还有超过两米的地方。
点头,佩妮拭去额头的汗,问:“小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哦,没什么,随便问一问。好热,我们赶快回去吧。”一低头,藏住眼底的一丝异样,她拉上佩妮,快步而去。
原来,她是在好心提醒自己,自己倒是误解她了。
这位埃及女王,看不清她的喜怒无常,看不懂她的错综心思,让人绞尽脑汁也捉摸不透的法老王。
★★★ ★★★ ★★★
看着两名侍女将装着衣服的托盘放在桌上,夏月白和佩妮相互看了一眼,同时疑惑。
“小姐,请换上衣服,马里埃将军已经在宫外等候了。”侍女颔首,轻声恭敬地说。
皱眉,审视着盘中叠放整齐的衣服,粗制的亚麻衣料,比侍女穿的面料还要差。更多的疑虑悄然丛生,夏月白拿起衣裙,抖开,不语。
“为什么要小姐穿这种衣服?马里埃将军要带小姐去哪里?”佩妮心急地问,一幅炸了毛的母鸡模样,眼神警惕地护在夏月白的身前。
“奴婢也不清楚,马里埃将军正在阿蒙宫外等候小姐,还请小姐换了衣服就出去。”躬身,侍女为难地笑笑。
“你去吧,我换好衣服就出来。”问她们也问不出结果,见到马里埃自然就知道了。
“小姐,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你在这里等我。佩妮,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说着宽慰佩妮的话,夏月白坦然自若地轻笑。
“可是……”皱着眉,无助又疑惑地看着夏月白手中的粗布衣服,心里七上八下的。
“不会有事的。”起身,步入屏风,她悠悠地叹息,充满了忧心忡忡的疑惑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平安夜亲们都嗨皮了么?秋宅着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敲打了一个晚上,苦哈哈地赶文。。。。居然木有人安慰,居然木有人安慰,居然木有人安慰!!!!!卧擦,告诉你们,明天停更!!!!
☆、第 十二 章
纵横交错的街道,分布着民居和商铺一体的房屋,一层到四层的高度不等,通常一楼都是商店或者酒馆,二楼以上用来住人。
道路有宽有窄,最宽的可以容四辆马车并行,较窄的两个人擦肩而过时都要侧身;铺路的基石都是青色的整块巨石,一块连着一块,经历了长年累月的车压人踩,路面好像打过一层蜡,光滑而平整。
每条路的边缘都开凿了半米深的沟渠,沟渠的上面盖着镂空的石板,很像现代城市的下水道,即能容水流入,又不会影响行走。
三千八百多年前的城市排水系统,竟然已经发达到如此的程度,只是惊诧和赞叹,完全不足以形容夏月白的敬佩眼神。
身边往来的行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悠哉随意,他们穿着外形不同的白褂子,有罩住全身的长袍,有半边斜肩款式的短袍,因为天气炎热,更有很多年轻男人干脆只是下半身围着一块白布,腰间绑着很宽的腰带。唯一不变装束的就是他们的方形头巾,或是白色,或是红色,用皮绳将其固定在额头。
夏月白知道,这两种头巾的颜|色代表了埃及统一之前的两个国家尼罗河上游的上埃及与地处下游的下埃及。
尽管,上下埃及统一长达千年之久,可是人们还是习惯用这两种色彩鲜明的颜|色|区分自己祖辈的出身。埃及的历代君主并未对这种习俗做出明令禁止,某种程度而言,古代君王的包容性,要比现代人排外的狭隘心胸宽广许多。
目不暇接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夏月白简直不敢相信,此时此刻自己竟然真的走在古埃及的第一王都底比斯。
心情被无限的惊喜密密麻麻地包裹着,却还是无法隐藏另一样复杂的情绪溢出心底,那是经由图萨西塔允许她出宫而来的说不清亦道不明的感动。
两天前,在浴室的尴尬相遇,她问她想要什么,自己说想要领略底比斯的风采。
今天一大早,她穿着侍女送来的粗麻衣裙,已经站在了热闹非凡的底比斯城中。
看着迎面走来的陌生面孔,夏月白莫名生出一丝恍惚的感慨……她闯入了一个奇异的世界,与死神擦肩而过,留在古埃及的宫廷,成为了女王的侍寝……
历史记载的埃及女王,朝夕相处的图萨西塔,虚实交替,变幻不定。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慢慢地,夏月白发现,自己的人生从穿越时空的那一刻起,就陷进了另一个人的生活,尽管她不愿意,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她,讨厌图萨西塔吗?有一点。
因为那个掌握了她命运的年轻女王,总用倔傲的目光俯视着她,令夏月白觉得自己渺小的可怜。
她,喜欢她吗?好像。
关于这一点,夏月白压根不打算弄明白。
她们之间的交集,只限于这一段错乱的时空,等一切回归正轨,她依旧是人海中平凡的夏月白,而她……仍然是埃及第十二王朝的女王图萨西塔。
仅此而已。
侧目,思绪被几声吆喝吸引,街边不少人在围观什么,还有一些人从身边快步跑去加入其中,夏月白立刻有了兴趣。
侧目,笑,朝身旁一言不发的马里埃问道:“能去看一看吗?”
点头,不语。
轻拎裙摆,跨出步子朝围观的人群走去。
一路上,马里埃的脸色就像八级大风盘旋的天空,一股子湍急阴沉的低气压,重重地笼罩着他那张粗犷黝黑的年轻脸庞。
他对自己的敌意夏月白可以理解,自从发生了苏妮丝的事情,“侍寝”这个词就变得敏|感起来,甚至它已经成了危险的代名词。
理所当然的,这位年轻将军就将她看成了可能会威胁到埃及女王的可疑份子,当然也就不会给她好脸色看了。
不过,能够出宫走在底比斯的街道,对于夏月白而言,已经胜过一切不愉快的事情,马里埃铁青的脸色和明显的敌意,也无法影响她无比兴奋的灿烂心情。
街边一家小酒馆的墙边,或站或蹲着几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他们的眼睛一直紧盯着正在努力挤进人群的夏月白。那些隐藏在屋檐阴影下的脸,如同藏在林间的野兽发现了猎物,贪婪而快乐地享受着猎杀前夕的兴奋时光。
其中一个靠墙站着的中年男人朝同伴使了一个眼色,四个男人收到讯号,一同朝围观的人群走去。另外一个瘸腿的小个子男人,转身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街道。
自打她从广场出现,他们就盯上这个异国模样的年轻女孩,这样上等的货色,绝对能在奴隶市场卖出一个大价钱。
但是跟在她身边的年轻男人一看就是一个狠角色,悄悄跟踪观察了他们半天,发现除了这个长相威严的年轻男人之外,在周围的人群里还藏着些有身手的人,他们打扮各异分散开来,在人来人往的闹市里形成了一个肉眼辨不出的包围圈,而被保护在圈里的,正是这个漂亮的异国女孩。
今天运气真不错,竟然碰到一个模样上等,又有身份的货色,这些出身良好受过教育的贵族小姐,能识字会弹琴。相比那些穷人家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她简直就是所有奴隶主不惜一掷千金的类型。
只不过,想得到这样的货色,的确要花一点心思。
远远看见刚才离开的瘸腿男人朝他挥手,中年男人得意忘形地笑了笑,他掸掉肩膀的墙灰,眯起眼露出凶光,迈步挤入拥挤的人潮。
★★★ ★★★ ★★★
“哎呀,上好的酒,上好的酒,赫梯来的麦酒。”
“您瞧这布料,您摸一摸,这可是刚刚从巴比伦进的新货,做一身新年穿的衣服最合适,您买一块吧!”
“新鲜的果子,买一篮吧!又甜又脆的新鲜椰枣!”
“这块是叙利亚的地毯,又软又轻,您看一下。”
四五个贩子抱着自己的货物挤到马里埃的面前,将他围在中间,卖力地推销他们的东西。
“不要,走开!”马里埃烦躁地挥手,推开一个,另一个又挤到他的眼前,像一群赶不走的苍蝇。“快走开,听见没有?我什么都不要。”
“大人,您来一瓶酒,这是好酒,王宫里也喝不到的上好葡萄酒!”
“先看我的布。”
“全滚开!”马里埃不甚其烦地低吼,可惜他的拒绝完全不能动摇商人们的热情。
似乎看见了商机,眨眼功夫又跑来好几个商贩,不断向马里埃吆喝着自己的货物,完全无视他接近愤怒的脸色。
商人们拼命向前挤,夏月白被迫向后退了几步,被排挤在外面,马里埃则被那些人包围着无法脱身。
看着马里埃被他们骚扰的无可奈何,夏月白偷偷掩嘴轻笑,这位年轻将军在战场上可能威武不凡,但是面对热情洋溢的商人,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小姐,要买香料吗?”
一愣,回头,看见一罐蓝色的香料在眼前晃过,摇头。“谢谢,我不要。”
“这是上好的香料,您闻一下就会喜欢的。”香料贩子不依不饶地开口,白色的方巾低低地压过额头,挡住了闪烁着急迫的眼睛。
“谢谢,我真的不需要。”
“您闻一闻!”拿着瓶子伸到夏月白的面前,不顾她偏开脸,硬将罐口对准她的口鼻。
一股浓烈的怪异香气袭来,顺着呼吸迅速蔓延在鼻腔,刹那间……头晕目眩,视线在奇怪的香味流入身体后逐渐模糊不清,耳畔伴着周围乱轰轰地蜂鸣声传来香料贩子粗哑地声音……
“马里……”名字还没念完,夏月白无力动了动唇,身体不听使唤地向侧边倒下,感觉有人扶住了她,完全丧失意识前,她拼尽全力摸到手镯的搭扣,食指一拨,锁扣脱开,镯子从手腕滑落下来,滚落在人们混乱的脚边,一抹金色被飞扬的尘土掩盖了,无人瞧见。
香料贩子丢掉罐子,给夏月白罩上事先准备好的斗篷,搂着半昏迷无力抵抗的她,一起消失在人影晃动的热闹街道。
由隐藏在人群中的侍卫出手帮助,马里埃好不容易摆脱了烦人的小贩子,他一边低头拉整着自己被扯乱的衣服,一边说道:“夏小姐,回宫吧,到了中午气温要升高了。”
抬头,扫视一圈,熙熙攘攘的人群,喧闹的声音充斥着燥热的空气,不见夏月白的身影。
“夏小姐!”仰眸远眺,映入眼帘的集市人头攒动,唯独不见那抹单薄娇小的人影。
赫然,心惊肉跳。
“来人!”大呼,站在越来越炽热的阳光中,他却感觉不到热。
瞪着属下,马里埃厉声问道:“人呢?”
“将军,刚才看见她还在您身边,属下……”四下张望,慌了神,年轻属下急出一头汗。看见那些商贩围着马里埃推销东西,他们上来驱赶,只是短短的一个片刻而已。
“混蛋!让你们盯着她,你们都干什么去了?”又气又急,把图萨西塔的侍寝弄丢了,还是在五个皇家侍卫的眼皮子底下,你让他怎么解释。
属下缩了缩肩,头垂得更低。
视线扫过,看见地上一抹金光反射阳光乍然亮起,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手镯,有点眼熟,好像是夏月白的。
“你回宫去调集人手,立刻开始寻找。”
“是。”刚转身,又被马里埃叫住。
皱眉,偏过脸,想了一下,重重叹息道:“将她失踪的事情禀报王。”
颔首,属下拔腿向王宫跑去。
“你们两个去那边找,你和我走,快!”下达命令,马里埃看着侍卫分散进入人群,他咒骂了一句,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岔道跑去。
★★★ ★★★ ★★★
“封锁所有城门,任何人不能进出底比斯。”接过侍卫递上的缰绳,翻身上马,扬鞭的瞬间,冰冷到狠冽的语气,随着图萨西塔飞驰而出的僵直背影传进身后整装待发的众人耳中。
“日落前,找到她。”
马蹄踏出的沙尘涨满天空,黄色的尘埃折断了中午毒辣的阳光,炽热的光线也刺不破的昏暗迷蒙,如同一卷黄色的沙浪,翻卷怒吼着冲向底比斯的街道。
犹如她的怒火,恣意泛滥的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逃了吗?
接到马里埃传来的讯息,第一时间,图萨西塔脑中涌出的只有这个想法……
自己,竟然被她骗了。
被她那双无辜的黑眸闪过的怅然眼神,被她给自己戴上护腕时笨拙的动作,被她某个瞬间抹了蜜一样的清纯笑容,被那把柔软的长发随风舞动时勾勒出的淡淡悲伤,被她随欲而安的沉静侧脸,被她说出那句“想出宫看一看”的话时,她脸上一种压抑隐忍的无助神情给骗了……
被那个异国的年轻女孩,精心编织的一切给骗了!
愤怒,不是唯一困在身体里的东西,似乎还有一丁点让她困惑的情绪压在狂跳的心脏上,堵得她心里闷得发慌。
真该死,当初就应该一箭射死她!
真他妈的,该死的女人!
策马飞奔在底比斯已经戒严的宽阔街道,空无一人的道路,纵深连接着这座帝都的每一个角落,她了解这座巨大城市的每一条道路,就像熟悉自己手中的掌纹一般默记于心。
绕过广场,转入侧边的小路,眨眼时间她就赶到了马里埃传信会面的地方。
“王。”马里埃快步上前,单膝跪在马前,
“马里埃,一个女人,你也看不住吗?”坐在马上,敛眼,冰片般锐利的森寒,顺着她平静无波的语调渗出,瞬息无形地扩张波及到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臣疏忽了,臣死罪。”
“死罪?”淡淡的眸,扫过跪在马下的年轻将军,她一勒缰绳,稳住身下躁动不安的马。“找到她,我们在谈你的‘死罪’。”
“是。”
“是在哪里失踪的?”
“伊西斯广场的南面,靠近集市。”
“失踪前,有没有发现异样?”
“早市刚过,街上人太多,臣被一群小贩围着,并没发现任何异样。”从怀里掏出手镯,双手举过头顶。“王,夏小姐失踪后,臣在地上捡到这个。”
“在她失踪的地方捡的?”弯腰接过,金灿灿的手镯,简单的款式,在失去了夏月白的体温后,有一种凉嗖嗖的扎手触感。
“是。”
“起来。”专注地看着手中的镯子,耳畔吹过一阵风,依稀能听见城市另一端尼罗河的奔流声,混沌,沉闷,模糊……
眼前闪过一幕,亦是朦胧不清的掺杂了某样熟悉的东西,紧皱眉头,棕色的眸悄然一沉。
有一晚,她站在寝宫的露台烦恼着利比亚的事情,忽尔听见水池边有人在说话,本来没有在意,以为是侍女们在偷懒嬉戏。然而,随风钻进耳朵的熟悉声音,让图萨西塔跨坐到栏杆边,留意起这对主仆妙趣横生的对话。
“小姐,你就戴上吧。”
“不戴,又是项链,又是手镯,又是戒指,你想把我打扮成暴发户啊?”
“什么是暴发户?”
“全身金光闪闪的,没文化,没思想,眼里只有钱的大笨蛋。”
“怎么会呢?黄金是身份的象征,现在对外来讲,你是王的侍寝,不能穿戴这么寒酸。瞧你全身上下一件首饰也没有,一天到晚就这么一条裙子到处跑,你穿的还没朵芙华丽呢!”
“我不喜欢首饰,在说这些黄金做的东西太重了,戴着它们,我连腰都直不起来。佩妮,你喜欢就拿去吧,我送你了。”
“小姐,你别闹了。这样吧,你选两样戴,好不好?”
“一样。”
“两样。”
“一大一小的两样,最后底线了。”
“好,你选两个。这条项链多漂亮,宝石又大切工又精细。”
“不要,像狗项圈,丑死了。”
第5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