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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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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空 作者:林子律

    第13节

    沈谣听天由命,他绝望地回到桌边,赵荼黎出去前偷摸地握了一下他的手腕。

    他以为陈如瑾要问和赵荼黎的关系了,脑子里一时转出十几种说法,飞快地把他们之间的来龙去脉过了一遍,最后看过去的眼神明显有了点底气。

    陈如瑾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问道:“荼黎今天怎么跑来了?”

    打乱了所有的计划,沈谣差点咬了舌头:“他、他和家里闹矛盾……”

    “那也不至于来投奔你。”陈如瑾思虑片刻,在沈谣面色惨白的“她要问了”中,叹了口气,“所以,你们这是稳定下来了?”

    沈谣一团乱麻的脑子里顷刻只剩下了一个字,“啊?”

    陈如瑾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沈谣顿时摸不着头脑。他在自己老妈的无声注视中,无辜地眨了眨眼,演技精湛地装可怜:“我怕您打我。”

    看样子陈如瑾猜到的已经有□□分,她得了肯定答案,隐晦地翻了个白眼,沉声道:

    “我教你这么多年,倏忽了这方面,关心不够。之前隐约觉得不对但没多想,直到不久前你爸提起战友家里有个适龄的女儿,有意介绍给你认识,我才发现是哪里——这么多年,你仿佛确实没有对异性有半点兴趣似的。”

    沈谣:“妈,其实我……”

    陈如瑾:“早先我怀疑过,因为你……知道吧,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很准的,你高中那会儿有段时间怪怪的,我猜到了,但没敢往深了想,一直宁愿是自己想错了。后来…也很难过……为什么自己儿子和别家的不一样,不过看了点这方面的书,还没来得及开导你,先把自己开导了。

    “只是我唯一怕的是喜欢上错的人,后来你上大学后听说交了个男朋友,很高兴你能直视自己——之前那个人到底是怎么认识怎么分手的我不想知道,至于和赵荼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不在乎。

    “小谣,妈妈不是老古板,而且了解你。我去看了你和他的电影,你每个眼神我都看得出原因,《绿闪》里的……不可能全是表演。我只想问你,和他是认真的么,现在到哪一步,是不是以后就这么定了?”

    沈谣被她这番话敲得脑壳疼,只觉得信息量太大消化不了。可陈如瑾最后一句他听的真切,每一个问号都砸在了心上。

    他最终蚊子哼似的说:“荼黎他对我很好,在一起快一年了,很合适,如果以后没什么意外,是想和他过下去的。”

    陈如瑾:“那就是该有的都有了。”

    沈谣:“……妈。”

    那平素端庄优雅的贵妇人此时得了确切答案,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似的。她站起来时肩膀都垮着,在沈谣头顶轻轻地顺了一把,说话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很是虚浮:“算啦,那就好好过。”

    他扶住陈如瑾,瞥见她鬓边的两三根白发,鼻尖一酸。陈如瑾放开他,自行去收拾灶台,沈谣默默地跟过去帮忙。

    平时总说理解万岁,可真到这时候,陈如瑾理解他没有责骂没有泪水,沈谣却觉得心口疼。算不上顺利,如果她就此打自己一顿,说不定好受些,她就这么说完,像交代了沈谣的后半生一样,轻巧地划开了界限。

    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妈,我来吧,您出去喝口茶,待会儿二伯他们也要来了。”

    陈如瑾果真把灶台都扔给他了,稍后站在旁边看了会儿,发现这孩子已经比自己高出不少,这才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拍了一下沈谣的后背,提醒道:“过了正月记得去把头发剪了,留这么长像什么话。”

    沈谣:“公司不让随便剪,这么留着多帅啊!”

    陈如瑾:“臭美!”

    气氛松快些,沈谣忍不住问:“妈你为什么不骂我啊?”

    陈如瑾柳眉一挑没好气道:“骂你有用吗?能改吗?这又不是病,国外都合法了,我能说什么呀?你们俩也是,一个不着急结婚一个喜欢男孩儿,你爸知道了真得气死。”

    沈谣好尴尬,收拾好最后一个碗,不发一言的赶紧滚。

    外头的气氛却不比厨房好的压抑,赵荼黎被沈诀护在身后。而唯恐天下不乱的沈钧居然起了个大早,正拉着他大哥安抚人心。

    只见沈司令一拍黄花梨木椅子扶手,把茶杯一放,剑眉倒竖:

    “小兔崽子,给老子滚过来——”

    不等他说完,沈谣膝盖一软,耿直地跪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在小紫那边推荐然后过来看文的各位爸爸qaq

    自娱自乐写着玩的没想到突然这么多人看受宠若惊…可能30章之前我都抱着一种能写多少算多少吧的心情在满足自己(。)所以很多细节都很崩溃,真没写过这么长的文,回头看觉得仿佛自己是智障t t 前面确实有写得不好以及自相矛盾的地方,全文完了会再改的,谢谢理解_(:3」∠)_

    ☆、出柜

    大年初一,沈家上下免费围观了一场沈锋司令对小公子的单方面痛骂。

    起因是小公子藏了快一年的男朋友突然出现在自己家,沈司令为表关怀刚问了几句话,就听见厨房传来沈夫人的“和赵荼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在乎”。

    几个人站在客厅屏息凝神地听完了这段对话,然后在沈司令回过神时,大公子先把他弟夫心惊胆战地护住了。

    沈谣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地听他爸从家教开始到艺考结束,把他人生二十年数落的一无是处,全然不顾自己打脸。骂完他又朝他哥吼:“沈诀!你别拦着我,今天我非揍死这他不可!啊?出息了?早听说影视圈乱,居然给我搞这些!”

    一句话把三个人骂了进去,被殃及的池鱼沈钧拉了沈锋一把:“大哥,有话好好说,小二这么大了,待会儿爸该起来了看到不好,你别让他跪。”

    沈诀连忙去拽沈谣:“赶紧起来服个软再——”

    他不动,凝视气得直喘的沈锋:“爸,你要是气不过就打死我。反正改不了。”

    这句话甫一出口,剑拔弩张的气氛奇异的归于平静。沈锋瞪大了眼睛看向沈谣这个不肖子,他的愤怒已经在刚才毫无章法的一通大骂里消下去一大半,又被沈谣轻而易举地点燃了:“你再说一遍?!”

    不肖子理直气壮地说:“气不过就打死我,反正我和他是认真的!”

    “认真?!你知道什么叫‘认真’!”

    彻底的激怒了沈锋,他从旁边抽起什么东西就要往沈谣身上砸。沈谣条件反射地护住了头闭上眼,在地板上缩成一团。

    他在一片黑暗里听到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接着是陈如瑾慌张的话语。沈锋居然真的下重手,旁边的玻璃杯身首异处地散开,脊背仿佛被谁整个护住……他在浑噩里电光火石想了很多,惟独没感到疼。

    沈诀死死地拉住沈锋,大逆不道地吼:“爸你疯了吗!”

    陈如瑾也吼他:“你真想打小谣啊?!”

    而沈钧连忙扶起刚才不知道从哪蹿出来趴在了沈谣背上的赵荼黎,扯了张纸巾去给他擦。赵荼黎单手用纸巾捂住耳侧流血的地方,然后抓住沈谣的胳膊把他从地板上剥离开,柔声问一脸懵圈的人:“你没伤到吧?”

    被沈锋随手掷的玻璃杯四分五裂了,有一块碎片刮过赵荼黎的耳后,一寸多长的伤口,淌的血已经把那一小片纸巾浸湿了。

    他仍然挡在沈谣面前,不知天高地厚得仿佛可以对抗世界。

    赵荼黎朗声说:“叔叔,你不要打他,是我追求他的。”

    沈谣想把眼前这个逞英雄的智障扇飞,可一看到他的伤口又心疼,一时间愣在原地,活脱脱把这场景定格了三流伦理剧里,父母面对门不当户不对的男女主角恨铁不成钢,然后男主角英雄救美的滑稽画面。

    最终应该置身事外的沈钧把失魂落魄的沈锋拽到旁边阳台上,转身道:“小诀,领他们两个上楼去清理下,大嫂……请您给大哥泡杯茶,冬天干,去去火气。”

    直到被按在沈谣房间的椅子上坐好,对方拿着酒精朝他伤口一摁,赵荼黎才回过神,喊出了声。他英俊的五官挤在一团,成了个扭曲的龇牙咧嘴。

    “疼疼疼……你轻点——!”

    沈谣索性停了,拿着根棉签装事后诸葛:“我爸他不会真的打我啊,他摔杯子的轨道都是歪的,你不去挡都不会被误伤啊。”

    赵荼黎无语凝噎:“我怎么知道?我觉得你爸要是有枪都能一枪崩了你。”

    沈谣把沾了酒精的棉签小心地按在他的伤处,一寸多长,有点深,好在似乎没大碍,血肉翻开看上去都不甚狰狞。赵荼黎嘶嘶喘气,苦不堪言。

    消毒完毕,上了药,沈谣提醒他不要去碰,然后见四下没别人,俯身在他下巴上细碎地吻。赵荼黎觉得沈谣有点怪,扳着他的肩膀,看见那人眼睛里都是水光。

    “又哭?我现在伤口疼可没空哄你。”

    被他一笑,眼泪反倒越擦越多一发不可收拾,沈谣也跟着嘴角上扬,颇不好意思地悄无声息地一直抹眼睛。

    最终怨念地说:“你逞什么英雄,这种时候就应该躲远一点啊!”

    赵荼黎捏了把沈谣的脸:“我说你啊……你这么怕痛,要是被划到肯定要哭死,我舍不得,就挡了一下,结果你还哭,我要怎么办?”、

    沈谣口是心非:“烦人。”

    他收放自如的眼泪不一会儿就从善如流地停了,沈谣方才是悲从中来,窝心得不要不要的。仔细查看了一次赵荼黎的伤口,“位置偏但是深,搞不好会留疤。”

    “随便啦。”赵荼黎愉快地说,“毁不毁容无所谓,你要是破相,那才可惜。”

    沈谣掐着他的鼻子骂:“有病!”

    不知陈如瑾最后跟沈锋说了什么,虽然沈锋看沈谣横竖不顺眼,对赵荼黎也爱答不理的,好歹他住自家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家里多了个透明的人形。

    吃饭时为防尴尬,陈如瑾安排赵荼黎和沈钧他们坐一桌,长辈则在另一边。沈家的红窗花,对联灯笼,无不昭示着年味儿。

    酒过三巡,沈钧问他:“荼黎你是怎么回事啊?”

    赵荼黎经过早上惊心动魄的那一段,好似已经很不把自己的不便放在心上了:“就是年夜饭的时候,有个亲戚说到我和沈谣的绯闻,被他们在饭局上喝了酒之后说出来,七荤八素的,一会儿说现在就喜欢搞这个,一会儿说娱乐圈乱的很……你一句我一句,反正特别烦,我没忍住,就说了一句是真的,于是我妈脸色都变了。”

    当时未必比沈家这出好到哪去,沈谣刚要说话,赵荼黎继续说:“家里呢,其实也没什么人替我说话。妈妈一边哭一边往我身上砸东西,她情绪不稳定,再待下去可能会更刺激到,然后我就直接收拾东西走人了。”

    他说完后,沈谣问道:“你出来这么久了,他们就没有打电话找过你吗?”

    赵荼黎喝了口汤,好似对此浑不在意,他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对他们来说,我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添头,现在添头赚钱养家了——对她再怎么好,都是替我爸还债。等什么时候情况好点儿,我得让人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不能这样耗着。”

    他这话说得平静,沈谣听得却很是愤懑。而赵荼黎越是云淡风轻,他越心疼,于是立刻给他夹了块酥炸排骨: “我妈的拿手菜,你尝一下要是喜欢我马上跟她学,回去之后做给你吃。”

    赵荼黎咬着筷子,没说话,他感觉耳后那道伤并没有很疼了。

    沈诀突兀地说:“荼黎,你当着家里人出柜,万一他们捅到媒体那儿,你想过没?”

    他的问题早就想好了,闻言赵荼黎诚恳地说:“没关系,他们还想靠我养着我妈,如果身败名裂了就没人出钱——跟谁过不去都不会跟钱过不去。”

    沈谣侧头看他,只觉得赵荼黎哪怕带了伤差点破相,也是帅的。

    当夜沈谣和赵荼黎一起睡。他房间没有浴室,洗完后擦着头发往卧室走,刚锁了门,赵荼黎便压上来,两个人背抵门板,辗转接吻。

    赵荼黎“咦”了一声,沈谣凑上去亲他下颌刚冒出来的胡青:“怎么?”

    他埋在沈谣发间嗅了好一会儿,笃定地说:“你换洗发水了。”

    缠在腰间的手臂收拢,沈谣枕在他肩上:“嗯。”碍于旁边就是别的卧室,两个人没敢太折腾,互相用手解决了相思之苦,才沉沉睡去。

    赵荼黎自从回家开始失眠,整夜整夜的熬,轻微动静就惊醒,梦做了一个接一个。就算沈谣换了他不太习惯的洗发水,但他还是睡了放假以来的第一个无梦的好觉。

    而后几天,他便死乞白赖地在沈家混饭吃。陈如瑾对他很好,视如己出,安抚了爹不疼娘不爱的赵荼黎一颗饱经沧桑的少年心。

    至于沈锋,他的胞妹听说了这事后毫不留情地把他嘲笑了一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在美国他们都能结婚了”,后来不知哪个字触动了沈锋,他竟然从睁只眼闭只眼进化到了旁若无人地与他们一桌吃饭。

    大年初七,沈钧连忙跑路了,紧接着沈诀也装作很忙的样子,走得匆匆。

    陈如瑾主动找赵荼黎谈了一次天。他们两个在客厅看电视,陈如瑾突然说:“荼黎,你和小谣的事,家里怎么看的?”

    赵荼黎简明扼要地说:“不打紧,成年之后,家就是我一个人。”

    他话说的隐晦,陈如瑾察觉他辛苦,也未曾多问:“小谣这孩子小时候很淘,我们却宠他——所以小谣比较骄纵,你们之间我不该多话,但是还是想请你有矛盾的时候别和他一般见识,他……有时候,不太懂事。”

    赵荼黎:“没关系,我很喜欢。谢谢阿姨。”

    陈如瑾温柔地笑起来的样子和沈谣如出一辙,她像个真正的母亲,揉了揉赵荼黎的头发:“好孩子。以后节假日跟他一起回来,不介意的话……把这儿当成自己家,把我当成妈妈,小谣欺负你就跟我说,别憋屈。”

    他坐在陌生的房子里,眼前是认识不过几天的贵妇人,她却这样轻声漫语地袒护他。赵荼黎鼻子有些发酸,他点点头:“您放心。”

    和陈如瑾的对话,他们俩都瞒住了沈谣。过完大年回学校,最后一个学期空闲太多,沈谣和赵荼黎利用刚开学办妥手续又没课的时间,做了一次短途旅行。

    他们本来的计划是白天游古镇a回酒店休息好,吃顿特色菜,晚上看夜景然后坐坐船。实际上却成了晚上在酒店做到凌晨,第二天中午才起来,走马观花的把水乡风情逛过。

    靠在石桥上,沈谣戴了他的眼镜,认真地拍了几张远处的风景。

    四周水路弯弯绕绕,偶尔有游船拉开一条漫长的影子,未见阳光但天色明朗,杨柳枝抽了新芽。人烟稀少,春风拂面。

    赵荼黎举起手机要拍他,喊了声:“沈谣。”

    他偏过头,唇角微微扬起。他的头发比此前拍摄《绿闪》时长了不少,一阵未来得及撤退的北风拂过,整个脸都被衬托得多了几分阴柔,精致漂亮。然后换沈谣拍他,侧面轮廓和浅灰色天空相配,身后是青瓦白墙与春雨后的石板路。

    “嗯……我要设成桌面。”沈谣笑着按了几下,凑到赵荼黎面前。

    他第一次在沈谣镜头里看到自己,赵荼黎索性拿过来翻了翻他的相册,停在某一张上面问他:“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赵荼黎是明知故问。

    过分灿烂的阳光和罗马街头嘈杂的画廊,沈谣珍藏的偷拍此时暴露在天光下。他把手机抢回来,义正言辞地说:“拍两张怎么了?”

    赵荼黎得意地说:“没怎么——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吧,原来你暗恋我啊。”

    他的大言不惭彻底震惊了沈谣,不过想了想,最终没否认。赵荼黎见他耳朵又红了,勾过他的肩膀。

    后来沈谣发了条微博,江南烟雨巷,尽头有个模糊的身影,潇洒落拓。

    作者有话要说:  沈谣粉:哇!谣谣的照片是自己吗!好帅好有意境!!

    cp粉1号:没记错的话,那天后来的路透应该灰衣服是黎哥(ry

    cp粉2号:要么就是换着衣服穿,要么就是情侣装,要么就是谣谣在拍黎黎。

    赵荼黎粉:呵呵,某家粉连自己爱豆都认错,尴尬尴尬。

    遂撕之。

    ☆、臆想

    “新戏?”沈谣对着桌上的几个文件夹,不可置信地对唐韶齐说,“今天是四月一号,你别不是来逗我的吧。”

    唐韶齐皮笑肉不笑:“去年三月拍《绿闪》,之后你休了大半年,除了录个真人秀屁事没有,金山银山躺着都吃完了……好心介绍资源还让我放你一马?小沈同学,作为老板,我是不是对你太松懈,你就忘了啊?”

    沈谣哽了一下,他真忘了。

    开春回学校之后,赵荼黎和他安稳地过了一个多月的学生日子,虽然期间来校把他们当动物园展品一样参观的人络绎不绝,沈谣好歹觉得比那些聒噪的记者们安静些,也挺好。

    一时间仿佛自己真是个准备毕业论文的普通学生,直到唐韶齐在愚人节的午后亲自来了学校,布置任务似的给他摔了三个剧本。

    于是才有了这一出,仿佛眼前这三个文件夹沾了剧毒,沈谣矜贵地伸出两根指头翻开瞥了片名和第一页,眉梢一挑:“荼黎演哪个?”

    唐韶齐咂了一下牙花子:“他说,你选哪个他就选哪个——不愧是情比金坚。”

    他最后那句反话被沈谣选择性无视了,此前教育赵荼黎演戏为上其余退后的原则也连带着一起抛开,非常实际地问:“谁给的钱多?”

    唐韶齐:“英雄,你怎么还为五斗米折腰呢?”

    沈谣:“我得养家啊,柴米油盐不是钱?”

    他其实想得很简单,此前两部电影,一是金橄榄最大赢家,一直接斩获东京大奖,沈谣此刻站在那,就是个活的“可塑之才”。唐韶齐拿给他的肯定先选过,沈谣尚且是白纸一张,什么角色都能试一试,他匆忙之下看了一眼这些本子。

    于是沈谣斟酌了此后学期里赶论文的痛苦——他自认没有赵荼黎的魄力,能在片场急匆匆地写——选了个最好演的。

    “就这个了,拿走拿走我要查资料了。”

    结果等一仔细翻剧本,沈谣肠子都悔青了。

    他觉得青春片不太需要演技,谁知送过来的剧本里,不仅是个群戏,角色还千奇百怪。赵荼黎要变成个随时吹灯拔蜡的病秧子,而他更厉害,叛逆儿童,整天的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抽里大约唯一没沾的就是毒。

    要是他真这样,死在沈司令手下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

    沈谣面如死灰地翻完了剧本,心道,“唐韶齐从哪里找来这本莫名其妙的玩意儿?”

    围观了全过程的赵荼黎暗自好笑。他倒是不在意演什么,这剧本是ip改编的,前几年最流行的疼痛文学,甫一宣布影视化就吸引了诸多过去叛逆现在回归朴素生活的小青年们。以前是不入流的闲书,现在却有那么点青春记忆的味道了。

    他走过去抽出沈谣手里的剧本,故作正经地翻了翻,然后说:“导演是殷牧垣哎。”

    这声长吁短叹成功地把沈谣从“居然要演中二病”的戚戚然里拉扯出来,他没有少年老成的矜持,又在自己地盘,当即一蹦三尺高,站在沙发上不可置信地说:“牧垣哥不是被禁止拍——”

    说到一半自行掐断了话头,掰着手指数了数,闭了嘴。

    殷牧垣当年因为拍摄了现代某一敏感时期的电影,并且私自送到威尼斯参展,被总局禁止拍片整整三年。可一晃眼,已经过完了。

    他换了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沉痛地说:“怎么就不会吃一堑长一智呢,还拍这种破烂!”言语间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原作打成了一无是处的玩意儿!

    赵荼黎在旁边煽风点火:“就是,一本不知道在写什么的,也就销量几百万册而已,没啥好拍的,烁天脑子进水了才投资。”

    沈谣:“……什么几百万?”

    赵荼黎见他终于正常了,轻巧地在脑门儿上一磕,事不关己地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青空》哎,我们是一届的吧,高中那时候女生人手一本啊。”

    沈谣认真地纠正他:“我比你小。”

    赵荼黎被他噎了一下,愤愤地揉沈谣的头发。

    闹了一阵子,终于偃旗息鼓地坐下来看剧本。把那叠a4纸扣在脸上,赵荼黎的声音传出来时有些沉闷:“改的不错啊,编剧程溪……是谁?”

    沈谣的八卦雷达开始启动:“牧垣哥十年前的御用编剧,爱他爱得死去活来。这些年她以正牌女友自居,牧垣哥朝三暮四拈花惹草的,她都宽宏大量的不‘计较’,结果牧垣哥还是不想理她,好多年没合作了。”

    赵荼黎:“为什么?殷牧垣难道遇上真爱不成?”

    沈谣一脸“妈的智障”,赵荼黎想起自家学长就是那个真爱,于是嘴上的拉链自行合拢,觉得有点玄幻。

    只是他不免揪心地想,既然殷牧垣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死拽着不放,到底是个什么人。竟先入为主地好奇起来。

    不等赵荼黎想明白,他就见到了程溪。

    她是个相当俊俏的女人,过了最美好的年岁,眼角有些微不可察的细纹,整个人像是被江南水乡滋润出来的,透出一股子温婉。她大概不算大家闺秀,可脸上挂着的那点若有若无的笑容,却很符合小男生对于女神的幻想,十分能拨动少年心弦。

    可惜赵荼黎以前是个萝莉控,现在还不巧已经弯了,故而在他眼中,程溪只剩下一个没滋没味的“美”字,再无旁的了。

    她来请这两个人喝茶,赵荼黎和沈谣面面相觑,坐在当场,最终赵荼黎先问:“程老师今天是代表个人还是……?”

    程溪笑了一声,亲自给他们斟茶:“和牧垣的电影有关,有些事情不得不问,我来贵校办讲座,顺便拜访一下两位。”

    她话说的非常客气,沈谣听在耳朵里却总觉得不太舒服。没容他想清楚这不舒服在哪里,程溪再次开口,这回却直奔主题:“听说,这次是牧垣给二位直接联系的片约?”

    感情还是个鸿门宴,搞创作的脑回路多少有点清奇。

    赵荼黎隐晦地翻了个白眼:“程老师,我们走的是正常的合作途径。要是对选角不满意,您应该去问制片方。”

    沈谣不合时宜地“哼”了一声。他长着一张油盐不进的美人脸,不笑时三分刻薄七分冷艳,无比的生人勿近。

    赵荼黎教训自家兄弟一般光风霁月地在沈谣手臂上拍了一下,皱眉说:“你阴阳怪气些什么,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吗?”

    沈谣当着他不好发作,免得拂了赵荼黎装腔作势的面子,于是就坡下驴地捏着鼻子忍了,端起面前的茶盏,把祁门红茶当凉白开般一饮而尽。

    好似领会到了这两个小子的不合作,程溪不生气,她慢条斯理地说:“我和牧垣有些渊源,这次有幸他还不计前嫌的和我合作,但总归不太放心他挑人的眼光,此前你们有合作……但据我所知闹得不太愉快,这一次也先替他看看。”

    所以说到底还是不满意选角,或是感觉自己实在不受重视——还一口一个“牧垣”,正宫范儿倒是很足。

    赵荼黎翻译了一下这句话,刚要开口,被沈谣抢了先机:“程老师,对选角不满,可以直接找制片方——除非是心里有了答案,知道问了也没用。我们的片约统一从工作室签的,如果现在不演算违约的。”

    程溪满腹心思都被他开门见山地点出来,顿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而后站起来,话都没说一句,气势十足地走了。

    赵荼黎奇怪地问沈谣:“她这是怎么了?”

    沈谣皱眉说:“我怎么知道,她茶钱都没给,我要是殷牧垣也不喜欢她。”

    经此一役,赵荼黎福至心灵地顿悟了。天下女人那么多,萧明卉我行我素古灵精怪,陈如瑾大家闺秀观之可亲,而程溪自以为是让人提不起好感,实在是姹紫嫣红。

    他想,要是整天和她们接触,可能要多长好几个七窍玲珑心。

    ……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弯成了曲别针。

    而后,《青空》的拍摄不知为何突然无限延期了。

    演员最初找的都是近两年锋芒毕露的新人,像是要把二十出头的这一堆年轻人都凑到一堆,演好这出群戏。可放出这消息后,立刻就有演员的公司推掉了片约。

    赵荼黎听说这事后,白眼快翻到了天上。那天江久难得地回了租的公寓,平静的饭桌上多了双碗筷,然后两个小兔崽子开始争先恐后的告状。

    简直堪称幼稚的丢人现眼,江久下箸如飞,夹了两块牛肉分到他们碗里息事宁人:“好了我都知道,别说了。”

    沈谣声音反倒还提高了:“她怎么不直说查户口呢!”

    赵荼黎则忧愁地说:“学长,她到底是不是你对家派来的卧底,为什么千方百计的不想我们演,殷牧垣找这么个‘御用’,是脑子也进水了么?”

    江久:“程老师私人行动我们也是刚知道,确实不太好。”

    一句话点醒了他和殷牧垣的八卦,然后两个小的又叽叽喳喳起来。

    饭是吃不下去了,江久拿筷子头在他们俩脑袋上精准无误地各敲一下:“听我说行吗?”见这两人终于消停了,江久深呼吸一下。他性格比较直,而且十分的怕惹事,除去这一层胆小和唠叨,是个标准的正人君子。

    此时这位正人君子心不在焉地戳着饭,说:“程老师在殷老师身边时间最久,两个人虽说各执一词,但旁人是默认的误会了。他们俩没什么情侣关系,殷老师当年就是因为拒绝她,才这么长时间没合作——他早就跟我说过程溪。”

    沈谣睁大了眼,觉得自己仿佛在听电影:“那她现在合作……”

    江久:“这么多年了,大概觉得两个人就算没感□□业上总还有牵扯。”

    赵荼黎突然有点同情殷牧垣。

    饭桌上江久耸耸肩:“你们这次电影投资出问题,也有程老师从中梗,她拜访过你们之后,不想让沈谣演,但是殷老师坚决反对,前天两个人还吵了一架。”

    沈谣莫名中枪,十分无辜:“……关我什么事?”

    江久促狭地笑了:“谁知道呢,可能是看你长得漂亮,怕一进组把殷牧垣勾走了。”

    他这一笑倒是非常的近墨者黑,沈谣无语地低头吃饭,旁边赵荼黎虽然没说话,可暗自想,“绝对不能让沈谣一个人进组,无论如何要跟去。”

    这一部电影的推迟,正好给了他们一个缓冲期。

    论文初稿定下来之后,遇上这一年因各种原因延期的金橄榄颁奖典礼举办。这一次沈谣同样收到了通知,他第二次提名最佳男主角,可当他看到同期入围名单的时候,难以避免的心头一紧。

    不像去年差距悬殊,内行人一眼便可看出花落谁家的最大可能。今年提名的五个人,个个都身怀绝技,一时间押宝都押不出大小,仿佛谁最后拿奖都情有可原。

    沈谣叹了口气,赵荼黎立刻狗腿地问:“宝贝儿怎么了?”

    宝贝儿抑郁地说:“业界那堆无聊的影评人给了我个绰号,‘沈差点’,意思是每次都只能差一点。”

    幸灾乐祸的赵荼黎拼命忍笑,转脸义愤填膺地说:“太过分了!”

    沈谣最终从他脸上看出了那点揶揄,不客气地一巴掌甩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瓶拖时间讲八卦的酱油

    ☆、前夕

    金橄榄简直成了沈谣的一个心病。该奖项为了确保自己的权威性,多年来一直傲娇地没有“最佳新人奖”这个设置。

    否则他不至于执念这么深。

    沈谣很少走过场。他年纪不大,但成就已经让很多人只能望其项背。迄今为止参演了四部电影,有三部获得了提名,不是男主就是男配。第一次提名时他才十七岁,再加上是国外导演的电影,提名是因为有国内投资,所谓“最佳男配角”就是陪跑。第二次惨遭黑幕,即使后来被扒了个底朝天,奖杯也到不了他手上。

    而《春日绿闪》是第三次了。沈谣心里是虚的,上一次前后反转的王之砚和主旋律意味的《寒焰》如果是看得见奖杯的话,这次就隔了好远。

    横观提名的其余几个演员,有经验丰富的中生代导演,有演励志电影的高人气前辈和转型推理电影的偶像派,还有一部传记片的男主,是个大器晚成的“新人”。对比之下,他不得不承认,别人似乎都比他靠谱。

    毕竟国内还没有开放到让饰演同性恋画家的人拿影帝,给提名只是意思意思。

    赵荼黎炸毛:“你在想什么?实力摆在那里好么,以为谁都能演童素明似的。别还没颁奖就垂头丧气啊!”

    沈谣:“对不起啊,跟我一起演戏你都只能提名男配角。”

    他揉沈谣的头把他往厨房拎,说着“觉得亏欠我就多弥补一下”,心里却吃了蜜似的甜,不禁回想起前段时间的闲聊。

    那会儿他们头顶头写论文,沈谣突然问他:“金橄榄今年的名单出来没,我们有戏么?”

    赵荼黎很笃定地说:“肯定行,影片导演男主女配摄影剪辑配乐这几项,再不济也能得好几个,面子总要给足。”

    于是沈谣眉梢一挑,像是想起了一个很可爱的玩笑:“你是不是很想拿奖啊?”见赵荼黎点头,又抛出了个变体版的“我和你妈掉进水里先救谁”。

    “绿闪是双男主,那我和奖杯你选哪个?”

    赵荼黎怔忪片刻后认真回答:“当然选你,奖杯……虽然戏很好,可你更重要,没有你我也不会演这部戏。”

    他其实想说“奖杯我有了”来逗一下他,看到他的表情时,却一不注意把心里话抖了出来。那人听完,频率极高地眨眼睛,睫毛像微风中的蝴蝶翅膀翕动几下,突然笑了。沈谣趴在桌上,用笔点了点赵荼黎的下巴:“傻啊你。”

    “我知道你很想要这个奖。”赵荼黎捏住他的鼻子,凑过去说秘密,“我和沈导说了,如果要报名的话,让他别两个都报主角——所以‘章译言’是男配。”

    趴在桌上的人愣愣地凝视赵荼黎,他任由对方的手捏住鼻子呼吸不畅,兀自直起身,微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可没来得及说话,赵荼黎就吻了上来。

    舌尖尝到了甜味,是他刚拆了包装的糖。

    沈谣含着糖故作愤怒地皱眉:“什么鬼?”

    赵荼黎无辜脸:“看到有嘴巴等着我去亲我就亲了啊。”

    名单出来时,赵荼黎却结结实实地被噎了一下。他一边吃水饺一边看,然后在最佳男配角提名那一栏看到自己时,一口猪肉茴香饺子呛在喉咙。

    沈谣听说时很开心地点评道:“你这是要成我的专属男配角啊?”

    对别人而言这句话大约没有太好听,赵荼黎却甘之如饴地点头,然后伸开手脚安然说:“我的最佳男主角,来抱一下。”

    前一年的《寒焰》拿了13个提名,《春日绿闪》稍逊一筹,在群雄逐鹿的条件下拿了七个提名。沈钧保守估计得奖大约三到四个,他对这个结果谈不上满意,甚至有些失望。可前一年电影市场火爆,很多导演大作同时上映,他们宣传长、档期短,口碑赚足了可不喜欢的人还是挑三拣四。

    颁奖典礼的造型仍然是lisa做的,仲春时节,lisa异想天开的没让他们穿深色,赵荼黎的一身白和此前的宣传海报遥相呼应。

    沈谣对着衣服窒息脸:“粉色?”

    lisa把他往更衣室推:“放心吧肯定很好看的,你头发留太长不好做造型,待会儿我帮你捋个小辫子……快去快去。”

    他换好出来,lisa兴奋地拍赵荼黎的肩膀:“好不好看?”

    赵荼黎冲沈谣挤了挤右眼,露出个欣慰的笑来。粉色挑人,稍不注意会既显黑又很gay,沈谣皮肤白,穿上却分外好看,长了些的刘海被捋到脑后,露出眉清目秀的五官,眼里含着一汪水,最是无辜,脑后一个小辫儿,硬生生地把那份庄重压下去了。

    他身形颀长又不至于太骨瘦如柴,比例极好脊背挺拔,正装收拢了腰线,和外套同色的领带细细一条收在白衬衫上。

    当夜的红毯上,他们分别站在一身红裙的剧组唯一女主演两侧,沈谣的小辫子很吸睛。浅色身影被大红衣裙稍微压下风采,评价却归根到底是非常不错,显年轻又时髦,当夜拍出来的照片张张都可以直接导出作为海报。

    “最佳着装”之一并没有觉得十分开心,相反他手心都是汗。

    今非昔比,第一次走红毯时赵荼黎自由散漫,无组织无纪律,草草地蹭过去拿了奖杯走人;之后一年比一年镜头多,今年不仅在签名板被拦下问了好久话,进场了也不消停,粉丝的镜头和记者的混在一起,让他觉得好烦躁。

    他松了松绑得脖子都要僵硬的领带,侧头和沈谣耳语:“别紧张。”

    沈谣被镜头盯着,不敢玩手机更不敢转锦鲤,他总觉得少了点必要步骤,此时赵荼黎一提,便听天由命地闭眼说:“我看不成了。”

    赵荼黎笑:“这样吧,我们都有提名,得了奖敢不敢亲对方一下?”

    上次的随口缓解气氛小玩笑被他再次提出来,成了个信誓旦旦的赌约。沈谣瞥了他一眼,从他眼中看见了自己:“谁怕谁啊。”

    开场后观众席灯光变暗,第一个节目时唱了首情歌,女歌手极尽煽情几乎要热泪盈眶。赵荼黎终于在镜头都移走后如愿以偿用手指轻轻拂过沈谣手腕内侧的脉搏,而后轻描淡写地叩了一下他的手环。

    他们戴的饰品是一样的。

    赵荼黎听着颁奖串词,心不在焉地想,这么久怎么还没人发现,下次要找个机会亮出来,主动发个糖,把粉丝都洗脑成cp粉。

    《绿闪》提名的奖几乎都到手了,比如最佳配乐和最佳原创剧本。后面的奖陆续颁了下去,越到表演奖群情越热烈。

    最佳女配角是推理电影里饰演反派的女魔头,她上台时差点跌倒了,语无伦次的说完颁奖词。接着嘉宾换班,上一届的影后款款而来,灯光明灭。

    她的嗓音沙哑得很性感:“接下来要颁发的是最佳男配角,让我们来看一看提名人选和影片选段。”

    枪战中满头大汗给女儿打电话道晚安的父亲;

    与大鳄斡旋谈判自信风趣的律师;

    无声陪伴楼下作家的年迈房东;

    不费一兵一卒动摇了军心的谋士;

    还有异国海滩上,眼含热泪地说出“我爱你”的年轻人。

    沈谣不声不响地握住了赵荼黎的手,对方立刻与他缠绵成一个十指紧扣。他说话是气音,恰好传入对方耳朵:“肯定没问题,你特别棒,真的,我……”

    有什么词句淹没在麦克风传递来的结局里了。

    台上华服端庄的影后微笑:“获得最佳男配角的是——赵荼黎,《春日绿闪》。”

    自己是如何被沈谣推了一把站起来,又是如何不顾一切地抱住身边的人埋在他肩膀上嘴唇蹭过耳垂,直到赵荼黎从影后手里接过沉甸甸的金橄榄,才回神了一刻。

    他情不自禁地去找沈谣的位置,那人浅粉色的衣服很显眼,四目相对时,朝他微微一笑。

    于是全身的细胞都活泛起来,赵荼黎清了清嗓子,调整话筒的位置。他只觉得踩在云堆里的自己终于落到了地上,虚浮的四肢和不知何处去的灵魂全部安静地回归本位,无一处不舒坦,可又无一处不疲软。

    赵荼黎没能成功地官方微笑:

    “两年前,我在这里获得了第一座金橄榄,当时并未觉得十分高兴——大约是感觉到自己的付出有些对不起大家的期待,可这一次,却没有了。首先感谢沈钧导演给我这个机会,尝试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角色,感谢章译言先生,会面时间虽短,对其后的表演却有着莫大的鼓励和灵感;谢谢组委会的认可,公司的信任,谢谢支持我的粉丝——

    “此外,我想特别感谢我的搭档和朋友沈谣,刚才太激动也太高兴……没有你,我不会轻易地钻进剧本里,对我来说,这个奖应当有你一大半的功劳……总之,很谢谢有你在,谢谢每一个人。”

    他说完后,朝着三个方向深深鞠躬,强装镇定地下台。陷进椅子里,赵荼黎长出一口气,沈谣托腮笑着看他:“刚刚被拍了。”

    赵荼黎把奖杯给了楼陌收好,轻松地说:“拍就拍呗。”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微博,果然手快的粉丝已经截出来开始对着那个似是而非的吻鬼哭狼嚎了。

    颁最佳女主角时,沈谣突然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镜头就快转移到这里他不由分说地走了,赵荼黎连忙跟着他离开。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再一次响起欢呼和掌声时,大屏幕的某个角落对应着空荡荡的座位。而赵荼黎面前,沈谣靠在吸烟室的墙上,生平第一次当着他点了支烟。

    赵荼黎问他:“你是不是不开心?”

    那双桃花眼闪过一丝迟疑,旋即喜笑颜开地说:“我习惯了。”

    吸烟室四下没有旁人,他们能听见里面模糊的颁奖,好似沈钧拿了最佳导演,他们的作品拿了最佳影片。但这些都不能触动他们分毫一般,赵荼黎静静地站在沈谣对面,沉默地把领带再松开一些。

    烟蒂摁灭时烫了手。赵荼黎握住沈谣仔细看他的指尖,烫出一点红痕,他想起自己左手背上的伤——很早之前拿烟头烫的,那时他心情不好,却忘记了是因为什么事,伤口尚在,回忆却没了。

    赵荼黎揉着他的后脑,两个人逐渐靠近,双唇交叠舌尖相缠时一股浓郁的薄荷烟味。

    沈谣呛得眼圈通红,小声叹息:“下次吧。”

    他心里蓦然一沉,只觉得方才拿奖的喜悦全部被冲淡在这三个字里。他们虽然年轻,可一年运气好的话,最多也就一部作品能参与角逐,再年轻的光阴也经不住一次一次的失落。

    赵荼黎轻轻地吻沈谣的额头,说不出半个安慰的字,反而涌出一丝物伤其类的悲哀。他从身后的镜子里看到两个人叠在一起,沈谣看上去太单薄了。

    他们再这样下去会毁掉沈谣的自信的。第一眼见到时哪怕是被辣得鼻尖微红失魂落魄的少年,神情也骄傲,可现在他居然会因为害怕听到结果而躲到旁边抽烟。

    赵荼黎拍了拍沈谣的脊背:“没关系,你是最好的。”

    然后听到他几不可闻地小声说。

    “……幸好你在。”

    作者有话要说:  发生了一件事还蛮无语的,有个gn不知道什么原因,改了个和我jj笔名一样名字的小号去微博跟推文的妹子说删掉推荐的评论,理由是“作为青空的作者,还有很多修正的地方,希望在此之前不要推荐”。我真的懵逼……现在还没有打算开专门的微博,所以讲真,如果遇到奇怪的人自称作者,真的不是我,小透明真是哭瞎了,还我清白啊_(:3」∠)_

    ☆、逆转

    “这就很尴尬了。”

    沈钧在接受采访之后默默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旁边的楼陌问他:“沈导,为什么啊?”

    他摇头晃脑很是不平地说:“《绿闪》入围的奖项,除了男主都获奖了,你说组委会这是什么意思,故意给沈谣难堪?——可别怪我护短,到时候不给面子。”

    楼陌还疑惑着,她本来是想待会儿送赵荼黎和沈谣回去,结果两个人不知道跑去了哪儿,只好紧紧地跟着沈钧,一有消息就联系上。她眼看沈钧打了个电话,对话似乎是法语,交代事情般结束,转向楼陌:“楼小姐还等他们吗?”

    “他们应该就在附近吧。”

    沈钧笑笑:“也没心情玩,估计一会儿自己回酒店休息。两个成年人了,又不爱去酒吧之类的地方,别担心。”

    可惜沈钧一语成谶,赵荼黎还真就带着心情极差的沈谣去酒吧了。

    他们在酒吧里晃悠到十点,出来时正好路过唐韶齐提过的那家蛋糕店,绕进去提走了最后一个黑森林。

    沈谣酒量不错,再加上在酒吧里顾忌被认出来,两个人缩在角落喝了几杯酒浇愁,在高峰期到来之前就撤了。现下缓过神来,沉醉春风一吹,并没有之前那样憋屈。沈谣明显好一点了,不知是酒精还是甜食的功劳。

    赵荼黎单手揽着沈谣的肩膀,两个人就像一对普通哥们儿那样,保持这个姿势溜回酒店。途中遇到蹲点的粉丝,他不好表现出什么,签了几个名。大约是她们看出沈谣的不开心,没有主动上去搭话,等赵荼黎签完上楼了才离开。

    回到房间后谁都无心亲热,洗漱完毕,熟练地把两张床拼在一起,滚到一处黏着睡了。

    第二天沈钧大清早的来打扰时,很不道德地直接刷卡开门,然后被闪瞎了眼。他隔了层被子把沈谣抓起来,然后在他的一脸困顿里说:“五月有空吗?”

    沈谣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沈钧:“那太好了,过段时间咱们去戛纳拿个影帝回来。”

    沈谣:“??!”

    又是好几个星期的闲赋,期间某个周末去录了个综艺节目,跟随“全速前进”节目组的班底做宣传。节目第三季的签约早早拿下,可惜因为不少艺人档期调整,大概要等下半年才能开始录制。

    天气开始热了,这一年的夏天来得很早,赵荼黎和沈谣把自己关在家里写论文,竟然神速地交了终稿,查重率控制在及格线上,沈谣不是很爽,埋怨赵荼黎把他带懒了。

    交稿那天赵荼黎得意地拍了个封面,抹掉学号和论文题目指导老师,发了微博。评论欢天喜地地祝贺他毕业,过会儿翻悄悄关注,果然沈谣的小号又转发了:“懒货,说不能超过30就死掐29。”

    赵荼黎窝在沙发上傻乐,沈谣正致力于炸厨房。他仿佛遗传自陈如瑾,对这项副业始终乐此不疲,并且进步堪称一日千里的神速。

    他躺平,盯了一会儿天花板,突然鲤鱼打挺地坐起来,也不穿拖鞋就跑去厨房。把沈谣从背后抱住,倒拔垂杨柳似的提起来。沈谣手里还拿着铲子,被他吓得险些烫到自己,也不管脚悬空,直接就要踹赵荼黎。

    结果两个人一起扑在流理台,差点没和菜板上没收拾的刀来个亲密接触。

    沈谣赶紧把凶器归位,对还在莫名傻笑的赵荼黎无语,好不容易按捺住砍他的冲动:“你想做什么?啊?”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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