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节
青空 作者:林子律
第3节
☆、一回合
最初决定报考电影学院时,赵荼黎还尚在一个会去相信的年纪。
他自食其力得太早,天资不错,中二时期愤世嫉俗过,也怀才不遇过,觉得自己天纵奇才,总该遇到伯乐相助。在学校是成绩不上不下、却又让老师挑不出一根刺的校草,至于家庭生活和来自亲情的关心,不提也罢。
这样的环境注定他成不了幼时梦想的航天员或者科学家,赵荼黎也不曾去肖想。
他第一次接触到表演,是被硬拉到学校一个舞台剧比赛的演员名单里,彩排混乱,表现不瞩目,可当校方卸磨杀驴,舞台剧也终于落幕时,赵荼黎突然觉得,比起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然后庸庸碌碌地变成芸芸众生中一员,这个似乎更让他满足。
站在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他找到了前所未有的骄傲。
虽然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前途一片光明的年轻演员在三年前还是个极度自卑的中学生,老师苦口婆心劝说无果,一门心思地放弃高考去走艺考的路。
所幸的是他最后考上了,并且在刚进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后就被导演发掘,演了一部足够好的电影,让所有人羡慕的“职业生涯”开端辉煌,赢在起点。
赵荼黎接触娱乐圈时间不多,在剧组消磨的光阴却太久。或许是长久的等待让他开始厌倦,年轻时的心浮气躁会让人过早认清现实。
比如后来他觉得表演无非就是把自己的天赋变成存折后面的个数。
这段隐秘的心思提起来太丢人了,赵荼黎在采访时说的还是楼陌教他那一套,单亲家庭、受尽歧视的少年最终努力地抓住机遇迎接挑战……之类的。
在赵荼黎就快要遗忘最初站上舞台时听到的掌声是什么样时,沈谣的视频摊在他眼皮底下,不声不响地把他揪了回来。
那视频模糊不清,伴有轻微晃动,但赵荼黎竟看得眼眶发烫,鼻子一阵酸楚。
曾经沈谣不带一点功利性地建议他,“我要是你,就不会急着出头。”
可惜他那会儿说什么来着,“出名要趁早。”
赵荼黎叹了口气,他背后的汗水已经被门边掠过的风吹干了。
这一天的戏份进行得很慢,刚才那一条虽然大家都说好,导演也承认了不错,可脾气上来,谢川还要再拍,理由是涂睿表现的还不够。
于是赵荼黎就必须陪涂睿一条一条的过。他毕竟不会管理自己情绪,两三次还能保持状态,到后来涂睿拍出感觉来了,赵荼黎却又不行,一股子劲儿总冲不上去。谢川急得猛拍自己脑门儿,等天色偏西,只好决定后期剪辑多费工夫。
涂睿主动跟赵荼黎道歉,“小黎,今天是我状态不好,前面白拍那么多条了。哎,你应该早点跟我说你要怎么演,那也不至于我老进不去——”
言下之意竟然是在怪他拖进度?还是拐弯抹角骂他不会配合?
赵荼黎疑惑地扫了他一眼,见那张被称为三庭五眼黄金比例的帅气脸旁上挂着诚恳又委屈的表情,实在不懂他在哀怨什么。
可还要做足面子:“没有的事,是我后劲不足,睿哥经验比我丰富,以后应该多指点。”
他这话说的实在是憋气,赵荼黎长这么大,装孙子技能已经炉火纯青,饶是如此,几个字仍然让他不爽。赵荼黎天生讨人喜欢,认怂完毕却还要继续折腾,笑一笑,无辜又纯良的表情把涂睿借刀杀人的手推了回去。
涂睿一愣,旋即也好不容易挤出个心平气和,与赵荼黎成了大眼瞪小眼。
殷牧垣在旁边就要忍不住骂人,刚才镜头前不去切磋,收工了还互飙演技?
他刚要说话,片场的角落里传来一声嗤笑,很不给面子地切断了涂睿还要虚与委蛇的话:“连对方会怎么演都琢磨不出,难怪混好多年只拿了一堆提名。”
夹枪带棒的语气,赵荼黎一时没认出来,茫然地随着众人看过去,才发现谢川旁边不知何时赫然多了个年轻人——
沈谣。
赵荼黎表面天衣无缝,心底却升出一丁点微不可察的高兴。
被人就此冷嘲热讽,还精准地戳中了最隐晦的痛处,涂睿的脸色不可谓不难看。他站在原地,一张容长脸就要涨成猪肝色,却碍于不认识沈谣,所以没敢以牙还牙。
殷牧垣轻咳一声,这老狐狸见情况不对,马上打圆场:“小沈,你说话也没轻没重的,涂睿怎么也算是你的前辈。以后有机会能合作也是好的,快去道个歉。”
言语之间,居然轻巧地分出了个远近亲疏?赵荼黎情不自禁地想要鼓掌了。
沈谣似乎与殷牧垣认识的,听他开口了,只得一瘪嘴,无比敷衍地说了句对不起。赵荼黎扭头瞧涂睿的脸色,只见他进退两难,不知来历的人最不敢惹,殷牧垣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连忙把这两人拉到一起热情地互相介绍。
“这个人你知道的,涂睿,这次咱们合作的主演。”殷牧垣扮上老好人,说话客客气气,只是眉梢眼角怎么看都在往外淌坏水,“涂睿,这是沈谣,就是沈诀他弟弟。”
沈诀的大名放在演艺界,大约效力不逊色于会吃人的老魔头,出了名的不善交际,遗世独立。前辈提起他都是钦佩口气,更遑论其他人,简直恨不得时时刻刻把这人的名字顶在头上膜拜。果然,涂睿立刻睁大了眼,方才的憋屈化为一股子自来熟的殷勤——
他听说过沈诀有个宠上天的弟弟,要是能讨好,拉上沈诀这一层关系,以后还不方便?
演艺圈嘛,三分靠打拼,七分靠关系。
眼珠还没转上一周,涂睿的姿势像要感恩红军的老百姓:“哎!我就说怎么眼熟,原来是沈老师的弟弟,长得真挺像你哥的!”
赵荼黎捂着嘴侧头,露在外面的一双星眸都要笑成弯月了。
马屁拍到马腿上,叫你多嘴。
果然沈谣疑惑地一皱眉,阴恻恻地分给他一个冷笑,终于露出了食人花的真面目:
“他像他妈,我像我妈,这都能眼熟,您眼光真够毒的。”
随后在涂睿的一脸天将亡我的绝望里,沈谣四平八稳地走向赵荼黎,一抬下巴:“走啊,吃饭。等着我来请你啊。”
赵荼黎连忙恭敬不如从命,保持着嘴角咧到耳根的笑容跟在沈谣后面,挨个跟周围工作人员告别,再疾走几步和沈谣并肩。
“你不是回家了吗?”
“家里有老虎,我沙发还没坐热就滚了。”沈谣说,见他露出个理解的神色,好笑地逗他,“怎么你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赵荼黎刚从口袋里掏烟,垂眼点燃,吸了一口才说:“你哥回去了?”
沈谣的惊讶被他自己压了回去,心想这人居然一猜一个准,然后听到赵荼黎解释:“之前学长和沈诀聊天,他说去国外拍戏,估计也因为不在家你一放假就从学校离开,这会儿又赶着投胎似的回来,多半是一到家就发现蹲了个大佛。”
他说话语速偏快,沈谣偶尔走个神就能听出前言不搭后语来,只是这会儿前后提取精华,叹了口气承认他的推测都是准的。
自从上大学开始,沈谣就开始和沈诀划清界限,只是毕竟血亲,假期再怎么样也要一起回家。于是沈谣变本加厉地在外面不落户,把爹妈愁的白了好几根头发,最终沈诀和他宝贝弟弟各退一步,他回,沈诀走。
这次暑假基本泡汤,沈谣抓紧还没进组的时间去跟父母撒撒娇,刚进门,茶都没泡好,佣人说沈大公子也快到了,这位二公子一言不发撒腿就跑。
等心急火燎地重新站在公寓门口,一摸口袋,想起钥匙给丢家里了。祸不单行,他两个室友还恰好都不在本地。
于是只好在学校外面的快捷酒店将就了一夜,第二天睡醒吃饱,买了张车票赶到赵荼黎拍戏的地方——他对赵荼黎实在是没有江久那么喜欢,前者高深莫测,时常前面还在贱兮兮地招他两句,后面又无比恳切地道歉。要不是没带钥匙,沈谣心理暗示自己,吃饱了撑着才来找赵荼黎求他办事。
剧组人多又杂,沈谣来的时候只有一张身份证,得亏殷牧垣认识他,否则早就被安保当成来围观拍摄的粉丝叉出去了。
接下来蹲在谢川旁边的角落看赵荼黎演戏,这一折腾,又是一天。
赵荼黎下戏时饿得要命,面如土色,好似很久没这么劳心费力了,沈谣见这情形张嘴就拿钥匙走人不太好,勉为其难地决定陪他吃个饭。
剧组住的酒店有餐厅,他们这帮主演的待遇比普通工作人员要高级,吃的自助餐都好一个档次。殷牧垣顺水推舟照顾沈谣,赵荼黎想到这人就翻白眼,毫不手软地充当剥削阶级,让他想吃什么随便拿。
肚子垫了底,也不容易烦躁了,赵荼黎终于想起正事:“你怎么来找我?”
“回家发现钥匙忘我妈那边儿了。”沈谣叼着个小笼包,含含糊糊地说,“学长去g市培训,你离得还近点,不找你找谁。”
“你和你哥不是一个妈啊?”
没料到这人换的话题跳跃如此之大,沈谣差点被呛到,用筷子点着碗边,心不在焉地承认:“他妈去世得早。”
赵荼黎:“哦,难怪后来你们搞到一块儿了。”
感觉该生气的某人只是狐疑地上下扫视赵荼黎,那人就撑着下巴随他去,觉得沈谣皱眉的样子很新奇,末了还没羞没臊地说:“看够了没?”
沈谣自觉和他哥那段年少不懂事的过往说起来不太好听,可他确实不太擅长撒谎,一般就怒目而视的默认了。普通朋友纵然知道,不敢问他更不敢开玩笑,所以赵荼黎再想八卦一番的时候,直接被一个虾饺堵上了嘴。
赵荼黎一挑眉,蹬鼻子上脸地冲他笑:“收买我?还是喜欢我啊?”
沈谣的手伸向旁边的茶杯,他连忙从善如流地改口:“挺好吃的,你也吃个。”接着便礼尚往来地给沈谣塞了一个,不管这样子其他人看着是有多亲密,反正四目相对时,除了嫌弃就是隐晦的刀光剑影。
那顿饭吃得两个人都兴趣缺缺,彼此相看两相厌,偃旗息鼓之时两边都生出了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赵荼黎把他逗得像炸毛的猫,却又不会真的让他火冒三丈。
这顿饭暗藏杀机的吃完,赵荼黎已经摸透了沈谣的脾气。也许该在之前定义的未愈中二病和变脸如翻书里加上一句,吃软不吃硬。
沈谣走出餐厅第一件事,就是朝赵荼黎摊手:“钥匙给我。”
好整以暇地和他摆事实讲道理:“小沈同学,麻烦你看看时间,这会儿早就没车了,你呢,有两个选择,要么留下来住一夜明天再走——反正他们空房间多得是——要么让那个老流氓送你回去?”
赵荼黎靠在墙上,看从小养尊处优的沈二公子原地化成一座俊美无俦的雕像,脸上青红白黑地转过一遍,竟天真无邪地眨了眨眼:
“好啊,不过也别麻烦剧组了,我睡你房间。”
说完从赵荼黎的裤兜里轻车熟路掏出张房卡,脚步轻快地溜了。
☆、开花
赵荼黎先是乐呵呵地看他远去,旋即觉得不对劲——这小子刚说“我睡你房间”,可不是“我和你一起睡”,别不是要把他锁在外面?他连忙赶上,好歹在电梯门合上前进去了。
沈谣在一排按钮前瞪他,赵荼黎自觉地缩到最边上去,和他站成了一个对角线。
“虽然,”赵荼黎清了清喉咙说,“是一个房间,但你放心,有两张床。”
“放什么心?”沈谣莫名其妙。
赵荼黎定定地瞧了他一会儿,脑子里盘算着该怎么继续逗猫。这人的目光总显得很正直,他刚要说话,电梯发出一声轻微的提示音,稳当地停在了他们所在的楼层。赵荼黎后面半截话全都被开门后出现的殷牧垣的脸堵了回去,只觉得心口一阵泛酸。
他面无表情地走,沈谣却在后面被殷牧垣拉住了,两个人天南地北聊了几句诸如令尊身体还好吗令堂最近在做啥,最后结束于“有什么需要记得打我电话”。
全程赵荼黎靠在旁边听得打哈欠,沈谣目送殷牧垣走了,给赵荼黎晃了晃房卡转身就朝尽头的房间迈步,却被后面的人扯住了胳膊。
“你和他关系很好?”
“还行,”沈谣说,丝毫没注意这会儿不爱和人肢体接触的人正抓着自己小臂,“他父亲和我父亲是很多年的牌搭子了,算起来还是领导……牧垣哥因为拍电影的事跟家里意见不合,也好久没回去了吧,大概关系断了?哎我也不清楚。”
赵荼黎没来由被他灌了一耳朵的八卦,信息量太大来不及消化,又默不作声地回味了之前自己当着沈谣面说殷牧垣是流氓,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呆愣地“哦”了声,松开拉着沈谣的手,摸了摸鼻子:“没事,先走。”
原来有时他先入为主,别人的脑子里却是另一个形象。
竟然会分不出谁对谁错,不过是非真要这么简单,也不会谁都说不出所以然了。
沈谣不晓得他的弯弯绕绕,房卡在手,底气十足地开门。果然像赵荼黎说的那样,两张床摆在那儿,远离阳台的那张上面还扔着件当睡衣用的t恤。
行李箱的天灵盖掀开了,里面的衣服卷得整整齐齐,阳台上还挂了件手洗过的衬衫。这房间和一个二十岁的男生和平共处这么久,居然半点没有乱七八糟的痕迹,沈谣扭头,赵荼黎正在烧开水。
他问赵荼黎:“你处女座啊?”
对方不明就里地认真回答:“不啊,我11月份生日,天蝎。”
沈谣就闭嘴了,他早先读高中时被同桌女生科普了一堆星座特征,对在自家处女座的大哥身上好像还挺符合,经此一役痛心疾首地暗下决心,什么玩意儿,不可信。
他尚在那边心情复杂的想七想八,赵荼黎在衣柜里扒拉了一件衣服给他:“看你没带睡衣,这件我的,将就穿吧,刚洗干净的。”
“啊?”
“是不是连换洗衣服都没带?”
沈谣被他一说,顿时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他走的太着急,唯恐正面撞上沈诀,结果上车了才发现除了背包里供他吃喝玩乐的设备,旁的什么都没拿。后来到了剧组,转身的功夫把这茬忘了,这会儿赵荼黎一提,他就又蔫儿起来。
这人心情偶尔会浅显易懂地现在脸上,赵荼黎叹了口气,蹲在行李箱前,仰着头目测沈谣身量几何,终于再给他拿了件短袖。
七月的天气,夜晚都风都是温热的,却没有半分柔情蜜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沈谣拽了拽衣角,把赵荼黎的衣服接过来搭在胳膊肘,蚊子哼似的说了句谢谢,然后逃进浴室说要先洗澡。等衣服脱到一半,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应该笑一笑的,沈谣抠着浴室墙上的瓷砖,十分纠结地开了水。
外面赵荼黎在看剧本,被水声搅得心神不宁。他搞不懂怎么会这么顺利地接纳了沈谣,思来想去好一会儿,归结于反正不可能搞得僵硬,就当积德了。
他对殷牧垣的芥蒂还没放下,沈谣在眼皮底下总比被那家伙带走好。
剧本翻了两页,拍摄周期已经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了,很快武成帝要做太上皇享清福,他饰演的高肃也要被一杯毒酒赐死。赵荼黎瘪嘴,红颜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沈谣洗好了穿着赵荼黎的衣服出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人坐在旁边沙发上,一本正经地唏嘘古今的场景。他比赵荼黎瘦,又要矮上一点,衣服穿上身也空荡荡,他不在意地往空下来的床一扑,整个人陷在里面,偏过头去看赵荼黎。
自从两个人在宿舍狭路相逢,迄今为止已经有好几个月,沈谣没来得及仔细看赵荼黎。
他的相貌确实好,在一众盛气凌人或者荷尔蒙爆棚的男演员中显得格外温柔周正,嘴角总是似笑非笑,轻易就能卸掉别人心防,难怪当初电影角色选定之后沈钧欢天喜地地说颜值担当就是这个新人了。沈谣翻了个身,扯了被子裹起来。
只是那次吃饭时,沈导还说:“这小子很奇怪,看上去君子端方的,有礼貌也很会处理人际关系,有点儿早熟,可我就是觉得很危险。”
沈谣又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想,叔叔肯定是多虑了。
将就趴着的姿势,他的生物钟准时地发出困倦信号,沈谣眼睛一闭就要沉入梦乡。突然有只手拉着他的胳膊往上提,他蹙着眉,到底没睁眼。
因为紧接着,那只手把他脑袋挪到枕头上,沈谣被扭成侧身睡的姿势,原本四仰八叉的姿势也奇迹般的经由这一搬弄被子盖得挺好。
赵荼黎见他呼吸平稳下来,站直伸个懒腰,拿空调遥控器把风口向上调。
比他小一岁,任性,赵荼黎想他可能把沈谣当宠物了,才会这么自觉地过来给他盖被子。
一夜好歹是平安度过,翌日不用早起,赵荼黎本来打算好好睡一觉的,梦里却沉重得让他想迅速逃离。
他梦到了完全没有印象的父亲,他和母亲言笑晏晏,自己在远处像个不尴不尬的外人。
有点光太晃眼,赵荼黎被闹醒本来该生气,他却有点庆幸还好醒过来,看着父母离开这画面实在不算有趣,心里有股撒不出去的邪火直冲冲往上蹿到头顶。他揉着太阳穴,背后贴上冰凉的墙壁时才想起,好像还有个人。
沈谣蹲在昨夜赵荼黎坐过的沙发上看书,他还穿着睡衣,宽大的领口几乎被扯到肩膀。大早上的秀色可餐,赵荼黎揉揉眼,心想还好自己没某方面的癖好。
见他坐起来有了动静,沈谣抬头吝啬地分给他一个眼神:“你起来了我叫早餐?”
赵荼黎木然地点头,正要下床去洗漱,忽地尴尬了。沈谣没看他,于是赵荼黎面不改色强装镇定地一个箭步跳进洗手间,飞快地反锁了门。
潦草打发了自己,赵荼黎掬了捧水扑到脸上,再揉一揉有些微妙潮红的脸。他自我安慰道:“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就跟以前早上一样。”只是没法过去心里那个坎——毕竟以前他都是听之任之的疏导,没想到今天中了邪似的非要来一发。
更鬼使神差的是释放一瞬间他脑子里是,衣领太过宽大所以露出的精致锁骨。
魔障了。
嗅了嗅指尖,又拿香皂洗过好多次,赵荼黎听到外面沈谣轻快的脚步声去开门,然后拖长了声音叫他吃饭,这才装作没有异常的开门。
“洗个脸真够慢的。”沈谣鄙夷地说,一手一个碗,目不斜视地走到桌前放下。
赵荼黎心里还在纠结,懒得和他斗嘴,自知理亏地端了其中一个站着开吃,顺便扭了套广播体操。沈谣看得目瞪口呆:“赵荼黎,你有毒吗,你这样吃很不健康的!”
“等会儿钥匙给你,回家之后给我发个短信。”赵荼黎自顾自地说,“走的时候我把水电气都停了,你可能要去物业找人开一下。还有,周围的地形熟吗,不熟也没关系有地图你走不丢,一个人住小心点,晚上睡觉锁好门,江久下周应该就回去。”
沈谣像个被说教的小学生一样,他说一句,点一次头,就差没有拿纸笔工整记下来。
看他的样子实在有点可爱,这念头狠狠地撞进他的心里,赵荼黎觉得那儿仿佛塌陷下去一块,然后软趴趴的变得十分脆弱了。他说着说着停了一拍,压抑自己不要去顺便摸一下沈谣的头的冲动,最后总结陈词:
“杀青之后我再回去,到时联系你,记得配一把备用钥匙放在门口地毯下。”
“啊,好的。”沈谣眨眨眼,终于如愿以偿地补上之前忘记的那个笑。嘴角愉悦上扬,他之前在视频里看到的那朵花施施然地颤抖着吐露出隐约的蕊,眼睛弯起来,里面流光溢彩分外好看,像藏了一颗小太阳的海面倒影。
晃得赵荼黎眼睛疼,他转身去拿剧本,听到沈谣欢快的关门声。
楼陌给赵荼黎发了日程表,等他按照时间晃到片场时,赫然在谢川旁边看到了阴魂不散的沈谣。
我一定是眼花了。赵荼黎想,用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沈谣从远处跳到了近处,然后把门钥匙放回了赵荼黎的手心里,非常遗憾地说:
“谢导说给你拿毒酒的人狗带了,现场随便找个人的话过不去,让我凑合一下。”
“什、谁狗带?”
“小林母亲病重,他昨天连夜回老家去了。”殷牧垣过来正好听见了赵荼黎的问句,顺口解释道,“反正左右也只有几场戏,跟在你后面走两步就行,但又不能缺——谢导的脾气,你懂得——然后我看小沈不是在这儿嘛,物尽其用。”
“殷牧垣你好好说话怎么还带骂人的?什么叫物尽其用?”
“我夸你呢,夸你。赶紧过去化妆,待会儿给你糖吃。”
“……滚吧你。”
听他们俩关系熟络地你来我往见招拆招,赵荼黎张了张嘴,最终扭头坐到自己的小马扎上,摆出一个思想者的姿势,沉痛万分。
杂七杂八的言论袭击了赵荼黎的脑子,像百家争鸣似的在里头论道一决高下,吵得他头疼,自我折磨到最后猛地站起来,被拖过去准备拍戏的时候,赵荼黎旁边那个不起眼的侍从位置站的人正默默无闻地整理袖子。
沈谣察觉到他的目光,轻描淡写地一抬眸,视线碰到一起时彼此又各自闪躲开。
赵荼黎戚戚地想,我努力过了,可还是实在谈不上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编了一堆小段子233333
最近jj抽的可以啊囧
☆、对手戏
沈谣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在《入阵》剧组吃了盒饭了。他没去考虑片酬的问题,吃住解决一切从简,和赵荼黎三天一小掐五天一大掐,斗得不亦乐乎。
年轻人的精力好,似乎同住对于培养感情的确有益处,且不说是往好的方面还是差的方面,至少他俩一起时不尴尬了——即使“你智障吗”和“闭嘴,傻缺”好像并不比之前的两厢沉默好到哪里去。
殷牧垣先开始看他俩斗嘴觉得还挺有意思,做了两天的忠实观众之后就腻味了。
毕竟还停留在三言两语不合就互相挠的状态,又不是真的不共戴天,看在大人眼里简直像两只小猫,打得不痛不痒。赵荼黎仗着高那么无关紧要的四五公分,每次都死死地按住沈谣的脑袋,下场就是戏服的鞋子上印满了沈谣的脚印,全是泥巴。
有次摄影师觉得好玩,拍了几张照片做花絮,发到网上竟然反响还不错,评论转发都是一水儿的“哈哈哈哈哈哈”和“有点儿意思”。
沈谣:“我都不知道有意思在哪儿?他按我头很好玩?”
赵荼黎:“你打我脸就算了?智障。”
到后来剧组都习惯了这种氛围,甚至很默契地全体无视掉。涂睿最初还不死心地想给沈谣道歉,得到一句“不好意思你是?”之后就拒绝再和他对话。
大概就是沈谣在,谢川看他和赵荼黎吵架吵得欢乐,好几次ng连骂人都忘了,说来其他人还要感恩戴德。
用谢川的话说,“小赵这个人太早熟,都没有年轻的活力,小沈来了之后他俩天天闹,终于感觉像二十岁了。”
拍摄进入到最后几天,气氛陡然变得十分欢快,虽说有时候会觉得太过放松又挨骂,但好歹赵荼黎拖到了杀青戏。
高肃的结局没有悬念走的是兔死狗烹这一路线,谢川的要求太高,又要煽情又要悲壮,赵荼黎懵圈许久,总算勉强领会了他的意思。
“待会儿你从这边上,把酒给他。记得你是舍不得的,但是一定要给,所以你要……”
“手抖,然后我往后收一点儿,赵荼黎抢过去说台词?”
“行,就这样定了。”谢川很满意沈谣的悟性,转头跟赵荼黎重复一遍,旁边从没被谢导骂过的人得瑟地冲他抛了个小眼神。
赵荼黎恶狠狠地瞪回去,简直是在欺负人,要是时间和拍摄条件充裕,他绝对ng几十条让沈谣此次陪跑,谁怕谁啊。
可他还真就怕谢川,只得捏着鼻子忍了,心想以后慢慢还。
这时却忘了,他本不是斤斤计较的人,遇到沈谣之后莫名地在一次次的破戒记仇。
杀青戏进行得一切顺利,高长恭同王妃话别,宫里来了人神情倨傲说陛下赐酒。白玉杯装了清冽的一泓,看上去无害又亲近。
“国事即家事”最终引来杀身之祸,武成帝退位后不代表他的手伸不到庙堂之上。战场上的皇亲国戚最终未能马革裹尸,竟惨死在自己侄儿之手,圣旨上写他的罪行罄竹难书,归根到底不过帝王生杀一念。
“王爷,不能喝!”侍卫一把抢过那阉人手中的酒杯,就要往地上狠狠掼。
“华铭,给我。”面色如常,仿佛那就是一杯陈年佳酿,赵荼黎朝沈谣伸手,他接触到那人的目光,一双桃花眼中盛满了震惊和悲痛。
沈谣的手在抖,毒酒险些洒出来:“您明知道……这不是,他、陛下怎么能……”
轻轻叹息:“拂了他的面子,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功高盖主,我已陈明利害即日便可挂印归田,他还是不信。我该知道,从那时问到‘入阵曲’三字,他就对我心怀芥蒂,只是没想到甫一让贤,就要斩草除根。”
“王爷!”
剧本里写他应该去接沈谣的酒杯了。赵荼黎的手往前一毫厘,接触到杯壁时,白玉质地寒凉地穿过神经末梢让他整个人都如坠冰窟,沈谣撤回手,仍是不依不饶地抬眸看他。
那眼神让本已沉浸在行将就木的心情里的赵荼黎感觉天灵盖上闪过一道天雷,他在很真实的难过。有水光,像一个漩涡把他吸进去,手倒是不抖了,可薄唇几乎抿出直线也藏不住脸颊轻微的抽动——就仿佛他真的马上就要撒手人寰,而所为自小陪伴的人,下一秒就会随他而去一样。
赵荼黎该说,“华铭,我早知有今日。”
可他脱口而出,“华铭,不要难过,也不要随我来。”
台词错了,殷牧垣瞥了谢川一眼,容不得一点差错的导演破天荒的没有喊停,而是张了张嘴,随后又继续皱着眉看监视屏,就这么轻易地忍了下来。
沈谣:“王爷,华铭不甘心。”
赵荼黎:“你等要辅佐新君,从前的都一笔勾销,我不希望任何人受牵连。此事别向将士说起,但从今以后,也不要再有‘入阵曲’了。”
酒杯终究递到他手上,沈谣垂眼,睫毛转瞬地隔绝开他所有情绪:“……是。”
一饮而尽,白玉杯坠地。
定格了那么十几秒,就当赵荼黎以为他们擅自篡改台词谢川要怒不可遏的时候,导演孤独的掌声从角落里传出。
他难得地给了赵荼黎一个长者般和蔼的笑:“学会给自己加戏了,两句话仿佛都有好多伏笔。挺好,本来该杀青,可是突然想之前再补拍一个镜头——沈谣,不委屈吧?”
被点名的人正在擦手上刚刚沾到的水,闻言歪头:“不委屈,您到时候记得打演员表把我印上去就行。这事儿还没跟沈诀说,您也别告诉他了,让他自己去看。”
谢川点头说好,随即开始跟他们讲补拍的地方。
赵荼黎听的时候不太专心,时不时就要瞥沈谣一眼。他偶尔点头,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应答,眼睫低垂着,看不出情绪,只是很认真的样子。
“……就是这样了,明白了吗?去换身衣服,等会儿这边拍完挪窝。”
导演布置完任务就背着手去巡视其他部门,赵荼黎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压低声音怨念地说:“本来我都要杀青了。”
沈谣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和我演对手戏委屈你了?”
他被这人断章取义的水平惊呆了,一时不知他是严肃地在说话还是开玩笑而已,良久才回应道:“我不是这意思。”
“挺好玩的。”沈谣穿的是军士的常服,袖口紧实地扎起,他弯腰整理靴子翻起的边缘,“我以前还没拍过古装呢。”
赵荼黎这才如醍醐灌顶地醒悟了为什么他会觉得换上戏服的沈谣不一样。
平日里他总是有点恰到好处的不修边幅,比如总是一团糟的碎发,和挽起一边的衬衣袖口。而现在他换上了北朝时的装扮,长发束起,耳边坠下几许细碎,五官全部毫无保留地露出来,眉目流转竟然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样子。
于是脱口而出心中所想:“……那什么,你没有刘海还好看点。”
沈谣的诧异持续了须臾后,颇为自恋地挑眉:“我什么时候不好看?”
赵荼黎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说话,一言不合又开掐。只是这次力道不如以前深了,沈谣发现他心不在焉,觉得很没意思。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互掐都成了打发时间的游戏?
只是平心而论,和沈谣拍对手戏,赵荼黎前所未有的舒坦。
杀青时,殷牧垣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束花递给赵荼黎,淡淡地说:“恭喜。”
他知道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殷牧垣是彻底死了心,所以安然地接过他的话:“这段时间楼陌姐不在,麻烦殷老师照顾了。”
殷牧垣听到“老师”二字时,高深莫测的脸上闪过一丝纠结:“你能不能别老这么叫我,刚到而立呢,不带这样把人往六七十岁喊的——跟沈谣叫牧垣哥吧。”
赵荼黎冷静拒绝:“不行,长幼有别,尊卑有序。”
殷牧垣:“……小兔崽子。”
他的经纪人楼陌和殷牧垣是老相识,在旁边听到自家艺人把殷牧垣堵得只会说小兔崽子,楼陌实在是高兴得不得了,如同大仇得报,立即决定上报给赵荼黎分一笔奖金。
但还有正事要做,她戳赵荼黎:“和剧组合照发个微博啊,我都给你打点好媒体了,今天杀青一定要上几个头条。”
“诶,可是谢导不是不喜欢宣传剧透相关的吗?”
“拉倒吧,他之前自己发花絮发的不亦乐乎。”楼陌不客气地点了下赵荼黎的额头,“也就你拍起戏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现在外面对这部电影的期待值水涨船高,即使推迟到明年国庆档上映也减不了热度——不宣传,傻?”
赵荼黎对这些暗箱操作实在搞不懂,楼陌一个动作一个指令,把人聚集到一起时他去拉了在旁边吃瓜的沈谣。
戏服脱了一半,赵荼黎杀青他的戏份也结束了,沈谣嘴角还沾着一颗西瓜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入镜了——如同每次他出现在赵荼黎微博的那样。
这回好像起了点波澜?
“旁边那个吃瓜小哥到底是谁啊!求名字求微博!这是第三次出现在我黎微博了?”
“上次官博发的花絮剧照也有他我记得!”
“好好看好帅气!和我黎站在一起好配啊!”
“cp可以刷起来了~希望以后有更多的合作吧2333”
经过此前楼陌的科普,已经对此种现象了解透彻的人这下是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开心或者不开心,是一言难尽的两极分化。赵荼黎对着这些评论,静静地闭眼凝神,告诉自己不要冲动,然后默默地把刷cp的人全都移除粉丝。
瓜吃完了的沈谣还一派无辜地问:“牧垣哥,什么是cp啊?这个两千三百三十三又是什么意思?现在的人说话我都看不懂……”
说来也巧,赵荼黎最后几天的戏份杀青,沈谣就接到了唐韶齐的夺命连环call。
“你在那边给我磨蹭什么啊,谢导的盒饭比较好吃是不是?赶紧滚回来拍戏!”后面的叹号诚实暴露了唐导一贯波澜不惊掩藏起来的海涛起伏。
沈谣把手机举离耳朵十公分的地方:“哎,好,我下午收拾一下就回去……什么都没带。”
“你还要收拾什么?”唐韶齐无语,对方不温不火的态度简直让他刚才的愤怒全都降到了冰点,“哦对,记得把赵荼黎给我抓过来。”
“有他什么事?”
“没,临时抓他顶锅,跟你搭前几场的那个人昨天因为聚|众|嗑|药被朝阳区群众举|报了。”唐韶齐平静地阐述事实,“我一想,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工作室好像还有这么个人,左右他最近什么工作都没有,带过来拍戏。”
沈谣挂了电话,表情复杂地看向赵荼黎,仿佛他不是传达一个简单的旨意。他面容扭曲地想,难道我还要和这货同居多十几天?
赵荼黎见他表情十分精彩,不禁问:“唐导找你回去了?”
“嗯对,”沈谣淡定地说,“他还临时给你找了个活。”
刚杀青有假期,打着去哪里玩的如意算盘,突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崩了。
☆、新搭档
试镜的时候唐韶齐那部剧还没起名,沈谣听说这一茬的时候很不给面子的“哟”了一声。
拍摄基地和《入阵》剧组在同个影视城,只是一个布景在古代的棚,一个在近代,几条街隔开了百年千年的距离。
赵荼黎有时会恍惚,他选了这条路,以后就要习惯这些来来往往的虚拟时空。
“我还真的没在影视基地待过这么久啊。”沈谣一边化妆,半闭着眼偏过头跟他说话,倒不是关系有多好,只是当下只有赵荼黎熟悉一些。
沈谣此前露过脸的两部剧都是实景拍摄,取景美轮美奂,其一是江南水乡,其二是纯种日式小清新,这时候接了年代戏,跳跃确实够大。
他们两个能安静说话的时候不多,赵荼黎没来由地想珍惜,于是难得不去拂他面子:“你最想接什么片?”
好似问到了点上,沈谣拖长了鼻音思忖很久,这才施施然地说:“武侠?小时候看武侠嘛,就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御剑飞一飞,现实中没有这种可能,寄托在威亚上还是可以的。”
“那个叫修真吧?”
“差不多啦,或者科幻电影,其实什么都好。”沈谣说完,似乎一直都是赵荼黎在问,觉得不公平,于是理所当然地反问,“那你呢,喜欢什么角色?”
这一下着实问倒了赵荼黎,他打从学表演开始就是别人让演什么就演什么,没有想过自己“能演”或者是“喜欢”。这听上去太自私了,何况赵荼黎还在别人挑他的时候,沈谣的话让他哑然失笑,只有无忧无虑的人才会这么想啊。
赵荼黎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和沈谣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摇摇头:“我没想过。”
“总还是有喜欢的。”
“……嗯,大约是遇不到。”
“你这人真没意思。”沈谣哼唧完,两眼一闭任由化妆师把他摆弄。
他坐在隔壁的椅子上,觉得有点困。今天起得太早,到了剧组后唐韶齐没留情把他们赶到同一个房间去,翌日五点就亲自带人去把两个人拎起来化妆。
此前沈谣已经拍过定妆照,但唐韶齐为人低调,不喜欢开拍前就卖噱头,所以还没发出去。打算和开机的宣传一起发,沈谣趁化妆时闭上眼争分夺秒地养神,于是他和赵荼黎默契的补觉被唐韶齐的助理拍了。
小女生举着手机问:“唐导,发微博吗?”
唐韶齐正和摄影部门沟通,只瞥了一眼,看画面挺有趣的,一想今天开机也是时候给大家一个交代,于是开了尊口:“发吧,记得说明赵荼黎有戏份。”
闭目养神一号:“为什么要专门说我有戏份,齐哥你这是在炒作,欺骗消费者。”
闭目养神二号:“每次都把我和他拍在一起,唐导你有什么阴谋?”
头疼,唐韶齐这边的小会议是开不下去,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人脑袋上扇了一巴掌:“剧本背好了吗,等会儿一次忘词错词就抄十遍。还有空跟我纠结宣传手段,演我的电影就早点把‘炒作’两个字吃下去!”
赵荼黎此前只看过一次剧本,又是昨天才拿到最终版,台词不多但是他确实没看完,闻言立刻噤若寒蝉,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出剧本如饥似渴地拜读起来,偶尔念念有词,像个念咒的三脚猫道士。
被唐韶齐一巴掌拍丢了瞌睡,沈谣的台词早就背下来的,他无聊,背后造型师在弄头发,于是拿手机出来玩。刷出唐韶齐那条刚发出去的微博,后面整齐地艾特了他们二人,名字摆在一起,沈谣想,这样子可有点奇特。
点进赵荼黎的主页,他头像是个看不太清五官的侧面,还逆光,说不出的装逼做作。沈谣不知道是经纪人给他选的,对着那张照片,男性审美始终无法释怀,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昧着良心按下了关注。
本以为的“已关注”居然是“互相关注”,沈谣一愣,从记忆里扒拉出他对赵荼黎说过的,“微博你去江久那边找啊”。只是没想到他真去找了,沈谣神情复杂地从镜子里看还在补觉的赵荼黎,那人坐得端正,眉型画了一半,看上去有点滑稽。
“哎,你关注我了啊?”赵荼黎背剧本的空隙瞥一眼手机,惊诧说。
沈谣懒得理他,只当自己是个聋子,什么都没听见。
这部叫《寒焰》的年代戏算来应当是沈谣真正意义上的出道作品,亦是光华传媒这个唱片业巨头进军影视圈的第一部电影。唐韶齐拿着巨款投资,独揽大权,虽然听上去只是一个旗下工作室在拍摄,但其实他的权限足够羡煞一众同行了。
更何况十年前他还是个演员呢。
“该怎么拍,我说了算。”进组第一天,唐韶齐先约法三章,“不许私自酗酒,也不许跟投资勾三搭四的,更别妄想爬你们导演——也就是我——的床,遇到上述情况我会直接换人,大不了重新来,我有的是时间。”
混在演员堆里的沈谣精准地定义:“暴君。”
两天前从谢川的魔爪下逃脱的赵荼黎倒抽一口冷气,只觉自己仿佛是刚出虎穴,又入龙潭。即便赵荼黎签的工作室就是唐韶齐的,可第一次见这人的工作状态,和平时判若两人,他不着痕迹地勾沈谣的衣角:“我有点怕他。”
沈谣严肃地偏过头,压低声音:“我也是。”
赵荼黎发誓他看见了两人头顶一排乌鸦飞了过去,边飞边叫,“白痴。”
开机仪式简单粗暴,唐韶齐半点虔诚心也无地插了支香,随后连讲话环节都没有,直接把人赶到棚内去拍第一组镜头。
赵荼黎顶替的那个角色叫秦晖,原本是个年纪稍大些的演员,在电影中算男三号,是主角王之砚的老师。虽然牺牲得很早,戏份却很重,他教育王之砚做人向善,平时胡闹不打紧,生死存亡时机却不能再马虎。
原定人选在被抓进去之后,唐韶齐不仅要换演员,还得改剧本——赵荼黎的年纪演老师显然是太年轻了,唐导大笔一挥,“秦晖改成王之砚师兄得了。”
“唐导,那老师这个角色还找人吗?”
“当他死了吧。”
沈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赵荼黎:“请多指教啊师兄。”
照常理他应该回敬一句,可赵荼黎见换上旧时洋服三件套的沈谣,他笑起来唇角有个微不可见的凹陷,此刻显山露水,让赵荼黎彻底忘记了反驳。
于是他一点头:“哦。”
被敷衍了的沈谣郁闷地想,这人真的越来越不好玩了。
演员大致分两种,演什么都像自己的,和演什么像什么的,乍一听似乎后者更有天赋,但其实前者风格明确,把所有角色弄得神似而形不似,分得出又有标志性,好像要更难些。沈谣属于这一类,而赵荼黎是后者。
第一场戏是师兄从酒楼把跟人打赌输掉全部钱的主角领回书院。剧本里的两个人在秦晖生前一直不和,属于见面就恨不得三拳两脚互相问候的,而唐韶齐显然没有想到沈谣和赵荼黎进入状态都这么快。
殊不知这只是日常而已。
拍摄比想象中顺利,赵荼黎和沈谣此前搭过一次对手戏,这种小冤家式的桥段显然比让他们一起看雪看星星要好演许多,只需要真情流露,再趁机多掐几次——美中不足的是拍完有点累,沈谣揉了揉胳膊,他穿得单薄些,差点被赵荼黎一直黏在胳膊上拉拉扯扯的手掐出一团淤青。
唐韶齐不愧工作狂,见两个人状态好就拼命压榨,一直到临近十点才收工。
工作人员商量着去影视城哪里随便吃点就睡觉,唐韶齐大发慈悲地放了第二天早上的假。沈谣打了个哈欠,他的生物钟没调过来,这会儿已经困了,可是又饿,吃饭还是睡觉,整个人陷入了无与伦比的选择恐惧中。
赵荼黎和工作人员都不熟,不太好意思跟着他们一起去,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沈谣身边。他安静地等沈谣连打好几个哈欠,用目光无声地询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可惜沈谣读不懂。两个人面面相觑,沈谣先开口:“你想做什么?”
“饿了。”赵荼黎见他若有所思,提议道,“那个,外面边上有家烧烤我记得,还不错啊。你有兴趣么我们去吃一点然后回酒店睡觉。”
他歪打正着的中了沈谣下怀,桃花眼亮了亮,充满期待地问:“我们怎么去?”
酒店有租车服务,吃饭地方离住的有点远,等把手续办好,沈谣把钥匙递给赵荼黎时,对方才发现他好像遗忘了什么问题。
“你不会开车?”
“我科目二一直没过,”沈谣说起这事一点不脸红,“考三次了都。你拿驾照了吗?”
赵荼黎委屈:“拿是拿了,可我还没正儿八经地摸过车,而且是两年前的事了……”
言下之意两个人租了一辆车,却都不太会开。大眼瞪小眼良久,沈谣还是把钥匙放赵荼黎掌心,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那还是你来吧。”
他仿佛接了个烫手的山芋,拒绝和放弃的话接二连三地挤到嘴边,对上沈谣的眼神,被赵荼黎咽下去。任重而道远,他小心地把开车要诀在心里默念五遍,才艰难地插钥匙,然后莫名其妙地挂不上档。
赵荼黎带着点莫名歉意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看向沈谣。
那不着调的二世祖眼疾手快地捆好了安全带,随后仿佛决定了终身大事似的,对赵荼黎一往情深地说:
“赵荼黎,我的命都交到你手上了。”
放在现下的环境中这句话显得尤其好笑,赵荼黎却被吓得不轻,心中烦躁的小人摔了一个趔趄,他没来由地踩上油门,打方向盘,一系列动作无一不违反当初驾校教练的条条框框,却奇迹般地能跑了——
沈谣乐了:“哎拿了驾照的人就是厉害点……喂你别开那么快!”
目不转睛看路况的赵荼黎听他在副驾驶上瞎指挥,窗口开了一条缝,夏季末的凉风灌进来,贴在衣领上,不断地拂过他的后颈。
紧张很快无影无踪,他单手掌方向盘,对沈谣说:“拿支烟给我。”
沈谣说哦,赵荼黎才醒悟他原来也不是烟酒不沾。被误认为乖宝宝的人摸出一包烟和火机,叼着赵荼黎习惯抽的牌子吸了一口,点燃后递了过去:“你也少抽点。”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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