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节
夭华 作者:纸扇留白
第7节
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这般急切的语气实在不是他的作风啊!好在苏吟正捂脸沉浸在“内忧外患”的忧虑中,听见樽的话,也只是哀叹。
这时远处突然鼓声密集,苏吟连忙看去,隐约可见舞龙舞狮,“咱们去看看吧?”语气里已有了微不可查的哀求。
樽甚至还没有理解话中含义,一个“好”字已说出口。懊恼之余,苏吟已欢欢喜喜地拉他跑了过去。
提起书生,樽第一印象是穷酸呆板、迂腐无趣,可是眼前的这个完全是个异类,小气不说,还睚眦必报,偏偏表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文弱模样,令樽恨也不是爱也不能。
两人挤进人群,因为锁链锁着,也不担心走散。
说是看热闹,苏吟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鱼龙混杂,谁晓得会发生什么。苏吟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忍着四周拥挤的肉墙,他艰难地挤进人群中,随人群拱来拱去,脚不沾地。
铁链的那头是樽,樽在人群中如鱼得水收放自如,紧跟着苏吟,见他突然停住了,便也停住。
如今大街小巷都在议论九皇子出使一事,什么“俊美无俦”“天神下凡”,市井流言天花乱坠。樽很疑惑:主子冒充天之使臣的意图为何?……强龙不压地头蛇,主子这般招摇,难免惹火上身,岂不危险?
苏吟与樽,虽一丈之隔,却心思迥异。没有是非对错,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苏吟正在看“双狮争霸”,激动得手舞足蹈,脸颊微红,他随人群流动,牵着樽,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瞄后面一眼,不知在筹划着什么。
心思渐远,苏吟想: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那日,苏吟预料到寰朝廷的突袭才主动留下迎敌,一开始他确实自以为有把握击退寰王朝的水师。有匪岛称霸海上还能多年安然无恙,确实不是纸老虎,岛上机关重重、分布陷阱,多年来无论遭到哪方势力袭击都能重击对方,平安脱险。然而这次苏吟却是托大了,寰王朝的水师甚至没有登岛,仅是狂轰滥炸一番,有匪岛便已支离破碎,苏吟亲眼看见村头的吴叔一家被炸飞,半个时辰不到,村子已成废墟。昔日的亲朋好友如今惨死,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鲜血淋漓,苏吟也是佩服极了当时的自己竟临危不乱,指挥小红找老爷子。
当苏吟和小红找到老爷子时,樽已抓老爷子的小孙子虎子威胁,当时老爷子悲愤却不怨恨的神情让苏吟毫不怀疑如果没有虎子作人质,老爷子早已一头撞死在了院子里。
苏吟很明白自己和小红不是樽的对手,不能硬拼只有智取,考虑到和九皇子在一起的秋凤越和梅疏影,若是“有匪岛遭受灭顶之灾”此事泄露,朝廷估计不会善罢甘休,一是很可能置秋凤越他们于危机之中,其次则是无法再也知晓朝廷的目的。于是他大胆地赌了一把:让他们抓走老爷子,小红也故意被抓跟着对老爷子下“长生蛊”确保其安全。
计划进行地很顺利,苏吟用下作手段擒了樽,两人一路走来竟也相安无事。
“唉,凡尘俗事扰人心啊!”
苏吟摇头叹息,没过多久,他看够了热闹,费力挤出人群。却见锁链那头空空荡荡哪还有樽的影子。他不禁眯了眯眼,表情古怪,过了一会儿便抖抖衣袖回客栈了。
第二日是中兰节,苏吟起了个大早,从包袱里翻出个白瓷瓶来,当打开瓶塞,就见一只带有红斑的白蝴蝶缓缓飞出,穿过窗子,飞过红花绿柳不停歇。苏吟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悠闲自在,和其他人一般逛街游玩。
与此同时,秋凤越拉着无忧、抱着小白虎上了街,也是逛街游玩。
白蝴蝶忽高忽低,却是朝一个方向飞去,期间无人留意这只看似普通的白蝴蝶,直到蝴蝶飞进了人家,苏吟才停住。他四处张望,发现这是个巷口,一棵老槐树颇有岁月。苏吟左走走右走走,神色焦躁,好像迷路一般彷徨失措,最后见人就问,还果真是迷路了。
一位老人路过,苏吟赶忙拦了,欠身行礼道:
“老人家,小生初到此地,摸不着路了。可否指点一二?”
老人便领着他走了。
白蝴蝶飞进了院子,徘徊许久,突然如一片枯叶飘落,竟是死了。
苏吟借机远离院子,为避免被察觉,他绕道如行人一般晃来晃去,然后挤进了一家酒馆。酒馆人声鼎沸,吆喝呼喊此起彼伏,苏吟竟找不到一席立足之地,刚要缩到一角落,就被一把揪住后颈。大嗓门震耳欲聋:
“苏二爷啊!嘿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吟惊喜:“雷爷!”
来人高大魁梧、壮硕阳刚,正是雷天霸雷爷。
苏吟文邹邹地行了礼,见雷爷神秘兮兮地指着酒馆里间儿,顿悟,跟上雷爷进了里间儿。掀开帘子的瞬间,苏吟眨了眨眼,里面坐着的男子很眼熟,再眨了眨,那男子的面容越发清晰,男子一身紫衫苏绣通身风流,玉冠束发,文雅奢华又不显纨绔。苏吟不由拘谨,小心翼翼道:
“萧当家,久违了”。
萧慕白目光含笑,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苏二当家,久违了!世事无常,如今应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虽然早有预料月亮湾难逃此劫,可真正得知了事实,心里还是汹涌澎湃难以平复。苏吟撩起衣摆,朝着雷天霸跪下,声嘶力竭:
“月亮湾几百号兄弟的命是我有匪岛欠下的,我苏吟不求雷爷宽宏大量饶我性命,只求雷爷给我三天,让我有匪岛报仇雪恨!事后要杀要剐,悉听雷爷尊便”。
苏吟大义凛然、义正言辞,突然一耳瓜子下来,苏吟捂着脑袋:“哎呦!”疼。就听雷天霸恨铁不成钢地道:
“杀你干嘛?剐你干嘛?都这时候了,你还教唆着窝里反啊――!!”
“不是的,雷爷――”连连摇头摆手,眼看雷爷又一耳瓜子打下来,苏吟躲也不是、受也不是,咬牙,硬生生挨了!
“想我雷爷是条汉子,怎么当初就跟你这不长进的书生拜把子了!!一点儿都没秋凤越小子痛快――!!”
苏吟一下子蔫了,跪坐在地上垂头丧气,“我是不如秋老大爽快……”
雷天霸不耐烦挥手,“得得,别给我摆一副死人脸,看着就闹心。我媳妇儿饿着呢,天大的事等我媳妇儿吃饱了再说!”
这架势,笨的也该明白了,何况苏吟一玲珑心窍的,听了雷天霸的话他差点没叩首谢拜。平日里总听秋凤越称赞雷爷的胸襟与豪情,如今一见,连苏吟也不得不为这气魄折服。
萧慕白本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思在旁边坐着,却听雷天霸把话题又转到自己身上,一口一个“媳妇儿”,让他恨不得撕烂那张嘴。
“雷天霸,你说够了没有!”萧慕白面目表情,隐怒不发,“如今我虎落平阳,你又何苦一直只是羞辱于我?”
雷天霸一听,哎呦,媳妇儿又误会了,赶忙谄媚着脸迎到跟前,“我怎么会羞辱你呢,你是我媳妇儿,我疼你还来不及。书生是自己人,不会乱嚼舌根子。”
一旁的苏吟瞬间惊恐了,这个狗腿子般的“仆人”是雷爷?毕恭毕敬的模样,是闹哪样?苏吟越发觉得两人的关系,啧啧,有戏啊!
萧慕白眼皮一撩,淡淡道:“你再叫我那两个字,信不信我当场杀了你”。
雷天霸不信:“媳妇儿你就是嘴硬心软”
苏吟立马闪到一边,暗叹:雷爷你就是个二愣子,没看见人家萧慕白眼底那火都烧上来了么!
话音未落,萧慕白出手如电,拔出腰间匕首刺了过去,惹得雷天霸左躲右闪,匕首削铁如泥,划过雷天霸臂膀顿现一道血痕。雷爷也怒了,吼道:
“你不就是看中我不敢动你么,老子今个儿还就动你了!”
两人顿时打得难分难解,苏吟觉得人家两口子打情骂俏,自己在旁边观战不怎么够义气,于是默默走了。走之前,他问:
“雷爷,你见到秋老大了吗?”
雷天霸头也不回:“没!”正忙着和媳妇儿打“打情骂俏”
苏吟不由面露失望,又道:“我找到朝廷的据点了,在北院胡同口的大槐树旁边,你留意着点儿”。
看眼前的两人纠缠不清,萧慕白恼羞成怒,出手凶狠却有意避开要害,雷爷闪躲过招游刃有余,苏吟看得出来雷爷也只是空有招式,心中竟不由得惊羡起两人,脑海中那张生硬的面孔徘徊许久。
☆、第二十二回下兰祈福
雷天霸那个心肝儿疼啊,有这么个剽悍的媳妇儿不容易啊,振不了夫纲,连小手也摸不了,成天过得跟和尚似的憋屈。人家娶了媳妇儿热炕头,自个儿呢?想起前几天忙着赶路风餐露宿拉个小手都没机会,以后还要跟朝廷算一笔血债,仔细想想,就只有这几天安生日子――雷天霸突然一个迅疾的鹰爪锁住萧慕白的胳膊,蛮力拽进自个儿怀里,管媳妇儿明天要杀要砍的,今个儿先开个荤再说。
“无耻之徒,放开我!”怎么也挣不开环在腰间的手臂,像女子一般被拽进胸膛,只能无力仰视对方的萧庄主萧当家萧慕白终于惊慌失措了。
雷天霸□□道:“嘿嘿,媳妇儿,这儿还是客栈,你选?”
想他萧慕白弱冠便开始掌管萧家漕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就是这么个强盗一般的海盗头子让他头都大了。还一直叫什么媳妇儿?哼,真搞笑,难不成这雷爷缺女人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不成?
“我是男人,你要找女人随便青楼□□官家小姐随你挑,放开我!――听到没有,放开我!!”萧慕白不敢惊动外面的人,只能低吼,玉白的脸薄怒染了几分红晕,看在雷天霸眼里更是平添了妩媚之姿。
“老子谁都不要,就看中你了。你在船上刺了老子一剑的模样真是够味儿,老子当时就想把这么个俊俏的人物压在身下是个什么滋味”,雷天霸似是回味一般靠近怀里的萧慕白,鼻息扑进他耳朵里,亲昵无间,“男的又如何,老子就是看上眼了,老子费心费力救出你就是要跟你过日子的。”
萧慕白自然不会忘记那日在月亮湾是多亏了雷天霸才逃出来,明明是生死攸关的时刻,这个野蛮男人硬是将他这个累赘兼外人救了下来。虽然明知雷天霸是有所图,却因为顾及他的救命之恩,萧慕白一直忍耐着他的纠缠。
如今雷天霸的几句话总算彻底激怒了萧慕白,什么叫“把这么个俊俏的人物压在身下是个什么滋味”,还有“过日子”,这般淫邪放荡、不堪入耳的话是真当他是青楼里的小官儿能随意玩弄不成?
“雷天霸,你欺人太甚――!”
萧慕白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突然发力,一记拳击迎上去正中门面。
就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雷天霸从窗户飞了出去。
雷天霸重重摔在地上哀嚎,街上人来人往,一个熟悉的气息靠近,他猛地抬头,惊讶:
“――秋凤越!!”
就见秋凤越也是一脸震惊,一只手拿着糖葫芦,另只手拉着一个约么十岁的男孩儿,肩头还窝着只……白猫?
雷天霸一敲脑门,又道:“刚才书生还找你来着,他刚走你就出现了!”
秋凤越又咬了口糖葫芦,脸上竟露出显而易见地嫌弃来,“雷爷,大街上呢,有啥事起来说话行不?”
雷爷嗤笑,“不是你被梅疏影追着砍抱头鼠窜的时候!”
于是秋凤越随雷天霸进了酒馆,果然收到了萧慕白的白眼,先是挑剔地上下打量那身布衣,又是出言嘲讽:“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秋大当家”。
秋凤越正叫了几样小菜喂无忧,恍若未闻。
当萧慕白的眼光落在受了一记拳击仍安然无恙的雷天霸身上时,表情简直扭曲了。
“媳妇儿,人家秋大好歹是咱们的红娘,你这……”为兄弟说情的话在萧慕白冷冽的眼刀下逐渐息了声。
“关键人物出现,接下来该商量正事了吧!”萧慕白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喂白猫吃点心的秋凤越身上,继续道:“月亮湾、有匪岛被袭击一事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朝廷要赶尽杀绝,暂时还不知道我和雷天霸幸存下来。现在朝廷的人已经盯上了你,也许就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伺机而动。我不知道他们的详细计划,不过最终目的就是第九代庞大珍贵的陪葬品无疑了,你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秋凤越抱头倚在椅背上,后倾,神色迷茫、眼神空洞,似是叹息,“……谁知道,我只是个小人物,寰朝动动手指头就能把我碾死……”
无忧正在啃点心,闻言抬头,对越越突然不开心的样子不明所以
雷天霸自然也听见了,顿时恨铁不成钢啊!撩起袖子就要出手教训。
“不过……苟延残喘确实不是我的风格啊……”秋凤越起身离开椅子,双手一摊,佯装可怜,“你瞧,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拼死了也就一条命。不报仇雪恨的话,怎么面对九泉之下的有匪岛乡亲?――老实想想,倒不如放手一博”。
雷天霸啐了一口,“什么死不死的,你死了,你身边的兄弟怎么办?”
萧慕白也慢悠悠地道:“我会帮你”,虽然听着没啥真心诚意。
秋凤越逗弄怀里昏昏欲睡的小白虎,无可无不可地说:“不用麻烦萧庄主了。想活命的话,劝你不要和我们牵扯太多”。
萧慕白哑口无言
“我暂时没什么打算,先看看书生有什么想法再说”,秋凤越笑嘻嘻的模样哪有海盗大当家的担当。不过雷天霸已经已经习惯了这小子的吊儿郎当,倒是萧慕白看不下去了,如果有匪岛的血海深仇真的靠他来报,估计那些惨死的村民都要死不瞑目了。
“说起来,书生让我给你捎句话”
“什么话?”秋凤越惊讶,看向雷天霸。
北院胡同口的大槐树旁边吗?
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啊,秋凤越无法想象老爷子的处境,反正不会是好吃好喝伺候着。
晚上回驿站的时候,秋凤越问无忧:“你想回王宫吗?”
无忧紧紧揪住秋凤越的衣袖,低头不吭声。
“即使跟着我会死也无所谓吗?”
无忧这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细声说:“越越会保护我的”。细弱的小手松开袖子,滑到秋凤越的手,再紧紧抓住。无忧疑惑:越越的手好凉啊!恍惚听见一声无声的叹息,紧接着细若的小手被冰凉的大手攒紧,无忧登时笑开了。
“你这么单纯,会被坏人骗走的”
无忧依然坚持:“不会的,越越会保护我的”。
也许听着很可笑,无论现在的无忧还是二十年后的奉越帝柴龙锦不信神、不信佛,唯独信他秋凤越。
此时,秋凤越只是听着很受用,抚摸其头,“是啊,我会保护你的”。
天阶夜色凉如许,
卧看流萤逐百星;
落花有意似无情,
一童一虎几笑声。
秋凤越躺在屋顶上,看无忧和小白虎相互追逐嬉戏,不觉意识飘远。他伸出手,无论怎样用力,指间依然留有细密的空隙,那些人、那些事也是这般,明明很用力了,却依然从指缝间流走。
无忧童稚的声音还在耳畔,清明的双目逐渐混浊了,秋凤越轻喃自语:“这双手……能保护什么呢,梅疏影也好,有匪岛也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了……”
冰冷的寂寞在胸前来了个大洞,里面叫嚣着谁的呼喊?
――“秋凤越”
耳边突然一个声音炸开,秋凤越猛然清醒,回头,正对上夏景鸢诧异的目光。
“怪不得我找不到你,原来你躲在这儿了”,夏景鸢走过来,自然而然地坐在秋凤越旁边,拿出个纸包,笑问:“炒栗子,要吃吗?”
秋凤越摆手,“不用了,我去睡觉”。扭头叫来无忧,无忧抱着小白虎小跑过来,仰着头,乖乖被秋凤越抚摸脑袋。
夏景鸢勾唇,凤眸中一抹极轻极浅的阴嫠一闪即逝。
无忧莫名感到背脊发凉,好奇回头,半路被秋凤越板正脑袋,懒洋洋道:“回去了,有宵夜哦!”
无忧欢欢喜喜应了
夏景鸢那双明丽如秋水涟漪般的凤眸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突然开口道:“明晚下元节,陪我出去祈福如何?”
秋凤越身形一顿,蓦然回首,星夜灿烁下,却是张扬不羁、明艳似火一般笑道:“九皇子相邀,岂敢推辞”。
下兰节,为亲友、恋人祈福,是属于百姓的节日。蟠龙城这日可谓人声鼎沸热闹无比,为了今日的相约,夏景鸢特意命人给秋凤越送来了套衣服,自己则一大早带上绿盈出门了。
秋凤越四仰八叉躺在榻上,偶尔伸手逗逗窝在手边的小白虎,听驿站外喧嚷嘈杂欢声笑语一片,不由向往:下兰节,好多人祈福啊!眼光似是无意扫过榻前的锦绣华服,突然唤来仆人: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第二十三回变故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梅疏影找到苏吟已是晌午了,看他并不惊讶的样子似乎早有预料。下兰节客栈酒楼皆人满为患,苏吟被挤到一角落,靠窗举杯,醉眼朦胧道:“他乡遇故知,要不要喝一杯?”
梅疏影皱眉,淡淡道:“你醉了”。
“醉?”苏吟呵呵笑,走过来的步伐踉跄不稳,“人生本就大梦一场,是醉是醒又有何分别?――剑客,来,你也喝一杯!”
梅疏影没再留情,劈头盖脸一个巴掌直接把书生抽了个跟头,问:“清醒了吗?”
苏吟二话没说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衣襟,正襟危坐,倒了杯茶,反问:“如果换是秋老大撒酒疯,你也会抽醒他?”
“不会”,梅疏影剑眉一挑、星目一闪,冷道:“我会拿剑砍醒他”。
苏吟品了口茶,承认:“好吧,你待秋凤越果然不同”。
梅疏影明智地无视,道:“秋凤越想知道你的计划,让你今晚设计一场偶遇”。
“偶遇?”
“时间紧迫,老爷子的性命堪忧,秋凤越不想再等下去”,说罢,梅疏影忽得似笑非笑,补充:“今晚他会与夏景鸢逛庙会,所以你要避开夏景鸢和他的耳目才行”,听那语气倒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不愧是老大,就是会给人出难题”,苏吟貌似很苦恼,手指叩着桌面,“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秋老大高估了我还是小瞧了他们?”
梅疏影受不了苏吟的装模作样,忍住转身走人的冲动,耐下性子,坐到他旁边,正色道:“秋凤越相信你,他让我告诉你:此事不成后患无穷。夏景鸢在监视秋凤越,秋凤越脱不开身,他唯一指望地只有你,毕竟有匪岛上死去的……都是他的家人”。
苏吟手下一顿,最终一声叹息:“‘他’的家人?――瞧瞧这话说的,不应该是‘我们’的家人么。秋老大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自当全力以赴不负所托”。随手给他倒了杯茶,人畜无害地笑眯眼,“头一次见你说这么多话,要不要喝口水?”
梅疏影看着他倒的茶,没动。
苏吟问:“你不相信我?”
梅疏影锐利的眼神突然逼近,苏吟惊颤了一下,刚要问他为何,就听他道:
“你有心事”
苏吟默然,笑容里隐含了几分苦涩。
“你一向隐藏地极深,我看不透你,秋凤越也看不透。我猜不到你因为什么烦躁,只知道你行事稳妥,如今之事事关有匪岛的生死存亡,我相信你能作出正确判断”。
苏吟苦笑,分明听出了“我该相信你吗?”的深意,自饮了那杯茶,突然问梅疏影:“你觉得秋凤越和夏景鸢会走到一起吗?”
梅疏影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苏吟笑吟吟的模样,暗自打量梅疏影的反应。
梅疏影半晌才反应过来,态度出乎意料地坚决:“且不说他俩是否两情相悦,首先他们都是男子,是不被世俗接受的;其次他俩地位悬殊,如果不是寻找宝藏,他们甚至没有见到对方的机会。雪峰之巅的雪莲与山峰脚下的杂草,大概就是这个差距,你觉得他们会走到一起吗?”
苏吟哑然,许久才喃喃了一句:“其实……两情相悦的话说不定可以”。
梅疏影却不再多言,嘱咐道:“你足智多谋,无论遇到何事都能化险为夷,虽然这话听着很多余,但还是提醒你小心!”
说罢起身离去。
苏吟呆呆地看他走远的背影,叹息:“你其实只是在说给自己听吧,自欺欺人,梅疏影,你真是越来越懦夫了!”
联想到剑客和秋老大平常怪异的相处模式,苏吟早就猜到两人之间有一段过去了,只是貌似那段过去很不愉快,两人不愿意提,苏吟也没敢开口问。
苏吟贼兮兮地摸下巴,看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此时的秋凤越换上了夏景鸢送来的华服,正拉着小无忧逛庙会。至于小白虎,昨晚宵夜舔了点儿酒,估计今天一整天都不会醒了。可怜的小无忧打小就待在王宫,对眼前盛大的庙会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小手揪住秋凤越的袖子,怯生生的模样如只受惊的小白兔。
秋凤越突然一巴掌拍向无忧脑袋,无忧“啊!”的一声捂住头,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地抬头瞅。
秋凤越伸手一指,痞笑道:“小家伙,去玩儿吧!”
无忧疑惑顺着手指看过去,眼睛都亮灿灿了,只见远处一群小孩儿都戴着张虎头面具跑来跑去,无忧乍见这么多同龄的孩子嬉闹,不由心动。
“给,好好玩儿,小心坏人,不要乱跟陌生的爷爷奶奶大伯大妈叔叔阿姨说话,记得回去!”
无忧看着手里的碎银子、铜板,细声问:“越越会丢下我吗?”
“你笨蛋么”,秋凤越使劲揉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得一团糟,一脸鄙夷:“想丢的话,早就丢了好么!”
“……是么”
无忧这才跑了,跑到一摊子前买了个相同的虎头面具,有活泼的孩子主动上前邀请无忧一起玩儿,小孩子们很快打成一片。
秋凤越叫来了有匪岛的小弟暗中跟着无忧,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确定没人跟踪了才稍作歇息。没了小家伙的妨碍,接下来该办正事了。
说来庙会的人真多啊!秋凤越被人群推开推去,本来是挤向酒楼的路线硬生生被拐进了一条小巷。没办法,秋凤越硬着头皮走进小巷。
年久破旧的小巷幽深不见尾,零零落落的几户人家虚掩着大门,隐约有孩童的啼哭声传出来。秋凤越不以为然,昂首挺胸赶去赴约,模糊记得夏景鸢说在庙会口等候的。不知走了多久,就在秋凤越要怀疑这巷子是不是没有尽头时,一阵清脆的风铃声蓦然入耳。
秋凤越看了看天色,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傍晚了,幽深寂静的小巷,突然响起的风铃声如在耳畔,怎么办?
――管他呢!去看看!
秋凤越抓心挠肝地好奇,立即将夏景鸢抛之脑后,蹑手蹑脚追着风铃声,不过片刻,他便看见一位窈窕绰约的雪衣女子。
女子手提一串梨花白的瓷质风铃,弱柳扶风之姿似乎随时会随风而逝。女子似没有察觉到有人跟踪,一抹雪色渐行渐远,像要走进艳丽的余晖中去一般。
秋凤越越发觉得惊奇,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离开了巷子。
梨花白的瓷质风铃此时如同招魂铃一般响着勾魂夺魄的叮呤叮呤……
秋凤越开始觉得头昏脑胀,周边的景色也不知何时变成了荒芜的黄草枯木,腐朽酸臭的气味萦绕鼻喉,每次呼吸,刺激喉咙如烈火灼烧。
好难受……
秋凤越身形踉跄,摇摇摆摆艰难地挪动脚步,揪紧胸口的指骨扭曲泛白,连同肩膀不可抑制轻微发抖。前方的雪衣女子轻盈翩纤,浓重如墨的夜色里,就如一抹灵动的白,梨花白的瓷质风铃声依然清脆,甚至清晰到如在耳边响起。
秋凤越惊骇无比,明明想停下来的,手脚却似有了自己的意识般不听使唤。
停下来,停下来……
内心嘶吼着、叫嚣着停下来,明明都要站不稳了,不听使唤的脚还是坚持往前迈。秋凤越不知道此时自己置身何处,跟着雪衣女子穿过废弃已久的小路、院子,恍惚看见铺天盖地的桃花灼灼其华。
清冷月色下,桃花漫天飞舞,扑面而来。
秋凤越倒地的瞬间,模糊的视线里:雪衣女子掩面回首,看不清面容的脸上有明亮的眸光异常清晰。
这时庙会口一处显眼的位置,纸扇划过手心,立即渗出丝丝血痕。
夏景鸢皱眉,看着手心的血痕逐渐晕开,心里莫名开始不安。他依照约定在庙会口这处显眼的位置等秋凤越,可天色都这么暗了仍没有看见秋凤越的身影,是爽约了吗?
夏景鸢握紧手指,伸到眼前,冷眼看指缝间有血溢出滴落了,染红了肮脏被无数次践踏的土地――不会有人想到这会是□□寰高不可攀的九皇子的血,也不会有人相信九天之上的凤凰会出现在凡夫俗子的地方。
周遭喧嚷热闹的氛围顷刻间被隔离开来,夏景鸢抬眸,看欢喜雀跃的人群一走到附近便突然一脸畏惧地绕道而行,不由嗤笑。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突然失控,横街蛮撞,竟是奔向夏景鸢的方向。
夏景鸢盯着手似是失了神,迟迟不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挡在夏景鸢面前,一剑斩杀。
夏景鸢不着痕迹用衣袖盖住手,冷笑:“什么时候你也学会跟踪主子了?”
黑衣断臂,正是樽。
樽抱拳半跪,“有匪岛残党未除恐脏了主子的手,属下自作主张,还望主子恩准属下跟随”。
“哦?一阵子不见你这木头也有了能言善辩的本事,你倒说说看是跟谁学的?”
夏景鸢貌似随意一提,却惊了樽一身冷汗,好在夏景鸢没有再说话,反而默不作声走近了那辆被砍成两半的马车。
就见马车后面缓缓走出个儒雅的书生苏吟,施施然施礼道:
“原来是夏九公子,别来无恙”。
夏景鸢但笑不语,即便那笑从未到达眼底。
“苏吟死里逃生正要庆祝一番,九公子可否赏光?”
樽紧随夏景鸢身后,不敢稍有怠慢,只要苏吟稍有异动便立即斩杀。至于为何心中为何焦躁?……这是身为暗卫的自己,是不需要考虑的吧……
不多久夏景鸢身后冒出个俏丽的绿衣小丫头,嘟嘴:
“你瞧,你一出现,我的红薯饽饽都不好吃了!”
苏吟可没空理小丫头,很有耐心地看着夏景鸢等回答,同时眼角的余光飞快地寻找秋凤越。
奇怪,这出戏的主角呢?
夏景鸢从始至终未言一词,带着未达眼底的笑意,甚至不曾分出视线施舍他们一眼,就从苏吟旁边走了过去。
绿盈偷偷撞了撞樽的腰侧,低声说:“主子的心情很不好很不好啊!”
樽点头,心里却因为“苏吟没事”没来由地轻松了。真是的,为什么呢?……好像是有一点点……担心他?
“一场独角戏吗?”苏吟犹不甘心,话说秋凤越那家伙关键时刻跑哪逍遥快活去了啊混蛋!瞥见樽和绿盈犹豫不决的神情,苏吟毫不怀疑他俩是在决定是否杀人灭口,不由主动道:“咱们一起去祈福吧!”
绿盈正愁着怎么找借口逛庙会,立马顺水推舟答应了。樽正沉浸于自己是否担心苏吟的问题中,听绿盈答应了,也随口道:“也好”。
庙会三人组由此诞生!
――与此同时――
有祈将军祈云坐镇,老爷子被滴水不漏地关押着,小红仍抱着虎子已奄奄一息倒在铁牢里。空闲下来的梅疏影、萧慕白和雷天霸三人听从苏吟的计划,撇下不靠谱的秋凤越,夜救老爷子他们。祈将军寸步不离,智取不行,只能躲开夏景鸢硬拼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夏景鸢徘徊在庙会人群中,看过无忧追逐着一群孩童、一家人天伦和乐、情人在月老庙前言笑晏晏,蛾儿雪柳黄金缕,有暗香盈动、眉送秋波,有一夜鱼龙舞;夜空中万束烟花炸开,自是一番铁树银花、流光溢彩。
……始终没有那个人
☆、第二十四回 桃花劫
夏景鸢无悲无喜,只是摒息搜寻着秋凤越的气息,当路过一条不起眼的巷子,脚步不由得停住了。
是这里吗?
看不见雪衣女子的牵引,听不见梨花白的瓷质风铃声,夏景鸢只是追寻着秋凤越的气息便踏进了未知的前方。
不曾想过是否有陷阱,内心满满是对秋凤越爽约的愤怒和少许的……委屈。
依然是腐朽废弃的小路、经久衰败的破旧寺院,破落的门匾上“古兰寺”三个大字掩在灰尘蜘蛛网里。脚下依稀可辨的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周遭破旧不堪的青砖白瓦都昭示着曾经的辉煌。
最后是漫天的桃花……
夏景鸢从未见过如此繁盛妖艳的桃花,瓣瓣血红、树树泣血,夜风袭来,血红的桃花雨席卷着诡异的铜铃声扑面而来,视线里满是桃花的血红、耳畔声声铜铃催人入梦。
简直像一场桃花劫……
桃花劫,瓣瓣血红、树树泣血,夜风袭来,血红的桃花雨里,有无数交织的铜铃声响彻桃林,桃花的血红、声声铜铃催人入梦让夏景鸢陷入桃花瘴,难辨真实。
这时,有谁弹响了琵琶语,琵琶凄婉,如大弦急雨、小弦私语,有莺语花色哀泣,幽咽流泉。
无尽的哀婉缠绵如泣如诉,胭脂泪,醉了满院桃花。
夏景鸢努力辨认出眼前的房屋似乎是一方庙宇,推开腐朽剥落的木质大门,入目的是一尊悲天悯人的大佛。大佛宏伟庄严、面目慈祥,俯瞰着云云世人,明明慈悲为怀却又高高在上,简直是无言的讽刺。
侧门传出沉重的脚步声
――有人在!
夏景鸢不由自主地走近了侧门,正面推开,恰好撞见一个高瘦的身体向前倾斜。夏景鸢下意识地伸手,揽住那人的身体入怀。
“秋凤越!”
怀里的男子微蹙眉宇,面容潮红、呼吸急促,显然是极为不适,嘴里不停噫语:“……九鸢……好难受……”
“难受?”夏景鸢冷笑,拦腰抱起秋凤越,将他放在房间里唯一的榻上,欺身而上,钳制住他的手腕,一字一顿字字血泪:“你次次玩弄于我,我的痛苦岂止你的百倍千倍!”
夏景鸢倾身咬住秋凤越的唇,听他痛哼,趁机探入口中疯狂掠夺。溺水的快感袭来,让从未涉及过情爱的秋凤越无所适从。
“第一次被人爱抚吗?”
秋凤越清晰听见那人的调笑如在耳畔,然而混沌的意识怎么也无法凝聚,脱力的身体无力而滚烫,似是渴望着什么、乞求着什么,最终只能任其摆布。
灼烫的唇舌肆意采虐着羊脂玉般的肌肤,长发凌乱散开与夏景鸢垂落的发交缠,衣衫半褪,糜乱的美感妖冶到极致。
男子的身体并不适合接受,即便夏景鸢做够了前戏,进入的时候仍不可避免地弄疼了秋凤越,惹那双明亮的星眸蒙上了层水雾。
锐利的坚韧与不堪承受的脆弱奇异地揉合在一起,一颦一笑皆摄心夺魄,几乎一瞬间让夏景鸢强大的自制力轰然倒塌。
此时的秋凤越乖巧得跟只顺毛的小猫一般,薄唇轻启,染上了□□的声音如一坛尘封多年的女儿红,夏景鸢只觉得自己已醉得不省人事。骨髓里叫嚣着疯狂占有,嘶吼着彻底□□身下的这个人。
秋凤越被野蛮的冲撞,修长白皙如竹节的手指揪紧夏景鸢的肩膀,留下鲜艳的抓痕。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快乐到无以复加,也或许极致的快感下已经变成了痛苦,秋凤越突然开口,沙哑魅惑的声音因为摇摆的身体变得破碎不堪:
“……难受……我、我自己……来……”
夏景鸢俯身一把抬起他的下巴,狂乱地交缠唇舌,秋凤越来不及下咽的津液溢出唇角,旖旎春光热切撩人。夏景鸢在他的耳畔吸允,低沉道:
“好,你怎么喜欢怎么来……”
于是,秋凤越骑上夏景鸢的腰侧,紧蹙着眉头,扶着腰缓缓吞入他那磨人的东西,额角渗出了一层薄汗。快感如堆积的潮水一波袭上一波,销魂噬骨,一旦沉溺便不可自拔。不多久,秋凤越便疲惫不堪地伏在夏景鸢胸前,无法排遣的□□让他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夏景鸢没再逼他,默不作声地抚摸着他的长发,手指划过他的脸庞,向下游移,留恋在俢美的颈项,突然停在他的侧腰处,那有一道淡色的红痕,手指拂过,秋凤越的身体难以自已的战栗着,像是不堪承受。
“是谁伤的你?”
夏景鸢拉低他的头,亲吻他湿润的眼睑,手指揉捏着红痕留恋不舍,温柔低哑的声音似在诉情。
秋凤越痛苦地摇头:“不……不能说……”
夏景鸢含着他的耳垂,笑道:“是梅疏影么!”
“不……好疼……”
秋凤越发出一声痛苦难当的呜咽,摇头,却逃不开,只能趴在夏景鸢的胸膛上喘息。
“疼吗……那就忘了他吧!他不配得到你的爱,你应该爱的是我!”
痴迷地注视着,窗外桃花飞乱,吹进了一室红樱,交缠的身姿越发旖旎。
不一会儿,秋凤越休息够了,用手撑起来,整个人后仰骑在夏景鸢腰间,缓慢律动。夏景鸢强忍住推倒这妖精的冲动,其他什么已经都看不见了,眼前是俢美的颈项、削骨的肩膀,长发晃动如水波,那玉泽的肌肤与魅惑的樱红虚掩在衣衫下,再向下,纤瘦有力的腰身收进一袭红衣中,如此半褪岂止惹人遐想。
“秋凤越,你这妖精!”
夏景鸢突然发力,反身压倒他,强烈的快感下把秋凤越推向了□□的巅峰。同时听见秋凤越梦魇般薄唇流泻出两个字:
“笑倾……”
一夜多梦,秋凤越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奇怪的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忽然间有桃花飘进来,侧卧在榻上的秋凤越勉强抬眼似随意一瞥,蓦然一震,那繁盛如烈焰般的桃花灼灼,漫天飞舞,不由看得痴了。
夏景鸢推门而入,同样蓦然一震,榻上的场景恬淡美好如一幅画卷,凌乱半褪的衣衫、发间的桃花,与那幅画卷上的场面神似。夏景鸢突然觉得那幅画卷上的男子也变得鲜活,模糊的面容逐渐显现出眼前人的五官来。
之前夏景鸢一度觉得画卷上的男子与萧慕白很相似,可如今,无论神韵气质,夏景鸢只觉得画卷上的男子与此时的秋凤越如出一辙。
怎么会……?
夏景鸢难以置信,狼狈逃离。
脑袋里一团乱麻,不明白昨晚秋凤越为什么会搂着自己却喊出了陌生男子的名字:笑倾。这样想来,回想昨晚,简直是可笑。
夏景鸢不知不觉走到了寺庙的后面,荒芜处竟有一株粗壮地合欢树,其实应该算是一株,因为两棵合欢树好像是被雷电劈开,最后倾斜、合并生长在了一起。合欢树上挂着许多已褪色的红绸,有趣的是每条红绸上都系有一颗铜铃。
风吹雨打多年,红绸残破不堪,合欢树下也散落了无数红绸。红绸上依稀可辨字迹,夏景鸢很好奇这些红绸的来历与用处,只可惜无人解答。
夏景鸢不觉怅然若失
忽然一道清脆悦耳的嗓音响起,似是为他解惑:
――“这两棵合欢树也被称为情人欢,传说下兰节那天,两情相悦的情人将名字写在同一条红绸上,然后挂在情人欢上祈福,两人便能长相厮守。铜铃则传达着情人间的誓言”。
夏景鸢恍然大悟,转身对突然出现的雪衣女子淡然一笑,道:“小姐博闻,在下自愧不如”。
雪衣女子怀抱琵琶,明眸皓齿、雪肌玉骨,一双秋水目敛艳无双,却有着抹不去的淡淡的哀愁,朱唇轻启,如□□凋零百花落尘:“公子严重了,雪姬也不过道听途说罢了”。
夏景鸢惊讶:“可是艳绝古兰的雪姬公主?”
雪姬公主惨淡而笑,多愁善感的眉目足以让任何男子为之怜惜,“只是个没有未来的政治工具罢了”。
夏景鸢不语,的确听说古兰王要将雪姬公主嫁给寰王朝的公侯以示归顺诚意,政治联姻下这位高贵的公主也只能漂泊异乡受尽苦楚了。
雪姬公主又道:“九皇子天潢贵胄,自不会理解雪姬的身不由己……”
若在平常,夏景鸢只会觉得这话是在讽刺,可眼前弱柳扶风、多愁善感的女子感觉只是在哀叹命运的不幸。
不过,夏景鸢好奇:“你认识我?”
“不敢高攀,曾在狩猎场上有一面之缘”,雪姬公主举止言谈不俗,即使在九皇子面前仍能端庄高贵,想是蕙质兰心,不愧有艳绝古兰之称。
其实夏景鸢很好奇这位雪姬公主怎会孤身来此破旧庙宇,又担心唐突了,看她怀中琵琶,不由道:“昨晚有幸听琵琶一曲,曲调伤感哀婉,可是公主弹奏?”
雪姬公主笑道:“时辰不早了,恐父王担忧,雪姬先行告退”。
她的笑,凄美,仿佛下一刻就会落下泪来。
没有毕恭毕敬、阿谀奉承,夏景鸢突然对这位雪姬公主有了兴趣。
话虽如此,雪姬公主转轴拨弦,突然唱道:
一树残红吹绿柳
燕归处红肥绿瘦;
丁香结心惹风流
春风笑不知愁;
花开相思人不同
天涯处
夜半无声醉梦中。
☆、第二十五回相思不断
花开相思人不同
天涯处
夜半无声醉梦中
……
夏景鸢看雪姬公主边弹唱边远去,物是人非事事休吗?
这时,有大风刮过,红绸上铜铃作响,夏景鸢亲眼看见一条红绸被风吹落了,褪色的红绸是污浊的土红,铜铃已锈迹斑驳,到底是沐浴了多么久远的岁月才有了如今的破损?
夏景鸢不由走近了,蹲下身,同时另一双靴子停在眼前,双目的注视下,那红绸上的字迹龙飞凤舞、清晰异常,念出:
“笑倾,萧雪歌”
“笑倾,萧雪歌”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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