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节
[神雕]冷峻师妹俏师姐 作者:黄连苦寒
第27节
小龙女喃喃道:“那不就来不及了么……”
李莫愁眼角却有些喜色,续道:“黄帮主只怕等会儿带着人就来了。她受裘千尺三钉,只怕今日无法离开。”
“可慈恩师兄走了,裘千尺对咱们可不会留手。”
李莫愁摇摇头,道:“裘千尺那恶妇,与公孙止这恶人,已双双殒命了,不必担心他们再来找麻烦。”
朱子柳还待再说,李莫愁已揽着小龙女肩头离去。
第 178 章
两人离开时仍是与黄蓉等人打了个照面,一众小儿辈仍是绕着她走,只有黄蓉冲她点点头,李莫愁对小龙女道:“我与黄家姐姐有几句话说,你在这等我。”
小龙女拉着她的袖口不忍松开,李莫愁便摸摸她的脸,温声道:“不过是打听几件事情罢了,你听了也是无趣。”
小龙女这才松了手,道:“师姐快些回来。”
李莫愁走出两步,对黄蓉道:“黄帮主,借一步说话。”
黄蓉便点点头,抱着郭襄与她走到一旁。李莫愁伸出手逗了逗正抓着铃铛晃不停的郭襄,黄蓉便问道:“道长这是去哪?天竺大师醒了么?来得及治道长身上的毒么?”
李莫愁手中动作一顿,笑道:“书生说明日便醒了,我师妹不爱热闹,我带她出去走走。”
“龙姑娘原是个喜静不喜动的性子。”
李莫愁低声道:“黄帮主觉得我师妹是什么样的人?”
黄蓉想了想,笑道:“龙姑娘至真至诚,与靖哥哥、老顽童等人有些像,和李道长却是不太像的。”
李莫愁亦笑了笑,低头瞧着自己的脚尖,道:“‘善恶到头终有报’,我倒希望这话能应验的。”
这下便连黄蓉也猜不透她是何用意、打的什么哑谜,静静等待下文,岂料李莫愁抬起头来,道:“叨扰黄帮主了,你身上有伤,好好歇一歇罢。”说罢连说话的机会也不给黄蓉,转身走回了小龙女身边,两人一阵笑语,又并肩携手往山上走去。
黄蓉走回去,见郭芙正与耶律齐说笑,武敦儒与耶律燕二人已走到了远处,小武更是不见踪影。她低低叹了口气,心道:世上多少人前一刻还爱的死去活来,转眼间却又和新人说说笑笑,又能有多少人真正能生死相许呢?
她心中想着与郭靖少年时的种种际遇,眼中却瞧着小龙女与李莫愁一黑一白的背影。想这女子前半生为情所困,最后竟又为情所救,伤她的是一男子,救她的却是一女子。老天爷的想法当真让人猜测不透。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忽地前方树丛有些响动,李莫愁想起自己跟公孙绿萼说过“恐有豺狼虎豹”,不会真的应验了罢?忽地听一道女声一阵轻笑,不远处一人叫道:“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一个秀美的姑娘自树丛中探出头来,与李莫愁四目相对,竟是那姓完颜的姑娘。李莫愁哑然失笑,想起自己曾觉得这少女双眸瞧起来有些像小龙女,不禁回头去看身旁师妹。
后面少年正是武修文,两人在此无人处嬉戏玩耍,却不知近旁有人,少女见了李莫愁与小龙女二人,面上一红,低声道:“李道长,龙姑娘……”又跑进了东首树林之中。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小龙女转过身拉住李莫愁的手,微微侧头,极其认真地问道:“师姐,你总瞧着我干什么?”
李莫愁微微笑道:“我瞧你生得好看,旁人都不及你,我不看你,还能看谁呢?”
淡淡的红晕浮上小龙女的双颊,犹如明珠生辉,她浅浅笑道:“师姐当真这么觉得么?”
李莫愁似是有些忍不了这样认真的凝视,低下头加速朝前走去,却抓着小龙女的手没有放。
两人已越行越高,附近不是深壑就是高峰。而越是险峻之处,景色越是清俊雄奇。小龙女道:“我刚入谷时,以前远远望到这里,便觉得风景很美,想带师姐来看看,后来又想我若是留在谷中,以后一辈子也见不到师姐啦……幸而老天不叫我离开你。”
李莫愁道:“是啊,上次来的时候这里一片花海,我也想带你来瞧瞧,谁知刚刚在心中暗暗许愿,就实现了。”
忽地眼前一阵白雾飘过,将四下里不论天还是地都掩了起来。李莫愁拉住小龙女,道:“别走了,这里到处是深谷,别要一脚踩空掉下去。”
小龙女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靠在她肩上,轻声道:“我今后也不会离开师姐的,师姐若是注定救不活,我也不会丢下你一人的。”
李莫愁笑道:“那若是有人真的能救活你我二人,却非要叫我二人经年累月的不见面,你怎么办呢?”
小龙女认真思索着,最后抬起头来,问道:“若是治好了毒,还能不能见面呢?”
李莫愁爱极了她这副认真的样子,见之忍不住笑着去刮她的鼻子,那小孩儿不躲不闪,仍是定定瞧着她。
她为躲这灼热的视线,缓缓地伸手将小龙女揽在怀中,闻着她身上甜香的气息,回忆起往事来,连自己也觉着不可思议。
也不过就是几年前,她心中还充满了怨和恨,别人不让她痛快,她也必不叫别人痛快。人生里似乎只剩下报仇这一件事情。不知何时起,她开始围着这天真单纯的少女打转,她给了她一个顶顶有趣的目标,她口中说着不干,却还是一步步沉了下去。
既然无法前行,李莫愁便寻了一块石头与她一同依偎着坐下,天色渐渐变暗,两人这么坐着却一点不嫌烦闷。
那雾气在天暗之时才散去,不远处果然是一片深谷,李莫愁仰头见一旁绝壁之上刻着“断肠崖”三字,字迹古拙,字上的颜色也十分斑驳,不由得低声道:“刻下这几个字的人,不知在这里有何断肠的事。”
小龙女想了想,道:“多半是为情所困罢。”
李莫愁颇感有趣地瞧了她一眼,问道:“掌门师妹何出此言?”
小龙女认真道:“我活到现在,觉得当得上‘伤心断肠’几个字的事情,也无非就是师姐不肯理我罢了。”
“……你是个好孩子。”
小龙女没有回头,只是靠在她肩上,淡淡问道:“师姐总说我好,我到底好在何处?”
李莫愁没有说话,心道:你将我从深不见底的魔障之中拉出来,叫我认认真真、痛痛快快地爱了一回人,你若不好,怎会值得我无怨无悔地对你?
第 179 章
等不到她的答案,小龙女低笑道:“师姐也答不出来么?依我看,我一点也不好,总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你从前不肯吃亏,旁人得罪你,你定要将人杀了。我却叫你发誓不滥杀无辜;你本来爱着一个小郎君,我却缠着你,迫你娶我。我真是太坏了,师姐却一直纵容我,由着我胡闹,师姐才好。”
李莫愁轻笑道:“小傻瓜,莫瞎想。”
小龙女抬起头来,捕捉着她的视线。日下美人让她瞧得痴了。忽然收紧手臂抱紧她,闷声道:“师姐像个仙女,一不留神就要回月亮上去了。”
李莫愁笑道:“你自己就是月亮上下来的,居然反过来说我?困了么?”
小龙女摇摇头,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脸颊,定定瞧着她的眉眼,竟似看得痴了。
那眼波盈盈如水,小龙女缓缓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那桃花般明丽的面庞,呆看半晌,良久不语。只听李莫愁在耳边柔声说道:“师妹,我这毒虽然一灯大师治不了,旁人却并非不能治。”
小龙女仍是痴痴道:“是么?何人能救师姐的性命?”
李莫愁慢慢松开她,道:“有位叫‘南海神尼’的老前辈,内功修为比一灯大师还要深厚,她说能救我性命,只是要带我随她修行,师妹,我想留着性命与你……与你长长久久,你便等我……等我几年好么?待我的毒治好了,我便回终南山找你。”
“‘南海神尼’?是什么样的人,生得怎生模样?”
“她老人家么……生得仙风道骨,颇似姑射仙人,年轻时定然是个美人。她老人家的脾气……有些特立独行,不愿你瞧她,咱们依了她,好不好?”
“师姐真的……师姐何时能回来?”
“也许五年,也许十年,我终究是要回来找你的。”
这小孩儿无言地沉默着,李莫愁心中紧张无比,小龙女的内功本弱于她,前一阵子受了内伤也没有好全,可这师妹素来心志坚定,不知会不会突然醒来,戳穿她的谎言。
李莫愁自己也不知等了多久,见她迷蒙的大眼睛怔怔望着自己,忽地轻轻点了点头,她也松了口气,仍是柔声道:“师妹,离别的场面不美,你莫看我,扭过去罢。”小龙女一动不动,李莫愁扳着她的肩膀,才让她转过身去。
“你若是要找人做事,便用我从前教你的法子召凌波前来,你有恩于她,她定然会报偿你。我瞧无双那小崽子也很崇拜你,你叫她去做事,她也不会拒绝的。”
她边说边退,仍是不放心道:“倘使有她二人都解决不了的麻烦,你便记得去襄阳城问问黄家姐姐。”
多说怕她起疑心,李莫愁想不到什么能交代的了,最后哼起了歌。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客,老翅几回寒暑……”
这歌子已全无以往那般凄凉,《摸鱼儿》本身就是一支欢快的曲子,两人小时调皮、幼时分别、少时重逢、及至相互吸引纠缠,万般画面随着那欢快的调子纷至沓来。
眼中那一抹白似轻纱的背影越见模糊,李莫愁一只脚已踩在了悬崖边上,轻笑道:“回家乖乖等我回来。”
说罢又往后退了一步,层云飘荡,脚下的风像是要把她托起来一般,令人生出一种不降反升的错觉。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佳人芳踪渺然,此地唯余清音回荡。
小龙女似是失去了支持,软倒在地。
她第二日迷迷糊糊醒来,口中唤着师姐,入眼却是洪凌波的脸。她微微皱眉,忽地想起了什么,微微叹气,对洪凌波道:“凌波,日后你若有何武学上的问题,皆可问我。”
洪凌波道:“师叔,师父她……?”
正在此时,黄蓉与一灯大师也走了过来,见她一人,亦愣道:“李道长呢?”
小龙女道:“昨夜在崖顶遇见一云游的高人,说她能救师姐的性命,然而要师姐随她去海外修行,师姐便随她走了。”
黄蓉听了便觉奇怪,追问道:“不知这位高人姓甚名谁、长得什么模样呢?”
小龙女道:“这位高人唤作‘南海神尼’,生得仙风道骨,颇似姑射仙人,年轻时定然是个美人。黄姐姐,师姐说,你家以前住在海岛上,你听过她的名字么?”
黄蓉一片空白,蓦地想起李莫愁昨日古古怪怪的几句话,心下忽然一片雪亮,但只一瞬间,她便脸现喜色,双手一拍,笑道:“恭喜龙家妹子了。”
小龙女略有奇怪,问道:“何以要恭喜我?”
黄蓉道:“这个自然,李道长遇到了南海神尼,岂非旷世奇缘么?”见她面色迷茫,续道:“南海神尼是佛门中的大圣,佛法与武功上的修为均是深不可测,只是绝少踏足中原,故而名号不响。我爹爹曾有幸见她老人家一面,蒙她教授了一套掌法,一生受用无穷。那是……唔,那该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三十年前?”
黄蓉点头道:“不错,她老人家每十年就来中原走一趟。李道长不论见识、风骨还是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她老人家见了欢喜,定然是收做徒儿,带回海上做徒弟了。”
见她低头沉吟,黄蓉便问道:“一灯大师,我可有说错什么么?三十年前我年纪还小,爹爹那时跟我说过的话,只怕记得不大清楚了。”
一灯大师低头道:“阿弥陀佛,蓉儿说的不错。”
黄蓉又道:“她老人家只怕已有百岁高龄了,大师,你可曾见过她么?”
一灯又道:“老衲无缘,未曾得见。”
黄蓉一手轻拍小龙女的肩膀,温声道:“龙姑娘不必担心了。她老人家若肯出手,李道长身上的毒便有救了。”
小龙女道:“听黄姐姐这么说,我得要十年之后才能见到师姐了……”
黄蓉道:“李道长身上的毒若是深入脏腑,便是神尼她老人家有神丹妙药,一时半会也不能将剧毒除尽,只盼李道长早日康复,她老人家忽发善心,提早放她回来,与你团聚。”
小龙女缓缓点头,但听黄蓉道:“既然李道长有高人相助,龙姑娘身上的毒,咱们也需得想办法除去了才是。”
一灯道:“老衲是有一法。”
黄蓉喜道:“大师请说。”
一灯道:“小娘子身上两种毒素互相缠绕,若是单服一种解药,只怕另一种就会立时发作;就算两者同服,生效时间不一致,或许也有危险。我用一阳指指力推动两种解药沿着经脉前行,可将两种互生互克的□□一并除去。只是解药须得等师弟醒了才能找出来。”
陆无双道:“我这里……有冰魄银针的解药。”
黄蓉道:“那情花毒的解药呢?”
一灯白眉微展,柔声道:“子柳说师弟似有发现,想得太专注了才会不注意被人偷袭,待他醒了自然迎刃而解。蓉儿不需担心,老衲虽然耗损内力救了师弟,但不出一月便可复原。到时便为龙姑娘解毒。”
小龙女微微欠身,道:“谢过大师。”
黄蓉喜道:“这样便好了。龙家妹子的毒也有救了,李道长也蒙神尼所救。天赐良缘解这危局,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一灯口宣佛号,洪凌波也微有喜色,只有陆无双神色复杂。洪凌波冷笑一声,道:“师父没死你很遗憾么?”
陆无双瞪了她一眼,小声道:“干什么要在师叔面前说这等浑话?”
洪凌波轻声哼道:“敢做不敢当!”
第 180 章
天竺大师受的乃是刀伤,不宜搬动,一灯大师便与他们几人一道住下,黄蓉遣武三通领着武家兄弟与郭芙等人回襄阳城。
谷中一片狼藉,百年基业毁于一场大火,绿萼虽然是绝情谷的大小姐,但到底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遭逢剧变后茫然不知何去何从,幸而得程英照顾,过得几日,才渐渐回复清明。两人又寻得庄中忠心的旧部老奴,一同收拾残垣断壁,在这废墟里重新修起几幢新房子来。
九日后,天竺僧醒了过来,一醒来便焦急询问朱子柳,一旁一灯出去将小龙女领来,笑道:“我这师弟爱毒成痴,生怕自己耽搁久了你毒发身亡,定要先瞧瞧你不可。”
小龙女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天竺僧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她自己听不懂,但见朱子柳与一灯不约而同笑起来,一灯起身道:“龙姑娘,请随我来。”领着三人朝庄外一片坡地上走去。
庄门口那一片情花坳中的情花随大火烧毁,绿萼想谷中再无绝情丹,便下令将周遭情花都铲了去,程英还曾问她若是仇家再来可要依凭何物退敌,绿萼道:“便是有了情花,娘还是要爹爹推下了深洞里,爹也仍是娘设计害死的。绝情谷毁于谷中人之手,有没有情花拒敌,又有什么分别?”只是庄外的情花却暂无人手毁去。
天竺僧在这片情花丛里来回奔走,间或蹲在地上不知干什么,过了一会儿走出来,手中捏着几束深紫色的小草,笑着与一灯说着什么。一灯闻言便脸现喜色,不待他开口,一旁朱子柳便对她道:“龙姑娘,师叔果真有了解毒的法门。”
小龙女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去告诉程英与绿萼。”
朱子柳闻言叹息,想那公孙止居然能向亲女痛下毒手,虽然最终殒命,可一思及世上居然有如此阴狠自私之人,仍不禁心冷。
小龙女找到程英与绿萼二人,转告一灯所言,不曾想程英竟然比绿萼还高兴一些,几乎喜极而泣,抓着绿萼的手道:“绿萼姑娘,你瞧,我就说你定然有救的。”
“若非程姐姐劝我,我只想等死便是。谷中能有今日景象,多亏了程姐姐……”
程英笑道:“咱们去找一灯大师。”
两人携手而去,小龙女竟然十分羡慕,心道:若非师姐被南海神尼带走,今日我也能与她这般手牵手。转念又想:若非南海神尼肯施援手,只怕师姐早已毒发身亡,我也不会独自活在世上。
她跟着两人走回一灯所住草庐,程英与绿萼二人已在屋中,一言不发地坐着,一灯大师与天竺僧则盘腿坐在榻上,一只手贴在天竺僧背后。忽听“哇”地一声,天竺僧呕出一口血来,血色殷红灿烂,比之寻常鲜血要艳丽许多,倒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妖异。
她出口询问:“天竺大师怎地忽然呕血?”
天竺僧黝黑的面庞憔悴了许多,一灯大师缓缓松开手,道:“不必担心,师弟以身试药性,断肠草确可解情花毒。只是药性甚烈,需得另行以别的药物调和,方能不伤自身。几位女施主且莫着急,明日便有消息了。”
两少女听后并未离开,一人擦去草席上的血迹,另一人倒水来给天竺僧喝了。程英与绿萼二人俱是惯于照顾他人的,虽然一人是黄药师高徒,一人是谷中大小姐,却一点架子也没有,一灯见之欢喜,微微点头,以示嘉许。
天竺僧喝过水之后渐渐缓过来,拿起床头草叶对着公孙绿萼说了一大通梵文,绿萼不明就里,一灯便做翻译:“我师弟说寻常毒虫出没之处,常常伴生解药,这是天地之间万物生克的至理,是以这断肠草虽毒,但正是解毒良药,今日一试,果然被他料中了。”
绿萼道:“没想到……这草我从小见惯,旁人都说有毒不能碰,没想到谷中人人趋之若鹜的解药,就在这眼皮底下,若早知如此,怎还会有人受情花之苦呢?”
再两日,天竺僧以断肠草与多种草药熬成药汁,交给绿萼服下。绿萼那日见他呕血,心中做了十足的准备,端起碗又放下,仍是不敢仰头喝下去。程英忍不住笑道:“公孙姑娘太小心了,我带了腌梅子给你,苦你不必怕,痛么……你仍是抓着我吧。”
绿萼捂着脸道:“程姐姐太温柔了,倒好像我在无理取闹。”
程英便端着碗送到她嘴边,劝道:“一口气喝下去。”
绿萼皱着一张小脸,心中却想:若是杨公子想通了,再来谷中寻找解药,我也能对他有个交代了。心念骤起,胸口便似给大锤砸了一下,她闷哼一声,心知这毒不能再拖了,当即仰头将一碗苦极了的药汁全都喝了下去。
口中还未觉得苦,便给人塞了一块果肉进来,待到舌尖有感觉时,能尝到的已是甜味。她睁开眼,知晓等会儿还有一阵要疼到呕血的剧痛而显得分外紧张,程英握着她的手,可惜两人等了许久,也没等来那阵剧痛。
她狐疑地看了天竺僧一眼,只见他笑得十分得意。于是又转头去看程英,程英道:“难道……难道这是已经解毒了么?不若你试试看?”
绿萼道:“这要如何试?”
程英脸一红,道:“你想想……你想想杨公子。”
绿萼白皙的脸上猛地烧了起来,怎么想杨过都不觉得身上难受,又见满屋子的人都瞧着她,忽地起身往外跑去,口中连道:“好了好了,全好了……”
众人尽皆哄笑,就连小龙女脸上也浮起些笑意,接着照旧回头去寻李莫愁,但身边空空如也,她叹了口气,悄悄离开了人群。
如是十多日,一灯身体痊愈,当即带着黄蓉与天竺僧一起动手为小龙女解毒。情花毒、冰魄银针之毒与断肠草之毒都是猛毒,其中冰魄银针就连解药也异常霸烈,且她中毒日久,一灯与天竺僧不敢怠慢,都如临大敌。一灯先点她“少海”“通里”“神门”“少冲”四穴,替她护住心脉,又叫她服下冰魄银针的解药。两人俱是一脸关切,千叮万嘱若是身上觉出痛楚,一定立刻说出来。过得一会儿,她果然觉得百脉俱痛,天竺僧便又令她服下断肠草药汁,一灯一手按在她膻中穴上,低声道:“此药攻心,想来五脏六腑之中毒性先解,最后都会回到心头来,龙姑娘须得抱元守一,切勿乱了阵脚。”
小龙女点点头,百脉之中的痛楚已十分剧烈,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痛楚退去,胸口沉闷之感也一点点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就如初初中毒之时一般。她忍不住喊了一声“师姐”,忽而剧痛攻心,喉头猛地一甜,呕出一口血来,留在口中的苦极,惹得她又呕了一口出来。
耳听一灯与天竺僧二人都大大松了口气,她缓缓睁开眼睛,但见面前地下两滩毒血,一边漆黑,一边殷红,两者交叠之处相互渗透,千丝万缕地连着。一灯道:“阿弥陀佛,龙姑娘感觉好些了么?”
小龙女一手按着胸口,只觉胸口烦闷之感尽去,思及李莫愁时也再无异痛,便缓缓点头,道:“大师圣手,想来毒质尽去了。”
天竺僧忍不住鼓起掌来,黄蓉喜道:“龙姑娘,真是太好了。你可当爱惜身体,等李道长回来才是。”心中却道:李道长,我虽然完不成当日诺言,但总算不负你所托,瞧着龙姑娘痊愈了。你泉下有知……想到此处忽然叹了口气,心想她这等痴情的人,多半已化作了一缕幽魂,跟着小龙女寸步不离吧。
一灯道:“公孙谷主昨日已召集人手,铲除谷中所有情花。这毒花美则美矣,但害人不浅,还是莫要留在世上的好。”公孙止已死,此间公孙谷主,自然是指绿萼了。
小龙女心下略有舍,心道:世上的事情,好坏哪里说的清楚呢?若非是情花毒,也许我永远都不知道师姐心中到底恋着谁。
外间传来一阵一阵的烟火味,想来是焚烧花枝所起。她独自走了出去,走得几步,但听林中有脚步声传来,接着便听陆无双道:“我师叔的毒已经治好,郭夫人也要离去了。表姐,咱们接下来去哪?”
程英道:“公孙姑娘年纪尚小,又痛失父母,我想暂且留在这里,助她重振家业。”
陆无双道:“表姐,这关你什么事?这绝情谷里不但长那恶花,还出了两个恶人,处处透着诡异,公孙止这奸贼虽然死了,万一还有别人心怀不轨怎么办?旁人对这里唯恐避之不及,偏是你要留下来。你这爱屋及乌,有点过头了吧?”
程英微笑道:“表妹想太多了。我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任一群亲戚摆布的滋味,我受得多了,不想让旁人也和我一样。”
陆无双的声音闷了下来,“我……我爹娘对你不好么?”
“姨父姨母对我很好,只是别人家终究是别人家,表妹,你就当我是为自己任性一回,好么?”
陆无双沉默了一会儿,忽地伸手去呵她的痒,道:“好啊,这里是你家,我若是留下来,对我来说倒成了别人家,我不依,我偏要走!”
“别闹别闹,这里怎么成了我家了?这里仍是别人家,我只是……”
陆无双笑道:“你只是爱屋及乌,偏要对所有喜欢傻蛋的人好,也不知你图什么……好了别解释了,我明日一早出发。”
“你去哪?”
陆无双笑了笑,颊边却滑下一颗泪珠来,“我也不知道,李莫愁不知去向,我也……我也不知为了什么活着,我真是……我真是羡慕你……”
第 181 章
惊风飘白日,忽然归西山。
圆景光未满,众星粲以繁。
重阳宫三年前被大火烧毁,道士们逃下山去又渐渐回来,又把这道士观重建起来。重阳宫前这条说宽不宽的官道上总是能见到有道士押着车上上下下,道袍星冠的与洪凌波看起来并无二致。她混在一群小道士里上了山,半路岔进一条小路,立时感觉到暑气尽去,越往里走,树木越是高大,树冠遮天蔽日,漏下的光不过十之一二。
她上上下下地走过几座山包山谷,总算看见一块尚算开阔的空地,空地上两座草屋,屋后种着些灌木,不知为何显得特别高大,几乎快与屋顶齐平,屋前扎着一排篱笆,也俨然长成了一丛丛花。
洪凌波进去院中转了一圈,没看见人,便把带来的青菜豆腐米面一类的东西丢在院中,自己往屋后深林走去。见一白衣少女端立在一粗糙的木柜前,不但手上带着手套,就连脸上也以绢纱缠裹,她身畔灰烟缭绕,似有生命一般徘徊不去。
洪凌波远远叫了一声“师叔”,那少女回过头来,随即打了个唿哨,周身灰烟跟着一动,全部涌入箱中,像是被那箱子一口气吸了进去。
那少女见了她也并不如何欢喜,只解下头上绢纱,低低应了一声,唤道:“凌波。”
洪凌波心知自己不说话,小龙女也绝对不会和她多说一句,当即道:“我此番前来,是有些问题想不通,故而来问问师叔。”
小龙女道:“陆无双学了桃花岛的几种功夫之后,是越发地猜不透了,你若是有本事将她带来这里给我看看,或可想出些破法来。”
洪凌波涨红了脸,道:“师叔、师叔怎知我是要问这些?”
小龙女奇道:“那你有别的事么?”
“这个,这个……”
小龙女从她身边走过,把手里割下来的一盆蜜舀出一勺灌入杯中,冲水递到洪凌波面前,又自顾朝着外面走去,浑没将她放在眼里。
过了一会儿,她拎着两尾鱼回来,见了洪凌波,竟有些意外,开口道:“怎地,你不走么?”
洪凌波心下恼怒,暗想:我远道而来,师叔竟连饭也不留我吃一口,师父当年若是和她住在山上,怎么没被气死呢?纵然没被气死,也该忍不住出手一掌打死她了。
见她不答,小龙女续道:“你若不把陆无双带来,那也没什么对症的法门,只得继续教你玉女剑法了。”
洪凌波只得道:“弟子愿意学。”见小龙女点头,她接过那两尾已剖好的鱼,到灶台边上生了火,加些萝卜豆腐煮成一锅鱼汤,又另做两个小菜,便叫小龙女来吃饭。
小龙女吃饭时寂然无声,只是忽然叹了口气,洪凌波不知她是不是想起李莫愁来,却不敢随便劝慰,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说来奇怪,就算是在这小师叔面前说错了话,她也不会责怪半句,可洪凌波就是比敬畏李莫愁更甚。想来是李莫愁还能说两句好话哄着,这师叔却是油盐不进。
夜幕渐渐降临,心宿升至天顶时,小龙女忽地按住琴弦,道:“今日先好生休息。”说着抱着琴进了自己屋中,只听里面隐有衣袂翻飞之声,想是她又睡在了绳子上。
洪凌波叹了口气,回了自己屋中。她所住之所乃是当年李莫愁睡的地方,陈设远不如家中精致,几可说是家徒四壁,她脱下外衣,拉过床头一口薄被盖在身上,闭眼准备睡觉。
夜里蚊虫大约是闻到了新来的血液,成群结队地从窗缝墙缝中涌进来,她痒得睡不着觉,干脆盘腿坐在床上,拿它们练暗器。蓦地听到一声惊叫从隔壁屋中传来,她急忙冲出去,推开门,只见那白衣少女披散着头发,惊魂未定地站在地上,抚着胸口,兀自喘息不止。
“师叔,怎么了?”
小龙女喘了一会儿,脸上的惊慌渐渐平息,低声道:“吵醒你了么?回去睡吧,我没事。”
洪凌波道:“师叔若有事,尽管吩咐凌波去做。”
小龙女只是点头,洪凌波却踟蹰着不敢走。她三年里没少往这里跑,小龙女对她却一直是不亲不疏,虽然有问必答,但总是板着一张俏脸,若不是她曾见过师叔与师父如何相处,绝不会信师叔还能有别的表情。
有事能将她吓得花容失色,洪凌波禁不住毛骨悚然。
小龙女见她不走,便问:“还有什么事么?”
洪凌波定定瞧着她,忽地福至心灵,问道:“师叔……可是做恶梦了?”
小龙女微微点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洪凌波倒是颇感新奇,没想到她也有会怕会惊的东西,心里带了点不可告人的小目的,问道:“师叔梦到什么了?若是害怕,说出来就不怕了。”
见小龙女奇怪地看着她,她略感尴尬,道:“小时候师父是这么跟我说的。”
小龙女脸上现出些恍惚之色,道:“师姐从前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后来年纪渐渐大了,也不怎么做梦。”
洪凌波见她仍不肯说,心知探听无望,只得悻悻告辞归去。
第二日日头刚亮,她就起床准备早饭,听见小龙女起床之后在院中晃来晃去,走到她面前时又递给她一杯蜜水,霎时间香气四溢,仿佛置身花海。她想起李莫愁并不爱吃甜食,说是显得人软弱,不知她在山上那两年成日受这花香熏陶,又是怎么过的。
两人在院中石桌前坐定,小龙女忽道:“凌波,我要去绝情谷一趟,只能失信于你,你若不想赶路,就自己住一阵子吧。”
洪凌波一愣,问道:“何以忽然要去绝情谷?这不是刚过了冬天么?”
小龙女不答,默默吃了饭,推开碗筷朝里屋走去,洪凌波愣愣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忽地反应过来她是去收拾东西了,赶忙三口两口吃了自己那份,赶着把碗筷洗干净放好,急急冲进屋里,把昨日还没来得及摊开的包裹重新收起来,出门时果然见小龙女已立在那里。
“师叔,我收拾好了,咱们走吧!”
小龙女带她走的自是当年与李莫愁一道走的老路,洪凌波更觉疏离,这谪仙般的小师叔虽在身边,但像是随时要乘风而去,就算肉身尚在,那魂魄也不知飞去了何处。
也许去找师父了吧。
自那日绝情谷里见识到小龙女为了抢解药救师父性命而冒险跃入深谷,师父又舍命将她从深谷之上硬拉回来之后。她便隐隐猜测两人的关系已亲密到了一种她不敢想象的地步,此时见了她这等模样,不禁更加唏嘘。
第 182 章
小龙女轻功超绝,在山路上走时犹似足不点地,洪凌波要跟上她甚是困难,好在她虽然魂魄已不在此处,但至少还记得身后跟了一个人,于是走一阵子,便停下来等一会儿,指点一下洪凌波的轻功。四五日之后,要洪凌波跟上她倒也不是特别困难。
九日上下两人已来到了绝情谷口。自新谷主公孙绿萼下令铲除所有的情花之后,谷里情花不存,代之以成片桃花,这谷里地势特殊,花期极长,故而外面芳菲落尽,里面还是一副桃花盛开的景象,整个谷中笼罩在一片粉红色的云雾之中。
谷中巡逻弟子大约是当年幸存之人,见了她便吓得愣住,连刀掉在地上也不管,一路惊叫着跑回山庄之中,小龙女似没瞧见,径自拣了一旁小路,往西首高山上走去。洪凌波望向那山庄处,但觉规模又变大了一些,而当日火灾留下的残骸已收拾得看不出痕迹来了。
两人越走越高,四周浓雾渐起,小龙女脚下似是自己认得路,仍是朝前走着,浑不管山路越走越险。忽地大风四起,浓雾转瞬间被吹得干干净净,对面绝壁露将出来,那斑驳的三个大字“断肠崖”显了出来。
小龙女出神地望着那边,洪凌波自觉多余,朝边上让了让,留她一人在那发呆。这山间险峻雄奇,脚下云海翻腾,云海之上霞光跃动,深吸一口气,胸腹间尽是草木蓊郁的香气,她看得几乎忘了时间,蓦地想起小龙女,赶忙原路朝来处走去。
小龙女仍是立在原地,好像连姿势也没变过,近旁树影却已变了个方向,洪凌波摸出一块干粮,正要打算过去拍醒她叫她过来吃饭,孰料她忽然动了动,扭过头来叫道:“凌波。”
洪凌波一愣,递出手中的干粮,道:“师叔,是饿了么?”
小龙女恍若未见,道:“你当日……和陆无双找到我时,是怎么一番场景?”
洪凌波心中猛地一跳。
“当时……是月上中天,我挣脱了师妹的束缚,跑出来找师父,完颜姑娘说见到你二人往这边走来,我也顺路上来。在远处时听见好像有人讲话,这时候师妹追过来,我往前跑了一段,不见是谁在说话,只见师叔趴在石头上睡着了。师妹追上我之后,也不知道要干嘛,我二人商量了一下,就把师叔背回去了。给一灯大师瞧过,他只说你是睡着了,没有大碍。”
“没有别的了么?没瞧见什么人,没听见什么别样的声响么?”
洪凌波答道:“没有了。”
“没有事瞒着我么?”
“岂敢欺瞒师叔!”
小龙女寂然点头,垂眸良久,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两人从山上下来,洪凌波又忍不住问道:“师叔,咱们从人家家门口过,进去打个招呼么?”
小龙女点点头,已朝那山庄中走去。山庄前一片桃花林,望之落英缤纷,洪凌波却紧紧跟在她身后,生怕一个不留神走丢了。这桃花林出自程英之手,布成一个奇门遁甲阵,若有人贸然闯进去,只怕饿死也走不出来。小龙女却因从前助黄蓉脱困,把这奇门遁甲阵十几种变化死记硬背下来,走这桃花阵自是不在话下,片刻间已走到了大门口,门口那守卫弟子猝不及防与她一个照面,惊叫着“鬼呀!”推门跑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听见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一个持剑的绿衣姑娘推门走出来,大门洞开,里面八个绿衣少女,中有一人笑道:“我猜就是龙姑娘。”
小龙女点点头,道:“程姑娘,公孙姑娘。”
绿萼笑道:“对不住龙姑娘,我家这班不成器的弟子叫你见笑了。龙姑娘这次来是有什么事么?”
小龙女摇头道:“只是想起些事情,回来瞧瞧罢了,并无要事。”
程英抿嘴笑道:“谷中景色是春天好看些,龙姑娘既然来了,不若盘桓几日,瞧瞧谷中美景,免得每次冬天来见百草枯黄,还以为绝情谷里总是光秃秃的样子。”
绿萼也道:“正是,龙姑娘觉得谷中桃花如何?漂亮么?”
小龙女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朝外望去,低低应道:“桃花……当然美。”
洪凌波叹息一声,知晓她又要神游天外,上前一步,对这两个千娇百媚的少女道:“要叨扰二位几日了。”
夜色还没完全降临,小龙女便听房门外有异响,过了片刻,只听程英敲门问道:“龙姑娘,你睡了么?”
“没有。”她拉开房门,让出一条道来。程英心知决不可和她客气,否则必定各自僵立不动,就走进去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
小龙女见她眼神闪动,却总不开口,自顾自在案前坐下,伸手拨了一下案上琴弦,奏的乃是一曲《蝶恋花》。大概是屋中有些响动,程英缓缓开口道:“龙姑娘,前日有人上谷中求药。”
“求什么药?”
程英道:“求情花毒的解药。”
“是杨过自己上门来了么?你二人该当高兴了。”
程英俏脸一红,道:“不是,来的是个中年人,相貌很是端正,只可惜身子不大好的样子……”
小龙女不做言语,程英忽地感觉一阵尴尬,开口换了个话题:“杨大哥没死,真是太好了……”
小龙女打断她:“有什么疑问,但说无妨。”
程英迟疑着开口:“当日绿萼问李道长,杨大哥到底去了何处,她说杨大哥有比性命还要紧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今时今日,总该可以说了吧?”
琴音袅袅,小龙女奇道:“你既然这么问,难道不是已猜到了么?”
程英的脸又红起来,似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们在南边一起住时,我们一直以为……以为你和杨大哥……”
小龙女略觉奇怪,道:“还有这样的事?”
程英不答话,脸上又有犹豫之色,小龙女叹气道:“我便是不太懂,不论是师姐,还是你,还是凌波,还是陆无双,总是这般欲言又止,世上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直说的呢?”
程英的脸猛地一红,道:“龙姑娘心思单纯,本不该拿俗事打扰你。只是我有心事憋在心中,不能同绿萼讲,想来想去,也只能说给你听。”
“但说无妨。”她指尖曲调一转,琴音陡然欢快起来,似是在鼓励她。两人从前能说上话,还多亏这一张瑶琴,故而她立时明白这琴声中的抚慰鼓励之意。
第 183 章
她干脆站起来背过身去,背对着小龙女,自顾自道:“我从前喜欢杨大哥,但我也知道他心中另有别人,我只道世上情爱大多如此,我心仪之人心仪别人,情情爱爱,本就苦多甜少,就连李道长初见我时……也说我‘若是长大了,不是让别人伤心,便是让自己伤心’……”
小龙女听着她的话,倒是想起从前三番两次表白李莫愁而不得的时候,琴音似有所感,音调慢了下来,略略有些寂寥之意。程英被这曲调带走,闭口伤感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可是现在呆在绝情谷里,成日里忙着谷中的事情,我却……却甚少想起他来了。这到底……好还是不好?”
小龙女道:“好。”
程英噎了一下,问道:“为何好?难道不是……这么容易变心,难道不是……”
小龙女道:“他若不爱你,等一百年也没甚结果。纵然他死后你将他的骨灰撒在东海之滨,将他结发妻子的骨灰撒在华山之巅,也是半点用也没有。”
程英忽然啼笑皆非,瞧着小龙女没甚表情的脸,知晓她虽然在跟自己说话,心中想的却永远是那个不知踪迹的师姐。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忽地停住了思绪,深恐将后面要说的话忘了,可一开口,又似是千言万语卡在了喉头。
她急忙转过身去,道:“我在绝情谷里这几年,竟觉得……觉得……”
小龙女接口道:“觉得甚少想起杨过,那你想了谁?”
程英闷声道:“谁也没想。我同绿萼在谷里开荒种树,教导弟子,闲下来便一同研习奇门遁甲。她人又聪明,又温柔,可不像我。我从前待人好,只是娘过世前同我说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倘若那你对旁人好一些,旁人就算是要害你,也会先思量一番……我从未料过有人能一般地对我。我从未想过世上当真有绿萼这样真心诚意待人好的人。”
小龙女轻轻嗯了一声。
“我同她在这过得……过得几乎忘了年岁。我们当年种的树,今年大概就能结出桃子了。”
她烦闷地走来走去,深深吸了两口气,几番欲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琴音忽高忽低,动听悦耳,程英忽地顿住脚步,道:“我最近常常想,若是一辈子便能如此过了便好。”
小龙女道:“三年前你同陆无双说,这里仍是别人家,你受够了寄人篱下的日子。”
“我……我不知道……”
“想来现在你已将这里当做自己家了。你只怕绿萼并不这么想,总有一天会赶你出去,是不是?”
程英陡然扭过身来,见她仍是一脸淡漠,一双素手慢慢撩动琴弦,却不知她如何能突然说出这等穿心之语。
“我……我……我只怕她不肯一辈子这样过,我也……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两人初初见面时,程英离开黄药师独自一人便能找个小草庐,养两个伤员并一个傻姑,绝情谷亦在她的帮助下日渐复苏,说不知何去何从,只怕有些言不由衷。小龙女却不知从中悟出了什么,幽幽叹了口气,轻轻点头道:“若是不怕,才说不过去。”
程英说了这一番话,却像是卸下胸口一块大石,她背对着小龙女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已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多谢龙姑娘肯听我一番妄语,只望你不要告诉别人。”
耳边琴声不绝,只是不知何时已换成了《清心普善咒》。程英来找小龙女倾诉的原因,亦不过是因为偌大一个谷中,只有她一人绝不会主动和别人开口。她又谢过小龙女,推开门左右望了几眼,这才闪身出去。
程英出去不久,门外便又有响动,她初时以为是程英去而复返,但听脚步声却有些差别,待那人走近,她便能觉出来者武功不如程英,遂起身开门。来者吓得倒抽一口冷气,随即抚着胸口,道:“龙姑娘,怎地、怎地忽然开门……”
小龙女不答,亦是让开一条路让她进来,自己重又坐回琴边,继续方才弹的曲子。
绿萼抱膝坐在一旁,静静听了一会儿,忽尔开口问道:“爹爹从前总用情花比□□,说情爱虽美,但却遍生倒刺,一不留神,还会为它而死。情花虽然朵朵美丽,但结出来的果子却千奇百怪,有的好吃却丑拙,有的丰美却苦涩……龙姑娘,真正两情相悦到底是什么模样?”
小龙女认真想了想,道:“为她死也可以,为她生也可以,只不过最想的,还是和她日日同她在一起,舞剑习字也好,弹琴养蜂也好,即便是什么也不干,也是好的。”
像是感觉到公孙绿萼的视线,小龙女回头瞧了她一眼,又淡淡道:“旁人的我也没见过。”
绿萼一句话生生被她顶了回去,只得叹了口气,无神地趴回自己膝盖上。
她静了一会儿,道:“是啊……从小爹爹就对我说,做人须得端方柔和,高兴了不能手舞足蹈,生气了也不可疾言厉色。我从前只道世上没有什么特别令人开心之事,也不会有什么特别令人不开心之事,可从未有这几年一般快活……”
小龙女忽尔问道:“‘开荒种树,教导弟子,闲下来便研习一下奇门遁甲’,做这些事,也觉得快活么?”
绿萼想了想,道:“嗯,快活,就连得知杨大哥还没死,好像也比不了……”
“人人都希望自己快活,这有什么不好么?”
绿萼忽地直起身子,道:“不好,十分不好。我不过念了他三年,就好像……就好像淡了许多,这难道不是水性杨花么?”
她瞧着小龙女的侧脸,许久也没见她有何反应,自嘲地笑了两声,道:“龙姑娘哪会操心这样的事,我本不该问你的,只是谷里这么大,竟连个说心事的人也没有。我这才……”
小龙女问道:“程英呢?”
不料绿萼赶忙道:“怎能给她知道!”如此一来,气氛更加尴尬,她坐如针毡,深恐小龙女在心中嘲笑她,赶紧站起身来,道:“不打扰龙姑娘休息了。”
小龙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可惜谷中情花已经死绝,不然倒可以试试。”
绿萼蓦地一惊,低头推门出去,外间传来的脚步听起来却有些踉跄。小龙女微微叹息,喃喃道:“旁人注定成双成对,我却总是在等她……”
第 184 章
翌日清晨又见到程英与绿萼二人,虽然仍走在一起,瞧上去却是各怀心事。小龙女几番欲言,又想起程英嘱托“决不可将晚上的事情告诉旁人”而只得作罢。
她又对洪凌波道:“我要去襄阳,你和我一起去么?”
洪凌波道:“程姑娘说师妹每年春天都会来看桃花,这几天约莫就该来了,我在此处守株待兔。”
小龙女只微微点头,这就转身离去了。
余人皆措手不及,又想她本就是这样一个说走就走的性格,各自释然,去操心自己的事情了。
她一路向南走去,所经之处皆是勃发的浓绿,连蒙古人征战的创痕也盖了去。四下望去,景色如旧,她人虽骑在驴背上晃晃荡荡,心又早就不知飞到了哪里。
杏花已届凋零之时,墙外如雪花瓣片片飘落,墙内却传来惊呼,眼见树梢上一个粉妆玉琢的娃儿一脚踩空,她自己也惊慌失措地四处乱抓。忽地鼻头一阵冷香,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倒是跌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你叫襄儿,是不是?”
“我叫襄儿,大姐姐怎么知道?”
小龙女袖中垂下一条白绸,底下缀着一颗金铃子,叮叮咚咚地响着,十分悦耳。襄儿立刻从颈中扯出一颗一模一样的铃铛,咯咯笑道:“我也有!大姐姐,你怎么也有?”
小龙女道:“你这颗铃铛,本是我给你的。”
原是她有事来问黄蓉,只是走到门口,却踟蹰不敢入内,正犹豫间,听见铃铛铃铃作响,那声音耳熟无比,当即想到是当年那抱在怀中的小娃儿长大了,又听有人惊呼,想也不想便飞身而上,接住了她。
小娃儿高兴坏了,“你给我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给我铃铛的人比姐姐还漂亮!姐姐还不信呢!”
小龙女微微一笑,将她放在地上,道:“你若是不给旁人知道我出现过,明日我仍去找你玩。”
襄儿一听,便按住了嘴巴,点头悄声道:“我不说!你可一定要来,我就住在里面!”
小龙女微微点头,退后两步,隐入一旁的巷子里。襄儿只觉一眨眼的功夫,那仙女似的姐姐就不见了踪影,她急得踮脚到处张望,家里大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一个仆妇急急忙忙地冲出来,道:“小祖宗,你没事吧?”
襄儿一本正经地说:“我本来觉得自己这次就要没命啦!不过一位路过的高人仗义出手相救,轻飘飘地接住了我,轻飘飘地把我放在了地上,真是好险好险,好险好险。”说着拍着自己的胸脯,像是真的吓得半死。
那仆妇恐主人家责罚,赶忙道:“小祖宗,你没事就好,可别跟你姐姐说。”
襄儿笑道:“我不跟她说,你放心便是。”倘使郭芙知道她竟然从树上摔下来,责打仆人定是少不了的,襄儿颇不苟同姐姐这等做法,只是人微言轻,说了无用,干脆便一并瞒下。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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