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节
将军骨 作者:殿下笑
第26节
云长青一回去就取出沈英留下的那本画册,在手里翻阅,只有看着这些过眼云烟才能警醒自己沈英的面目已经撕开,露出他那不可告人的大业长远之计。
这都多年了?他们多年未见,脸上的伤疤已经好了,心里的疤依旧。
唐北进来说道“长青,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夜深了,不会是去看星星吧?”云长青笑道,也将画册收好,管他沈英如何,他只愿此次能守住唐国。
“跟我来。”
到了外面,月朗星繁,云长青和唐北一前一后出了军营。
“去哪?”
唐北不出声的把他人往山上带,走了很久之后,才在山顶停下,指着对面火红的地方说“武国储存粮草、兵器箭矢的地方。”
云长青微惊,虽看不清,但大致感觉到那里正是军中的重要地方,而最重要的无非是粮食“你要我夜袭,烧他粮草?”
“我军粮草不多,而这仗短时间结束不下,武国军队悠闲的很,我们何不给他们闹点事情,衰他们精气。”
云长青轻笑“也许可以试试。”
唐北拉着他坐在草地上,嗅着遍地草香“你为何要来边疆?”
“因为有一个人让我爱上杀敌为国的感觉,”云长青撑着脑袋看向天空的朗月,想着他和沈英在燕柯的时候“每当杀掉一个敌人,心里不由有一丝荣辱感,不管杀了多少都不会觉得自己滥杀无辜,跟君王一般。”
唐北车头看去,脸上没有伤疤又青丝尽挽的云长青很好看,白皙的肤色在月光下陇上淡淡的妆容。“那个人,是谁?”
“你不认识,”云长青笑道,好像提起沈英他心里就有一种自豪感,总觉沈英名声比他大,个个晓得他的本事“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若是来了,我可不会如此轻松。”
“呵呵!”
与此同时,沈英正与回来省亲的慕容浅聊完,一出殿就觉有人看着他,好奇的看向月亮,觉得今夜的明月很圆很亮。
“今日何时?”
“十七。”
“哦!”
回到寝殿,青云和君止两又不规矩,竟然在一边边做模作样的打扫边聊着一些他不想提到事情。
“我看啦!主君还是忘不掉唐国的那个王爷,方才我给主君收拾东西时,发现一副挂卷,上面画的可是主君啊!一定不会是主君自己画自己,就他那画圆圆叉叉的技艺,那画得出栩栩如生的画。”
“姐姐,你翻看主君的物品,小心他那日知道了,打你屁股开花。”
“我那是不小心看到的,又不是刻意的。再说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等等,我想起来了。”
“什么?”
“主君的匣子里还有一本奇怪懂得书,那内容才叫一个流鼻血。”
青云目瞪口呆
沈英感觉不妙,肯定是云长青曾经赠他的那本让他学学的书,他为何没扔掉,被君止看见了失误失误?
“姐姐,你流鼻血了啊!”
第76章 血色唐武
云长青嫌少亲自带兵出来对战,更多的是在军营之中看之,而后想以应付对策。今日,他整装待发,与唐北、陈鸣上了战场。
骑在银色马匹上,安静的眼睛直视对面多年不见的故人,二人默默靠近。
“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你。”
蒂尔热眼中带笑,笑的鬼魅“我蒂尔热的命硬得很,死不了。对于我出现在这里,你很震惊对吗?震惊沈英为何三番四次帮我?”
蒂尔热的出现对云长青来说确实是一种震惊,他知蒂尔热在东境战败后逃走,却不知他竟转到沈英手下为他卖命。若不是知晓蒂尔热曾是燕柯王子,他一定以为蒂尔热是沈英安插在燕柯和东境为他办事的人。此刻,他不得不佩服沈英,佩服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推翻唐国的诸国,甚至使唐国陷入久战之中。
“你为他所用必有所能,也比有所果,我不认为你能一直威武下去。”
蒂尔热浅笑不语。
沈英得到云长青在边疆的消息后,已在筹划御驾亲征,并于九月份出发。他知晓这一场战争的结果是什么,他也没有必要去边疆,如此大费周章,为的只是能让云长青活下来。
在沈英出发时,谢酒赶回,脱下女装,换上淡蓝战甲,腰佩那把碧月剑。
“你当真要与云长凌敌对?”看着眼前固执倔强的人,沈英有许多说不出的无奈。
谢酒坚定的说道“谢酒本是武国人,又是主君的副将,您如今要身赴沙场,谢酒岂有不配之理。何况,我与云长凌之间已经互不相欠,他要了我一生,我毒死他的儿子,扯平了。”
“如若你想回去看他,孤也准了。只是,希望你到最后不要后悔自己的选择。”
“无怨无悔。”
等到十月底,沈英带兵赶到边疆,半月内都没出面迎敌,如此等到了十二月大雪纷纷时,沈英独自骑马出了城门去了唐军城下。
看守城门之人听来目的,速速转告云长青,那云长青当时正在帐中与陈鸣说笑,听到消息后,满屋子鸦雀无声。
三番思量后,还是出去了,只是唐北不放心跟了去。
出了城门,云长青望着骑在棕色烈马之上的沈英,他们上次见面是五年前了,隔了这么久,他越发稳重起来,留着胡须,看上去更具君王之气。
“如此冷的天,你未皮披风便出来,不担心明日高烧不止。”
沈英道“我只是来看看你,看看你的手指。”
握着缰绳的手握紧又松开,云长青抬起右手,小手指已经愈合了看不到任何伤疤。“这都多少年了,还有什么看头?就是老了点,粗糙了些。”
沈英的表情变化不大,心中也安静“那我就放心了。长青,我还是那句话,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要活下去。”
云长青浅笑,宛若当年桃花树下那人轻轻一笑,没有任何的埋怨、嫉恨、酸涩。因为他知道,自己至始至终都是沈英心上人。
沈英的到来让唐武边境便的千变莫测,风雨难料,他的战术是云长青从未遇到过的,更是唐北、陈鸣、以及尉迟魏婴从未见过的,他如公孙回琴所言,变化莫测,反应极速…一次次狠狠的往致命处攻。
天寒冷了,云长青的心放佛也跟着冷下去了,看着被大雪覆盖的地方,眼里一片苍茫。
他诺许云长凌江山万里,如何让他看到锦绣山河?他掌中握着的是唐国江山,前面是乌烟瘴气的烽火,身后是濒临断崖的感情…
他无助…无助自己无法兑现自己的承诺,无助自己无法留住那些最美好的回忆。
他失望…失望自己一次次失败,失望自己曾经把自己完全暴露给了沈英。
他心疼…心疼爱他的人。
他的苦,没有人会知道。哪怕到死的那一天,他的苦都会是一个谜底。
春暖花开之时本是欢喜之时,人人本该面带笑意,重温春日的温暖,春阳的和煦,万物的嫩枝希望。
但这对身体快如大山倒塌的云长凌来说,他依旧置身深冬之中。
女儿云柒的出世并未给他带来喜悦,他有的是一杯浓愁,一杯只有自己才知味道的浓愁。
这日他打开折扇,用手指描着上面的字,一描就是一下午。
他此生负尽云长青,负尽自己…愿来世倾力相还。
“君上,快收起折扇吧!”如今的锦月亚兰容颜依旧,只是额间已有白发,她非君上最爱却是坐上皇后之位,付出的永远比任何一个女人都多,老的也就快了。看云长凌握着折扇,她心中也不是滋味,只是,她不会戳破。
云长凌道“边疆战事如何?”
锦月亚兰道“情况不是很好,武君御驾亲征,重创我军,如今…臣妾已经派使节往武国议和,君上不必担心。”
云长凌苦笑,收起折扇看向朦胧的灯盏,道“边疆生死难料,可朕却让摄政王前去,你可知为何?”
“君上欲以让武君看在摄政王的面上能签定盟约。”此事锦月亚兰如何想不到。
“是啊!”云长凌轻叹“朕到死都没有放过利用摄政王的机会,让他一个人担负整个唐国,先前他防抗过,如今,他也认命了。你说,朕这个皇兄做的好不好?”
曾经沈琰来唐国威胁他,他毅然决定把责任推到云长青身上,让他一人承担。那时起,云长青开始为唐国而活。
只是,云长青再好,也好不过沈英的宏图。等他死后,云长青会不会和沈英在一起?问心里,云长凌希望他们能,那个沈英是云长青心中最温柔的东西,他可以放心离去。
云长凌的话,锦月亚兰不知如何回答,云长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唐国,即便伤害到云长青也是对的,但从另一方面,他太自私。
朝中流言四起,说云长青与沈英私下见面方才让唐军次次战败,已退十里城外。云长凌为此大怒,当朝便斩了五六个朝臣,并且下旨,若有人肆意指责云长青,一律处死。
这个春季,在唐国是一片血色和不安,帝都失去了往日的光辉,人渐渐的少了。不知是他们走了,还是死了。
走在寂寥的大街上,柳子佛拉着一个小孩走到摄政王府前,那里依旧华丽,没有半点斑驳。
“云长青,虽说你给我一个丑夫,但也许我是唯一个过的最自在的人。如今的帝都,失去了我童年的颜色,我要走了,带着小宝和许石飞离开这,直到帝都重回往日。”
经历那么多,柳子佛看淡了许多,心里却还是自在的,他不羁,但这种不羁有了起码的限制,不再是一种放/浪。
“夫人,走吧!”许石飞赶着马车过来,望了府邸一眼,长叹物是人非。
“来了。”
转身时,柳子佛抱着小宝含笑上了马车,驾着车慢慢远离。
而他走后,金猴从府中出来,朝外面泼了一盆水,又折回。
“花公子,今日天气不错,可又要出去走走。”
花宇凰摇头“听长风说公孙大人病重,今日前去探望。”
“公孙大人也老了,”金猴笑道。
“是。”
到了公孙回琴那,云长风和花宇凰立在旁侧,周延把完脉后漠然离去。
“公孙大人。”云长风叫道。
公孙回琴张口说道“摄政王怕是回不来了…七位王爷,死的死,走的走,他…怕是回不来了。”
云长风上前说道“公孙大人安好,昨日才传来消息,我军连胜。你安心养病,等你病好了,摄政王也就回来了。”
公孙回琴摇头,他已知晓结果,心中一片死寂“栎阳走了,孟宪入狱,好多臣子都死了,朝中也无几个人了…他回来作何?作何啊?”
花宇凰抿唇不言,也许公孙回琴说的是对的,云长青是真不会回来了…
历时五月,唐军连连失败,死亡众多,将士也是苦不堪言,君心十分不稳。
而云长凌再次卧病在床上,整日昏昏沉沉,嘴里念叨着云长青和谢酒。那锦月亚兰也非薄情人,传信与谢酒,让她速速回来,兴许能见云长凌最后一面。而云长青,她准守云长凌的吩咐,永不告诉他他已经死了。
受到消息后,谢酒在沈英的劝说下急马赶回,只是,那日天气很好,她穿着云长凌为她而制的那件衣裳奔跑着去翎龙殿,眼泪一颗颗的落下,她知道自己后悔了,后悔了。
长凌,你等等我…
她呼喊着,恨不得立刻出现在云长凌身边。
屋里的云长凌手握折扇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嘴角带着笑意,睡的很安稳,好像梦到了什么好事情。
锦月亚兰站在帘外看着,眼里的泪水没有溢出。
“母后,父王睡着了吗?”小小的云柒什么都不懂,瞧云长凌不动以为他睡着了,拉着锦月亚兰的衣裳问。
“是啊!睡着了。你父王太累了,会睡的很久很久。”锦月亚兰道。
“哦!”
屋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只见谢酒有些狼狈的跑进来,锦月亚兰回身看去。
“长凌”谢酒轻声呼喊,漫步走进去,她以为还来得及的,以为云长凌会等她的。“长凌,我回来了”她走到床边,握住那双尚留余温的手“我说过我会回来的,我回来了。”
对于谢酒,云长凌更多的是一种怜爱,一种惺惺相惜,他担心谢酒,挂念她的执着。她所做的一切他都可以选择原谅,只希望她不要像自己一样,明明爱的入骨却要让他恨之入骨。没有见谢酒最后一面,他也许很失落,但他更希望这一种诀别能让谢酒从仇恨之中清醒过来,重新做回自己。
旁侧的锦月亚兰上前说道“君上走时唤着你的名字,阿酒,也许,这是他对你最后的怀念。他生前时常对我说,若是那天你回来了,一定要告诉阿酒,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他都可以选择宽恕、原谅,只望她的余生过的心安理得。姐姐,你能回来看望君上,对他也是莫大的无憾。”
云长凌生前从未叫过她阿酒,也许是知晓自己将他当作沈英吧!谢酒埋首在他手间,暗道:长凌,我只是太恨求而不得给我带来的痛苦。长凌。
而当日在战场上的云长青心神十分不宁,也被砍伤了好几处,在与沈英对战时,沈英掌中的长剑直接斩断他的拢心剑划过他的脸颊,只差一毫,那张恢复的脸将再次被划伤。
“剑断…”
沈英当时微惊,他也无害死云长青的想法,幸及收的快,看着望着掌中的断剑。他知道,也许云长凌死了。
云长青茫然的看向沈英,拢心剑是云长凌相赠,多年都未曾破损,却为何在近日折断?
沈英不语,负剑说道“今日到此为止吧!只剩一个月的时间了。”
那边的蒂尔热见云长青剑断,知此刻是个好时机,打退敌人,直接拉弓射去。
云长青回神时,蒂尔热的箭矢已经只剩一步之遥,那沈英发觉,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箭矢穿透那个人的心脏位置。
“唐北。”因为唐北的及时出现,箭矢只伤到云长青的手臂,可是却把唐北推入地狱之中。
唐北靠着云长青的身体,口吐鲜血,呢喃道“活…活下去。”
那见云长青没死的蒂尔热继续射箭,非得要将云长青弄死不可,沈英当即回身用手中的剑挡开。
“唐北。”
云长青在沈英的保护下安全回到城内,而沈英却在帐内面对众人的质问,他只说道“孤要唐国国土,更要云长青活着,除孤之外,谁敢杀他,一律诛九族。”
他有的是手段和狠毒,这些人都是怕的,再不敢当面撞他。
那夜,云长青又做梦了,依旧是一起练剑的时候,他含着泪醒来,将断剑收好珍藏,等他回去之后,再让人打理好。
云长凌的离世,朝中便只有云长风和锦月亚兰两人照顾打理,云长风推锦月亚兰做女皇打理唐国,他也掺政,希望能改善唐武之战的局面。
只是,唐武之战如同大家所预料的那般,唐军打败。
横尸遍野,烽火依然,云长青浑身是血的在地上找,找陈鸣,他希望陈鸣不要死,至少陪他回去,他还有老母亲,还有千回。
可是,等他找到的却是奄奄一息,浑身是箭的陈鸣。
“陈鸣,”云长青将人扶起,搂着坐在地上望着快要日落的边疆“陈鸣,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第77章 国亡将死
“回禀主君,我军大胜,唐军全军覆没,只剩下唐国王爷一人。”一特使匆匆来报,
骑在马匹之上的沈英望向远方,这一场战争终于结束了,可他不得不去面对云长青。
“他人在何处?”
特使犹豫了片刻才道 “他…独自上了城楼,立在上面。”
沈英大惊,他知道云长青要做什么,不,绝对不可以这样。“老师,您们处理后事,孤去一趟。”
沈英几乎是话没完就骑着马去了,云长青绝对不可以死,他答应过自己的,而且,云长凌也希望他能活着,为他而死的人都希望他能活着。
云长青换上他的白裳,将自己打理的很好,那一身白就像是为死在这里的人披麻一般,俊美的容颜之上毫无血色,只有一片苍白。
夕阳来了,天际变得跟血染一般,就像下面的战场,硝烟还有那么多。
听着马蹄声靠近,云长青知是何人前来,嘴角再难以扬起,他无法再对沈英笑了,就这样结束未尝不好。
“云长青,你下来。”沈英还没走近就开始喊,他不要云长青死。
等着人走近,云长青说道“我从来都不相信天意,但这一次,我云长青要让老天爷来为我选择一次。沈英,唐国是你的了,就让我为你染红。”
“我们说好,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可以怨悔,你这是说话不算数。云长青,云长凌、唐北、陈鸣他们都希望你能活着,这是他们的希望,就算你恨我,那你也恨他们吗?”沈英生平第一次情绪十分不稳,他无措,又害怕,怕云长青真的从上面跳下来,那么高的地方。
云长凌?听到这个名字,云长青悲怆的看向远方,呢喃道“臣诺君上江山万里,君许臣万寿无疆。哈哈!”
沈英听不见云长青说了什么,但他那失望、苍凉的笑声让他心酸。
“我本就有疾病,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大幸了,可惜,我不能帮他收住这片江山。”云长青苦涩的说道,他只希望云长凌坐拥这片山河,能看着他君临天下他也就无憾了。只可惜,他云长青终究是平凡人,挽不起狂澜。
他看向下方的沈英,这种诀别对他也需很难受,可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比他难受一千倍。他伸出手想要触摸沈英温柔时的脸颊,恍然想起那年三月桃花树下的相遇,他一身紫赏风华卓绝,一身玄袍稳重内敛。
“沈哥,凤鸣大陆是你的,以后,没有人会与你争,诸侯王都在你的棋盘上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你的朋友、你的妹妹、你的敌人、你的爱人都不复存在了。以后难过的时候,记得我今日对你说的话:这魅力的山河,只是用鲜血染出来的锦绣,会毁灭于一场大火,而君临天下的君主,无非是万寿无疆的信徒,却不得不死于孤独岁月的魔爪之中。”
云长青伸手去摸,身子倒下。
多年后,沈英想起这一幕,他是这样说的:
我看着他自城楼坠下,似乎耗尽一生的力气去生存,选择在一败涂地后绝望殉国。那时天边的黄昏落在他的掌中,晕染他的白衣墨发,他宛若谪仙从天上而落,落于一片桃花林中,万千花瓣只为他的最后一眼而乍起,开出漫天桃色。
云长青翻身看向天上,展开双手。他似乎看见云长凌了,看见云长凌在向他伸手,只是,他在说:长青,二哥走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要辜负自己。
“长青。”那一声呐喊是云长青清醒的最后一刻听到耳里的声音,全身一震剧痛后,他只觉身边多了一点点气息。“长青。”
云长青抬起疲惫的眼睛,看向沈英“君临天下之日,可惜,可惜…”
沈英抱紧他,看着鲜血从他鼻孔里出来,从他的嘴里和耳朵里,想要伸手止住却发现很难。
“沈哥。”云长青叫了一声,用最后一点点力气将自己埋入他的怀中,靠着结实的地方,他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如此的解脱对他来说最好不过,他一生在情爱里打滚摸爬,喜欢自己的亲哥哥,喜欢他的体贴和呵护,喜欢他的笨,更喜欢他为自己出头不嫌弃自己。那样的感情是他最幸福而美好的,只是他也因为那样的感情而变得隐忍,害怕被发现,被亲哥哥嫌弃。
多年,他都没有发现自己那种不轨的感情,也没有讨厌自己他们一起睡觉,一起吃饭,一起沐浴,一起玩耍、读书、习剑…云长凌许诺他以后一起去人间,不会做皇帝,他雀跃、欣喜。
只是,从何时开始?从他被册封为太子开始,他的世界开始下起蒙蒙小雨,自此再也没有停过。
为了皇位,他欺骗自己,害死兄长父王,而且,他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力刺杀锦月初、更甚害死徐闻、锦瑟。
对他,云长青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如今,他再也不会承担痛苦了,什么都解脱了。
抱着云长青的身子,沈英面色悲痛的往回走。这一次,云长青还是选择云长凌,他心中永远都是云长凌更重要。
一个月后。
云长风带着花宇凰来到摄政王府,里面只有金猴还在,其他的都走了,只有他还守着这个地方。
“荣亲王,花公子。你们怎么来了?”
云长风道“别再叫我荣亲王了,唐武之战,我国大败,武军随时都有可能进入帝都,何况,我也辞去官爵,要带着宇凰去民间。”
“那好啊!王爷走时,还担心花公子日后的生活呢?看这几年荣亲王待花公子也是极好的,以后,花公子应该不会吃亏的。”
花宇凰浅笑,微微抬首看了一眼云长风,只愿岁月安好,他们能长久。云长风看了他一眼,觉得如今的结局也好,他虽没有完成父皇的遗愿,但至少他没有错过自己的姻缘。“嗯。金猴儿,三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你看你是继续留在这还是跟我们走。”
金猴道“王爷一定会回来的,这府里的人都走光了…没几个人还念着王爷,如果我要是再走了,那一天他回来肯定不记得路。你们还是快走吧!王侯们都走了,而且,华贵妃如今在宫里猖狂的很,很快会找你们的。”
花宇凰道“金猴,如若那日柸月回来了,你待我转告他,记得写信于我报声平安。”
“一定会的,你们走吧!快走。”
“金猴,”云长风沉重的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带着花宇凰离去。
看着他们并肩离去,金猴微微一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伸手关掉大门回了屋子。
在武国。
“主君,”西门有雪道。
疲惫的靠在软枕上的沈英垂眸说道“有雪,帮孤做一件事情。”
“主君请吩咐。”
“处死蒂尔热及其党羽。”如今战事了结,再留着他也无用了。
“是。”
二日一早,君止过来伺候的时候发觉沈英老了许多,当时吓了一跳,赶紧让贺琴帮忙把人叫醒。
“主君,您近些日子怎么了?为何如此颓废?”君止不解的问道。一边替他洁面。
脑袋昏昏沉沉的沈英说道“羲和公主如今情况如何?可有好转?”
“公主的病怕是…叶大夫已经尽力而为,主君也知公主的情况。”
“嗯。”
下完朝后,沈英去了平遥殿中,如今的沈羲和面色苍白再不入当年,当真是卧在床上起不来了。
“羲和。”
闻声的沈羲和应声抬眼,见是沈英,眼中浮出一抹笑意,虚弱的叫道“哥哥,你来啦!”
“好点了吗?”沈英怜惜的为她掩好被褥,轻声问道。
“嗯,哥哥来了,羲和都好了。”
“傻丫头。”
奴婢送来药膳,沈英接下亲自给她喂,两人聊的甚好,沈英对她也煞是用心。
“哥哥,羲和怕是命不久矣,在离开之前,羲和想劝哥哥几句。莫要执念太深,若是天不作美,一味强求,只会徒伤自己。你看谢姐姐如今,有武国却不回,守着唐君,她何尝不是执念太深,总觉无颜面对您。”
沈英伸手揉她脑袋,很多道理他都懂得“你也莫太过忧心。”
“嗯。”
第78章 与君同碑
“知道吗?这疏雨殿中住着唐国王爷呢。”一宫俾奉着药膳从远处走来,与她并肩的女子说。
那女子细声道“可不是吗?听大家说这位王爷本已殉国而亡,却被西门国师给救回,如今被软禁在这,都三个月了。主君也没说如何个处置。”
宫俾道“主君心善,若是放到唐君那,兴许亡国的王爷早死了,那会受到如此惠泽啊!素闻唐君乱杀大臣,惹得群臣大怒,一一离朝呢?如今,唐国没了,也是天意而为。”
“是啊!”
两人嘀咕着进去,送了药膳又褪去,反倒那君止和玉馨两人走进了屋子里。
看着呆坐在窗边的人,君止道“王爷,身体可好些了?今日天气不错,要不出去走走,行吗?”
云长青道“我要见你们的主君。”
玉馨有些为难,道“主君他近日都未来过疏雨殿了。”
“那就告诉他,今日不来,明日便替我收尸吧!”云长青道。
“别,”君止惊呼“可千万别啊!奴婢这就去请主君。玉馨,你看着。”
君止匆匆跑到沈英那,将正在处理朝事的沈英叫来了。
沈英着一身玄袍,缓步进来,褪去玉馨等人。
云长青看着窗外的阳光,迟迟才说“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将我困在高墙之中,是想凌迟我吗?觉得这样的凌迟能给你带来快/感?”
从他睁开眼睛时,云长青就在想沈英为什么不让他死个痛快。他无颜面对云长凌,死,是最好的解脱。
沈英道“你想去哪就自己走吧!我不拦着你,只要你活着。”
他知道云长青是管不住的,他的心在唐国,只要知道他还活着,一切都好的。
“那我明日回唐国,虽无颜面对君上,可至少也要陪着他看唐国最后的日落。”云长青轻叹,缓缓起身看向沈英“你何时来唐国?”
“半个月后。”
“好。”
云长青总能把所有的情绪藏着,依旧风淡云轻的活着。“倘若我得病死了,你能不能把我葬入海底?唯有海底,才能宁静。”
“嗯。”
两人说的话很少,很少,沈英也没告诉他他的病已经治好了,就这样隐瞒着,兴许,他会活的好受些。
二日一早,云长青在一位仆人的护送下离开疏雨殿,朝着宫外走去,立在宫楼上的沈英张弓对着他的头部,眼中只有一片宁静,。
“英儿,是此刻放箭还是随后带兵入驻唐国帝都,你可已想好?”一身冷峻的沈琰立在沈英身边问。他希望沈英能好好选择一次,是将云长青永远留在武国还是让他重回唐国,余生有可能再也不见。
握着弓箭的沈英沉吟,久久才道“让他走。”说完,丢了弓箭转身走了。他已经把云长青伤的遍体鳞伤,杀了他,他会更难过。就让他回到云长凌身边吧!是生是死。
两月后。
谢酒走进锦月亚兰的房间,看着她坐在案前,身上还穿着绣着凤凰的红色凤袍。
“皇后。”
看着走近的谢酒,锦月亚兰道“你已经赢了,不仅赢得君上的心还笑到了最后。只是,你走时,会比本宫更孤独、寂寞。你的儿子、你的丈夫走的太远。”
即便如此,谢酒依旧无动于衷,将一杯酒放在她面前,坐下说道“是,慕儿、长凌、皇后都死在我眼前,我走时,比任何人都孤独痛苦,可这又如何?至少,你们都看不到我是如何死的。”
锦月亚兰伸手端起酒杯含笑喝尽,笑靥如花“那本宫在下面等着你。”
“呵呵!放心,我会来的。”谢酒起身转身“如今的皇宫只剩你我了对吗?曾经多么辉煌的地方,现在又是多么凄凉之地,满城的鬼魂…自长凌走后,整个皇宫都安静了。”
“是啊!”锦月亚兰含笑闭上眼睛,暗道:我无愧唐国,无愧君上…此生无愧。
谢酒独自走出宫殿,在秋叶下靠着树干,又折往云长凌的墓碑前。
摸着冰冷的碑墓,谢酒苦笑道“长凌,只有在你这,我才能有七情六欲,我不想他们看到我的懦弱、我的痛苦,只有你才会心疼,他们只会笑我活该,笑我自食恶果。长凌,你何时来接我?阿酒好想你…”
落叶纷飞时,一滴脆弱的眼泪落下淌湿铺在地上的裙摆,一片片静心的设计如此被泪水打湿。
“求而不得,我千般算计,却原来都是镜花水月…长凌,对不起,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源自于云长青,哪怕是死,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黄泉碧落,你等我一程,很快,我们一家三口就会团聚了。”
谢酒坐在宫中等着,等着回来的云长青。
云长青急匆匆跑进来,带着很少见的着急、痛苦、失望、悲怆,可完全不够消恨。谢酒笑道“亡国的摄政王,您回来探望何人?”
“君上呢?他人在何处?”刚刚踏入帝都,云长青便见城门上布满青苔,城内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一片凄凉。他知道肯定是战败后,这些人都离开了,他急匆匆的奔到此地,只为见云长凌。
谢酒道“在皇陵之中。”云长青如闻天文,瞪大眼睛露出惊诧的神色“你还不知道他已经病死了吧!早死了,肉身都该腐烂了。天下人都知道云长凌死了,唯独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会的。”云长凌好端端的为何会病死?他走时,云长凌身体已经有所好转。他如此努力活下来无非是为了云长凌,难道,回身之后,他人已离去。
“趁武军前来之际,你最好去皇陵看他最后一眼。”
“…”
谢酒很是满意,也很是期待最后的结局如何,她道“这消息是主君告诉我的,是他让我回来,可他没有告诉你,因为他并不希望你重回唐国,最好死在武国。你说主君自私吗?为了自己而不顾你的感受…主君隐瞒了许多事情,你都不知道。每一个诸国的灭亡都是他在背后操纵,你说,他会为了自己的皇图将爱他的慕容浅远嫁纪宣以稳局面,这样的人他对你有的只是不断的利用、背叛。”
“谢酒,”云长凌已去,沈英对他有再多的背叛都不再那么重要,他看向谢酒“沈英真的很在乎你,我希望你能回武国。”说完,云长青转身离去,事到如今,他不会再与沈英再续,有那些年的回忆就好了。他要去陪着云长凌,耗尽这一辈子余下的力气。
看着云长青离去,谢酒微微一笑,像是在坚持自己最后的倔强和不屈,不想让他人看见自己的痛苦和失落乃至绝望。
她静静坐着等待,等待故人来此与她告别,而那武国她是回不去了的,她这一生作恶太多,即便沈英在乎她她也无颜面活着,何况,他的丈夫和儿子在等她,她不会离开的,会永远陪着他们。
沈英独自入了翎龙殿中,外面却是兵马,看着一身宝蓝华服的谢酒,忽然觉得如今的局面是前所未料的,也是他当年接她入府时未曾想到过的。
“云长青已经走了,你来晚了一步。”她眼中的沈英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一身的严厉将所有人都拒之千里之外,他的冷酷总将人伤的千疮百孔,痛的无声。今时的作别将是一生的了结,她爱可惜她也懂如何去恨一个人,将这种恨蔓延到两个人身上。
沈英道“他去了何处?”
谢酒浅笑,起身走到他面前,朝他摊开手掌,道“将这颗药丸吃下去,我就告诉你,云长青去了哪里?他走的时候对我说了什么。”
谢酒的冰冷让沈英不寒而栗,沈英看了一眼,伸手拿起吃下。
看谢酒却跟魔鬼似的笑了起来,潦倒的转身,笑的眼泪都快溢出眼眶“我告诉云长青,说你至始至终都在利用他,用他的手为自己皇图霸业开拓疆土。知道吗?他当时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痛苦和不甘、悲愤,他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原谅一个背叛他的人。”
谢酒笑够了,记起自己的一生的不甘,神色变得苍凉,背对着沈英说“知道武国西域的浮生蛊吗?一种君在东方望日出,我在西方看日落的巫蛊之术。我将它用在了云长青和你的身上,从你们分开之日起,自此一朝一幕、一东一西、一天一地,三生不见,五世擦肩,永不相见。”
云长青恨他沈英理解的,他无意之间利用了云长青,将他推上高处而后自己亲手将他褪下,也让他失去唐国,如何不恨。可沈英无怨无悔,如同最开始约定的那般,结局再是潦草和无奈他都无怨无悔。
只是听闻浮生蛊时,神色变得震惊,不信的将谢酒掰过逼她直视自己,问“刚才那东西…”
“没错,那就是浮生蛊。”谢酒阴笑道“我就是不要你们好过,我死也要让你们的幸福和未来陪葬。”说着伸手推开沈英,自己却因为情绪和身子的情况跌倒在地上,看着狼狈极了“你不是最爱云长青吗?从今日起,你再也别想见到他,他活着,只可惜…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哈哈哈!”
“疯子。”沈英悲愤的吼道。
“我疯了一辈子,从遇见你开始,我就彻底疯了。你们所有人都不好过,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那么多,如今,我也要死了,可你会活得比任何人痛苦。”谢酒笑的不羁,似乎要笑够了,笑尽江山无情君王薄情浮生寡意,却奈何下一刻一口鲜血吐出,吐的满地都是。
一阵阵撕裂的痛苦从心口传来,她知道自己快要解脱了,只是,爱的人近在咫尺却触摸不到。
谢酒的血让要准备出去找云长青的沈英一惊,丢了所谓的仇恨弯身将人扶起“你吃了什么?嗯?”
“我…”谢酒无力的含笑说“是…是红尘最厉害的毒啊!主君,酒儿,祝你一统凤鸣千秋万载恒古传,寂寞百载无人知。咳咳!”
“你为何如此狠心?”谢酒为何到死也不放过他和云长青,下了如此歹毒的咒,沈英本该将之乱剑刺死,可是,他发觉这些仇恨都源于自己,自己不曾处罚自己如何处罚谢酒。
狠心?谢酒轻笑,迷蒙之中看见云长凌,她痴笑道“我看见长凌了,”因为疼痛,她使劲抓着沈英的手臂,两眼瞪得很大,快要将眼珠子翻出来,只为看清立在那朝他伸出手的人是谁。
云长凌温和的靠近她,伸出手握着她的手,道“阿酒,跟我走。”
沈英知道这是死前的海市蜃楼也不再打扰她,只是静静搂着,希望她一路好走。
握着云长凌的手,谢酒只觉心中一片温暖,留恋的看向沈英:将军,酒儿恨你恨了一辈子,也一直不懂你为何宁可看着我一步步坠入深渊也不愿施手拉我一把,可如今,酒儿懂了…你是在乎我的…其实,与你三生不见,五世擦肩之人是我。我如何恨得下心去诅咒你?只是,我不甘心。
一语完,谢酒垂眸,握着云长凌的手缓缓放下,一红颜如此消损。
云长青来到皇陵,看着冰冷的坟碑,无声跪下,摸着云长凌的名字。
当一个人失去的太多,几乎一无所有时,他的心不会再觉得痛,只有默然的泪水会滑落,他不伤心,只是不小心让眼泪落下而已。
“君上,臣回来了。”
几个字是云长青唯一想对云长凌说的话,再回来的路上,他在想,他们不要唐国了,一同去民间,他要将藏在心里的所有感情都告诉他,告诉他他有多爱他,又有多恨他。
但面对这冰冷的坟碑时,云长青不想再提及这些,惟愿一缕清风告诉里面的人,他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
云长青咬破右手食指,在云长凌的旁边写下血字,并不小心的哽噎道“君已长辞去,臣本不相离,奈何江山最寡意,只愿来世莫相思。”
一语凝噎,云长青崩塌似的扑倒坟碑上痛哭,那声音是对前尘的释放,释放所有…
熊熊大火在皇宫之中燃起,沈英抱着谢酒的身体往皇陵这边走来,他会带她回武国,回到她最开始的地方,离别前与云长凌告别。
那云长青抬首时看见皇宫之中的大火,顿时起身大喊“沈英,你为什么要毁掉我最后的东西?”这一座故城即便无人也是藏着他的过去的地方,沈英为什么要烧了他们,为什么?
熊熊烈火晕染天边,云长青朝蓬莱阁跑去,那个地方,兴许云长凌就在那等着他。
等沈英到了皇陵时,赫然发觉坟碑上的字:云长凌、云柸月之墓。
那一刻,浑身发凉,身若置寒窖。
那日大火之后,唐国的皇宫没了,曾经的华丽变成一堆废土,帝都从此更名为“长安未央”。
受武君恩露,曾经离乡的人再回长安,只道是物是人非,街上传着唐国的昏君。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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