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节
无常成长手册 作者:安萧苏苏
第10节
“哎,哎呀呀,呀仙君!”一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稚嫩又结巴,听上去又有些紧张的声音。谢必安一愣,随后向右边声音发生的地方看了过去,却看到了一个头上长着亮片小嫩叶分别遮在了耳朵那里的小孩子。
只是那个孩子看的方向却不是自己这里,而是一脸激动的看着在他身边站着的一身黑袍,面容冷峻的范无救。
谢必安好奇的转过头去,正巧看到了范无救一瞬间变得及其不自然的表情,像是在掩饰着什么尴尬一样,将身子微微侧了过去,装作是不认识那个小仙。
若是旁的有眼色的神仙,大概都知道范无救这副样子是不想说话了……可惜,眼前的小仙,一定是没眼色之中最没有眼色的那一个。
不仅没有眼色,大概还很爱哭。
谢必安眨眼,看着小仙一瞬间盈满了眼泪的大眼,双手在身前交握……怎么看怎么想把这个爱哭的孩子给抱回冥府呀。
“仙、仙君!”小仙小跑到了范无救身边,嘴巴里面念念叨叨的只知道磕磕绊绊的叫着仙君,脸蛋儿激动的通红。
“你快停下来吧。”谢必安双眼微亮,上前两步扶着那个还在不停打转的小仙的肩膀让他停了下来,随后半蹲下身子,笑着道:“你再这么转下去,阿赦可是要生气了。”
小仙顿时‘哎呀’了一声,停下动作之后又仰着头看一脸黑气的范无救,懊恼的揪了揪自己头上的小叶子,垂头丧气道:“阿蛟告诉我让我不要莽撞,要乖乖的。我又给忘记啦。”
小仙说着,抹了一把眼泪,仰着脸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后在肚子前面缝着的小荷包里面摸索了一会儿,找出了一个绿莹莹的豆子一样的东西。
“仙君!枝枝把这个送给你呀。当日你让阿蛟驼着那九百九十九盏送到西海漂流,却允了枝枝在冥府扎根的事情,还送了枝枝一颗固元的仙丹,枝枝没有别的,就是会结果子,可以保佑人家早生贵子哪。”小仙的小胳膊举了半天,脸上的笑意一点都没有少,叽叽喳喳的很是活泼。
谢必安闲闲的用手肘撑着膝盖蹲在地上,一手托腮,眯着眼睛看着更加面无表情的范无救,突然笑了一下,道:“哎呀,我想起来这孩子是谁了……”
“在冥府扎根的槐仙不少,但是像是这么小的年纪,又融了龙丹导致升仙的,却只有一个了。”谢必安伸出手抓着小槐仙软嫩嫩的手捏了捏,和溪山白乎乎又胖胖的小手不同,小槐仙的要稍微匀称一些,虽然有肉,但是看上去是比较漂亮的。
唔,溪山的大概要多上几个肉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地主。
小仙上下点头,看范无救终于伸手接下了豆子松了一口气,随后笑眯眯道:“是的呀。多亏了仙君哪。阿蛟现在成了宋商宫的龙将,我也在宋商宫找到了一个更好的扎根的地方。月下爷爷说我与他有缘,我和孟婆娘娘说了之后,就来了宋商宫啦。”
谢必安这才上下打量了一下小槐仙,随后指了指范无救手中的那个豆子,说道:“这个是你结的果子,又能做什么用呢?”
“早生贵子!”小槐仙特别清脆的应了一声,随后又开始蹦蹦跳跳的在他们两个周围开始转圈,手里还拿了一个槐柳的树枝在洒着什么。
谢必安看着新奇,因此也没有打断,只是看着范无救手中的那个豆子笑了一下。
笑的范无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将那个豆子收起来,妥善的放好了之后才对着停下来喘气,热的满脸红扑扑的小槐仙道:“你既然已经成功飞升,龙蛟也重新化龙,以后就要认真修炼,切不可荒废了去。”
“是!”小槐仙乐呵呵的行了一礼,蹦蹦跳跳的跑了。
在他走了之后,范无救和谢必安之间不知什么缘由的沉默了下来。谢必安面上是满满的笑意,范无救一边装模作样的认真走路,一边偷偷用余光看着谢必安如玉一样的面容,好一会儿,他才停下了步子,粗声粗气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谢必安佯装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我没有什么话要说的,月下老人正在正殿……”
范无救脸颊微红,烦躁的皱起了眉毛,“你那日走后,我……就是去买了些花灯放。”
“嗯。我听到了。”谢必安眼睛愉悦的眯了起来,唇边隐隐有一条上翘的弧线,显得很是生动,“你买了九百九十九盏,放在河边之中……还找了在那条河中居住着的蛟护送那些花灯一路到西海,又给了他一颗养元的仙丹。”
这一句句话说的范无救简直是要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于是最后他就面无表情的看着谢必安,干脆自暴自弃的轻哼了一声,视线转移到了另外一边,道:“反正你已经知道了。”
……这话说的,怎么这么耳熟呢?
谢必安面上笑意不变,突然想到了最开始将范无救带到冥府的时候,他和孟婆商量着,说想要趁着自己百年一次的生辰时给自己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只是范无救着实不是一个会掩藏自己心思的性子,不过是几日的时间就已经暴露了自己却毫不知情,他那时候还以为范无救是做了什么错事儿害怕被自己抓到……结果真的是哭笑不得。
虽然说范无救不那么开心,但是对于他而言,不论是惊喜还是感动却都是一丝都没有少的。毕竟那个时候虽然范无救被他带到了冥府百年时光,可还是不怎么爱说话,平日里也很少出去玩,他甚至有些担心,将他带到冥府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呢。
也就是那个时候,范无救一脸懊恼的看着在他房中那盛开了一地的莲花的时候,对着自己自暴自弃一样的说,“反正你已经知道了……”
那个语调当时委屈又难过的,弄得谢必安当下就把那时候还小的范无救给抱在了怀里,亲了又亲,揉了又揉的。
谢必安突然间心就像是软的不得了,回忆之中那个一脸倔强又委屈的范无救和现在眼前这个别扭又害羞的人重合在一起,他站起身,将已经比他要高,可以独当一面的无常神君揽在了怀里,轻轻抚着他的后颈一手顺抚着,叹息一样的道:“你啊……”
范无救面上像是一副很不开心的秘密被揭穿了的样子被谢必安抱在怀里,可就在谢必安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唇角却又轻轻的上扬,眼神之中全然都是温柔。
他们在路上这么磨磨蹭蹭,一路走到正殿的时候,月下老人已经快要困的睡着了。
月下老人就和传言一模一样,鹤发童颜,脸上红彤彤的永远都洋溢着弄弄的喜气,浑身上下由姻缘线织成的长袍披在他的身上,身形不算大,显得倒是有些娇小了。
“月老。”谢必安笑眯眯的拱手打了个招呼,随后从袖袋之中拿出了一个拜帖。
范无救挑眉,狐疑的看了一眼谢必安。
他要带着谢必安来这里,是已经蓄谋已久的。谢必安当时还在推脱着不想去,现在却又从袖袋之中拿出了一个拜帖,只怕当日是明知道自己的心思,就是想要拖一拖而已。
想到这里,范无救撇撇嘴角,将视线转到了殿中四下或站或坐的神仙,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很熟悉的,又无趣的将视线转了回来。
这边的月老已经特别爽快的将红线拿了出来,只是拿出来之后却又小孩子一样的嘟起嘴,抠抠摸摸的道:“我听说冥府弱水神君酿的酒是三界一绝,老头子也没有别的喜好,就唯独是嗜酒了一些。长安神君以后若是有好酒,一定要给我宋商宫送上一坛呀。”
谢必安笑着答应,“弱水家的酒是最多的。只是他家里养着鸱吻,若是来了西海,必定是要带着鸱吻一起来的,只要月老不嫌麻烦,弱水以后一定会时常上门拜访的。”
弱水就是冥府弱水河中的主人,常年都是一身暗沉的与河水颜色一样的长袍,上面闪烁着点点繁星,像是夜空一样。他很少会出弱水河,原因就是因为鸱吻难离弱水。
弱水老人之所以被称为老人,并不是因为他的岁数大,而是因为在弱水河边经过的鬼魂时常会看到某些时刻弱水比较虚弱的时候,便是一副老叟的样子坐在弱水河边的石头上面,手中拿着些鸱吻最为喜欢吃的东西,时不时的会投下去一点。
“弱水神君每逢正阳时节便会变为白发老叟,本来是家的弱水河反而成了最不能去的地方。说起来,我在飞升之前,和弱水神君也算是有些关系。”月老摸了一把长长的胡子,眉飞色舞的道:“凡人都以为天下河水最终会汇聚四海,实则却是聚于冥府,在人天交界的地方再重新转化,我生在那里,常年守着人们供奉,这才有了灵智得以飞升,但是一开始那个地方荒芜的很,除了我之外,连一根毛都没有。”
月老哼唧唧的道:“当年弱水神君寻找息壤偶然走到那里,我就快要渴的受不了了,他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了我一些弱水,却没想到我生根的地方便是息壤。也算是阴差阳错,我和他便认识了。”
这一段渊源……谢必安倒是真的不知道。
他只知道弱水是一个很寡言的性子,平日里最紧张的就是一害怕就会结巴的鸱吻,每天都在不停地寻找着让鸱吻能够离开弱水化为人身的法子,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丝毫的进展。
☆、第49章 红线
传言都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鸱吻是九个真龙生子之中最小的一个,排行老九,从前就很得八个哥哥的喜爱——听闻就连能吞下山河日月,又抠门的不得了的饕餮都会从牙缝里面找出来一块肉喂给鸱吻吃呢。
只是鸱吻自小身子就不太好,他和弱水之间的关系谢必安也知道的并不算是很多。大概就是很久以前,弱水下凡历劫,回来的那一天,手里就捧着一个浑身上下都发着金光,看上去却是快要死去的一条鱼。
那条鱼便是鸱吻,龙九子的相貌性格都各不相同,鸱吻则是龙头鱼身的神兽,性子比较害羞怕人,平日里就在弱水河中冒冒头,吐着泡泡看着从奈何桥上走过的沉默的鬼差。
万年的时间让他已经能够很坦然的面对那些总是一言不发鬼魂,偶尔碰到一两个还保留着有生前意识的魂魄,还会主动在河中跟着他摆尾游到转轮台附近。
弱水不在的时候,谢必安经常可以在弱水河边看到害怕被发现,匆匆将自己埋到水底,装作是谁都看不到自己的鸱吻呢。
谢必安倒也不去拆穿他,只是笑着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偶尔觉得有趣了,就在岸边隐蔽的地方看上一会儿。
那个时候,鸱吻通常会用自己的两片鱼鳍扒着石头,尾巴还浸在弱水河中,探着小脑袋偷偷摸摸的东张西望,见四周没有什么动静,才会呦悄悄的潜在什么都没有的弱水河中继续四处游走。
鸱吻那个小家伙胆子小的很,受惊了就会结巴。偏偏好奇心又大……谢必安不由暗自好笑。
“但你若是说到鸱吻……”月老皱眉沉吟一下,有些苦恼,“鸱吻是弱水从天地交界处带出去的,当日也不只是和囚牛究竟说了什么,囚牛居然肯将一向身子弱的鸱吻让弱水带回冥府。”
“嗯?”谢必安眨眨眼,“这与囚牛神将也有联系?”
“详细的我也不是多么清楚,只是我虽然扎根于息壤之上,但是掌管息壤的人,却是鸱吻。”月下老人扶扶胡须,回忆道:“神君也该记得,万年前夜合东陵冥君因魔龙龙筋导致性情大乱,错手重伤了夜合神君,导致夜合神君羽化,在这世间消散了许久。”
“那个时候,正巧吞天鲸一族因天地制宜几近灭绝,鲸族族长囚扇率领所有已经成年的吞天鲸一族尽数祭天,希望天地法则可以让他们一族延续下去。可惜最后似乎也没能成功。一个强大的种族就此消失在人间,浮琼屿也自西海之上消失不见。”月老语气之中满是叹息,像是回忆起了在他印象当中吞天鲸一族繁盛的往昔。
他们的族人体形乃是天地之间最为庞大的,据说甚至可以吞噬天地,虽然吞天鲸繁殖不易,可一只鲸鱼几乎是永久的寿命也依然让这天地山川难以承受——无论是人形还是鲸身,一整个族群的吞天鲸一顿饭的饭量便可以让一整座小水域的生灵全部灭绝。长此以往,所有海洋之中的鱼虾全部被吃食殆尽,他们也难逃灭族的下场。
谢必安点头,这件事情其实知道的人也并不是很多。
因为年代太过久远的缘故,书中记载的还有许多,但是现在的小辈也就只当作是一个故事听听就算了,并没有多少人能够打从心底里面了解当时的场景究竟有多么悲壮。
仅剩下几十头的吞天鲸分居四海——他们的体形于食量注定了自出生起,他们就必定要和族群分离,自己呆在一个能够饱食的地方,终其一生都不能随意迈出那么一个小圈子。
它们在那一日全数化作原型,身上满是耀眼的各色灵犀,冲着日月同在的方向齐声嘶鸣,嘶声哀嚎着吞天鲸一族未来无法预测到的生命和对失去了父辈族人之后的小鲸的担忧。
随后,他们一个个停止呼吸,以自身为养料重新润泽四海八荒为代价奉献了自己生命,想要以此延续族群繁衍。
那一天,但凡是亲眼看到的,终其一生怕是都难以忘怀。
四海八荒所有得到消息的人都齐齐聚集在了四海上空为吞天鲸一族祈福——也就是在那一天,流传在冥府之中的传说变成了现实。
天地同悲。
那一日黄泉河水倒流,曼珠沙华盛开在所有黄泉流过的土壤之上,三途河被鲜血染红,放眼望去天地之间皆是一片绯红的颜色。
“弱水那一次去找息壤,为的就是让泛滥的弱水河从四海八荒人间妖境重回冥府。”谢必安抿唇说道。
“他告诉我了缘由,因为他后来确实成功了。”月下老人点了点头,手中的拐杖撑在地上,站起来捶了捶腰,松了筋骨之后呦蹦了两下,一点都看不出年迈的样子,“只是从那以后,他才每到正阳时节就会急速衰退为老叟,入不得天下至阴的弱水河。”
谢必安聪慧,一下子就想清楚了这其中的缘由。
当日泛滥的黄泉河水之中,其实饱含的并不只是黄泉二字。
黄泉只是围绕在冥府之外护城河的名字,真正能够要人性命的,却是流淌在内河中的弱水。
弱水河中没有一个生灵,因为从来没有什么人或是神可以在弱水河中浮起来,鸱吻是息壤的主人,息壤就是弱水河的克星,因此鸱吻也能够在弱水河之中一直呆着。
可息壤那个时候被鸱吻交给了弱水,用来堵住缺了口子的弱水河坝,没有了息壤,鸱吻大概会日渐虚弱,因此也只能一直呆在弱水河中再不能出去。
而月老所说的囚扇肯答应鸱吻和弱水回地府,怕是也是有这么一层的顾虑在。
月老顽童一样的鼓着嘴巴,胡子顺着风轻轻的飘起,气鼓鼓道:“这么一来,老夫岂不是要亲自上门讨酒吃了,丢人,丢人。”
月老作为一个新任的神祇,却在第一日宋商宫门大开的时候跑到冥府讨酒吃,这要是传出去,大概名声也不会太好听得。
谢必安想了想,随后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坛酒,说道:“青丘的白占神君也是酿酒的好手,这坛酒埋在青丘地下,虽然时间短了些,但是青丘的灵气却是富足非常的。若是老人不嫌弃,就先将就一下。”
“不嫌弃。不嫌弃。”月老顿时高兴的脸都红润了不少,乐呵呵的把酒坛子宝贝一样的抱在怀中,笑的呲牙咧嘴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哎呀无常神君果然慷慨,不知这一次二位同时前来,可是有何要事呀?”
手上拿了正经拜帖的神仙月老大概都会亲自上门迎接,独独到了他们这里,却要先讨一碗酒喝。
谢必安挑眉,面上却是一笑,说道:“我和阿赦想要来求取一条红线。”
“红线?”月老笑的一脸喜气洋洋,“这个好说,好说的不得了。”
说话间,月老把手中的酒坛交给了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蹦出来的小槐仙,小心的看着他收好了之后,才突然把手中的拐杖用手攥着,把持着力气轻轻敲在了他的屁股上面。
“小混球,整日都要老头子给你收拾烂摊子!早就叮嘱过你,你结出的生子果虽然神奇宝贵,但是不能随便给人家,怎么就是不停哪!”月老气不打一处来,左右看看他们几个还在结界中,顿时放心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抱着胳膊冷哼,“常言到因果因果,有因自然有果。虽然无赦神君救你在先,可你将你本命果送与他,却是翻了大忌了。”
“本命果?”谢必安也是吃了一惊,连忙从范无救身上又将那个虽然灵气逼人,可看起来并不是多么起眼的果子给拿在了手中。
果子还是青色的,看上去虽然很是鲜艳,但是除了这样,和一般的果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月老气哄哄的看着一边委委屈屈揣着手抹眼泪的小槐仙,没一会儿又心疼了,龇牙咧嘴的揉着屁股站起来,“这孩子生在人间供奉的姻缘庙旁,自生出灵智之后便被人当作是姻缘树挂了许多的福缘牌子。后来因为一场大火差点烧的命都保不住——多亏了子母河中的河主龙家二公子龙星将自己的内丹直接与他的妖丹融在了一起,不仅捡回了一条小命,还能结出送子果。”
“虽然这听上去像是一件好事,可送子果从来都是逆天一样的存在。一颗果子便可让神祇受孕,更是用他本命灵体结出的果子,只一颗便要修养上千年。他本来是想报恩,想法单纯,却办了坏事。”月老又回身敲了一下枝枝的脑袋,“老夫只能向神君讨一样东西,再送予二位姻缘牵了。”
“原来是这样。”谢必安微微松了口气,笑着望向一边哭的可怜兮兮,鼻头通红的枝枝,招了招手,对着小步挪到了他的身边,还在不停抽噎的孩子说:“既然知道了原因,你以后便要注意一些了,知道吗。”
“知、知道了。”枝枝抹了两把眼泪,在谢必安怀里怎么想怎么觉得后怕委屈,于是张着嘴就‘呜哇’的一下哭出了声音,“我、我以后再也不送人家果子了……”
“哎呀,也不是彻底不送。”谢必安侧着头眨了眨眼,“但是你要知道,神祇想要生出属于自己的孩子而向你求取送子果,那么他们就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月老在一边想了想,同意一样的严肃着脸点头。
枝枝点头答应,急急忙忙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白纸,认认真真的拿笔一字字的记上之后,才瞪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期待一样的看着谢必安道:“然、然后哪?”
“然后?”谢必安想了想,一笑,“若是你在冥冥之中觉得他们给予你的东西足够了,你便可将他们给你的东西用来造福这天下万物呀。”
“是!”小槐仙清脆的应了一声,没有止住呦打了一个小泪嗝,认认真真的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将谢必安说的话记下,又来回看了几遍,这才仔细叠好收到了怀里。
他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自己头上的两片小叶子,红着脸对谢必安道:“阿蛟说我不是很聪明,师傅肯收我当亲传弟子是因为喜欢我。要我仔细记住师傅交代我的话,我、我记不住,就只好拿笔记下来啦。”
月老在一边小小的哼了一声,背过身像是不满,可他大大咧开的嘴角却将他自己都出卖了,“龙族亲眷亲自驮着这奄奄一息的小槐精上门,只求一个扎根的地方,我也不好意思反对罢了。”
枝枝乐呵呵的红着脸笑,揪着叶子的手也不撒开,慢慢蹦到了月老身边,撒娇道:“师傅,枝枝知错了,以后一定不再犯了。”
“这还差不多。”月老佯怒的拉着脸,伸手扯了扯枝枝软乎乎的脸蛋,这才转身揣手对着谢必安和范无救道:“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了,二位神君便随我来吧。”
☆、第50章 红线
宋商宫内里和外面看上去其实很不一样。
大殿在外面,里面还有一些分割开来的小殿,殿殿都是不相同的设施。
月老在前面拄着拐杖,木杖敲击在地上的传出了‘哒哒’的声音,合着步伐听上去倒也别有一种闲适的感觉。
宋商宫内大概是就和月老的职责有很一样的关系——宋商宫内大多都是红色的垂幔,风一吹便会飘散开来,加上室内点着的袅袅香气让人也觉得十分的舒适。
谢必安和范无救跟在后面,听着枝枝蹦蹦跳跳的和他们讲解着宋商宫内的建设。
“仙君仙君,其实师傅虽然是生在天地交界的地方才得以开了灵智,但是飞升的原因却是在万年前才找到合了他自己路子的修炼之法哪。”
他们身边偶尔会经过几个穿着一身红妆,眉心贴着一个红色桃花花钿,绑着两个圆滚滚的发髻的红线童子,有些认识他们的,便会停下来行礼,和枝枝说上一两句话再离开,看样子枝枝在宋商宫很是讨人喜欢。
“那是为何呀?”谢必安最喜欢和小孩子讲故事,也喜欢听小孩子讲故事。
孩童稚语听上去总是会有一种小孩子才会有的独特的感觉,说话比较流利一些的孩子,说起故事来甚至会让人觉得真的就是那个样子,只觉得自己慢慢的都是童心。
“嗯,那仙君有没有听过一段话?”枝枝歪着头想了想,脑袋上的红绳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摆,“南天天极的地方住着的是古时的女贞一族的掌权者,号称女真仙子,住在真女天内,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天女。”
“女真仙子和帝女婆婆交好,时常也会走动一番。”谢必安眯着眼睛笑,伸手握住了枝枝的手。
哎呀,果然软乎乎的。
枝枝乐呵呵道:“女真婆婆和师傅关系也不错哪。师傅在化人飞升前,曾经得到过这位婆婆点播,她告诉师傅,在双日升天之时,从道南天的方向会飞来两只有八只金翎的凤凰齐齐落在他的枝干上面,托他将两只凤凰撮合到一起呢。”
谢必安一愣,眨了眨眼道:“那后来又如何了?”
“后来师傅就按照天女说的做了呀。”枝枝摇头晃脑的显摆着自己从月老那里偷看来的东西,笑眯眯的说,“师傅那个时候并不是很厉害,虽然知道要做什么,但是却没有很合适的法子。”
“你看师傅身上的衣裳,到处都是红线,那是他生来便有的呢。”枝枝一手掩住嘴巴,凑到谢必安耳边说道,“所以师傅没有办法,就只能抽下来了一根红线,分别绑在了两位亲王的足裸上面,另一端就缠绕着树干一直延伸到了树下。”
“两位亲王挣不断绳子,就只好变为人形顺着往下走,发现同样都是凤族之后,也干脆不着急,就在树上待了很久呢。”枝枝歪头想了想,随后从怀中开始往外面掏纸,半天才终于找到了一个皱巴巴的纸,认了一会儿才念道,“天女自南天而降,落入面前,对吾言之:你倒不如做个撮合姻缘的月下老人,生两个红线衔环之报,成就碧桃花下凤鸾交。”
“成就碧桃花下凤鸾交……”谢必安轻声念了念,随后轻轻一叹,不忍打断依然兴高采烈的枝枝,继续跟着他们向前走。
那二位促就了月老飞升,宋商宫成建的凤族八翎的亲王,便是溪城的亲生父亲。
谢必安对于他们的印象很深,最后却永远的停留在了他们为了溪城甘愿赴死,跃身于红莲业火之中的决绝。
他们一路走到了最里面的小殿内,这里和外面非常的不一样,四处都是古色古香的木质器物,看上去很是质朴,唯有在房间正前方的案牍上面竖着一个牌子,牌子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却挂着密密麻麻的红线。
月老严肃着一张脸走上前将红线取下,随后在双指之间搓了搓,这才转身,笑眯眯的对着逆着阳光站着的谢必安和范无救道:“二位在此稍候片刻。”
说罢,月老就掀开了一边的垂帘进到了内室。
枝枝像是很习惯了一样,吭吭哧哧的给他们两个搬来了座椅,随后拍了拍手,蹲坐在了一边的蒲团上面,捧着下巴道:“师傅这是去找昊天池水啦。这里面的红线是师傅本命神木上面每五千年才能结出一次,一次也不过几根的红线,都是顶好的呢。”
范无救一直都沉默着不言语,直到枝枝听到月老招呼他进去帮忙,才在这只有他们二人的室内轻轻开口,道:“你若是不喜欢这样,我们就回去吧。”
谢必安斜眼看他,轻轻一哼,“你哪里看出我不喜欢这样了?”
范无救一窒,又是一阵气闷的转过了头。
自打进了宋商宫之后,范无救便有些沉默过了头。
谢必安沉吟一下,开口说道,“其实你不用多担心我,我养大了这么多的孩子,可只有你是呆在我身边最久,即便是到了现在都没有离开无常殿的。虽然和你同为无常神君也有关系,但是更深一些的,我却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
他们之间说是刻骨铭心太过,平淡于水呦少。相濡以沫,其实很是合适。
范无救虽然之前坑蒙拐骗的想让他来宋商宫,自己则是抗拒不想来。可真的到了这里,却又像是翻了一个个一样。
开始变得有些不确定的人变成了范无救,反而是自己对那条红线期待了起来。
谢必安笑了一下,伸手抓住了范无救的手。
他的手和自己的不同,自打范无救成功的抓到第一只恶鬼,跟在自己身边一起开始出行任务开始,他就从来没有让自己动过手。
每一次出去,他也就是在一边看着指导,范无救的百骨哀被炼的愈发精致、煞气逼人,反而是自己的招魂伞是越发的懒散,但凡是有范无救在的时候,就一定是躲在须弥芥子中睡懒觉的。
也是因此,常年下来,他的手依然都是没有什么茧子,摸上去算是比较软的。反而范无救的因为常年握着百骨哀,关节的地方大多都有一些茧子,摸起来就粗实很多。
谢必安抓着他的手看了半天,突然间有了一个念头:其实从刚把范无救带回冥府的时候,自己大概是就已经不知不觉中的就依赖上他了。
虽然自己养了几个孩子是不假,可从来什么事情都没有亲力亲为过——说是养孩子,其实也不过是想起来了的时候和他们讲讲故事,遇到麻烦了便出面摆平,说起来,其实并不能算得上是负责人。
只有范无救是他亲手带起来的,衣食住行无一不是自己亲自挑选。可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范无救反而变成了自己的依赖了呢。
一日三餐都是他亲手做好送来,永远都是自己爱吃的菜色,衣裳从来都是温暖适宜,他就连天气变化都计算的事无巨细,从来都没有让他不舒服过。
“其实,大概我早就已经离不开你了。”谢必安歪着头看着范无救一瞬间愣住的脸色,轻轻笑了一下,捏了他的手,“你对我这么好,我哪里还离得开你呢。”
范无救做的事情,说起来也不过是这么一两句话。
可真的轮到做的时候,几天,几月,甚至是几年。只要有耐心一些便可以坚持。
可若是要持续千年呢?
从来没有厌倦过,甚至从来都没有一丝不耐烦,谢必安是亲眼见过,范无救因为受伤控制不住力道多放了一勺的盐,就将整锅给自己煲的汤就全部倒掉重新来过的。
就算是冥府尽心尽责的小仙婢,也宁愿顶着被惩罚上一会儿的危险而继续将汤盛出来偷偷懒呢。
“你……此话当真吗?”范无救声音干涩,任由谢必安抓着他的手对着阳光摆出各种不一样的姿势。
“当真。”谢必安笑了笑,把凳子挪到范无救的身边,想了想还是站起身,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半垂着眼睛看着他们交握的手,“说起来,我曾经还有过什么时候给你娶妻的念头。可放眼整个四海八荒,好的神女虽然有很多,可若是配你,我却总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那个时候其实范无救还小,他虽然这么想过,但到底只是随意想想,可不论是想到哪一家的姑娘,都会在某些方面将范无救未来和那人套在一起。
他想为范无救找一个比较贤淑可以相夫教子管家的,成亲之后相敬如宾,膝下有几个孩子一起玩闹,相伴看着日落也挺好。
可是天上娇养着长大的神女多少都娇惯的很,不要说是贤淑,大概有很多连仙厨都没有踏入过。
范无救嘴角轻扬,算是做了一个笑意,随后垂眸说道,“你若是早一些和我说想让我娶妻……”
他大概是早就摊牌了。
从前的自己可没有现在这么好的忍性,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可若是那个时候谢必安笑着和自己说,想要让自己娶妻的话……大概他们两人之间是早就不一样了。
范无救突然想到了先前追着毕方仙子四海八荒之内四处奔走的九婴神君,这两人才是真正的别扭至极,明明孩子都生了三个,偏偏毕方仙子还是不同意和九婴神君成亲,九婴神君倒也奇怪,就这么追着毕方仙子一追就是这么多年。
要是那个时候,谢必安那么告诉自己了。他们之间,会不会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第51章 姻缘
范无救眯眼想着虽然一副讨厌九婴神君而飞快腾云飞走,却总是会时不时回头看看九婴有没有追上来的毕方仙子之间是如何相处的,随后突然觉得,要是哪一天谢必安生了自己的气在前面走,自己在后面放鱼一样的不紧不慢的追……似乎也不错。
只是因为天赋的原因,他的速度比起谢必安总是要慢上一些的,想要不紧不慢,还真的是要费上一些力气才好。
“嗯?”谢必安见他说完上半句话之后就沉默了下去,还当他是心情不好,于是笑眯眯的掐了掐他的脸,笑着将话题转移走,“不过还好当日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因此也就没有说。若不然,现在你真的娶了谁家的娇女,我怕是要孤单死了。”
其实那个时候,自己动心思的原因也是有人过来提亲。
由神亲生亲养的神族血统总是要浓郁一些,因此在四海八荒之内,其实也很看重血统。
范无救虽然是半路升仙,而且是人仙,并不是天地灵物——或是花、草、树木这样天地生出的物种,所以虽然他能力确实是出色,且是冥府唯二的无常神君,可在婚事上面,总是有人要掂量一番的。
无常神君虽然威风,位分也不低,但是做的很多都是危险的事情。
凡间总是要有许多鬼魅生出,无常主战,谢必安虽然平时看上去温温和和,可从佛陀海而生的佛,战力又哪能弱的下去呢。
白衣无常从来都是微风拂面,虽然无常神君缺了一位黑衣无常,因此谢必安早年间一人做了两人的活,可当范无救成年,正式担任黑无常的职位之后,司战的职责就会重新交到他的身上。
也就是因为顾及着这个,前来想要为自家孩子求亲的,大多仙职都并不是很高,很多都是打着,即便是范无救陨落,在冥府之中,总是不愁吃穿。且也算得上是高攀了。
谢必安最不喜欢的,便是这样的人家。
虽然为了儿女打算是所有父母都会有的心思,但是这样的心思打到范无救身上,着实是让人不喜,也是因此,虽然客客气气的接待了几位,但却从来都没有考虑过。
“不会。”范无救眼角看到帘子被从里面撩开,月老双手空空,在他身后的枝枝也难得严肃了一张脸,胖乎乎的小脸蛋儿绷得紧紧地,双手平放在胸前举着一个托盘。
托盘是很古老的梨花木,闻起来有一种清香的味道,若隐若现的,谢必安想要再努力嗅的时候却又没有了。
范无救和谢必安站起身,走上前两步看了一下。
其实看上去也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条红线而已,但是就好像是会让他们转不开眼睛,一直的就盯着。
“仙君不要再看啦。”枝枝清脆的声音如同清晨的布谷鸟一样在他们耳边响起,谢必安一愣,皱眉再一次看向了这条红线,道:“这条红线有些不太寻常。”
“不寻常的是你的心而已。”月老笑眯眯的将红线取出,视线放在了范无救身上,笑道:“二位看到的,都是自己心中所想的。可不论是哪一个,这都是属于你们之间的姻缘。”
月老将一直拄着的拐杖放在一边,拐杖脱离了他的手也没有顺着力道倒下,反而就在室内直直的立起来,常年被月老摩擦的扶手的位置很是光滑,下面有一个小孔,从中贯穿着一条红线。
红线上面有两个铃铛,在月老放开了它之后便开始发出声响,像是随着风一样一动一动的,声音很是悦耳。
月老速度缓慢的俯身,谢必安想到了外殿之中的情景,连忙也蹲下身子,掀开了前面的衣摆。
他看着月老将红线的一头系在了自己踝上,随后一截一截的点一下便说一句祝福的话,一直到范无救那里之后才停下,将红线系在了他的足踝上面。
红线只是一会儿便消失不见,虽然在外面看到过,但是轮到自己的时候还是新奇。谢必安尝试着动了一下脚步,一点被牵扯上的感觉都没有。
“这便好了吗?”谢必安看了看范无救的脚踝,也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见范无救一副强装镇定的样子又是一阵好笑,干脆自己主动多问了一句。
“没有哪。”枝枝摇头,将已经没有了红线的托盘随后放在了一边的桌案上,走到谢必安面前,宝贝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精致无比的盒子。
“仙君脚上的红线虽然是师傅本命红线,但是真正贵重的东西,却是这两个呢。”枝枝打开精美的锦盒,里面很是细致的放了云锦布,那是天上很名贵的布料。
织锦天女百年才能纺出不到一匹,但凡织出来多的,大多都自己留下制衣了,很少能有流传出去的。
“这是何物?”谢必安轻声问了一句,随后看着枝枝小心取出那两节看上去又细又小的红线放在了他的手上,轻的几乎察觉不到有什么重量。
“这个是一个很宝贝的东西呢,千千万万条红线才可以凝结成一对的指环,只是到底要不要带上这一对手环,仙君还是要自己想想呢。”枝枝看了看在谢必安和范无救手心的红色的线圈说道。
谢必安拿在眼前看了看,“可是有什么危险?”
“说是危险倒也不至于。只是这是一双对戒。”枝枝细细的解释,生怕漏掉了什么,“一双戒指,便只有一双人。若是仙君打算带上这副戒指,那边要懂得,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意思为何,此生此世,再不能有别人了。否则,是会降下天罚的。”
天罚?
谢必安一愣,随后仔细打量了一下手中看上去及其不起眼的小圈,笑了笑,“什么样子的天罚?”
天罚之所以会降下,便是对神祇的一道束缚。
但凡是发了心誓的神祇,在自身便会多出一道枷锁,誓约一日不完成,枷锁一日便不能解除,若是要背弃誓约,便要承受天罚。
天罚可大可小,权在发的誓的大小如何。
“只有发誓,这戒指才有存在的意义。这个誓言不对天,不对地。只是对你们对方而已。”枝枝笑了笑,回头扶着月老离开这里,把室内留给了谢必安和范无救两人。
誓言不对天,不对地。只是对着对方。
谢必安想了想,抿唇将红绳做成的戒指交给了范无救,微微垂眸,主动说道:“阿赦,你想立下这个心誓吗。”
“求之不得。”范无救咧嘴一笑,正打算将戒指套在自己手上,停了一下,却又将自己的那一个交给了谢必安。
“你给我带上。”范无救伸出自己的右手,将无名指露出来,笑了笑道:“来之前,虽然我知道这对指环的存在,却并没有想过月老会将它给我们。这一双对戒名为缠,很多人对他的理解也不同。”
“有些人说是束缚,有些人说是情人之间才会有的缠绵,究竟如何,也只有对方才知道。”范无救将视线从红绳转向谢必安,声音轻飘飘的说道:“我很想将这个套在你的手上……你懂我是什么意思,现在,轮到我问你。你愿意吗?”
“你觉得呢?”谢必安侧头一笑,少见的有些调皮的味道,范无救看着也不由得柔化了面上的表情,“即便是你不愿意,现在也来不及了。”
“无名指名为无名,却是和心脏紧紧相连的一根手指。将戒指套在了你的这根手指上面,从今以后,我便将你的心收下了。”范无救看着谢必安的手。
因着日光的缘故像是镀上了一层暖人的金色,他的手纹很淡,看上去就像是羊脂玉一样的美丽,触手也很是柔软,一丝饰物也没有。现在却多了一根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红绳。
“心誓太过霸道,依靠着这个誓约而成的伴侣也没有在一起的意义。长安,不立下这个誓言,你愿不愿意试一试,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多久?”范无救和谢必安交握的双数颜色分明——他并不是很黑,而是谢必安太白了。
白的就像是一丝杂色都没有的颜料,就连水添加进去,都像是会不融进去一样。
可就是这样的谢必安,让他实在是想……只唯独自己一人占有而已。
“未来如何,不确定的因素实在是太多太大了。”谢必安轻声道,“可只要你我保持初心,一切都可以是最初的样子。”
其实感情并没有那么多的轰轰烈烈,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着属于他们之间的小日子,体会着转轮台,凡界之中的天下众生喜悲,这样便够了。
范无救轻轻点头,唇角上扬着将谢必安拥在了怀里,满足的喟叹一声,“其实我都不怕告诉你……有很多时候,特别是在你看到谁家的孩子长得好看想要带回冥府时,我都嫉妒的要发疯。”
“每当那个时候,我就想找一根链子把你拴起来。就拴在无常殿那个我亲手做给你的床上面,在床头打上一个玄铁,你不能挣脱……每天只能看到我一个。”范无救看不到谢必安的面容,在这一刻将自己深深埋在心底的话全部说出了口,“但是我最终都没有那么做。”
“嗯。你舍不得。”谢必安顺着他的发丝,很柔顺的倚在他的怀中,轻声说道。
他舍不得的。
☆、52姻缘
“还好我当初忍了下来。”范无救笑的一点都不像是开心的样子,嘴角轻扬,说道:“若是忍不住,大概我现在会被曼珠沙华齐齐镇在曼珠海下,孟婆娘娘会为了你请出孟婆瑟,整个冥府都会怪我伤了你的心。”
谢必安歪歪头,随后道:“其实也不会,你从前若是真的想将我关起来,大概也是办不到的。就算是现在……或者是再过个几千年,你大概都还没有我厉害。”
范无救顿时面无表情,刚才旖旎的气氛一瞬间消失殆尽,他轻轻哼了一声,依然抓着谢必安的手不放开,“早晚有一天我会破了你的咒。到那个时候,你就要依照着约定,要叫我哥哥。”
谢必安的笑意也是一顿,连忙上下打量了一下范无救。
虽然自己比他虚虚的大了几个万岁,可范无救毕竟是天生的煞神,更是第一眼便让他带到冥府直接晋升为无常神君的神。
更何况,黑无常司战,范无救这千年每日都在冥府最为凶恶的地方进进出出,实力比起一些不思进取,空活了十几万岁的神仙还要厉害许多许多。
放眼整个四海八荒,其实同辈人之中他已经算得上是佼佼者……可这也不代表,范无救再过一段时间还是现在的水平啊。
叫范无救哥哥,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戏言,他当时是哄着他玩的,却没想范无救倒是上了心,每到冥府千年一次举办的擂台赛上之后,便会向自己强调一遍。
战气总是最激发男人的欲望,不论是哪一方面,在大战过后总会是很亢奋。若是真的不小心输了他……谢必安觉得,自己叫范无救哥哥的事情,若是有朝一日传了出去,这四海八荒这么大,他也没有脸再去见人了。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复这么一句话,于是只能干笑两声,心里想着,不论如何,再过一百多年的那一场比赛开始的时候……要么自己不上台,要么,就得把范无救给拐出去。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一点都不觉得这个念头在这个时候看起来怂的不得了的谢必安默默的把视线移到了他们正前方——溪山小大人一样的牵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正握在海又的手中,就像是遛小狗一样的。
过往的神仙总会带着惊奇的目光看着他们这一组奇怪的人,大的很大,看上去温和儒雅,一看就是很有学问的人。小的很小,胖嘟嘟圆滚滚,年纪看上去不大,肥嘟嘟的脸一看就养的很好。
他的身上还带着冥府特有的月字牌,联想到冥府比较出名的几个小孩子,反应过来的大多都会笑着看一看,再和身旁同行的人说上两句话。
偏偏海又还一副乖的不得了的神情,溪山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有不懂的就会开口问,溪山就会停下来托着自己胖胖的小下巴沉思。还真的是听着谢必安的,多多的在认识这个海又所不熟悉的四海八荒。
大概是海又问了一个溪山也不知道要怎么解答的问题,溪山的眉毛都要挤成了一个疙瘩,一只手不自知的攥着他们两个人手里握着的那条红线——那只是一条很普通的红线,只是宋商宫这里大概是没有别的线了,放眼望去整个都是一片红色。
他们手里的这一根,大概是从哪棵树上扯下来的。
溪山在看到谢必安的时候,小胸脯夸张的上下起伏两下,空着的小手顺着拍了拍,转瞬就嘟起了嘴巴,高的都可以挂油壶了,“长安哥哥,阿又的问题好多。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溪山啪哒哒的迈着小步子跑了过来,手上的红绳像是系在他的手腕上面的,但是溪山显然是已经忘记了,所以他这么一跑,海又也加快了一点步子跟了过来。
跟过来的海又和傻头傻脑的溪山一样的不在乎周遭人对他的看法,因为这种行为,其实在上古时期是很常见的。
而且意思和现在也差不多。
为主的一方手中牵着绳子,为仆的一方或是手脚,或是脖颈上面拿着另一端。
“这个绳子是你要系在海又神君手上的吗?”谢必安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只是觉得这种做法有些不尊重人而已。因此板起了脸打算训孩子。
溪山脖子登时缩了一下,软乎乎的脸上有一点倔强,“这里的人太多啦。海又太高,我伸着手也牵不到呢。万一被冲散了,我被人家拐跑了,哥哥你也是要伤心的。”
谢必安简直是要被溪山这无师自通又不要脸的话给说的惊呆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牵着海又神君,和你牵着养的元宝是没有区别的。”
谢必安尝试和他讲道理,然而溪山大概是觉得自己更有道理一点。
他转身把一副笑眯眯的海又搬到了身边,振振有词道:“但是海又已经同意了哪,我问过他,他说从前西髓也是这样子的。”
这个回答……还真是让谢必安无话可说了。
于是他蹲下身,轻轻摸了摸溪山的脑袋,见他平静了下来,笑了笑才说道:“你问过海又之后才这样做,我不能说你错了。但是你想想,这种行为,如果是别人牵住你的话,你会开心吗?”
“我不会不高兴的呀。”溪山眨眨眼睛,委屈的不得了,短胖的指头指向了范无救,“阿赦哥哥还拿过带铃铛的绳子把我拴在腰上去抓妖怪呢。他都不要我告诉你,我要是告诉你的话,他就不给我糖吃。”
范无救顿时把脸扭到了一边,装作自己不存在。
谢必安脸上笑意一顿,嘴角几乎是微不可察的抽了一下,“作为对你的惩罚,回去之后,你来无常殿看着他受罚。”
溪山就算是再傻,也知道谢必安大概是有点生气了。
于是他小心的松开了缠在手腕上面的绳子,抓着谢必安的衣袖摇了摇,“长安哥哥,你不要生气啦。婆婆和我说,关系好的朋友们出门用绳子牵着手不会走丢呢。”
谢必安闻言像是有点晃神,将目光呦转移到了溪山的脸上,见他一副担忧的样子,才突然想起来,溪山还是一个孩子。
他还是下意识的将海又当成了一个不经常来往,但是关系比较好的客人对待了。
所以他才会觉得,溪山那样的动作对于海又来做是极其不合理的。
若是溪山拿着绳子给自己,给范无救——甚至是给三途河边的那位喇叭小仙,他都断然不会生气的。
于是谢必安抿了抿唇,转向海又,轻声说道:“神君方才和溪山说,从前西髓便是这样的,可是有什么典故?”
“长安神君知不知道,古时候的物品都是没有标记的。”海又轻轻笑了笑,“溪山不愿意让我抱他,说那样显得娇气,一定要自己走。所以我就找了一根绳子,让他牵住我,他很听你的话的。”
他先是为溪山开脱了一句,随后才说道,“所以很多神祇都会用柔软的藤蔓,或是找一些长的东西将自己创造出的东西串起来,无关乎高低贵贱,只是一个证明而已。”
“我是水精,无法被标记,因此西髓想要带我游历东海的时候,就只能在手心将我凝聚成团,再用不会透水的绸布牵着我。”海又笑眯眯的晃了晃手里的红线,“溪山牵着我的时候问了我好多次会不会疼,会不会不高兴。”
溪山这才瞪着湿漉漉的眼睛又看向谢必安。
谢必安更加内疚了。
“是我错了。”谢必安一笑,“那,溪山想要长安哥哥做什么?”
溪山眨巴眨巴眼睛,一点都不记仇的扑到了谢必安怀里,坐在他的膝盖上面扑腾着小腿儿,重新捡起了被他解开的绳子,交到谢必安手上,乐呵呵的道:“你帮我再系上呀,我自己系不起来。”
谢必安听话的给他在手腕上面打上了一个不送不紧,不会掉下手腕的蝴蝶结,之后又抓起他的小手亲了一下,看着溪山乐的咯咯笑的样子也不由得笑了。
还好溪山是一个好孩子。
“那长安哥哥,你刚刚说要惩罚阿赦哥哥,还要惩罚吗?”溪山扑闪着大眼睛,小声的凑到了谢必安耳边问道。
他做贼一样的样子,虽然尽力的压低了音量,可在场众人谁又会听不到?
当下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谢必安干咳一声,摆正了脸,“还是要的。”
“真的呀?”溪山的脸蛋儿都红起来了,小手在胸前挥舞了两下,谢必安觉得溪山这个样子……怎么看都怎么不像是担心的样子,于是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呢?”
溪山捂着嘴偷笑,眼睛眯成了一条月牙,撒着娇道,“那既然不惩罚我了,能不能奖励我去看阿赦哥哥被罚?”
“你要是不知道怎么惩罚的话,我可以帮你想想的。”溪山拍着小胸脯保证,一脸的雄心壮志,“就打屁股好了!还要脱了裤子打!阿赦哥哥从前就总爱打我的屁股,他说听起来脆生生的可好拍了!”
……
谢必安:“……”
他其实一直都不觉得他教育孩子有什么问题,尤其是在溪山这里,他真的觉得放眼整个四海八荒,大概都难再找出一个比溪山更听话的孩子了。
可现在……他怎么觉得,好像是有哪里不太对劲了?
☆、53姻缘
谢必安被溪山童言同语弄得一阵无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范无救干咳一声,尽可能的冷着脸强硬的插入到了他们之间完全没有任何道理的对话之中,“我们是时候该回去了。”
溪山虽然没有得到谢必安的许诺有些不太开心,但是还是乖乖的从他的怀里爬了起来。
其实他已经很乖巧了。
整个冥府大概都只有他一个人,是以一个孩子的身份和身体得到的君位,而且掌管的,还是至关重要的孟府看守大门的两界山。
凡是想要进入冥府的人,都比得要从两界山中间的通道走入,即便是想要绕过两界山,但是路途遥远,他也不可能不发现的。
也是因此,谢必安曾经很严肃的告诉过他,不希望自己长成一个娇气的孩子,因为他迟早会成为一山之主,山上千千万万生长着的美丽的梧桐树都是他的责任,在道南天打开之后,他还要肩负起看守凤凰的任务,不能让凤凰无所顾忌的从两界山折走梧桐枝,也不能让缺梧桐枝的凤凰没有窝可以用。
所以,溪山自己也对自己要求的很严格呢。
只是这一次,谢必安提起要抱他走的时候,他虽然婉言拒绝了,却摇头问了谢必安另一个问题,“长安哥哥,你不抱着我的话,可以让海又抱着我走吗?”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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