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节
无常成长手册 作者:安萧苏苏
第6节
虽然他从未表露过分毫,可任是谁都能够想到的。
谢必安也是一顿,抚摸白卿后颈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转移了一个话题,“阿卿看样子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虽然眼睛换了过来,但是白占神君当日所立下的封印的钥匙是帝修,等他们两个都想起来,大概冥府也要办喜事了。”
范无救也没有追问,只是将手收了回去,站在谢必安面前给他解开了披风的暗扣,“孟婆娘娘早就已经在操办了。这些日子她经常会和芷阿神女在一起说话,奈何桥上的小仙已经忙的脚都不能沾地了。”
谢必安闻言也是一笑,“若是能够定下来,倒也是好的。冥府沉寂了这么久,确实是很久都没有过什么喜庆的事情了。”
“冥王还要多久才能从天上下来?”范无救挑起谢必安的一缕头发在指间捻了两下,趁着谢必安不注意的时候放在鼻尖闻了闻,果然嗅到了一抹独属于谢必安的檀香气息。
谢必安在佛前千万年,那一身供奉着佛祖的香气就像是浸入了骨髓,时不时的能闻到一点,可却让人更加的心痒。
他的心情说不上来就突然变好了,随后放下了谢必安的头发,道:“只要冥王登位,冥府就可以安定下来了吧?”
“按道理是这样没错。”谢必安叹了口气,一手指了指天上,“只是近日里还是有些不太平,东陵冥君还有一段日子才能够成年,即便真的成年,也不能立即就举行登基大典。”
范无救对于天上的事情也早就有所耳闻——新晋的天帝出乎意料的将巫族全族诛杀殆尽,巫颂鎏苏自己前往了诛仙台生死不知,巫族大长老巫伢在鸿蒙神殿上削肉割骨,用近万巫族性命想要保住鎏苏,只是不知道究竟成功了没有。
“现在天上那位接了帝印的假天帝都还没有被拉下来,东陵更加不可能出现在人前了。”谢必安说道:“他现在正在浮琼屿上面养着,夜合神君就是浮琼屿的主人,受了天帝所托,对他很是照拂。”
“只要等到天帝重新掌管三十三重天上,东陵就可以从浮琼屿回来了。”谢必安笑着弯了弯眼睛,“那个时候,我们也就可以不用这么累了。”
☆、第27章 定局
冥府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一天天的日升日落后就这么慢慢的流逝了。
就在帝修已经从修罗道出来,带着他新晋的君位神格时,白卿也差不多已经快要修出第二条尾巴了。
芷阿神女和白占神君在这段日子里面也消耗很大,看着他们渐渐变好了之后也打算收拾东西回正法天。
白卿还要继续在冥府养着,因此只是被帝修揣在怀里走到了冥府宫门前去送他们。
他还不知道这一次分别要多久,大概在白卿印象里面还不懂得分别是什么意思,甚至在白占神君变成狐狸的样子过来蹭着它毛绒绒的脑袋的时候,它还笑着‘咻咻’的叫了几声。
白占神君显然很不好受,捂着已经变得通红的眼睛转身走到了一边。
芷阿神女手中拿着一个金色的锦囊,孟婆正站在一边的桥头上面看着他们,见状走了两步上前去。
“这里面是青丘的小狐狸经常会用到的一些东西……阿卿吃扶桑花和西海水精惯了,肠胃受不得冥府阴气太重的东西。”芷阿神女锦囊之中大多都是白卿从小到大的时候经常吃的一些东西,孟婆倒也没有拒绝——水精溪山那里倒是有很多,扶桑花她这里也有不少,可若是白卿一日不能彻底大好,能够接受冥府的孩子吃的正常一些的东西,这些看上去消耗的并不快的东西也是撑不了多久的。
芷阿神女和白占神君乘着追云步撵渐渐升高离开了冥府,后面的帝修抱着在他怀里还在不停的甩着尾巴的白卿动作轻柔的抚摸着,小狐狸耳朵舒服的不停的哆嗦着,时不时的伸出粉嫩的舌尖轻轻地舔着帝修的手腕。撒娇一样的把肚皮翻了过来想让帝修摸摸肚子。
谢必安在一边看得心痒痒,可现在也实在是没有什么立场可以把撒娇的正舒服的小狐狸带走好好的摸一摸毛,于是只能遗憾的看了一眼身边已经比他还要高了的范无救,颇有些心酸的叹了口气。
孩子长大了固然是好事,可范无救长得太高,就不能像是从前那样再把他抱在怀里顺着毛摸了。
冥府少了两位尊贵的客人,一时间本来忙碌的小仙娥倒是觉得清闲了不少。
她们每天在冥府也就是负责打扫和照顾孩子的工作,现在少了那二位,却又多了一个娇贵的不得了的小客人——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小客人大概日后是要常住在地府的。
一时之间所有在冥府没有怎么出过门的小仙娥都开始纷纷的忙碌了起来,其中比较年长一些的小仙官还特意吩咐下面赶制出来了几批云锦织成的缎子给白卿用着。
虽说它现在还不需要穿衣服,但是身体好了之后,化形也不过就是这段日子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少年还是幼童。
拿不定主意的她们也只好先停下,干脆做出来几件长袍备用着。
那天从藏书阁里面拿着钥匙出来了之后,范无救却并没有直接前往佛陀海。
进入佛陀海的必经之地就是曼珠海,越过了那看上去一望无际的曼珠花之后才能到达陆地上面,在佛陀海旁常年有一个身上被哝哝雾气遮盖住看不清楚身形胖瘦、年岁几何的引渡人,撑着一个细长的小舟停在岸边,等待着持有令牌和钥匙的人过去。
范无救虚空中掏出了一把冥界鬼魂最爱吃的熟米,算是给他的辛苦费,可那隐藏在暗处的人却丝毫不动,继续僵硬又缓慢的撑着手中的长杆慢慢的引渡河水。
这可真的是一个怪人。
范无救收回了手,将视线挪到了看上去全然无波的平静水面之下。
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阵像是从喉咙里面费力想要叫喊出来的嘶哑的声音,范无救回头看过去,就见小船依然在湖面上慢慢走着,可那人却已经停止了划桨的动作。
“怎么不走了?”
“你便是……新任的那位无常神君?”那人身上的雾气随着声音的震动飘散开来,又像是不能远离一样复又回到了原点。
他像是头罩一样的地方也是一片迷雾一样的看不分明,范无救却不知为何,觉得这人大概是在看自己。
“是我。”范无救答道,手中的百骨哀颤动着发出了阵阵长鸣。
那人又沉默了下去,范无救也不再继续说别的,一直等到小舟到了河面对岸,他一脚已经迈了下去,才听到后面的声音又道:“长安可……还好?”
范无救皱眉,转身的时候已然是又恢复了冷然,“一切都好,阁下勿念。”
人影长叹一声,递给了范无救一个铜色的牌子,撑着小舟渐渐远去:“要走的时候,就将这牌子丢入水中。”
范无救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因此只是将东西收起,转身拿着钥匙走到了一边看上去显得十分荒凉的小路上。
佛陀海虽然有佛陀二字,可无论是哪里,都是和佛沾不上边的。
这里是整个冥府最让人谈之色变的一个地方,没有钥匙和令牌,哪怕是冥王主殿的十二位长老都不能进来。
历代看守佛陀海的就是曼珠沙华,而冥界很多的秘辛典籍也都在这边的藏书阁存放着。
范无救刚经过那条小路,就发觉阴寒的气息已经是铺面而来了。
饶是他也不由的全身一僵,等缓过来的时候,才看到结界后的另一方天地。
佛陀海其实算得上是一个修炼的场所,可自古以来所有进去的人都没能再出来过,加上佛陀海内总容易滋生出许多脏污的东西扰乱三界,因此每一任冥王都曾经想过要将普陀海彻底清除。
可结局也都是同样的。
佛陀海名为佛陀,却实打实的是一个葬佛之地。
范无救想到曼珠先前说谢必安是生于佛陀海,不免就多看了两眼,除了几乎刻进骨子里的下意识的胆寒之外,也并没有别的了。
绕过佛陀海之后才是封存在最里面的藏书阁,这里的守阁人一向是由曼珠和沙华负责着,平日里都会在这里呆着,也就是因为这个,那次曼珠出现在他和孟婆面前的时候,才会说出‘呼唤’二字。
范无救掀开门前的帘子的时候,就觉得室内一阵阵的暖意,他这才发现,走过的那一路,就连身子都快要冻僵了。
“你倒是能沉得住气。”曼珠正斜斜的倚在窗边把玩着一把羽扇,外面的光线射进来好像还能看得到根根的金线。
范无救垂眸,动了一下手指,“你先前说,长安生于普陀海,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明面儿上的意思。”曼珠眯起了眼睛,眼尾的红晕一刻间显得有些妖媚,他白的几乎像是凝脂一样的肌肤在这室内显得格外的透彻,就像是最好的白瓷一样发着荧光一样的色彩。
“普陀海名为葬佛之地,长安自普陀海出生,当日冥府长满了红色的双生莲。”曼珠像是又回想起了那日的一幕,轻笑着说道:“那日正巧是金乌换位的时候,我和沙华千年一见,就像是往常一样在这书阁中找着书看,发现异动的时候,长安已经自普陀海中央出现了。”
范无救大概也能想到那一幕。
天降祥瑞,从来都是有什么厉害的人出世时才会有的吉兆。
谢必安自一出生,就必然是引得四海八荒的关注了的。
“那日冥府大门前四处都是神骑,就连道南天避世的那位凤王也出现了一瞬,只是等到莲花渐渐凋落,那些守在门边的人也没能等到长安出去。”曼珠从一边抽出了一本书摊在手上随意的翻阅着,“冥府最为污浊的葬佛之地生出了一个天生佛骨的神。不论怎么看,都是一件极其耐人寻味的事情。”
“佛家曾有偈言,心若安,可步步生莲。”曼珠用两指撑着下巴,看着范无救看上去依然沉静无波的脸轻笑了一下,“谢必安这个名字,便是从这里得来的。”
谢他从冥府出生,必能护得冥府安平。
范无救垂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天降大任,谢必安大概从一出生起就面临着本不该加诸在他身上的东西,可他印象之中,谢必安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从来都没有过一丝的慌乱。
“你来的时候,走的是哪条路?”曼珠突然将手中的书合上,看着范无救皱眉说道。
“来这里,不就只有一条水路?”范无救一愣,随后拿出了那枚黑衣人交给他的牌子。
曼珠盯着看了一会儿,才突然冷笑一声,“他倒还是不死心。”
“你是说那个撑船的人?”
“还能有谁。”曼珠冷哼一声,“那人便是长安的孪生弟弟,乱和……仙君。”
☆、第28章 定局
乱和仙君。
大概稍微上了些年纪的神仙对这么个名字都不会陌生,可范无救并不知道。
就和很多事情一样,大家都非常默契的将它埋在了心底,没有人问,就不会有人说。
“这件事情,你若是亲自去问长安,他不会瞒你。”曼珠冷着脸将书拿起转身离开了室内,“多说他一句我都嫌的慌。”
范无救皱眉看着曼珠看上去十分不忿的背影,想了想还是在这里又找了几本自己需要的东西,这才离开了书阁。
钥匙还在他的手里,曼珠并没有要回去,大概是对于自己来这里的举动已经默认了。
很多东西,谢必安不说,冥府又没有人会告诉他,即便是他追问了,得到的结果也无非就是让他亲自去问谢必安。
简直是一个僵局。
范无救将那个牌子投入水中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先前撑船的人就自水面上的迷雾之中慢慢的行了出来。
他们又是一路沉默着到了水中央,范无救这才突然开口问道:“你既然是长安的孪生弟弟,为何要做这些摆渡的辛苦活?”
就和弱水河上的那个渡船人一样,在冥府之中,摆渡着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水性为阴,水下从来都是不干净的东西最喜欢栖居的场所,一个不小心,便会连尸骨都不能保留下来。
弱水河上的摆渡人每百年换一人,无一不是生前有诸多牵挂愧疚,要在那里等候旧人的鬼。
“为了赎罪。”乱和仙君的声音像是极其的沙哑苍老,身上黑色的雾气又重新沸腾起来,显得极其不稳定。
“曼珠该是告诉你了,长安自佛陀海出生,当日冥府布满了双生莲。”小船吱呀呀的行在水面上有些晃,但睡眠却一丝波纹也没有,像极了一面镜子。
“双生莲自古双生,他出生即为佛,我出生虽然并不是魔,但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普通人。生老病死我总是要经受一遭。”乱和的声音不停,可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他一直都对我很愧疚,认为是他太过强盛,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因此那之后的时间他一直对我很好,无论是我要什么,他都能跟我找过来。”
小船渐渐的行驶到了岸边,他将船停靠了之后看着范无救干脆利落的跳下去,声音奇异的笑了几声,说道:“我实在是欠了他,欠了这冥府太多。”
“你想取而代之?”范无救冷漠的看着黑影的乱和仙君,脸上尽是漠然,“你不是他,即便是他死了,你也做不到他能够做到的一切。”
“你既然是长安的弟弟,自然该是知道他有多么爱护你,你却拿着这份宠爱当作资本,一次次的无理取闹。”范无救皱眉,随后想着自己也是被谢必安惯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一时间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在作怪,“我不想知道你是因何才要在这河中苟且偷生,可你要知道。”
“谢必安在意你的时候,他可以不顾一切的帮你达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范无救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手指紧紧的攥着百骨哀,说的话却残忍非常,“可当他不再在意你的时候,你的死活,又与他有何干系。”
乱和仙君口口声声说自己负了谢必安,却在这通往佛陀海的必经之路上常年引渡,希望能再一次遇到谢必安。
他在这里的时间有多久,范无救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谢必安这么多年从未踏足过这里一步,足以说明了他的态度。
这个乱和仙君,当日是真的伤了谢必安的心。
范无救只这么想着,就觉得手中百骨哀的鬼气和戾气几乎要压制不住的朝外冲,他勉力的克制住,却在下一个路口发现了点着灯的曼珠。
“你还没走。”范无救不着痕迹的收回手,倒也没有刻意的挡住他来时的路。
曼珠神色轻松,拿着灯火在前面引路,语气闲散的道:“你以为,凭你一个人,能在天黑之前找到出去的路么。”
“虽然乱和仙君已经堕为伪魔,可他在冥府盘踞这么久都没有被长安处理掉,自然是有别的原因的。”曼珠轻哼一声,“他还痴心妄想的想要回到长安身边,整日在这河中摆出一副愧疚的嘴脸,看了这么多年,着实是厌烦的紧。”
曼珠一直领着范无救到了路的尽头,直到看到了灯火的时候,才转头对着他说道:“这时候长安大概在等你吃饭了,以后再过来,就找我去拿一盏灯。”
范无救从没有去过佛陀海,自然不知道曼珠灯便是路引,点着灯才可以找到路,否则就会迷失在重重雾障之中不得而出。
可偏偏他第一次来,就被引入了那条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谁去过的河边。
看着范无救的身影消失在路边,曼珠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在一片漆黑之中独手撑着灯盏,足尖轻点在半空,一点点的浮回了河边。
乱和此刻正在河边坐着,身上的黑雾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和谢必安长相差不多,却布满了魔纹的脸。
在看到曼珠的时候,他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睛,随后就又将视线投入了河中。
“乱和仙君。”曼珠低低一笑,“我今日尊称你一句仙君,也不过还是碍着你是长安亲弟的份儿上。你当真以为,在这佛陀海之中,你还能厉害到哪里去。”
乱和没有理他,曼珠倒也不生气,只是语气更加的柔和,“倘若今日无赦神君真的有什么好歹,别说是我这佛陀海,就连王城下面都能被长安翻一个天。”
“那又如何。”乱和的声音响起,和在范无救面前时的沙哑再无一丝相同,只是听上去依然像是极其阴沉的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声音,让人不舒服,“他没有下手杀我,还是因为他舍不得。”
“舍不得?”曼珠念了两句,笑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你自欺欺人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还看不清吗。”
“只要长安找到了解除我和沙华身上诅咒和你们之间双生契的法子,这天上地下四海八荒,你是绝对再无容身之处的。”曼珠的笑声突然停止,伸手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新晋的这位无常神君天生秉持煞气而生,克尽亲友妻子,手中的百骨哀可斩尽世上一切妖邪。”
乱和仙君脸上那抹讽刺的笑意还没有完全升起,就又听曼珠道:“可他和你不同。”
“他生在人间,尝遍了人间冷暖却依然保持初心……说起来还都是多亏了你,沙华在人间凑巧与他遇见,若不是因此,哪怕我和沙华相守至今,多出来无赦神君这么一个能毁天灭地的煞星,也是要生别离的。”
乱和脸上的魔纹一瞬间变得狰狞了起来,曼珠这才持着灯向后退了几步,声音遥遥从风中飘了过来,“今日过后佛陀海便会设下结界,你若真的有心忏悔,就爬到河中央为长安点起一盏长明灯诵经千年,比说什么都有效。”
他告诉范无救他心有愧疚,告诉范无救他在这里等了成千上万年,不就是想通过范无救的嘴让谢必安知道么。
可惜,范无救这个人平时看上去不聪明,一旦沾染上谢必安的事情,可是比谁都要精的厉害。
☆、第29章 定局
范无救回去的这么一路上,心里其实想了很多东西。
乱和神君从前过往他只能凭借着猜测猜出来那么一星半点,可当时的谢必安和乱和神君之间的感情却是能够想象得到的。
当初有多么喜欢,在背叛之后就会有多么痛恨。
他并不知道谢必安用了多久才能把被自己孪生弟弟背叛的心情由痛转化成漠然,只是那个时间一定漫长到他几乎无法想象。
一时之间他又突然害怕见到谢必安,这种莫名的思绪让他整个人都觉得十分惶然,行走之间曼珠交给他的灯已经因为离了曼珠海而渐渐熄灭,等到忽然发现四周全都是熟悉的景象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孟婆这里了。
孟婆殿就在王城边上,距离无常殿十分的接近,可范无救看着无常殿的大门,却犹豫一下走入了孟婆殿。
“孟婆娘娘何在?”范无救问着在门边站着怀中抱着一个莹光玉牒的仙侍。
“正在内殿和溪山神君说话。”仙侍恭敬回答,随后道:“娘娘一早吩咐过,若是无赦神君来了直接进去就是。”
范无救点头,收拢袖袍走了进去。
溪山神君就是冥界门边的两界山的山主,他是什么时候存在的已经不可考究,毕竟两界山虽然自古就存在,但是并没有自己的灵。而溪山又是被谢必安亲手养大,看上去岁数也不是很大。
“阿赦?”孟婆正端着一个茶壶给在她对面的溪山杯子里面倒水,范无救闻到了一股清香的味道,应该是两界山上特有的果茶。
“婆婆。”范无救坐到了一边,看了一眼面容可爱,眼睛又大又圆,看上去浑然一副小孩样子的溪山,声音放轻了一瞬,“长安吩咐给你的功课做完了?”
“没有。”溪山嘴巴瘪了瘪像是有些委屈,一瞬间眼睛里面就有了些眼泪,只是转了半天也没有掉下来,转而伸出自己的双手告状一样的给范无救看了看,“肿起来了,是不是就可以歇歇了?”
孟婆笑出了声音,温热的大手覆盖在溪山的头上,随后将他从凳子上抱起来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回头你就和长安哥哥说一说,让他少给你布置一些功课。”
溪山这才笑弯了眼睛,小口小口的捧着茶喝完,又跳下了孟婆的膝盖,小大人一样的整理了一下衣裳,一根手指竖在脸边神秘兮兮的比了一个姿势。
“我这就去找长安哥哥,无赦哥哥你不能跟来。”溪山蹦蹦跳的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子出了宫门,双手背在身后活泼极了。
“这孩子……”孟婆头上的钗坠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了两下,范无救随即收回目光,“溪山的灵智到底是给了谁?”
关于溪山的事情倒也谁都没有瞒他,溪山被谢必安捡到的时候,就发现他身上的气息就和冥府的两界山如出一辙,那个时候的溪山十分虚弱,虽然依然是一个小孩子的身形,但身上的衣服却是大人的样子。
这种情形谢必安是知道的,而看着溪山后来如同一个孩子一样的神态也就更加确定了。
溪山大概是将自己的真元抽出后送给了别人,而为了那人的性命消耗过度,这才损坏了根本。
孟婆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因此只是摇头遗憾道:“长安发现溪山的时候是在西海边上的一条小河里面,加之他又是两界山山主,干脆就以溪为姓,以山为名了。”
“如果想要弄清楚原因,恐怕还要让溪山亲自去一趟西海。”孟婆脸上也是忧愁的紧,“我为溪山卜过一卦,他的桃花缘便是在西海,可显示的卦象却是一个死局。实在是难以捉摸。”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去看一眼。”范无救想了想,把话题转移到最初,说道:“我去了一趟佛陀海,曼珠给了我一些手札。”
“你去了那?”孟婆惊讶,“那你……”
范无救点头,将乱和没有拿回去的牌子又放在了桌上,“我见到了乱和仙君,他告诉我,他在佛陀海摆渡了千万年心里很愧疚。”
孟婆看着桌上的东西一时没有说话,半晌才冷哼了一声,“他若真的愧疚,就该解了他和长安的双生契。”
双生契。
这个词不是范无救第一次听到了,曼珠也告诉过他,乱和仙君与谢必安之间有一种天生的契约,似乎是根本无法解除。
孟婆低低叹了一声,“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长安自佛陀海出生,自然该是知道那是一个葬佛之地。”
葬佛之地却生出了以为比真佛的佛性还要浓郁的谢必安,如果不是发生了,任是谁说起来,都会觉得是一个笑话。
“除了长安,当日出生的还有乱和仙君。他和长安不同,可他们两个人身上却存在着一种像是诅咒一样不平等的契约——乱和仙君不论是受什么伤,那个伤都会加倍的反射到长安的身上。”
范无救顿时皱眉。
“乱和仙君一直想要取长安代之,那一日他差点要将长安害死,亏得沙华及时赶到,可沙华却中了乱和的诅咒,与曼珠千年得一见,为此长安一直都很愧疚,不停地寻找解决的法子。可看样子大概是并没有找到。”
孟婆摇了摇头,也是不想再回想这些事情,转而问道,“在你印象当中,长安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
范无救看着桌面上的纹饰出了神,“我从没有见到过像是他一样那么干净的人。他身上的佛性几乎可以让罗刹立地成佛。不论是发生什么,他都可以笑着去面对那一切。”
孟婆点点头,赞同道:“这四海八荒如此之大,也再难找出一个能如同长安一样泰山崩于面前也不会动容的人了。”
“可却从来都没有人想过,这样的人要经历多少,才能被磨练成这样。”孟婆垂眸,“我空活了这么久,却连长安一丝都及不上——他会为毫无干系的人感伤,却也会对亲密至极的人下狠手。”
“凡是对他好的,他恨不得报以万倍的恩。”孟婆将视线对上范无救,面容一瞬间显得像是一尊凝固的佛像,“可是同样的,若是有人对他不好,他也不会强求。”
“我知道的。”范无救点头,“我怎么会不知道长安是什么样的人呢。”
谢必安背后的那一根佛骨赠给溪城出生,他虽然和自己说是因为溪城的生身父母对他有恩——可他曾经追问了很久,谢必安才给了他答复。
那二位八翎的凤凰只不过是在西天遇到了被妖邪侵扰的烦不胜烦的谢必安,出手赠送了他一根凤凰的羽毛而已。
凤凰羽毛乃是世间至阳之物,八翎凤凰的羽毛虽然稀少,但以谢必安的身份也不算是很难得的。
可就只是这一根羽毛的恩情,就让谢必安付出了一根永远不会再生出的佛骨。
他曾经也都一直疑惑过,为什么谢必安不论发生什么都可以那么淡然,现在仔细再想一想,若不是经历过太多太多,也不会有那般的修为。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谢必安一定历尽过悲欢离合,千万年间经历过刀山火海,面对过诸天神佛,斩杀过西天罗刹,这才能如此淡然的站在那里。
范无救突然抓起手边的百骨哀就冲出大门,门外站着的仙侍只觉得像是有一阵强风吹过,衣裳乱了一瞬就又恢复了静止。
孟婆慢慢的走到门口,笑着看向已经消失在天边的范无救,“快一点好,快一点很好。”
这边范无救一路赶着回无常殿,焦躁的情绪一直伴随着,他只觉得从心里像是有一把无名的火一直在烧着,怎么都无法熄灭。
谢必安、谢必安。
这三个字如同魔咒一样刻在他脑海,如蛆附骨怎么都割舍不掉,范无救终于看到了正在院子里给溪山上药的谢必安,一点都没有降速的意思,直接双手穿过谢必安的腋下将人带上了天空。
“长安……”怀中终于抱住了熟悉的身体,范无救这才觉得一身焦躁消失不见,他将头埋在谢必安的颈侧深深呼吸,半晌呼吸才逐渐的平稳下来。
“出什么事了?”谢必安双手在他背后上下慢慢的抚摸着,声音轻轻柔柔的全然是安抚,范无救只觉得耳边有些痒痒,刚刚抬眼就看到了谢必安充满了笑意的眸子和他依然有些弧度的嘴唇。
他们两个离得这么近,近到他甚至能闻到谢必安口中刚喝过的果茶的香气。范无救如同入迷了一样渐渐的靠近,终于,两人的嘴唇印到了一起。
谢必安的动作一顿,随即就感到腰间一阵让他有些发疼的感觉,范无救用力的勒住了他,一手按着他的后脑毫无章法的胡乱的啃咬着他的嘴唇。
谢必安眨了眨眼,双手继续起动作在范无救的背后不停地安抚,直到范无救的动作渐渐停下,他才喘了口气,开口问道,“怎么了?”
范无救的声音有些闷闷的,看着谢必安道:“没事。”
“你不生气吗?”范无救双手还箍在他的腰间,眼神闪烁。
谢必安笑着摇了摇头,下一秒就又被范无救咬了一口。之后他就像是上瘾了一样,问一句就亲一下,问一句就亲一下。
谢必安无奈的盘膝坐在了云层上面,看着范无救双手双脚的缠在他的身上将自己几乎完全包裹住,脑袋却埋在了自己怀里的样子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第30章 定局
范无救其实有很多想说的话。
可谢必安真的问他想要说什么,又觉得突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东西了。
一时之间他有些语塞,于是只是将头埋在谢必安的怀里摇了摇,声音在布料上面显得有些闷,“没有。”
范无救说话的时候带出的热气让谢必安胸前一阵发热,他伸手将范无救的头从怀中拔出来,好笑的顺了顺毛,指了指下面还举着手看上去十分茫然的溪山,“我还在给他上药,就这么突然被你带到了这里……”
范无救挑眉,上半个身子透过云层向下看,下半身却还是牢牢的将谢必安锁在怀里不让他动弹。
下面的溪山大概是反应过来谢必安是被范无救给带走的了,因此只是左右张望着看了一下,却又没有发现谁可以帮他上药,手上又肿的厉害……干脆就把两只手直接伸到了药罐子里面。
终于不疼了的溪山将手抽出来放在鼻子前面嗅了嗅,发现味道好闻真想伸舌头舔一舔,谢必安赶忙伸出指头阻止了他,溪山在下面又左右看了看,撅着小嘴不情不愿的把手背到了身后,嘟嘟囔囔,“不吃就不吃……我去找曼珠哥哥玩儿去。”
一直到院子里面再也没有了人,范无救才终于松开了钳制住谢必安的手和腿,大发慈悲的降下了云头,“若是不知道的人看去,还当你是虐待了他。”
谢必安说起溪山也是无奈的很,“溪山这孩子被我捡到的时候便有些痴傻,这么多年都没有能养过来。只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倒也是极好的。”
都说傻人有傻福,溪山虽然灵智受损,可却从来都如同孩童一样的开心,不论是上一刻有多么伤心,只要一颗极其平凡的松子糖就可以哄得他重新笑出来了。
范无救跟着谢必安一路回了内殿,看着他将厚重的外袍脱下放在一边,躺在软塌上舒适的叹气的时候,他才走上前一步,说道:“我去了佛陀海。”
“曼珠告诉了我很多东西。”范无救跪在软塌前,双手方平在上面,感受着谢必安轻柔的抚摸着自己的头发,舒服的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谢必安的眸色在烛光下显得很是温和,可其中的包容却几乎要让范无救整个人都融化了,“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你是从佛陀海出生的。”范无救声音很是飘忽,被谢必安抚摸的像是要睡着了一样。
室内的灯光并不明亮,渲染出的气氛也着实是暧昧不明,像是室内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面情人在轻声细语。
谢必安受着情绪感染,也不由得放轻了声音,“我从佛陀海出生并不是一个秘密,只是从来都没有人想去探究什么。当初乱和几乎要将整个四海八荒都葬送殆尽,所以他的名字才会成了一个禁忌,谁都不许说。”
“他到底做了什么?”范无救皱眉,把谢必安的手抓在了手心里面放在脸边磨蹭着——他其实更想要亲一口,但是实在是怕谢必安会生气。
不过今日已经占够了便宜了。范无救想着,心里没法控制的就冒出了些喜气。
“你该知道冥府王城下面镇压着无上天的三千妖魔,法力强大,在天帝和冥君没有在位的时候将它们放出去,整个三界都会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谢必安轻声将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过往一一说了出来,“除了冥府和少数掌权者之外,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当初乱和想血祭王城的封印,借由封印的力量冲破我和他身上的双生契,从而取我代之,只是双生契没能被冲开,封印却是出现了一丝裂缝。”谢必安无奈道:“封印无法再闭合,溪城那日才会决然投入那道裂痕里面,化为业火不让那些妖魔踏出王城地底一步。”
范无救咬牙皱眉,“乱和到底想做什么?”
“谁知道呢。”谢必安轻笑一声,像是在说着一个不相干的人,“就像有些人为了权势葬送一生,死不悔改,有些人却一生追求自由……鱼要在海里,鸟要在空中,这些东西,谁又能说的清是为什么呢。”
范无救撇嘴,“双生契就没有法子能够解开吗?”
他们之间的双生契着实是不公平至极。即便谢必安生为佛身佛骨,可不论是乱和受了多重的伤都会反射到谢必安的身上,范无救甚至不敢想,若是当初封印将乱和冲的伤重不能治愈,那么死的那个会不会是谢必安。
只要一这么想着,他就无法克制自己想要将乱和挫骨扬灰的冲动。
“其实已经解了大半了。”谢必安摆了摆手,笑道:“最起码,现在不论乱和受什么样的伤,都不会在加诸在我的身上。”
“那如果乱和仙君真的死了,你也会出事吗?”范无救皱眉道:“万一乱和哪日想不开要投湖自尽怎么办?”
“他很惜命,断不会这么做的。”谢必安一笑,“何况他一直想要成为我,可这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亲手杀了我,并且夺了我的神格。”
“他一定不是你的对手。”范无救放松了一些,趁机蹦到了床上,三两下将自己的衣服全部扒光,只留下了一个小亵裤就钻到了被子里面,一边严肃着脸说:“就连我他都打不过,一定打不过你。”
谢必安好笑,倒也没有让范无救回自己的寝殿,只是顺从的侧躺在软枕上面,一手轻轻的描绘着范无救的侧脸,眉眼弯弯的,“但是乱和比你聪明很多,阿赦。”
范无救嘴角像是抽了一下,自暴自弃一样的把头埋在谢必安的怀里,被子盖过自己的头,自欺欺人道:“没有你聪明就是,你若是想要防着我被他害了,就要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边。”
“你还没有说解开双生契的法子。”范无救在被窝里面呆的久呼吸有些不畅快,将头探出来的时候头发就散了开来,他也没顾得上打理直接就问到。
谢必安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想好,若是可行的话自然是最好的。”
范无救应了一声,神神在在的和谢必安额头贴着额头,“你曾经说过要带我去四谛天拜见正音古佛,左右帝修已经回来,我们身上的担子可以轻松一些,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时间。”
“还不是时候。”谢必安搂住范无救将他带到自己怀里,像是小时候一样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
范无救面上不显露,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得寸进尺的腆着脸道:“长安,我还想听故事。”
“嗯?听什么?”谢必安想了想,其实范无救刚被自己带过来的时候,看什么都新鲜,也看什么都害怕。
冥府王城里面虽然安全,可在地府的外圈却有很多的妖兽妖草,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范无救,无疑什么都是非常危险的。
也真是亏得谢必安带孩子带出来了经验,因此范无救虽然害怕,可他每日在范无救睡前都会将一些东西当作是故事一样的讲给他听,久而久之,范无救自己学会了读写,范自己也会去藏书阁找些书看。
只不过自从范无救接了无常神君的神位之后,就彻底宣告他已经可以独立,很久都没有听过什么故事了。
谢必安也觉得这种感觉实在是怀念得紧,歪着脑袋想了想,一手还在他的背后轻轻拍打着,一边开口道:“我就给你讲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吧……”
范无救唇边带着笑意,垂着眼睛享受着这个时刻,他想着,若是时间能停在现在,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31章 双生
谢必安的声音不论是什么时候听起来都会给人一种十分柔和,像是清风拂面一样的感觉,而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头在谢必安的怀里埋着,但谢必安的身子却被他紧紧的抱着,锦被之下的身体交缠,不分你我。
这样的情形甚至让他生出了一种谢必安只唯独属于他的错觉,范无救眯了眯眼睛,对现在的样子实在是满意的紧。
就在谢必安轻柔又舒缓的声音之中,范无救又紧了紧手臂,把头埋得更深了一点,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闭上了眼睛。
谢必安一直看着范无救彻底睡熟,之后才从袖袋之中拿出了一个透着微光的红色玛瑙瓶子,打开了瓶盖之后在范无救的鼻尖轻轻晃了两下。
范无救眉毛动了一下,可到底是没能睁开眼睛,更加沉沉的睡了过去。
谢必安一直在床头看了他很久,手指不舍的描摹着范无救的眉眼,一直到黎明破晓,天边露出了淡淡光亮的时候,才披上了披风从大殿走了出去。
他直直的前往了曼珠海。
曼珠正在曼珠海中央足够高大的大树上面靠着树干假寐,从未离过身的曼珠灯就在一边的枝桠上面挂着,散发着淡淡的红色光芒。
“曼珠。”谢必安眉眼安和的将手贴在了怀中拿着的手炉上面,站在树下微微仰着头喊了一声。
曼珠应声睁开眼睛,身形一闪就从树上轻盈的跃了下来,足腕上的铃铛发出了几声轻响又渐渐平静。
“我来取凤凰蛊。”谢必安唇边带着一抹笑意,眼中全是柔和的暖光。
“你当真想好了?”曼珠的面容隐藏在树下的阴影之中看的并不是很清楚,“无赦神君才不过是刚刚窥到一点东西,你就要将事情做的这么绝么。”
“等到他发觉,一切就都晚了。”谢必安也是无奈,随后又是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才一点点告诉阿赦那些东西,可这么做并没有好处——哪怕他确实成长的很快,不过千年对手便已经难寻。可在这四海八荒之内,千岁的无常神君也不过是一个孩子。”
“我也从来没有见你心疼谁成这个样子过。”曼珠反唇讥讽,眼角却红了起来,“为了一个范无救,你就要扔下所有关心你的人么。”
“也不全然是为了他。”谢必安拢了拢被风吹开了些的披风,像是要阻挡住那些寒风一样,“早该在万年前,我就该消失了。”
“我们都心知肚明,阿城为了救我一命跃下封印化为业火挡住了那些东西,可他毕竟不是正统的……佛家孽骨。”谢必安唇边一抹笑意不达眼底,冰冷的可怕,“我自佛陀海而生,若不是帝女婆婆亲自上西天绕着无量天梯以大礼跪拜了千年直到最后一阶,正音古佛哪怕是再想要帮我,怕是都有心无力。”
曼珠闻言不再说话,沉默的握紧了手中的灯柄,“可是你要知道,你这么做,万一无赦神君应了天命成了杀神,又该要如何?”
“不会的。”谢必安言笑晏晏,“我亲手养大的孩子,我自己自然是知道的。”
“你自己不是也曾经说过,阿赦虽然秉着煞气而生,可却从未忘记过初心,不论出发点好坏与否,都从未刻意想要致任何人于死地。人间容不下他,冥府容得下,我容得下。”
曼珠冷哼一声,“夸他的话你倒是记得比谁都清楚。”
谢必安只是笑。
他笑的曼珠简直是没有了脾气,无奈的叹了一声,眼尾的红晕更加的浓郁了一些,转身点着灯走入了一片迷雾,“跟着,我带你去藏经阁就是。”
由曼珠亲自带着,从曼珠海到藏经阁的距离直线的缩小了不只是一半。
谢必安走的路上目不斜视一直跟在曼珠的身后,眼眸无波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在他们走进了藏经阁后,曼珠反身将门上千年都没有使用过的封印落了锁,这才走到了一架极其古老的书架旁边打开了结界。
书架渐渐隐去,露出了里面高台上的一个正发着炽热光芒的火红的珠子。
谢必安上前两步将光晕流转的凤凰蛊收起来,随后笑着道:“多谢。”
他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却又被身后的曼珠一把扯住了袖子。
曼珠一向妖冶带着笑意的脸上此刻严肃的紧,眉间几乎要拧起一个疙瘩,“这一次,你到底有多少的把握?”
“八九分……?”谢必安很是认真的想了想,“也是亏得乱和当日误打误撞的解开了一半的双生契,若不是如此,我如今也不敢真正放手一搏。”
当日乱和凭借着封印撞开了他们之间的双生契,使得谢必安从此不用再担心反噬之苦,而也就此摆脱了乱和单方面的控制。
但是乱和不论是什么时候受了多重的伤,却都是极其惜命的人。
双生契这个东西,谢必安其实也只是模模糊糊的从古籍上面猜测出了一点东西,但实质上并没有乱和知道的多。
可他知道推敲。
那一日乱和身上受了很重的伤都从未在乎过,可真的在最后的致命一击的时候却拼尽全力躲了开——谢必安自然不可能会以为他在最后关头良心发现,所以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虽然会承受所有加诸在乱和身上的伤,但是一定是有一个极限在。而一旦超出,那么双生契的效力就会被衰减甚至是停止。
而那之后,就和他猜想的一样,那一次封印过后乱和不论是受了什么伤都和他再无关系,可即便是如此,乱和也从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当作赌注。
让他加重了猜测的,就是乱和几乎执拗的想要解除契约的举动。
所以,谢必安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想——他虽然看似处于极其弱势的一方,可同样的,物极必反,如果他们两个人在某一天真的会面临生死的问题,那么死去的那个人,一定不会是自己。
这是一场拿命做出的豪赌。
☆、第32章 双生
“凤凰一族上下被长歌困在道南天时逾万年都没有谁能破开那道结界出来,溪城当年虽然留下了凤凰蛊,可除了长歌之外,再也没有谁能够催动了。”曼珠声音之中不无担忧。
溪城被长歌亲自下来冥府带到了道南天,原因就是因为当日在冥府燃烧整整三日的铺天大火无人能够熄灭,真炎一直烧到了道南天长歌的宫殿才被停下来。
后来溪城跃下地底封印挡住了即将破门而出的那些妖魔,并没有能够涅槃,而是在那几乎能燃尽三界所有的大火之中炼出了一颗凤凰蛊。
那颗凤凰蛊当日被谢必安收回,交给曼珠托他保管在佛陀海内的藏经阁,另一方面也可以压制住佛陀海内一日比起一日来要旺盛的魔气。
这颗凤凰蛊的存在,除了自己和曼珠,普天之下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谢必安笑了一下,“我并不是要用凤凰蛊保住性命。”
“当日溪城留下这一颗蛊,为的是在我解开和乱和的双生契的时候重新化凰。”谢必安手中的凤凰蛊闪耀着柔和的金红光芒。
凤凰蛊其实和舍利子长得很相像,只是舍利毕竟是佛祖圆寂之后化为的佛宝,即便是没有了生灵,也依然佛气漫天。
可凤凰蛊只会让人觉得温暖,就连这里常年逼人的寒气就像是消失不见了一样。
谢必安只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就像是溪城还在的时候,整日都爱跟在他的身边听着他说一些笑话,好笑的时候会跪在自己身边仰着头,指着天边即将落下去的云层说要给自己再烧出一片火烧云。
曼珠闻言顿时一愣,旋即脸色变得严肃,“你将这一切推到现在,为的就是在正阳时节阳气最炽热的时候让溪城重新回到道南天掌管凰宫?”
“对。”谢必安轻声一探,左右伸到背后轻轻触摸了一下那有一点凹陷的背部,脸上的笑意一点都没有喜气,满满的都是苦涩,“我当日抽出一骨让溪城出生,又将他养在身边那么久。可我到底不是他的生身父母。身边没有凤凰的小凤凰无法成长,后来长歌将他带到道南天,可他也依然不快活。”
“他拿我当亲人,可却不能跟我在一起。地底封印即将被乱和破开的那一刻,溪城挡住我跃了下去,他说凤凰一族可以涅槃,最差不过是一切从头再来,可最后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那封印如此霸道,几乎烧的他连留下凤凰蛊的机会都差点没有。”
溪城在化火之前就曾经告诉过他,等他将冥府的事情解决之后,就会回道南天找长歌。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他养大的溪城居然是道南天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凰王。
凤凰一族虽然凤与凰齐名,可最多的依然是凤,历代都是凤王与凰王同时掌管道南天,庇佑着凤凰一族的安全和血脉,可凰王却消失了很久。
只是谁都没想到,溪城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办法涅槃了。
曼珠撇撇嘴,“我记得那只小凤凰,总爱摘我野生的曼珠花,说你喜欢曼珠花的香气,可他身上的真炎气息太强,常常摘走一株就有很大一片的花很长时间都养不过来精神。”
野生的曼珠花和由人、神、妖变为的曼珠花不同,野生的就只是花,而且花香很是独特,还能用作药,只是野生的曼珠花也是极其挑剔生长的地方,很多年都难以长出一朵。
也就是因此,每一次溪城一来,一大片的野生花都要没有精神上很长时间。
“可是你也很喜欢他。”谢必安笑着说,“若不是如此,他来了这么久的曼珠海,也没有见你真的生气过。冥府的人,大多都是纵着他的。”
“不论如何。”曼珠攥着曼珠灯的手指关节尽皆泛了白色,“正阳时节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这件事情已经不能再阻止了……”
“嗯。”谢必安眯着眼睛,将手背在身后长长的出了口气,语气怅然,“地底封印已经到了极限,封印与佛陀海相连,若是再不做些什么,过些日子,我也撑不住了。”
“你看。”谢必安伸出手,平放在两人之间,以往虽然白净却总发着健康的荧光的手已经变得苍白,而且没有一丝暖意,摸上去全是冰冷,“即便是我生于地府,却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这蚀骨的阴气了。”
“我也很想再陪着阿赦,陪着你们再过个几千几万年,可是我等不得了。”
曼珠被他说得眼睛泛红,鼻尖酸涩的难受,声音哽咽几回才把话说清楚,“你要好好想清楚在得知你的消息之后,要怎么安抚住范无救。”
“他身为无常神君,你在他前面虽然某些层面上能够压制住他的煞气,可一旦你不在了,即便是你将他关在四谛天,又正音古佛亲自看着,也不一定能挡得住。”曼珠轻声说着两人都最担心的事情,谢必安一下子也沉默了起来,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办。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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