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节
禄星 作者:石头羊
第20节
听到他这么问陈京墨只低头专心地穿戴好衣物,等一切妥当后他才耐心地坐回似笑非笑,嘴里叼着只烟的郑常山的面前,而不自觉回想起昨晚见过岁星之后自己就安排给林桥去办的事情后,一向为人堪称谦谦君子的陈先生便显得很理所当然地对自家贪狼星淡淡地回答道,“法华山范围内所有土地昨晚已经经由杨川市土地局的名义转卖到我的名下了,他做不到的事情未必我会做不到,包括白银寺在内的任何建筑物产权现在都属于我,只要我不同意,无论是他的佛还是他的魔,都得立刻消失……”
——“你觉得,这样的情况下,他还会不愿意来见我吗?”
第八十章 窦雪
陈京墨离开后,身上还带着点伤,身体状态也不稳定的郑常山则继续在床上休息。
临走前陈先生带走了今天还要上学的郑小山同学,脸色难看的鬼差不多的郑常山先生则干脆连楼都没下,一直呆在楼上直到他们离开。
而因为被自家陈先生再三警告过绝对不准离开这张床的范围,所以今天难得老实听话一回的郑常山也只能和条病怏怏的蟒蛇一样躺在床上又打算靠自己的手机和下属们交流一下。
只不过一打开这几天都没来得及仔细看的禄星司工作交流群,咱们的禄星爸爸就被弹出来的999+未读消息给弄得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他一点进去第一条看到的就是——
【楚山长】:
暑假有想做家教吗?80—90一天,日结,教唱歌跳舞诗词歌赋的那种,需要+扣扣聊872533518谢谢【管理员】【九十七行街道办事处主任】:
看群公告,不过最好在群里不要打广告=。=
【楚山长】:
啊,对不起对不起,话说我应该没加错群吧?这是咱们三百六十行行主的工作群吧?
【五十七行演员】:
没加错,姑娘,谁给你的群号啊(⊙v⊙)?
【楚山长】:
是禄星大人给我,让我来加的,我好像还没见过他说话呢?群里面哪个是他呀?
【二百九十一行—快递员】:
看着就想跪下叫爸爸的那个就是他哈哈哈o(≧▽≦)ツ不过禄星确实好几天没出现了哈,神界是不是又出啥事了呀?
【管理员】【九十七行街道办事处主任】:
唉,谁知道呢,也就神界破事多!我看朋友圈有些没脑子的智障又开始转发禄星是个变态杀人狂的谣言了!每次看见这种不真实的谣言都气的我想报警!咱们禄星怎么了!气质天生像冯远征是他的错吗!你们这些人知道他有多努力吗!
【我是你爸爸】:
→_→
【管理员】【九十七行街道办事处主任】:
……
每次都会正好撞枪口上的主任一看见郑常山出来就吓得直接隐身装死不吭气了,其余恰好在线的行主们见状也纷纷和他打招呼,而只简单回复了几句的郑常山这边把群关上点开私聊对话框,那头那个愤怒的小鸟的头像也闪烁了起来。
【我是你爸爸】:
在。
【耍小鸟】:
诶,他有事,我帮他挂扣扣呢,禄星你有啥事和我说。
【我是你爸爸】:
你谁。
【耍小鸟】:
我武行生哇嘿嘿。
【我是你爸爸】:
哦,那帮我问问你男朋友,我让他之前帮我找的人找的怎么样了。
【耍小鸟】:
哦哦哦哦好的……诶,不是!什么什么……什么男朋友??真不是男朋友!!!您别瞎说……我们俩……我们俩……不是那种……啊啊啊……什么呀……禄星您……真是啊啊啊什么和什么呀!!!!
不用想也知道那头的武行生现在是个什么反应,神经兮兮的郑常山这般想着就勾起嘴角饶有兴致的等着耍禾谷本尊回来。
而在武行生一通语无伦次,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想什么意思的解释后,那头忽然就没人说话了,半天还是真正的耍禾谷上来语气无奈的回复了一句。
【耍小鸟】:
求您别逗他了……他都被吓走了……恩,人已经找到了,他现在就在杨川市,虽然的确隐姓埋名很久了,不过这次他表示还是愿意帮我们的忙的……另外禄星您没事吧,我听说您好像身体不舒服……
【我是你爸爸】:
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我这两天暂时没办法现身,让他们俩自己注意安全。
这般说完最后一句,揉揉眉心的郑常山就把手机给丢到一边去了,耍禾谷如他的计划中的那样将他所需要的一位行主给找到了,那么接下来就只需要静静地等待巨门那边先按耐不住地出手了。
而想到这儿,向来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贪狼星只在昏暗的卧室中舔了舔自己尚还带着血痂的嘴唇,在回想起自己昨晚的那个明显就有所暗示的梦后,他阴森森的笑声也从唇边泄出接着缓缓地响了起来。
“那就尽管等等看吧,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吃了谁,我总有办法让你不得好死的……巨门。”
……
曾经被郑常山一把火烧毁又经由僧苦练之手重建在杨川市的添香茶楼内,一脸阴郁的沈平秋正若有所思地靠坐在二楼的雅座小几旁盯着脚边趴着的那只通体雪白,眼睛乌黑的京巴犬。
底楼最平民化的茶客们三五笑做一团,伴着悦耳旖旎的扬州小调和密实的木门竹帘,倒是隔绝了一切可能会影响到他一个人休息的声音。
而打从昨晚就被僧苦练折腾到现在,一直到方才才恍惚醒过来的巨门只在内里宽畅的雅间内独自洗了个澡,又久久地坐在这儿出了会儿神。
这只别名又叫福狗的京巴自然也是僧苦练送给巨门的,从前在神界时北斗宫里就养了一只这样模样讨喜的福狗,他还是北斗星官时还经常将那只名叫雪缎的小狗带在身边。
可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的巨门也早没了那种闲情雅致,而他现在之所以还会愿意养着这只他看着就心烦的狗,则更多的因为僧苦练那疯子强行要求他的原因。
“我很喜欢你当年抱着雪缎的样子,不许吓着他,你要是不听话伤了他,我就改天再抱一只狼狗回来,再和那条狼狗一起把你干到你知错悔改为止……”
想到僧苦练威胁自己时那副恶劣的嘴脸就忍不住气的浑身发抖,巨门星面无表情地看着脚边那只还在摇头摆尾的白毛京巴,只想一脚把这种无用谄媚的畜生给踢死算了。
可是当低头看到自己手腕上的那圈拜僧苦练所赐才多出来的烈火红莲纹路,出于对僧苦练实力的畏惧还是让巨门强行冷静了下来。
杀掉僧苦练取而代之只是时间问题,如今利用他杀了贪狼和廉贞才是最重要的,只是在事成之后他也需要一些忠诚于自己的亲信来对付僧苦练。
而这般想着,就在巨门努力压抑着心里的各种杂念独自思索时,在这儿已经等了许久的他忽然就听到了雅间的竹门被人从外面小心地敲了几下。
“进来。”
抬手拿过桌上的茶盏故作镇定地喝了一口,巨门星在外人面前向来还是好面子的,更甚至因为这段时间僧苦练对他的这种无原则的慷慨和包容而变得愈发的在乎外在穿着和自己的仪表,所以不管他在僧苦练身边是以什么身份示人的,他都强行保持着从前那副故作清高的姿态。
“巨门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负手走进来的西洋镜嘴角带着点笑,虽然说话的口气尚算客气,但这笑容说是恭敬肯定也算不上。
见状只略显阴冷的凝固住了嘴角,敏感多疑的巨门一时间只觉得西洋镜这走狗果然对自己轻视已久。
而这般想着他就眯起眼睛显得态度平淡地笑了笑后,接着用温和的眼神示意西洋镜走进来又关上门,这才放缓声音轻轻开口道,“西洋镜,司天鉴那边的摘星宴准备的怎么样了。”
“唔,应该还挺好吧……您可以问苦练大师,他……一定会愿意告诉您的。”
态度随意散漫地笑了起来,西洋镜完全无视了巨门的身份不冲他行礼不说,更甚至还在话语间用词暧昧,摆明了就是在暗示巨门被当做娈宠被僧苦练豢养在身边的这件事。
而听见这话低着头的巨门的眼神只变得越来越冷,在努力克制住用自己手上的滚烫的茶盏砸开西洋镜这个混账的脑袋后,他先是抬起自己单薄带着点红的上眼皮勾了勾嘴角,许久才拉长声音点点头道,“那我便亲自问他吧,有劳你了。”
一听巨门这么说,西洋镜勾了勾嘴角一脸懒散就直接准备转身走了,可还没等他走到门口,他便感觉到有一丝危险正在靠近他。
而未等他飞快的转身,他就被掐着脖子摁在了屋子里柔软的地毯上,紧接着伴随着巨门诡异的笑容,西洋镜还未开口就感觉到两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巨门!!!你竟敢打我!!!”
怒气瞬间充斥面颊,西洋镜一直以僧苦练的亲信自居,眼下被巨门这么个东西这么殴打羞辱自然是忍不下这口气,而见他这幅也不打算和自己继续装下去的愚蠢模样,巨门星先是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把刀来,在以冰凉的刀刃贴在西洋镜的耳朵上又勾起嘴角道,“僧苦练在我面前猖狂就算了,你又算是什么东西,真以为我巨门是被你这种狗东西都可以轻视的吗……”
这般说着,神情恐怖地巨门的手腕便一动,西洋镜只觉得一阵剧痛让他的面容扭曲,疼得大喊了起来,而就这样残忍的将他一只耳朵割下来的巨门在将手掌心的那个血肉模糊的肉团往地上还在撒娇打滚的京巴嘴边递过去后。
眼看着眼睛发亮的雪缎嗅到血腥味张嘴张嘴叼走了西洋镜的耳朵,顿觉心情舒畅的巨门这才将手松开,眼看着西洋镜痛苦地跪在了自己的脚边才笑了起来。
“尽管去和僧苦练说去吧,看看他会不会为了你杀了我……现在,西洋镜,再和我好好说说那摘星宴的事情……诶,你怎么不回答我,是耳朵听不见了是吗?需要我……再问一遍吗?”
巨门扭曲的笑声让西洋镜的背脊骨都一阵发寒,知道僧苦练绝不会为了他的一只耳朵而惩罚巨门的他一时间只抽搐着半张脸半跪在了地上,可是惨白的脸上却再不敢有一丝对巨门的怠慢或是轻视。
可是心胸狭隘的巨门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只抬起手就要再给他一点教训,而就在他刚要动手时,他却忽然听见了外头传来路过的一男一女显得十分嘈杂的嬉笑声。
一瞬间想起这到底是僧苦练的地盘,差点就干脆杀了西洋镜的巨门也只能堪堪地停了手,而等险些丧命从巨门的这边脱身后,只用简陋的纱布包裹着自己耳朵的西洋镜脸色已经和纸一般的白了。
可是他的脸上相比起刚刚勉强支撑这的恭敬,此刻就只有怎么也散不开的恐惧和恨意了。
“……巨门……巨门……巨门!!”
来来去去地在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想起巨门刚刚那种只要敢违背自己许下的承诺就要将自己碎尸万段的眼神,到底还是有些害怕的西洋镜便浑身颤抖了起来。
他不敢让僧苦练知道他已经被巨门的控制,准备随时反水朝他下手,毕竟以驭兽官蛮花悲惨的遭遇来说,僧苦练也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善待背叛者的人。
想到这儿,自觉司天鉴张衡那天说的话真是有先见之明的西洋镜就白了脸,而就在他沿着小巷子准备走出来的时候,他浑然不知身后有两个从茶楼开始就一直跟着他的两个身影正在靠近自己。
一男一女的身影走的很慢,西洋镜平时一向警惕,可是因为被割去了耳朵听不见太细微的动静,他居然就这样被一路跟踪了都完全不知道。
而就在这两个人都快走到他身后时,西洋镜才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的转过头来,等一对上这两人中那女人带着笑的深刻面容后,脸色怪异的西洋镜便像是见了鬼一样的战栗了起来。
“蛮花……你竟然没死?!”
“你是盼着我死吗?我当然没死,刚刚还是我救了你呢……”
站立在一个蒙着头纱的灰衣男人身边,脸上还带着点烧伤痕迹的驭兽官蛮花似笑非笑地摇了摇自己手上的铃铛,显然看到当初丢下自己一个人逃离的西洋镜落到这种悲惨的境地便开心的不得了。
“我亲眼看见……僧苦练杀了你,把你丢到了火堆里……”
“是啊,要不是亲眼看见,我估计还要执迷不悟呢,你也许不相信,可是当贪狼星说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回来的时候,我真心是觉得你们还把我当同伴的,可是我的忠诚在苦练大师的眼里从来就一文不值的……唉,这么想想还是禄星司好啊,起码贪狼星不会给我一刀又把我丢进火堆里对不对?”
说完就自嘲的笑了起来,蛮花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倒并没有太过激烈,毕竟从头到尾都是自己自食恶果,她也终究尝到了当初作恶所应该得到的报应,只是如今她也该为她奉献忠诚的人奉上一点礼物。
而这般想着,她便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了眼一边的灰衣男人,而那蒙着头纱的男人在轻轻挑起嘴角后,又将手姿态优雅地抬起头冲着西洋镜撩开了那层像云雾一般的薄纱。
薄纱后的脸,同西洋镜如出一辙,不止是五官,连细微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更可怕的是,当这个男人冲自己张开嘴后,西洋镜竟发现连自己的声音都被完美的复制了过去。
一瞬间,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就像是站在了一面诡异的镜子面前,那种莫大的恐惧让本就被吓掉了半条命的西洋镜忍不住颤抖叫喊了起来。
而驭兽官见状只抬手摇铃瞬间招来一只盘旋在天际的海东青,在几招就制服了本就受伤的西洋镜又将他打晕后,她和那灰衣男人这才缓缓地走到了已经晕过去的西洋镜面前。
“雪爷,接下来就辛苦了,我们尚不清楚巨门他们究竟想做些什么,西洋镜便是最好的可乘之机,这只断耳也麻烦您做的像点,千万别让巨门和僧苦练看出破绽。”
“恩,身为行主,窦雪受禄星之托,一定会将事情做的周全的。”
脸上掩着灰纱的男人褪去了伪装的声音动人婉转的就像是世间最好的琴师弹奏出的琴音,不自觉有些脸红的蛮花点点头,只觉得这禄星特意找过来的易容师行主掩藏在鹿皮面具下的真实面容一定俊美的让天下所有的女人为他而心动。
而俯下身以细腻的手指触碰了一下昏迷着的西洋镜那只断耳的残缺之处,想到自己和蛮花刚刚假装成茶客才从那巨门手上救了西洋镜一命的易容师只轻轻地皱了皱眉,许久才略带着点愁绪地叹了口气。
“若是真让那巨门得逞,咱们的好日子可就真的到头了,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唉……”
第八十一章 鞭子
僧苦练接到白银寺连带着整座法华山即将易主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厢房内准备用素斋,老主持在弟子的呼唤声中走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便略显惊慌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而低头正在吃一碗清汤素面的僧苦练在听到陈京墨这个名字的时候也神色异样地抬起了眼睛,半响他扯了扯嘴角,将衣袖卷起来些才点点头道,“这是政府的安排,也没什么好质疑的,那位陈先生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商人,这么做不是针对你们的,你不用怕。”
“欧阳居士,您……这是认识他?那是否可以出面与那位陈先生商讨一下,我听那电话里的意思明显是要将金身正殿和寺庙都给拆了,这可是损功德的事,万万使不得啊……”
“恩,认识,这几日就先闭寺吧,别放任何香客再进金身殿。”
用随身携带的手帕缓缓地擦了擦手,僧苦练粗狂邪肆的脸上倒是带着点若有所思的笑意,虽然早知道白银寺内的异常早晚会引起贪狼和廉贞的怀疑,可是用这种法子一下子打到他的痛处他也有些始料未及了。
而这般想着,心中顿觉有些失策的他只和那老主持又随口聊了一句便起身下了法华山,在让跟随他一起过来的浇烛郎将车直接开到陈京墨的秘书之前就已经提前发给他的地址后,僧苦练一上车就从等候他许久的浇烛郎的口中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你说,巨门一怒之下将西洋镜的耳朵割了?”
僧苦练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太多的情绪,浇烛郎闻言点点头,脸上的神情却是有些畏惧。
而一时间也摸不准僧苦练在这件事上究竟是什么态度的他也不敢怎么说话,只忐忑的等了半响,眼神复杂的僧苦练才淡淡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养不熟的东西,成天给我惹是生非……稍晚些我们再去看看西洋镜,你找些人将白银寺好好看管起来,绝对不要让人靠近金身殿。”
“好。”
浇烛郎闻言点点头,对僧苦练的话也不敢有什么反驳,不过看僧苦练这般忍让纵容那心狠手辣的巨门的态度,他这心里也有些惊疑不定。
而在接下来的路上,眼神沉寂的僧苦练再没有开口说话一句话,一直等到了那陈京墨定好的南坊酒庄后,僧苦练才像是元神回归一般抬头望了眼近在咫尺的三层小楼。
“需要我跟您进去吗,苦练大师?”
“不用了,你在外头等着。”
这般说完便抬脚往酒庄走了进去,一路沿着挂着红绸的雕花木楼梯往里面进,低下头就能看到下方中庭正放在室外暴晒的大酒缸和浓郁的酒香味。
那股混合着黄酒,白酒等各种中式酒文化精华的香醇味道让向来并不饮酒的僧苦练不自觉挑了挑眉,等来到那预定好的包厢外后,他先是以手指蜷起轻轻敲了敲门,又撩开写着酒鬼宝地的红布帘子缓步进了室内。
“欧阳先生,久仰。”
站在窗口带着副金丝眼镜的男人这般说着转身看了僧苦练一眼,观相貌气度倒是个相当雍容清贵的出挑男人。
想起这偌大的南坊酒庄原本就是这位身价成谜的首富先生的资产,僧苦练只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脚步,半响才在一边的小酒桌边坐下又双手合十笑着点点头道,“廉贞君好风采啊。”
这话照理来说有点轻佻,但从一身佛气的僧苦练的口中说出来却就像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问候一般,面无表情的陈京墨倒是也没有和他客套太久的欲望,只将面前竹帘拉下又坐到了僧苦练的对面接着淡淡道,“欧阳先生今天来找我就是说这些的吗。”
“哦……当然不是,陈先生,你我来谈一笔交易如何。”
眯起眼睛压低着声音缓缓开了口,僧苦练这般说着将食指尖落到面前的酒杯中蘸了蘸,在放到鼻子边上嗅了嗅后,他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态度冷淡的陈京墨道,“啊,美人狂,上好的花雕酒啊,只听说是位为了美人连江山社稷都不要的陈国君主酿的,想来在廉贞君的心里贪狼星也是这般重要吧?毕竟那般彻夜未停的皮肉折磨岂是常人所能忍的,算算日子今晚贪狼星又会有什么苦头吃呢?廉贞君想知道吗——”
僧苦练的话音未落,一把银色的剑光便逼得他侧耳躲避了一下,在以袖中的锁链扣住那长剑却被陈京墨反手斩开后,僧苦练神情一变便要挥袖掀翻面前的酒桌,而陈京墨只将剑猛地收起摁住面前的桌子才抬起含着寒意的眼神冷冷地开口道,“凭你现在的处境,有什么资格和我做交易。”
“的确……只是廉贞君不想减轻点贪狼星的痛苦吗?”
神情诡异地这般开口,僧苦练到这种时候也懒得再和陈京墨继续客套了,毕竟如今他和陈京墨都是各自拽着对方的把柄,只等一个正面冲突的机会便会要了对方的命。
而现在看来,他唯一的胜算便是利用这点廉贞对贪狼星的关心和在乎了,所以在稍微停顿了几秒,对那金身殿到底有些在意的僧苦练只眼神诡异地主动抛出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诱饵道,“我与二位无冤无仇,那些针对你们的事也不过都是巨门一人的要求罢了,我在乎的东西从来不是什么北斗星官的位置,我一个佛门弟子心中到底不过想留下这一间寺庙而已……我不妨告诉廉贞君一句,贪狼星之所以会比平常渡劫的星君们痛苦百倍,是因为巨门手下的司天鉴正以邪术施法,离那生辰之日越近,贪狼星就会越发凄惨,如今唯一能拧转这一切的方法,便是在明晚他设下的摘星宴阻止这一切,如今只要廉贞君愿意将寺庙还回去,我便能……”
“摘星宴?”
语调冷淡地这般重复了一句,总算知道郑常山为什么会表现的那么痛苦的陈京墨脸色已经沉得难看了,而勉强握紧手中冰冷的剑柄,努力克制住心头一剑杀了面前这妖僧的欲望后,不动声色套了他半天话的陈京墨沉默不语了半响才忽然略带嘲讽地道,“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那金身佛像是什么东西吗?那庙中一直有你的人,可对于我来说却不算难事,你今早离开时我就已经让人进去过,欧阳先生,那张佛像上的脸我可是化成灰都忘不掉,这就是你这笔交易里最大的破绽。”
“……”
一听陈京墨的话就骤然表情冷了下来,僧苦练表情阴森地抬起眼睛,掩在衣袖里的手掌不自觉握紧明显是动了杀机,而早知道他会有这反应的陈京墨见状只淡淡地将酒盏拿起递到嘴边,面无表情地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道,“我从不和恶棍谈交易,一切留作明夜的摘星宴上再一较高下,你们若是敢提前再动贪狼分毫,我自会让你和你的巨门星也尝一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就算我让司天鉴现在停手,你以为贪狼星就会好过吗,这是他必须要承受的劫数。”
咬牙切齿地这般说着,一直占据上风却在这件事上吃了哑巴亏的僧苦练面容扭曲,却还不忘以郑常山的安危刺激陈京墨。而听他这么说,陈京墨只缓缓站起身,接着看了眼僧苦练才毫无情绪起伏地回答道,“是啊,所以我也没想让你好过。”
这话说完,僧苦练带在身上的电话便响了,他在陈京墨沉默的注视下接起了电话,听着听着表情便开始变得有些恐怖和扭曲。
而见状的陈先生只在门口的林桥进来询问他是否准备离开时点了点头,一直走到门边才淡淡地来了一句。
“你用那金身佛像替那个卑鄙小人积攒的功德,我就替你拿走了,凡间的大火是毁不掉那具金身的,你要是着急也可以赶紧再去看几眼……”
——“那么就明晚见了,欧阳先生,再会。”
……
僧苦练回到他的私宅的时候发了一场火,巨门星面无表情地看见他怒气冲冲地走上楼完全无视了自己,只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痛快和惬意。
他是不知道僧苦练这狂徒在哪里吃了亏了才疯癫成这样,而等他晚间再看见缺了一只耳朵却明显对自己老实了不少的西洋镜,他就随口针对这件事问了一句。
“我……我也不知,我也不知,巨门星……只听浇烛郎说苦练大师去见了廉贞,出来时便成了这样。”
顶着西洋镜面皮的窦雪在巨门面前的表现几乎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他的声音经过刻意的伪装也与原本的西洋镜如出一辙,而这些在现代人看来显得神乎其技的技术,却是窦雪作为易容师在过去的看家本事,而要谈起起修容与易容根源,则要追溯百年前的苏浙一带。
旧时人的仪表相当重要,先天残缺和烧伤痕迹几乎相当于毁去一个人的一生,女子失去容貌便再难出嫁,男子相貌丑陋也会影响仕途,窦雪家是世代的修容高手,以替这部分有特殊需求的顾客们修整面部残缺为职业,将浸透了油的猪皮和鹿皮面具做修容工具,这才得了易容师或是修容师的古老名号。
“嗤,准是在廉贞那里不小心吃亏了才这样,最好让廉贞,贪狼,僧苦练这帮蠢货全部一起死了才好……”
恶毒地勾起了嘴角,巨门抱着怀里的那只京巴眉开眼笑的样子倒是有几分他从前在北斗宫中的影子,而从楼上刚好下来的僧苦练恰好就目睹了这一幕,而最关键的是,他还不经意地听到了巨门最后的那句话。
“苦练大师……”
捂着耳朵哆哆嗦嗦地不敢说话,窦雪在明显比巨门狡诈了不少的僧苦练面前还是有些防备的,可是今天的僧苦练却明显被个人情绪左右没怎么注意他,只眼睛带着点诡异的红光地挥挥手示意他去司天鉴那边盯着些,又缓步地走近了些明显也被吓了一跳的巨门。
“你刚刚在说什么。”
“你……你……”
不断地退后着,脸色惨白的巨门见窦雪急急忙忙地跑了,心中已经知道自己大劫难逃了,而咬紧牙齿抓住了手里不断发抖的京巴,他刚要强撑着和僧苦练这个禽兽对峙一番,却猛地感觉到自己被一双力道大的吓人的手掐住了脖子,又在这儿这无人的花园中粗鲁蛮横地撕开了衣物。
“怎么也养不熟的狗东西,不用想也知道你在天天巴不得我死。”
语调诡异地这般说着,僧苦练的情绪明显很不对劲,在看到赤裸的巨门一副浑身发抖的躺在自己身下,眼睛里却全是怨毒和仇恨的样子,他只无奈且阴冷地笑了起来,半响才自言自语道,“看见你这幅可恨又可怜的样子我就生气,可是除了我,还会有谁愿意来爱你……哪怕你再丑陋,再自私,我的心里却还是爱你的,你说说,我是不是疯了?”
“谁稀罕……谁稀罕……”
咬牙切齿地这般说着,巨门被光天化日的这般羞辱也已经在情绪失控的边缘,僧苦练说的话他自然一个字都听不见去,只恨不得用刀子将他砍成一段一段才能解心头之恨。
而闻言的僧苦练却忽然怪里怪气地笑了,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拥紧到自己的怀里又轻声开口道,“知道你不稀罕,别再生气了,明天咱们还有大事要做,今天就稍微听话点吧……”
——“不过就你这样的人,哪怕有一天我死了,你也会活的好好的对吧?”
……
“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略带着点促狭笑意地站在玄关边看着自家准时回家的陈先生,面前刚刚在外头大发神威了一番的陈先生正准备弯腰给自己脱鞋,听见这话他也抬起头看了郑常山一眼,接着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还好。”
“怎么听着有点谦虚啊。”
看他这不爱吭声的模样却也能大概猜到自家陈先生会干出什么事来,径直弯下腰给他把柜子里的拖鞋找出来又放到他的脚边,只穿着背心和牛仔裤就下楼开门的郑常山就干脆地蹲在陈先生的边上饶有兴致地看他换脱鞋。
见状的陈京墨也没搭理他,也蹲在地上开始换鞋,而目不转睛盯着看的郑常山见状忽然就把身子往前倾了一些亲了亲他的耳朵,接着在陈先生无语的眼神中勾起嘴角神经兮兮地笑了起来。
郑常山:“红了诶。”
陈京墨:“= =”
某个缠人的不得了大变态闻言特别理所当然地来了一句,被他弄得相当无奈的陈先生见他气色不好的样子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只能趁他不注意也凑过去也有样学样地啾了他耳朵一口。
而愣了一下的郑常山在反应过来后就显得特别开心地大笑了起来,一直到埋着头的陈先生红着耳朵忍受着他的骚扰飞快换好鞋准备上楼时,跟在他后面一起上来的郑常山却很忽然地对他来了一句。
“晚上的时候,你帮我个忙吧。”
“……”
一听他这么说就不自觉皱起了眉头,陈京墨转头只看见郑常山散着一头散乱的半长发站在楼梯上看着自己,男性化深刻苍白的面容透过这种无端的脆弱向他传达出一种诡异又暧昧的暗示。
而当下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的陈京墨只动了动嘴唇,刚要眼神冷下来果断开口拒绝,神情意味深长的郑常山却忽然态度怪异的笑了起来。
“你不帮我,我自己来的话你也看见是什么样子……我相信你的,陈先生,至少别让我没那么狼狈……而且就算是狼狈,我也只想给你一个人看见。”
郑常山这么一说,陈京墨便再难拒绝了,距离生辰之日前的最后一夜,他必须要帮助郑常山努力熬过去,只是想到那种一颗星子诞生时在星河中颠簸随时可能葬身的痛苦,他便觉得心头折磨,更不用说为了帮郑常山转移这种痛苦,就对他施以另一种伤害。
【就算我让司天鉴现在停手,你以为贪狼星之后就能好过吗!这是他必须要承受的劫数!】
僧苦练的话历历在耳,陈京墨的心间却越来越沉,他只觉得那种恨不得将僧苦练和巨门一刀刀剐了才能减轻怒火的想法越来越浓重,而恰在这时,他面前的郑常山却又一次开了口。
“你的书房里有一根马鞭,我知道的,等小山睡着了我们再开始吧,别吵醒他就可以了,等熬过今晚就可以了,这一点疼痛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的……我相信你的分寸。”
走过来安抚一般地看了眼陈京墨,注意到他的脸色并不好看,郑常山倒是只能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而径直走回房间的陈京墨就在这种窒闷的气氛中一直到熬到了晚上。
等注意到夜色已经落下,郑常山的人却完全不见踪影后,陈京墨先是如往常那样将郑小山的功课辅导后,又去书房神情阴沉地拿了那根由某位生意伙伴送上的马鞭。
细长冰凉的鞭子落在手里,光滑带着点滑腻的质感给人的的感觉非常的好,然而当手柄上的马毛穗子垂落在陈京墨的手指缝里,却也让他的心里氛围痛苦难熬。
再等他拿着这根鞭子回到他和郑常山的卧室的时候,他一进去便看到因为夜色来临只能痛苦地蜷缩在角落里的郑常山正在痉挛一般的发着抖。
而感知到陈京墨走进屋子的气息后,神情阴冷,额头嘴角全是汗水和血迹的郑常山先是筋疲力尽地笑了笑,又用泛着红的眼眶颤抖着看了眼陈京墨咬着舌尖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求你了,陈先生,我快死了。”
听到他这样难以形容的低声乞求,陈京墨的眼睛都忍不住红了,他不敢去靠近浑身骨骼皮肤都在剧烈疼痛的郑常山,只能站在他几步之外,又看着他主动地背过身褪去了自己身上的全部衣物以一副卑微的姿势面对着自己。
而在缓缓闭上了眼睛后,逼着眼睛的陈京墨只用手腕的力量展开鞭子就抽了上去,在听到郑常山剧烈的呼吸声在黑暗的房间里响起的时候,他的手先是抖了抖又停了下来。
“继……继续。”
喘着气带着点怪异的笑意地这般低低地开口,背上充斥着一道血色鞭痕的郑常山就这么逼迫自己在肉体的疼痛上尽量完全那来自精神上的可怕折磨,脸色惨白的陈京墨见此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只将手腕的力量尽量控制好,在适当的力度帮助郑常山熬过去。
于是一直到夜晚快过去,这场施加在两个人身上的刑罚在总算结束,背上腿上甚至是脖子手臂上都是鞭痕的郑常山勉强地躺在毛绒地毯上,又在几乎快要崩溃的陈京墨颤抖的怀抱中略显疲惫地软下了身体,而感觉到冰凉的水迹落在自己的脖子里,嘴角带笑的郑常山这才扯了扯嘴角又轻声开口安慰地道,“好了,没事了……至少这次我可以诚实的告诉你我很疼了……”
——“我的陈先生,你已经很温柔了。”
第八十二章 飞卫
灰暗的长走廊内,面无表情的窦雪正沿着幽深的寺院通道往里面走,僧苦练连夜让手下能用得上的行主们都调往法华山,此举看来是要将明夜那摘星宴办在这寺院之中了。
匆忙敢来的重工师应僧苦练的要求亲自搭建的七角木莲台就在寺院的正殿内,红纱掩盖住上面密密麻麻的梵文,正当中的浑天仪摆在一块页数金属制成的摘星台上,只要明夜天宫北斗齐聚在此,到时候便可从浑天仪的星辰变化轨迹彻底彻底射杀贪狼星。
关于具体是谁来执行射杀贪狼星的仪式,窦雪也装作不经意地去找浇烛郎说了会儿话,而一直跟在僧苦练旁边的浇烛郎在小心地擦了擦自己衣袖上沾上的蜡烛油,先是心有余悸地看了眼他残缺的耳朵,这才一脸担忧的开口道,“西洋镜,你的耳朵没事吧?”
“呵,没事,等僧苦练玩腻了他,巨门那个贱人……早晚要落在我手里。”
将厌恶和仇恨都写在了脸上,窦雪这么恶狠狠的一开口熟悉西洋镜性格的浇烛郎也没有起疑,毕竟他们或多或少的也都知道巨门是个怎样心思歹毒的人,西洋镜这样偏激的态度多少也能够理解。
“我看你最近还是离巨门远些吧,僧苦练对他是有些不一样的……唉,我们这些才是最苦命的,不过是讨碗吃,谁又真想和贪狼星还有整个神界作对呢……不过说起来我倒是听僧苦练说他把传说是后羿后人的弓箭行主飞卫也给找来了,明天就要让飞卫亲自来协助司天鉴射杀贪狼星,唉,真没想到这人居然也会来投诚僧苦练了……”
一听到飞卫这个名字,窦雪掩藏在鹿皮面具下的真实面容也不由得一愣,一边的浇烛郎只顾着说闲话也没注意身旁他的表情,半响兀自出神的窦雪却是不自觉地暗暗皱起了眉头。
要说之前他还算心里有底,眼下却真的有些不安了,因为他和这飞卫不仅认识,并且还勉强算是彼此都很熟悉的老相识。
只是眼下各为其主,飞卫他要是真的投靠在僧苦练的手下,他也只能狠下心和这家伙划清界限了,而这般想着,心中已有一番主意的窦雪只将神情恢复成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又和浇烛郎聊了几句,这才起身去见了说是要见他的僧苦练。
傍晚的时候明夜摘星宴的帖子已陆续送了出去,北斗七星,南斗紫薇宫一位星君可都没有少。
这听名字就充斥着挑衅意味的邀请真正愿意来的人肯定是一个都没有的,而站立在金身殿外的僧苦练见西洋镜被巨门割去耳朵后就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只摇摇头又显得神色阴沉地勾勾嘴角道,“你以为我当初是怎么从白骨囚牢中救出巨门的?神界早就有我埋下的钉子,那摘星帖不过是要让他们知道巨门北斗星官的位置来得是多么名正言顺,至于他们的意思我并不关心,等着看吧,他们不愿意来也得来。”
一听僧苦练这么说,窦雪这心里也是一紧,伪装成西洋镜来到僧苦练身边时贪狼星曾叮嘱他莫要轻举妄动,一切行事都要留到最后关头,其余静待僧苦练的指示。
可是这神界之中竟混入了僧苦练的人的事情不得不让窦雪感到背后一寒,想到会造成的后果他更是有些紧张。
而僧苦练这般和他说完,也难得态度平和地安抚了他一句又让他好好养伤,闻言的窦雪自然还是那副言听计从的样子,但当僧苦练转身走进那金身殿,又差遣他去司天鉴那儿盯着后,站在夜色中的窦雪的神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白天他就听说是廉贞君在这儿放了把火这才逼得僧苦练如此神经紧张,窦雪不清楚如僧苦练这样的妖僧为什么还会如此重视一尊佛像,只怕这其中还有其他原因,可僧苦练现在人就呆在金身殿内,他也不能贸然行事。
而就在他若有所思地沿着走廊走到尽头又用手指撩开面前的珠帘时,他一眼便看到了一个面对着一方湖水正在驱使着一个巨大的,浮空在半空中星盘的男人的背影。
“西洋镜,你又来干什么?”
带着圆片眼镜的司天鉴头也不回地开了口,紧闭着眼睛的样子看来是对西洋镜的到来很不欢迎,窦雪今天一天在僧苦练巨门等人面前都未留下破绽,此刻自然是维持这那副浪荡不羁的模样先是抬脚走了进去,接着调整了下自己耳朵上层层裹住的纱布才负手显得阴冷地笑了笑道,“苦练大师有命,让我来看看那贪狼星是如何受苦的。”
“他快死了,你们开心了吗。”
语气相当不耐地动了动嘴唇,心中充斥着无奈和愤怒的司天鉴睁开被星盘映衬地泛着金光的眸子,半响将连日来已经瘦的凹陷下去的面容仰起正对着那缓慢移动旋转的巨大星盘注视了一会儿,才语调微弱地长叹了口气道,“第三十二日,巨门星隐约有崛起之势,苦练大师替他长年累月积攒的功德看来是有些用处的,贪狼星危在旦夕,尚未归位的廉贞那微弱的光亮倒是有些异常,禄存武曲本就势微不足为惧,北斗宫一直择星位最高者为首席星官,若这次不出意外,巨门星便可重登北斗星官的位置……”
一听司天鉴这么说便眼睛闪了闪,窦雪见此情形也想再从司天鉴的嘴里套些话出来,可就在他刚要迈前一步时,他的耳朵听到外头传来了略显凌乱的脚步声,而等他和司天鉴一起转头,浇烛郎只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接着神色匆忙地道,“神箭将军已经来了,苦练大师说让司天鉴过去一下。”
闻言的司天鉴略显疲惫地点点头就起身站了起来,窦雪略觉惋惜地握紧了手掌却也不能继续留在这星盘旁边继续查看。
而为了避免飞卫有可能认出自己,他只用耳朵的伤口疼痛难忍的借口便回了自己的住处,等将今夜所知道的讯息全数记录了下来又折成了一只小巧的纸鹤后,他趁着夜色就想立刻将这些消息递出去再交给接应着自己的耍禾谷和驭兽官。
深夜的寺院中已经没有走动的人了,窦雪出来时也已经尽量隐藏了自己的形迹,只是当他面容沉寂的刚想将袖中的纸鹤刚送出去时,一只闪着银光的箭便从他的背后射了出来,接着一下子将那只不起眼的纸鹤死死地钉在了一边的红木柱子上。
“这么晚了,你是谁,这只纸鹤又是干什么的?”
男人熟悉又浪荡的声音让窦雪一下子抿住了唇角,他想去夺下那只可能会让他丧命的纸鹤,却又怕太过慌张的举止会暴露自己,而显得极为镇定地转过身来后,顶着西洋镜面孔的窦雪只埋下头显得猥琐且畏惧地小声开口道,“小人……西洋镜……那只是个小玩意,弄着玩玩的……”
“西洋镜?原来是苦练大师的亲信啊,只是这纸鹤真是用来玩玩的吗?”
背着把凤凰纹弓箭的俊美男人闻言挑了挑眉,上挑的丹凤眼上瞄着金红色的奇怪的图腾,单薄的唇角还有些兴致盎然的邪气笑容。
而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面前这让他多看几眼都觉得伤眼的独耳男人,总觉得这人哪里有些眼熟的神箭手飞卫先是缓缓走近柱子将那只插着纸鹤的箭取下,接着用自己套着红色皮质指套的手指托起窦雪发抖的面颊细细打量了一眼道,“喂,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您……您一定在说笑……小人怎么会见过神箭将军呢……”
心里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一下,知道这智障的色胚只要见到稍有姿色的男人就走不动道的窦雪干脆就选择了装疯卖傻,务必要做到要多丑有多丑恶心死飞卫这家伙。
而被他这难看的要死的表情果断恶心到的重度颜控飞卫也略显嫌恶地退后了一步,可当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到窦雪那双虽然面容全改却在月光下显得熠熠生辉的黑色眸子后,飞卫却先是咦了一声又显得很是感兴趣地凑到他面前来了一句。
飞卫:“我其实就是来凑个热闹的,僧苦练在闹什么我也懒得管,他出钱我就办事,所以你那只纸鹤具体用来干嘛我不感兴趣,不如这样吧,你要是想要回那只纸鹤,就好好伺候我一晚上,这漫漫长夜反正我无聊的很,你这么丑反正也不吃亏是吧?”
窦雪:“我……哪敢高攀您呢……”
飞卫:“哎呀你看这人,怎么这么没自信呢,我不说我不嫌弃你了吗,走不走,我就住在最那边的那间厢房,你不同意我就叫僧苦练巨门大家过来一起折纸鹤玩了啊。”
窦雪:“……”
这种诡异的情况下窦雪也不能随便动手,毕竟这走廊之上随时真有可能引来僧苦练。
可就在他佯装害怕地跟着飞卫这个王八蛋回了他那厢房后,刚一进门他就被飞卫粗鲁地压倒在了一边的香桌上,而还未等窦雪反应过来,有只动作相当熟练下流的手就扯下了他的衬裤,接着便把他全身上下给剥了个精光。
“身上的皮肉倒是不错嘛……嘶,捡到便宜了,真是人间极品啊……来,别害羞,让我看看你。”
俯下身勾起嘴角情色地低声笑了起来,映衬着眉梢的艳红色凤凰纹的飞卫这样看起来便显得有种压制人的气势来。
而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仰躺着的窦雪只任由着这只死色狼压到自己的身上上下其手,等表现地相当动情,衣衫散乱的飞卫将滚烫的嘴唇落到他那只残缺的耳朵上的时候他才不自在的动了动。
“听说这是巨门弄的?”
“……”
“别不理我呀,帮你杀了他好不好,我才不怕僧苦练呢……”
“……”
“唉,其实我也不喜欢强迫人,但谁让你和我的心上人有那么点像呢,不过他可你好看多了,他可是绝色大美人,只是他不喜欢我,我真的好伤心啊……”
一边念念叨叨的着一边还不忘吃尽了窦雪的豆腐,窦雪本想再忍他一会儿可是实在是被他这举动弄得有些生气了。
而干脆挣脱开他的手一掌将飞卫一下子从自己的身上打了下去,他眼看着飞卫这疯子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哈哈大笑,半响才恢复原本那动人且婉转的声音沉下脸道,“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隔着你八百里我都能闻出你的味道,你既然要和我装,那我就奉陪到底了……不过咱俩可这辈子还没有这么亲密过呢,这次真是要谢谢僧苦练,果然是普度众生的大师啊哈哈……”
一边大笑着一边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见窦雪真的有些生气了,眉毛一挑的飞卫只像条发情的狼一样缓缓爬到他的脚边蹭了蹭他,接着压低声音显得十足诱惑地缓缓开口道,“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我哪里比不上你忘不了的那个人,你没试试怎么知道你不会喜欢上我呢……”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这些,我还有别的事要办。”
故作冷漠地垂眸看了浑身赤裸,显得邪气的飞卫一眼,窦雪既然和他撕破了脸也不怕他去和僧苦练揭穿自己,而当下就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神情复杂的飞卫贴着他的背脊骨略带着些不舍地开口道,“窦雪,亲亲我吧,求你了。”
飞卫的乞求显得很是卑微和可怜,窦雪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儿,半响却是叹了口气又转过身将飞卫抱到了自己的怀中又轻轻地压在了床榻之上。
因为本身身形相仿,窦雪的身量也是成年人该有的精瘦结实,所以一时间表情有些兴奋的飞卫只能完全不能抵抗地躺在了窦雪的身下像只摇头摆尾的大狼狗。
而见他这家伙也有这样温顺又可怜的模样,窦雪的半颗心更是软了,只能用手指面无表情地挑起他的下巴又勉为其难地亲了亲他紧张到发抖的嘴唇。
飞卫:“呜呜呜呜呜好想哭/(ㄒoㄒ)/~~你在亲我好开心啊啊啊呜呜呜呜呜。”
窦雪:“闭嘴!!”
飞卫:“哦(⊙x⊙;)”
老老实实闭上嘴的飞卫不说话了,看见他这样窦雪也懒得和他置气,而也没搭理他就将墙上那只箭取下来,他直接披着件外衣就走到一边的窗台上将纸鹤送了出去。
“你如今是在为禄星司做事?”
撑着脑袋躺在床上看着窦雪的背影,飞卫的心情颇好也没有再找他麻烦,而闻言的窦雪只将就差没被飞卫亲的掉下来的鹿皮面具又调整了一下,半响才低着头神情严肃地开口道,“我只是不想和僧苦练之流混在一起。”
“啊……我也不想啊!唉!讨厌死这些犯罪分子了!要不是给的钱多谁来啊!哦不,给钱多也不能来,我就是看看他们有什么阴谋的恩恩!明天看我的吧,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唉,只不过你还要带着这鬼东西到什么时候啊……真是难看死了……”
一听窦雪这么说就特别做作地张嘴开始胡说八道了,神情无奈的窦雪垂眸看着他,他却还一点都不难为情的挑挑眉。
而见状也知道他应该不会站在僧苦练那边给自己找麻烦了,莫名心里有了些底的窦雪只将手落到面颊上姿态风雅地抚了一下,半响才背着月光以他那张真实的面容在飞卫瞬间变得着迷的眼神中淡淡地开口道,“现在满意了没有……你这个家伙。”
第八十三章 蟾蜍
僧苦练发出摘星帖一送到神界,星河边众位星君便连夜聚集了起来,因为郑常山如今的身体情况他自然是没有出席,所以除开他和陈京墨两个人外,北斗和南斗宫倒是来齐了。
而以禄存为首的一众星官们在带着各自收到的烫金帖子对坐着开始商讨如何对付巨门的对策时,脸上的表情或多或少地都有些散不开的怒气。
“巨门他算是个什么东西!早八百年就该死在阴沟里的臭老鼠,还真以为能和整个神界作对吗,再说了,贪狼星还活在那里呢!真要是说选北斗星官,我也只服气他一个人……”
武曲性格耿直,虽说平时嘴上总爱找郑常山麻烦,但是都到这种时候却还是实话实说的,而坐在他身旁的禄存闻言只皱了皱浅淡的眉,半响将手中的摘星帖往面前的桌上轻轻一放才压低声音缓缓开口道,“看这帖子里说的,似乎不仅是针对贪狼星和廉贞君,还有将我们一众都一举产出的意思……我等也不必理睬巨门星的诡计,只专心助贪狼星熬过大劫,毕竟这北斗星官的位置可千万不能再落在一个不应该的人手上……”
“禄存君说的有理。”
平时少有现身的文曲敛眉赞同了一句,斯斯文文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个性格腼腆的读书人,只是当他浅色的眸子转了转后,一身青衣,容貌文秀的文曲忍不住略带迟疑地轻轻道,“只是我还是觉得此事些不对,打从巨门从白骨死牢中逃脱时,很多事情便透着股异常,贪狼星的唐刀穗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僧苦练又是如何进入神界的……这都到现在还没有定论,现在这帖子上为何斩钉截铁地觉得我们一定会去呢……”
“我也觉得。”
一旁一直没吭声的破军星猛地打破了沉默,紫微星等一众南斗宫人也纷纷点头,一时间众人心里都有些无端的揣测,只觉得说不定在自己的身边就有个巨门的人也说不定,而一听他这话,武曲这大老粗就皱起眉头来了一句。
“巨门那等狂徒,什么不要脸的大话说不出来……至于那唐刀穗子不是就连贪狼星自己都说早就遗失了吗?僧苦练手下能人众多,估计是使了什么花招才摸进来的……唉,你们这些人怎么老是想那么多呢……”
略带嫌恶地撇了撇嘴,武曲明显是没想太多,只觉得巨门逃了这事怎么也不可能和北斗宫多年的同僚扯上关系。
而被他这么一呛,文曲也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半响还是边上的禄存笑了笑主动出来缓和气氛道,“大家都是第三代的北斗和南斗了……第二代北斗星如今只剩下巨门,贪狼和廉贞星……眼下大局未定,我们这些年轻人也不该为贪狼和廉贞添太多麻烦,都先回去吧,这帖子的事就放着,稍候我会亲自去人间请示贪狼星的意思的。”
“……那就有劳禄存君了。”
文曲对禄存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或许是禄存的身上一直带着点廉贞君从前的风采,所以众人在贪狼星从死牢里被放出来之前一直是有将禄存推举为下一代北斗星官的意思在的。
只是贪狼星此人实在是天生的领导者,虽然他一直说自己只想呆在禄星这个位置上干到退休为止,但是大伙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甘心的。
而当此刻这种众人心里都有些烦躁的时候,从某种程度被当成弃子的禄存却还是第一时间站出来起了安抚人心的作用,而在众位星官准备起身离开时,一身素雅白衣的禄存还不忘送到门前温言轻声叮嘱道,“今夜星河河道上因为月宫门开会有一些颠簸,等蟾蜍出来替月兔寻完草药回月宫去就好了,大家回去的时候就走另一条浅滩的路吧,会稍微安全些。”
“多谢禄存君。”
文曲同一众星官们这般说着礼貌地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只有武曲被留了下来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和禄存说。
而等文曲撑着自己的那条小竹筏准备越过星河回自己位于星河下游的府邸时,若有所思的文曲不经意地转过头却发现禄存似乎还站在岸上注视着自己。
“这夏天快过去了?飞虫也少了啊?”
“是啊,比星河上游要好多了啊……这里这么湿,怎么也没什么蚊子呢奇怪……”
前头的两位星君在小声地说着话,闻言的文曲只皱着眉又往前撑了几下手上的竹篙。
等星河上的波纹映衬着他心事重重的面容,一只浮在河水中的飞虫尸体却在他的眼前出现,猛然间回过神来的文曲却一下子僵硬住了脊背,脸色也霎时间白了下来。
月宫中的蟾蜍的确会经常跑出来寻药,在星河上居住的星君们经常能看到这大蛤蟆背着草药框跳过一节节莲台回月宫的样子。
因为蟾蜍被月宫中的兔爷儿严加管教,所以平日里倒不会随意伤人,可是少有人知道一月中这蟾蜍却是有一也是要出来食飞蝇充饥的,他选择的地方就在这少有人走过却聚集了大量飞蚊虫蚁的浅滩。
而想到那巨蟾足有十几个人那么高,入夜只在浅滩出没,又因为夜视能力所以那一晚总能吃的很饱,文曲的脸上便再没有一丝血色,因为他已经清楚地知道,眼下他们众人被禄存提醒而走的压根不是避开蟾蜍的路……
——而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死路。
……
“他们都回去了?唉,你特意让我留下来干嘛啊……”
靠在禄存星府外种的海棠花树下打了个呵欠,武曲大半夜地被弄起来开什么会本来就挺困的,但是只要好友禄存一开口他自然还是要答应的。
见他这傻乎乎的样子,眉眼柔和的禄存只觉得这神界战神的名号配他实在好笑,而将衣袖里的一缸梨花白拿出来后,他像是逗弄花豹子似的稍稍举高了些,接着看了眼瞬间开心的不得了武曲道,“是好兄弟才给你留的梨花白,拿去喝吧。”
“嗤,你这家伙……”
仰靠着海棠花树上就将酒缸上的封泥拍了下来,武曲眉眼深刻,英俊洒脱,除了有时候不爱动脑子也是个威武洒脱的俊美少年郎,更因为自小与禄存一起长大,所以他们情同手足,当真是一对对彼此毫无芥蒂的好兄弟。
如今夜色将至,星河上耀眼的紫光也将天宫的顶端照射的一片让人沉醉的深紫,禄存将酒给了他之后就开始用银剪子小心地呵护着面前的花枝,而心情不错的武曲只将酒缸中的梨花白又灌了一大口半响才擦浪擦自己被酒水浸透的脸颊道,“我说,你对这海棠花可真宝贝啊……”
“是啊,我心中最敬仰最佩服的人可是最爱这海棠花呢……”
勾勾嘴角这般歪过头笑着开口,禄存的神情总是这般云淡风轻,武曲看着他这样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只以为他嘴里说的这个人又是那究竟有多好多好的廉贞君,而想起他自己和旁人总说他如何肖像廉贞君这件事,武曲这个大老粗很忽然就开了口。
“其实我觉得你和廉贞君一点都不像。”
“恩?”
听到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便抬起了眼睛,一身白衣的禄存的表情有着片刻凝滞,但很快又恢复成了平日里温和的样子。
“什么意思。”
“我见过那个廉贞君一面,我觉得他应该是天生那样的人,是个心思其实很直白也很善良……但是你心里总是有很多顾虑,你太辛苦了,禄存,有时候我都觉得你没那么笑的不介意。”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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