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节
禄星 作者:石头羊
第3节
在片刻的怔楞后,智商短暂下线的陈先生总算是明白过来自己可能又一次被这个行为言语处处都透着莫名其妙的神经病给耍了,所以当下他就气红了耳朵,接着沉下脸语气很不好地来了一句。
“我看你是一分钱都不想要了。”
“……”
逗陈先生玩的意图就这样被识破了,郑常山只能坏笑地撇撇嘴不再说话了。
事实上他也知道陈京墨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和他闲话家常,所以接下来的一路上他都没再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只专心地找寻着安全下山的路。
陈京墨原本就不怎么想和这人说话,此刻更是将刺痛的眼睛一闭干脆一言不发起来,而在他的意识有些模糊时,他恍惚间感觉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先前他在梦中看到天青色的石板路。
夏季的雨水本就来得突然,溪涧村周边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一直也显得过于潮湿多雨了,所以这场雨眼看着就要下上一整个晚上。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筋疲力尽的陈京墨都忍不住有些陷入浅眠时,郑常山却忽然在充斥着土腥味的山间嗅到了一丝不太寻常的气息。
“春雨喂,烟花黄,溪涧木屐好,走客们瞧上瞧……”
货郎的歌谣声从远处依稀传来,如果这个时候陈京墨还清醒着,一定会发现这就是他方才在梦境中所见到的那个青衣钉屐郎的声音。
然而此刻山道雨声渐停,散不开浓雾却伴随着一阵轻快的小调一并出现。
而等郑常山兀自背着昏睡过去的陈京墨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半天却只看见一个鸦色头发的青衣男子背着个显得有些沉重的竹篓子挡在了他的面前。
“先生,雨天路滑,要买双木屐吗?”
钉屐郎的声音还是和糯米酒似的甜,他走街串巷时唱的歌谣听上去是那般动听,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却那般的阴冷。
雨水将他单薄清瘦的身形都衬得有些诡异起来,他盯着人的眼神也透出股凉意来,而见状的郑常山倒是在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后,也没照顾这堪比鬼片现场的氛围,十分不按照剧本来地勾勾嘴角道,“没钱,不买。”
钉屐郎:“……”
这不要脸的回答让钉屐郎一下子露出了无言以对的表情,他原本准备好的话都让郑常山给堵了回去,咬紧嘴唇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恼火。
而在焦虑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后,有些气急的钉屐郎也没了和郑常山继续胡扯的心思,只冷冷地笑了笑,接着眯着眼睛扬起声音道,“先生不愿意买也没关系,可你背上的那位先生可是刚刚拿了我的木屐还没付账呢!我这木屐款式好的很,寻常金银都抵不起的,必须得用这位先生自己的饭碗来抵,不然……”
钉屐郎这般说着挽起了染青的衣袖,他细白的手掌上正握着把利的吓人矬子,矬子上头还泛着阵让人畏惧的冷光,而见郑常山朝他看过去,这面目清秀的钉屐郎还意味不明地笑着眨了眨眼睛。
“此事本与你无关,我只要这位先生身上那只价值连城,百年难遇的饭碗……不过若是你现在独自离开,也还来得及,毕竟这人的闲事可不好管。”
话音落下,山间久久没人传来任何声音,钉屐郎以为郑常山这个寻常凡人是怕自己了,心里一时间还有些得意。
然而他终究没有高兴太久,因为很快郑常山便莫名其妙地低下头闷笑出了声,而等好不容易笑够了抬头看了眼这压根连自己是谁都没认出来的钉屐郎后,郑常山先是漫不经心地将手掌抬起,须臾间硬是从虚空中撕扯出一把古朴的唐刀,在将冷戾的刀尖指向瞬间面色惨白的钉屐郎后,眸子已经转至灰白的郑常山侧头望了眼着自己身后的陈京墨,接着眯着眼睛开口道,“啧,这闲事不管不成啊,我是他男朋友啊,不管他回去就要分手了啊,要不咱们就直接动手解决问题吧,啊?”
钉屐郎:“?????”
第十三章 钉屐
钉屐郎之所以叫钉屐郎,其实他的看家本事就是……钉木屐。
论动手他是一万个不行,平时也就捣鼓捣鼓木工比较擅长,不然也不会整日里躲在这荒山里压根就不怎么出去。
之前他之所以敢壮着胆子拿了村子底下那百来号人的饭碗并主动招惹陈京墨和郑常山,那也是因为他早就从禄星司出来不干了,所以才自诩不怕任何人。
可谁知道他这边话还没说完呢,郑常山倒是比他还着急地直接掏家伙要动手打架了,把本来就胆子没大到哪儿去的钉屐郎吓得立马把手里的锉子赶紧给塞回了袖子里,半响他才瞪着郑常山一脸气恼开口道,“打……打就打!我堂堂钉屐郎难道还怕你一个普通人吗!等会儿就打的你满地找牙!行灵现身!行灵现身!”
说话间将手从天青色的衣袖中伸出来摇了摇铃铛,钉屐郎刚刚是背着自己的竹篓子出现的,等他的话音落下那背上的竹篓子里也顺势传出了一阵奇怪的动静。
郑常山开始还以为他要使什么不得了的手段,可等他小心护住晕过去的陈京墨后再抬眼一看,便见那竹篓子的盖子被猛地掀开,接着有六七个或是扎着小羊角辫或是留着胎发的男童女童捂着脑袋从里头陆陆续续地爬了出来。
钉屐郎曾经身为三百六十行的行主,手底下自然也有其对应的行灵。
行灵随行主而生,就如同父母和孩子一般关系密切。百年前他叛逃出禄星司时,这些行灵也跟着自家行主一块走了,所以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行主了,却依旧还有漆画屐、绣花屐,龙船屐,认脚屐,白坯屐,油彩屐,高脚屐这几位行灵在身边。
“敢欺负钉屐郎!打你打你!打你打你!”
挥着小拳头就朝郑常山扑了过来,这钉屐行灵个个长得粉雕玉琢,玉雪可爱,嗓门也是不小。他们的身上都穿着斑斓的五彩锦衣,脚上也踩着象征着自己身份的小木屐。
可行灵的能力如何大多取决便取决于行主,钉屐郎自己就没什么大本事,这几个小行灵自然也就一样没什么大本事。
而眼见这闹剧般的一幕,郑常山也没动弹,只看着这些小娃娃冲自己摇摇晃晃地跑过来,等这些叽叽喳喳的行灵就快爬上自己裤腿时,郑常山这才缓缓冲他们弯下腰,接着便将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小行灵像提小鸡一样的高高地拎了起来。
“啊啊啊啊!认脚屐怕高呜呜!钉屐郎!认脚屐怕高!”
长得虎头虎脑的认脚屐一被郑常山抓住就害怕的大哭了起来,其他诸如龙船屐,油彩屐之类的也傻了眼,大喊了一声便眼泪汪汪地就吓得跑回自家钉屐郎的身后躲着去了。
见状的钉屐郎有些气急,对自家这七个向来没什么用的行灵真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可是眼看着平时最黏糊他的认脚屐此刻可怜巴巴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到底有些心疼的钉屐郎脸色难看地咬了咬嘴唇,半响还是开口道,“你把认脚屐放下!我放你们走!我那双木屐也免费送给你们了!成不成?!”
一听他这么说,郑常山就笑了,钉屐郎被他笑得后背发凉一时间也不敢说话,而郑常山倒是没耽误太久,因为他直截了当地就冲面前脸色难看的钉屐郎开口道,“你放我们走是应该的,这不是用来商量的条件。山底下那些村民的饭碗也是你和这些小家伙拿的吧?可你现在已经不是三百六十行的行主了,这些饭碗你自然也无权私自拿走……”
“我为什么不能拿!那本来就是当初我给他们的!”
本来还一副好欺负样子的钉屐郎一听郑常山这么说就大喊了起来,他身后躲着的行灵们见状吓得哆嗦了起来,可是眼看着钉屐郎眼圈都气红了的样子他们又迟疑了。
他们一起用小手去拉扯钉屐郎的衣摆,想让他看上去没那么伤心,可是气得眼泪都含在眼眶里的钉屐郎还是难堪地低下头,半响才捂着眼睛咬牙切齿地道,“山底下那些没良心的东西我没打断他们的腿就算好了!他们根本就不配有我给他们的饭碗!我现在都不是什么狗屁行主了!我还怕什么!我压根不稀罕他们……不稀罕!”
钉屐郎这般说着,身边的小木屐们都小声地啜泣了起来,他们长伴在钉屐郎左右,自然明白钉屐郎嘴上说着不稀罕,心里究竟有多在意。
然而郑常山这样的人是铁定不吃这大的小的一起冲自己哭哭啼啼的一套,所以他只是先把那大哭大闹个不停的认脚屐给随手放走了,再将陈京墨冰凉的手和自己的手略显黏糊地交握在一起后,他这才心情愉悦地挑了挑眉开口道,“行了,都哭什么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动手打死这娃娃了呢。你和那些村民的恩怨你自己解决,但饭碗是公家的东西,你不想禄星司的人哪天来抓你去坐六百年的大牢你就尽管继续这么干吧,至于——”
话说到一般猛地就停了下来,钉屐郎原本就显得忐忑不安,此刻更是被吓了一大跳,视线所及他只见郑常山原本还显得冷淡平和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堪称慌乱的复杂神情,而紧接着这个像毒蛇一样可怕的男人就将他灰白色的眼睛望向钉屐郎,恐怖地眯起了眼睛。
“你做了什么?廉贞他为什么没有声息了?”
“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啊?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着急地赶紧和自己撇清关系,钉屐郎直觉危险自然不愿背这个黑锅。
伤人性命的事他从来不敢做,更何况他之前压根没见过郑常山和陈京墨,也没什么大仇大恨的,可是郑常山阴沉的快动手杀人的表情看上去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而他手中的唐刀更是伴随着他的情绪不断地渗出黑色显得格外浓稠的雾气。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你你你……你疯了吗……明明是这个人自己的问题啊!不关我的事啊!他的眼睛里有个东西你没看出来吗?!”
钉屐郎的话让郑常山堪堪收住了刀,他惨白的脸上满是从山底下爬上来时造成的伤痕血迹,此刻这么看上去倒与他当年举刀反叛神界时有些相似。
然而钉屐郎所提到的有关陈京墨眼睛的事也让郑常山心底泛起的杀意一下子冷却了下来,而他的脑子里也依稀想起了三千年前的他与廉贞为何会分开的一切。
三千年前,北斗星君为一己私利欲取一位星君可以看穿星河下众生疾苦的双眼做自己复明的药引。
廉贞星被北斗星君选中挖走了自己的眼睛,贪狼星则举刀反叛,屠尽当日北斗星宫中所有目睹廉贞受苦却不肯施救的人也不罢休。
然而廉贞的眼睛本就是维系他生命和神力的所在,所以尽管贪狼想尽了办法想留住自己副星的命,可最终廉贞星还是陨落了。
廉贞陨落之时,满手脏污,已经杀戮了整整七十七个日夜的贪狼星为他寻来了一块可以看穿过去未来的庄周蝴蝶镜。
蝴蝶镜分两块,一块嵌入了廉贞的眼睛中,另一块就被贪狼星自己留了下来。
彼时失去声息睡在星河边的廉贞静静地躺在他的怀中,贪狼星便动作轻柔地将他血肉模糊的眼睛用铜镜来填补,而如今千年都过去了,这其中半块能带人穿梭于过去未来梦境边缘的蝴蝶镜却依旧还存在于陈京墨的眼睛里。
第十四章 钉屐
恍惚间,陈京墨又一次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一次他没有再出现在那个之前他同小货郎说话的小镇巷角,而是到了一个他觉得莫名熟悉的地方。
陈京墨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甚至没记错的话,昏迷之前他还同一个奇奇怪怪的男人一起被困在山中无法逃脱。
可是转眼间他就到了这每一处都和真实世界无大致区别的村庄里,而在昏过去之前,他还依稀地听到那个怪人在同另一个人说话。
对话的内容陈京墨其实也没仔细听,只听到有个自称钉屐郎的人在大喊大叫着什么东西,等再醒过来时他已经站在这里了。
而等面无表情的陈京墨将自己的圆片眼镜推了推,又皱着眉试探着往一家人的后院看了眼后,他意外地竟在后院里头看到了一个看有些面善的孩子。
在这个也叫溪涧村的小村子里,没有人能看见他,可是陈京墨却能随意四处走动,那些扎着高髻一身麻衣的村民们或是经营商铺,或是整日农耕,家家户户各有各的营生,而其中有一家有个张姓的孩子也吸引了陈京墨的注意。
名叫张喜的孩子出生在溪涧村,他八岁同母亲学手艺,到十四岁便背着个小竹篓子开始上街替人钉屐。
木屐在中国有三千年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又因谢灵运爱穿木屐所以也有人称之为谢公屐,溪涧村便是祖传了这钉木屐的手艺,然而至晚清,除了少数南省地区还保留着老匠人制作木屐的习惯,已经鲜少有人会穿了。
而作为这老旧行当中刚刚入行的一个少年人,张喜打小就是望着自己母亲长久地坐在后院的树墩前用矬子磨着木屐的鞋底长大的,每当看见那打磨木屑的灵巧动作时,他更是着迷的怎样都不愿移开自己的眼睛。
可是自成年后的张喜做了这钉屐的行当起,他的日子便一天比一天过的穷苦,每天走街串巷走不知道多少路,却半个月也卖不出一双木屐。
张喜的同村人也有祖上做木屐的,但是眼看着自家生计都成问题便渐渐转行去学其他手艺了,而这张喜却是个倔脾气。
因为他虽然年岁小,却志气不小,心底总想将这看着就朴素不出彩的木屐卖到京城,卖到全天下去,可他的这种理想在当时却注定会受到众人的奚落,除了他老迈的母亲任谁都说他这就是在痴心妄想。
“三郎,往后这家里的手艺就传给你,旁人的那些话我们何须听进耳朵里!你只要记住,这木屐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死也不能忘死也不能丢,老祖宗的心血都藏在里头!真为了钱财生计丢了便是忘本!你既然想往京里去就大胆的去!咱们这么好的手艺还怕有见识的贵人们不喜欢吗?真行不通,咱家也永远有娘给你留着门,你说好不好?”
母亲的话让张喜毅然踏上了去京里的路,可正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他开头的日子很不好过。
当时的北方人压根没听说过木屐,不了解的情况下自然也不会来光顾张喜的生意,张喜每天饿着肚子走街串巷,可是这木屐还是一双都没卖出去,更倒霉的是,他这外来户还要收些本地鞋庄老板的排挤,每每都要挨顿打才回去。
伤痕累累的张喜每次挨打坐在地上都哭的像是垂头丧气的小犬,看着路旁要饭的都觉得比自己要风光体面。
他想写封家书回去告诉母亲,他不想干钉屐这行了,钉屐这行又累又苦恐怕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可是就在他决定最后上街碰碰运气不行就回家乡时,心中已濒临放弃的张喜却是遇上了一个改变他命运的人。
“先生先生,要买双木屐吗?雨天路滑,有双木屐可好走不少哩!都是手作的木屐,又舒适又合脚,让我来替你量量好生不好?”
陈京墨此刻就背着手站在街角处,眼看着另一个自己在同背着竹筐子的张喜说话,张喜依旧表现的老实而淳朴,而另一个陈京墨也同他之前表现的那样主动开口提点了这傻孩子几句。
在陈京墨本来看来微不足道的几句话给张喜带来了继续留在京城的信心,这一夜,张喜抱着双自己钉的木屐就这么躲在简陋的棚屋里哭了一宿。
他有一肚子的苦水一肚子的委屈想找人说,但是等天亮的时候却到底没有将那份已经写好的家书寄出去。
干一行便要爱一行,他生来便爱做这木屐,入了这行当自然也要努力做到最好的。
想通了这点,瘦得都脱了形的张喜硬是在京里扎根下来了,之后更是用了足足五个年头才将自己原本还未到家的手艺给琢磨了出来,并将溪涧木屐的店铺在十年间开满了京城。
此后衣锦还乡,人人称他为钉屐郎已经是几十年的事了,可这些却偏偏像是一段漫长的记忆一般被陈京墨一点点地看在了眼里,更甚至他仿佛亲自经历了一般。
“我张喜一生唯独感念两人,一个是我的老母亲,另一个便是那位落雨天时我碰上的心善先生,只可惜此生都再未能得见……”
老迈的钉屐郎张喜终究带着遗憾离开了人间,这一次陈京墨依旧站在一片古朴的屋檐下,只是淅淅沥沥的雨点正不断地滴落到他的掌心。
没带伞的陈京墨只能这么干站着,灰衣乌发的他看上去面容清俊雍容,隔着那薄薄的圆片那双蜜色的眼睛带着丝不易察觉雾气,将他整个人衬得朦胧而失真,远远地望过去倒像是副画似的。
他还是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奇怪的梦的原因,但是他似乎已经猜到自己可能正身处一个人的过去。
一直以来都在为物质生活的满足而不断的工作,拥有无数财富的同时陈京墨却从没有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然而这奇妙的遭遇却让他头一次体会到了人为理想而活终有所得时的幸福和满足,而就在陈京墨若有所思地想着这一次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会从梦里醒过来时,他忽然就听到巷子头传来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木屐落在地上的声音很是清脆,踩着水花的时候像是首南方姑娘哼唱的歌谣,发梢湿润的陈京墨转过头来时,雨雾深处也正款款走来个人。
他一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能依稀看到那人披散在肩上的白发和那双灰白色的眼睛。
视线所及,雨中有只花朵一般斑斓的蝴蝶在那个人的前头为他引路,而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停止了一般,陈京墨一时间只紧紧盯着那人,他想看清楚他究竟是谁,然而意识的模糊来的那么忽然,陈京墨在倒下去之前只觉得自己被轻轻拉住了手……
“原来他就是我之前一直在找的那个先生……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不然我肯定只对付你哪会找他麻烦了啊!当初要不是这位先生帮了我,那我肯定就回乡下帮我母亲种地去了……诶,不过这位先生怎么会出现在百年前又会帮了我呢?难道是他眼睛里的那个东西!”
嘴里兴高采烈地大喊着,钉屐郎眼见郑常山将陈京墨从自己的过去中带了回去也彻底安了心,他怎么也没想到陈京墨竟是自己生前一直寻找着的那个大恩人,眼下更是同身边活蹦乱跳的小木屐们高兴的手舞足蹈。
而驱使着另一块庄周蝴蝶镜好不容易将陈京墨带回的郑常山此刻也是松了口气,只是望着背上熟睡中的陈京墨那双颌上的眼睛,半响郑常山还是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撩了撩湿漉漉的额发冲钉屐郎绽开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关你什么事啊,这是我男朋友,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今天闹出这么大动静咱们俩的帐慢慢算,先让你的小行灵们把你的大恩人给送到山底下医院去,哦,另外,你有扣扣号吗?”
钉屐郎:“……啊?”
……
【您有新的群系统消息提示!】
【钉屐郎申请加入群人间三百六十行行主工作群】
【附加信息:那个,新人求加_(:3)∠】_】
第十五章 钉屐
桥水镇镇医院内,林桥正从医院的走廊上快步走上来。
他的手上提着公文箱和一件西装外套,神色匆匆地脸上看上去明显带着些焦急。
可一路走上楼来他还是保持着礼节小声询问了值班间的护士自己所要找的那间病房,而等他准确地来到位于医院最左边的那间高级加护病房后,林桥还没走近便已经看到了稀稀拉拉站在门口的几位随行在陈京墨身边的工作人员。
“林秘书!您总算是来了!总算是来了啊!”
打头的一个中年男人一看见林桥见着急地迎了上来,他身后几个原本正在叽叽喳喳交谈中的工作人员见状也跟着他一块往这儿走。
林桥见状倒是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在稍微离病房远一点的地方站定后,他先是十分不悦呵斥后头有个工作人员将自己手上的烟灭掉,接着冷声道,“陈先生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是说暂时没事,就是皮外伤,所以陈先生现在正在里面休息着呢。我这都急的一宿没睡了,所以这不也一直在这儿等着嘛……唉,不过要我说,责任追究起来还是得怪开发部的那些人,要不是他们,陈先生哪会遇到这种事……林秘书,我也在陈先生手底下工作那么多年了,你说这件事,他不会在心里头怪我吧……”
挤着一脸假笑的中年男人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言语,生怕林桥一个不高兴就把这件事给算到自己头上,所以话里话外都有些想撇清自己在这件事的关系。
可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阴沉着脸的林桥便已经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着指着他的鼻子便破口大骂道,“江达,别他妈以为自己是个老资格就敢在我面前装蒜!陈先生真要是伤到什么地方了你们这群孙子一个都别想好过!明晚之前,你和开发部的那群人全部给我去人事那领这半年的工资!去!现在别在这儿给我碍眼!滚!”
说完这话,一贯斯文儒雅,鲜少发火的林桥也没再去管脸色煞白的江达和那群傻了眼的工作人员,直接拿着自己的公文包就往病房里去了。
临到病房门口,林桥还是放缓动作小心的推开门,接着便像是早上偷看自家五岁的小女儿有没有睡醒时那般试探着朝里面看了眼。
“探头探脑的干什么,进来。”
低头将擦拭干净的金丝眼镜架到眼睛上,瞬间清晰的视觉让陈京墨糟糕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他此刻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差,但是眼睛倒是意外地没有什么太过不适的感觉。
林桥走进来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见他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外伤这才松了口气,而在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后,林桥叹了口气耸耸肩才开口道,“没办法,自从当了爹之后我这爱操心的毛病就改不掉了,知道您受伤这事的时候我就和去年知道果果在幼儿园把门牙摔了时候的心情一模一样……”
“别把我和你女儿相提并论。”
闻言不耐地皱起了眉,还躺在病床上的陈京墨显然对林桥这样诡异的描述方式很不满意,而林桥听见这话也笑了笑,在将自己的外套和公文包找了地方放放好后,他这才开口道,“没有没有,陈先生吉人自有天相,可不是谁都有您这样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受了点轻伤的好运气的……唔,新投资已经照您的要求都谈好了,陈先生您有空再亲自去和老罗当面确认下就可以了,要不今天晚上我就去通知小蒋准备航线?您在伊犁不是有家私人疗养院来着,那边也比较适合养伤……”
“不用了,我暂时就留在这儿,老罗那边就让白柯过去看着,不要什么事都要我亲自过去,你们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直接开口否定了林桥的提议,表情冷淡的陈京墨看上去显然对自己接下来的行程有自己的安排。
可是他继续呆在桥水镇显然对接下来的工程安排并没有太大的帮助,而美国那单大买卖才是他们下半年需要重点对待的项目。
这般想着对自家老板还是有些了解的林秘书明显不信地挑了挑眉,毕竟一向将工作和公司视为自己唯一灵魂伴侣且十分重视工作效率的陈先生怎么也不可能放着好端端的买卖不去做反而留在这儿明显没什么更多商业价值的地方。
可显然,以陈京墨专制独裁惯了的性格绝不会和自己的下属解释太多,所以在将自己眼睛闭起来直接无视了林桥好奇的眼神后,他干脆了当的冷着声音交代道,“等桥水镇荒山的鉴定方案出来之后你再安排我接下来的行程,其他全部延后,另外,我原本制定好的投资方案先停下来,针对那些村民的就业问题我有别的方案,这段时间你就和我一直留在这边办公,另外,抽空去帮我找个人。”
“找人?”
一听这话就来了兴趣,林桥这一次因为有别的工作并没有陪同在陈京墨身边,眼下却明显感觉到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十分有意思的东西。
而陈京墨倒是没去管他这明显想歪了的表情,只自顾自地皱着眉回忆着当时的细节,而他的脑子也却不经意地想起了那个发生在自己和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之间的吻。
【不好意思啊陈先生,人家只会人工呼吸。】
男人透着股恶劣和邪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陈京墨面无表情地抽了抽嘴角,愈发觉得这个人说不定就是附近哪个医院跑出来的神经病。
“恩,找人。一个男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没什么口音,但也可能是溪涧村本地人。”
“恩,然后呢?”
“没了。”
“没了!那这……这让我怎么着找?陈先生,这样的人满大街都是啊……”
差点没被一口水呛死,林桥哭笑不得地望着自家老板理所当然的样子一时间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而陈京墨闻言只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了他一眼,在将自己泛着冷光的眼镜往上推了推后淡淡道,“如果什么具体的特征我都知道,我为什么还要你去帮我找?这个人之前在山上救了我,但是江达他们却说当时并没有看到任何送我来医院的人。我从不欠别人的,帮我把这个人尽快找出来,把该给的酬劳都给他。”
“毕竟……这是他应得的。”
……
杨斌从食堂师傅手里接过自己的饭盆,忙活了一上午的他显然早就饿的不行了。
这始终一成不变的菜色都吃了好几年了,他拿筷子搅和了几下这黏糊成一团的酱油炒粉丝也没嫌弃就凑活着吃了。
可他还没吃两口呢,就感觉到有个人在他对面也端着个饭盆坐了下来,而等咬着一嘴粉丝的杨斌一抬头,差点没被眼前这鼻青脸肿的猪头给吓得当场跳起来。
“卧槽郑常山你是欠高利贷了啊!怎么好端端地脸上被打成这样了啊!这是哪个放贷公司啊连国家公务员都敢打!下手怎么重是不是人啊……”
杨斌脸上的震惊让郑常山原本还挺淡定的表情顿时凝住了,下意识地眯着眼睛摸了摸自己这满脸的淤青和血痂,他一时间也懒得解释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昨天他一个人回去时比现在看上去还要凄惨些,身上的那些伤口真去医院估计要吓坏医生护士。
所以当时郑常山才只让钉屐郎那小子把陈京墨送去医院而自己先行离开,甚至为此不得不为此放弃了能短暂陪在他家廉贞身边的机会。
现在这一晚上都过去了,郑常山也是休息了一晚上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碍才来单位上班了。
可眼看着杨斌这夸张的反应,郑常山就是不照镜子也能猜到自己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究竟有多大了。
郑常山:“看上去有这么夸张吗?我就摔了一跤。”
杨斌:“你从哪儿摔下来的啊,四十楼上摔下来的啊。”
郑常山:“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可爱呢,斌斌。”
凉飕飕笑起来的郑常山看上去渗人的很,杨斌心里莫名有些犯怵的撇撇嘴也不和他说话,见状的郑常山诡异地沉默了下来,等吃完午饭后,他回到办公室里还是没忍住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
【您的朋友圈有更新!】
【禄星】:
我现在这样,去见我男朋友合适吗?
【图片】
【钉屐郎】:见完就分!哈哈哈哈!(o)/
【街道办事处主任】:楼上o怎么说话呢!禄星您怎样都帅,看我的眼神(⊙v⊙)
【服务员】:禄星怎样都帅!!!我不管我是禄星的脑残粉!!!
【医生】:禄星,我手底下有个行灵是管整容这方面的,你要不要试试看联系一下……
【禄星】回复【医生】:滚:(
第十六章 钉屐
“老板!你快来看看我这鹅养的!怎么样大不大!”
“别啊老板,你先来看看我家的!我家的鹅才大呢!看着这鹅屁股多肥!肉质肯定好啊!”
男男女女们大吵大嚷的声音显得格外喧闹,聚集在溪涧村村口的附近几个村的村民今天都特意起了个大早抱着自己家养了有快两个月的大鹅就来验收成果了。
之前那神秘的大老板承诺会给养的最好的人家一万块钱的承诺在今天就要兑现了,据说一大清早的天还没亮便有人看见有陌生人开着好车从镇上过来了。
受了伤本该还在修养中的陈先生今天也来了,只不过相比起亲自出马他更喜欢在车子里像个高高在上的封建帝王一样驱使自己一把年纪操心命苦的秘书林桥。
陈京墨:“都记住我之前说的了吗?”
林桥:“记住了记住了。”
陈京墨:“还有找人,不要忘了。”
林桥:“说实话陈先生,要不是你早说了这是个男的,而且你也不知道人家长什么样,我真怀疑你是看上了人家想让这人以身相许才会这么执着的……”
“林桥,你是不是又不想干了?”
隔着车窗玻璃眯着眼睛撇了眼林桥,坐在车里翻看着文件的陈京墨这么冷冰冰看人的模样还是挺吓唬人的,而对于自家老板的这种无理由的压榨,林秘书就是心里再有意见也得乖乖地照办。
于是等到了那村委会又将当初定好的合同拿出来后,林秘书还是保持着礼节笑着抬头看了眼热情接待他的老书记。
“又打扰了,这段时间辛苦乡亲们了,陈先生刚才交代我了,这次只要是达到普通肉鹅标准的,我们不论先后都会按人头给予一定金额的奖励,当然最好的那个肯定还是能得到自己应得的那一万块钱。”
“这!真的吗!那……那就谢谢陈先生!谢谢陈先生了!”
老书记算是村子里唯一知道陈京墨这个幕后老板存在的人,所以自然是想尽办法地想要让这个大财神大善人帮帮溪涧村,帮帮这五个拖累了桥水镇半辈子的贫困村。
像这次养鹅这事陈京墨先前就已经和他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眼下看到这群又懒又横的村民们终于打起点精神来了,操劳了一辈子都希望能改变自己家乡的老书记也是打心眼里的高兴,而林桥见他热切的反应也是不动声色地笑笑,半响才将自己公文包中的一打合同拿出来,接着冲老书记缓缓开口道,“陈先生之前的确是想配合政府扶贫办的规划让大家继续走养殖的路子的,但是按现在的调查数据来看,大多数的乡亲们也的确不适合养殖业。”
“我们公司一直以来都有个规定,将一个地方的地皮买下来之后却不会强制地让所在地的原住民们离开。因为陈先生始终觉得土地和人都是有感情的,他不愿让大家为难,愿意亲自为大家解决生计的问题。”
“所以等这次这批鹅回收之后,我们会向这五个村子的所有村民们提供一千个工作岗位任他们选择……”
林桥的话让老书记惊讶的一时间竟不知道回什么话好,他曾经设想过无数次陈京墨会如何处理他们这些还不如土地有价值的村民,眼下真的是千言万语都都含在眼眶里,而林桥见他的反应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心底对于自家老板这十年如一日把投资当慈善做的习惯也是没什么办法。
“陈先生少年时在桥水镇镇中学读书生活过,所以他对这里同样充满感情,我们之前调查过这里曾经是溪涧老木屐的发源地,所以在解决就业的问题同时也想请一批熟悉手艺的老人们争取将这门手艺留下来,毕竟年轻人以后走什么路干什么活都看他们自己,但是咱们的老东西是绝对不能丢的……”
林桥这般说着,老书记抹着泪也跟着连连点头,只不过他的心里到底存着些疑问,此刻挺林桥这么一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道,“之前就听说陈先生是咱们这儿走出去的,可是我们这儿也不大怎么从没听说过谁家出过这样出息的孩子呢……”
“这个就恕我不能回答了。”
林桥温和的笑了笑,显然并不愿多谈,老书记意识到自己有些冒犯了也赶忙开口道歉,林桥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却也没再说什么,而紧接着,他们便又将话题回到了接下来关于如何彻底解决当地贫困问题的话题上了。
……
村委会内的交谈在进行中,外头也很是热闹。
溪涧村的懒汉们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这么早起,不过看这兴冲冲的样子也是难得一见。
这段时间,虽说之前压根也不懂养鹅,这众多游手好闲惯了的村民却也挖空心思卯足了劲的好好琢磨了一把,有的村民三天两头的往镇里头的兽医院跑,看那热乎劲头就知道究竟有多上心,而当此刻眼睛死死地盯住那来回不断浮动的大秤,这所有人的心也都在跟着砰砰砰直跳。
“张建国家的!七斤!”
负责看秤的工作人员抬头大喊了一声,引得周围的村民们都鼓掌喝彩了起来,这位上次郑常山还去他家走访过的张建国和他媳妇此刻正冲大伙连连道谢,看神情也是打从心底的高兴。
隔着拥挤的人群,同样在边上看着热闹的杨斌也显得跃跃欲试,当看见张建国两口子这么兴高采烈时,杨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自言自语道,“瞎咋呼什么,待会儿等咱们翠花上去,这群凡夫俗鹅统统得认输……诶,不过郑常山这人跑哪儿去了,他姑娘都快上秤了啊是不是当爹的啊……”
嘴里这么嘀咕着,杨斌忍不住将视线往周围扫了一圈,目及之处并没有看到郑常山的身影,反倒有几辆让他都有些忍不住侧目的豪车正停在村子口的不远处。
村里人不认识这车杨斌倒是知道,七八百万的车也敢随随便便往这种地方停,这土老板看来比杨斌之前想象的还要有钱些。
这般想着一向就仇富的杨斌也不给屁民一个的自己添堵了,直接低头看了眼自己脚边上梗着脖子一动不动的郑翠花,接着随口吩咐道,“去,帮杨叔叔把你爹找回来吧,让他别在外头浪了。”
“嘎嘎。”
郑翠华女士昂着头冲杨斌高声叫唤了两声,抖了抖翅膀还真就往村子里面去了。
杨斌转过头继续看热闹,也不担心这快九斤的家禽霸王能被谁欺负了去。
可等她撅着一扭一扭的鹅屁股一路往村子口走后,还没走出两步,郑翠花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接着便笔直地冲着那辆此刻正停在村子门口的豪车扭了过去。
“陈先生,从刚刚起好像就有只鹅一直在车子外面冲咱们叫……”
司机老李这般开口,让原本正低着头处理着公文的陈京墨抬起头,他的视线隔着眼镜片显得有些疑惑,但是很快他也听见了那近在咫尺的鹅叫声。
出于心底的疑问,皱着眉的陈京墨将车窗稍稍打开了一些,而等他低下头往外一瞧,便看见一只大的有些不可思议的大白鹅正梗着脖子热切地盯着自己,而她的脖子已经伸长的快要到车里来了。
郑翠华:“嘎嘎嘎嘎嘎!!!”
陈京墨:“……”
第十七章 钉屐
溪涧村的荒山,摇曳的铜草花丛中,杨斌到处找都找不到的郑常山正和钉屐郎坐在一棵衰败几近腐朽的枯树上唠着嗑。
他们俩刚刚和几个小行灵趁着村子里的人都聚在村口的功夫忙活了一早上,主要做的就是将那些钉屐郎偷了有快二十几年的饭碗给每家每户还回去。
钉屐郎再过几天就要离开溪涧村了,郑常山给他的工作安排是先去y市租个房子落脚,等融入现代社会后再努力将钉屐这行在如今这个时代继续繁衍下去。
而有关于他和溪涧村人百年的恩怨,钉屐郎虽然心中还有芥蒂,但是到底是放下心结打算重新开始了。
“其实啊……我心里也没那么恨他们,只是看着木屐的好手艺渐渐的没了也实在是伤心难过,当初那些老行当们听到上头政策改了纷纷闹着要叛逃出禄星司,我一想既然都没人把我当回事了不干就不干了吧,再加上那时候耍禾谷那家伙忽然带着个我不认识的人来找了我……”
钉屐郎嘴里这么嘀咕着,怀中还抱着鼓着脸正和他闹脾气的认脚屐,其余的小行灵们都在枯树上攀爬玩耍,而靠在枯树枝桠上听他说话的郑常山闻言倒是看了他一眼,接着眯起眼睛若有所思道,“是之前你和我说过的那个叛逃行主耍禾谷吗?”
“对,就是他!要不是他我还想不到要把村子里的人的饭碗都给偷了呢!”
“那你还记得和耍禾谷一起来找你的那个人的样子吗?”
“不记得了……都那么久了,谁还记得啊……我就记得那个人特别能说,一张嘴我就鬼迷心窍了,就觉得他什么话都特别有道理……”
这般说着,钉屐郎也有些生气,他本就是个没心眼的性格,当初要不是错听了旁人的话也不会故意下狠手硬是偷了五个村头的饭碗让这些村民们穷苦闲赋在家半辈子。
而听他这么说,郑常山先是眼神一变,半响却是从自己的兜里缓缓掏出了面形如蝴蝶,展开便有双面的小巧铜镜来。
“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是什么日子?”
“恩……初八吧。”
“行,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拧过头就冲钉屐郎抛了让人莫名起一层鸡皮疙瘩的眼神,郑常山也不顾钉屐郎嫌弃的不得了样子,笑着将手上的庄周蝴蝶镜往空中一抛。
那镜面反转转瞬间变成了一只白色的蝴蝶,他从枯树上站起来后很是潇洒肆意地便往脚下的虚无处迈了出去。
一阵疾风吹乱他灰白色的长发,伴随着庄周蝴蝶的翅膀张开,时间仿佛实质般与郑常山耳朵擦过,而等剧烈颠簸过后,稳稳站定的郑常山再往自己的身后随意看了眼后,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他所要到达的那个时间了。
……
“钉屐郎,你到底为何不愿听我们的呢?这山底下的村民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凭什么要你这么真心相待呢?”
着一身鹅黄色纱衣,劲瘦的肩上停着四五只棕褐色鸟雀的斯文男子带着点玩味的笑意,他的身旁还跟着个穿着打扮相对现代点的年轻男人,看貌相也算英俊。
此刻他们都站在低着头不说话的钉屐郎的面前,看样子交谈已经维持了许久,而被他们游说了半天的钉屐郎只咬着嘴唇摇摇头一脸坚定道,“他们都是我的子孙后代,我不能这么害他们。”
“钉屐郎真是有情有义,可惜啊……那些不肖子孙们什么也不懂。不过你既然都已经从禄星司叛逃出来了,为何不和我一样先做出点成绩再找个靠谱的新东家,何苦还要在这山上这么躲躲藏藏呢?”
“新东家?那是谁?”
钉屐郎的声音听上去很是疑惑,耍禾谷见他这幅懵懂笨拙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而在用手指尖抖了抖肩上鸟雀的鸟喙后,耍禾谷诱哄般的眨了眨眼冲面前的钉屐郎开口道,“你去将那些饭碗都偷来,等那些村民全都成了懒汉,子子孙孙都饿死在家里,这个村子亡了我就带你去见那位新东家好不好?”
“……不行,我真的不能那么做的。”
钉屐郎的固执让耍禾谷撇了撇嘴角,他有些无奈地望着这油盐不进的家伙是真有些不耐烦了。
而打从他开始说话便不怎么吭声的那个英俊男人见状倒是挑了挑眉,在撇了眼僵持住的耍合谷和钉屐郎后,他先是勾起嘴角,接着忽然望着钉屐郎笑了起来。
“钉屐郎,为什么不相信我们呢?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又不用你付出什么,只是惩罚这些背弃了你的村民就能得到很多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东西啊,这笔买卖多划算啊。而且如今可是有无数的叛逃行主已经加入了,大家都在一块难道你还怕吃亏吗?相信我吧,我们不会骗你的,试试看又会怎么样了……”
缓缓开口的男人像是天生有条银舌头一般,任何东西到了他嘴里都变得那么美好而充满期待,钉屐郎原本坚定的眼神在听到他具有煽动性话语的时候便开始变得迷茫,渐渐的连神色都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我……我……我愿意。”
“禾谷君,都说了这还是得看专业人士的吧,恩?”
目的得逞的男人促狭地看了眼身旁的耍禾谷,眼神中隐约有些笑意,而见状的耍禾谷被短了面子明显也不太想和他说话,半响才似笑非笑地嘲讽道,“那是,您可是传销行主啊,骗个小朋友当然容易,赶紧的别废话,让他按照我们计划好的做。”
“诶……都听禾谷君的。”
……
“什么!你是说我都是被那搞传销的王八蛋洗脑了才变成这样的!?”
钉屐郎难以置信的叫喊声引得山中一众鸟雀四散而去,从过去的时间回到此刻的郑常山闻言懒洋洋地点点头,望着钉屐郎呆头呆脑的表情实在有些忍笑,而在将自己审视的视线落到山脚下的溪涧村后,郑常山掸了掸自己酸疼的后颈凉凉开口道,“传销这一行因为非法,自诞生起就没有被归禄星司承认过,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和那些叛逃行主混在一起了,居然还跑到你这儿来搞洗脑活动了,不过他们嘴里说的那个新东家……”
这般喃喃自语着,郑常山惨白的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意味不明,他灰白色的眼睛里隐约有些狠戾阴森的颜色一闪而过,但最终只化为极为厌恶的一抹笑。
“只希望千万就是我那位老朋友才好啊。”
“毕竟这三千个年头,我日日夜夜可都盼着要将他碎尸万段,千刀……万剐呢。”
第十八章 相聚
“郑常山!郑常山!你刚刚干嘛去了!”
从后山一路走下来一进村子里就听见杨斌扯着嗓子到处喊自己的名字,养了快半个月伤了脸上还全是淤青的郑常山插着裤兜眯着眼睛往前面一看,一抬眼便看到杨斌满头大汗地正从不远处跑过来。
“你刚跑哪儿去了!咱们今天可是和曹主任说是来办正事,下午我们可还要回单位呢!就你瞎跑!我找你都找半天了!”
“恩?我就随便走走,翠花呢?”
浅灰色衬衫黑长裤打扮的郑常山肩膀上挎着只半旧的公文包,没了曾经郑大少这层光鲜夺目的身份,他最近看上去清减了不少。
他终年苍白的脸颊都因为身体状况的问题而凹陷了下去,一双眼睛便显得愈发黑沉沉的,盯着人看的时候表情也透着股让人发寒的阴冷,而杨斌似乎也习惯了他这副阴阳怪气的德行,只随意的摆摆手开口道,“跑村口找小姐妹玩去了吧,她那么大个狼来了都叼不走,刚刚好像还在村口骚扰一哥们被人家司机师傅摁着给我送回来了,真不愧是你亲生闺女哈哈哈……话说,我刚刚都去村委会盖过章了,那投资方派过来的人也答应会去镇上见曹主任了一面了,咱们俩赶紧把之前发下去的表格赶紧收起来吧,过会儿再回来找翠花。”
杨斌这么说着,脸上的表情明显带着些催促,见状的郑常山点点头应了声好便也干脆背着公文包和他一起往村委会走了。
今天他们会特意过来原本就是因为政府扶贫项目接洽的事,眼下既然那一直隐藏在幕后的投资人愿意和他们见面了,这也意味着往后扶贫办至少十年的项目资金可能都有了着落。
为了这事,曹主任今天出来之前还特意给杨斌和郑常山各塞了两包软中华,话里的意思也有一旦事情谈成往后都少不了他们好处的意思。
郑常山对此反应不大,毕竟按桥水镇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在这儿也呆不长了,早晚还是要往市里调动的。
只不过他心里到底挂念着他家廉贞的存在,所以接下来该去往何处还有待另说,而恰在他和杨斌说起这事时,在村委会办公室已经呆了有一上午时间的林桥也恰好在和一个看上去有些怯弱的男人说着话。
和郑常山他们一样,林桥今天来主要也是办公事的,只不过相比起工作上的事,他的老板陈先生对于能不能找到那个救了他的男人的事显然要更上心一点。
林桥这几天因为这个原因走访了附近的好几个村子,可是问来问去的也没找到符合陈京墨要求的那个人,所以今天和那老书记说完投资安排的事之后,他就随口又把这件事给提了起来。
而听他将陈京墨当时的情况这么一形容,老书记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半响却是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喊了起来。
“您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前几天下大雨咱们村里的确有个叫张渐的小伙子上了山,后来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摔的青一块紫一块的,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说起来我那天在村口还撞见他了呢……他今年年纪也就二十四五吧,高中辍学之后就在家里闲着了,普通话倒是说的挺好……不会那天就是他上山恰好救了陈先生呢?”
听老书记这么一说,原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的林桥的眼睛瞬间都亮了。
折腾了那么多天可算是找到人了,他要是真帮陈先生找到这个人那所有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所以当下林桥就让老书记赶紧去帮他找人过来,自己则在这儿安心等着,而等那叫张渐的男人带着一脸未消散的淤青出现在村委会办公室后,林桥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一眼便看到了他此刻正带在手腕上的那只若隐若现掩在袖子里的腕表。
半个月前,这只腕表还在陈京墨的手上好端端戴着,因为是某次和一家瑞士投行合作时对方代表特意挑选的礼物,所以从款式到价格林桥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
陈京墨在山上受伤回来后就找不到这只腕表了,他自己猜测可能是掉下去的时候在山上哪个地方遗失了,可眼下这只表却就这样出现在了这个叫张渐的男人的手上。
而几乎就在这瞬间,林桥也明白了,为什么一个人会在明知道自己救了一个有钱人的情况下还始终不愿露面的真实原因了。
“张渐先生是吗?五号那天您去了荒山上对吧?”
林桥微笑着开口,声音却显得冷冷淡淡的,虽然看上去礼数周全却依旧让那个叫张渐的不敢抬头看他,他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心虚,然而在老书记殷切的注视下他最终还是咬着牙点点头道,“对……我……我去了……”
“您受伤了?看上去还挺严重的?”
“恩……不小心摔倒了。”
“哦?那这只腕表也是在摔倒的时候捡到的?”
林桥的话让张渐的脸色陡然间苍白了下来,他飞快地掩盖住自己的手想要遮掩起来可是终究还是来不及了,因为林桥已经用一种仿佛看透一切的表情笑了起来,转而抬抬眉毛开口道,“有位被你所救的先生想亲口和你说句谢谢,但是现在看来张渐先生您也许也不需要了,未经他人允许拿走别人的财物是违法的,但鉴于您的帮助让那位先生很感激,所以我们也不会追究,甚至您还可以随便提任何你所能想到的要求……”
——“毕竟,这是您应得的啊。”
……
“确定是救我的那个人拿了那只腕表?”
“应该就是他了,名字叫张渐,年龄和身形都比较符合您说的情况,估计当时是看您晕过去的时候顺手牵羊想讨点好处,所以之后也不敢露面了……”
“恩……那就这样吧,你看着办吧。”
有关于寻人这件事,林桥和陈京墨的对话很短暂,相比起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林桥去帮自己找那个救了自己的人时的执着,此刻的陈京墨看上去有些平淡的过分,他的表情透着股冷肃,似乎这件事的发生并没有怎么影响他的心情,然而对他十分了解林桥还是从他的神色中的看出来此刻陈京墨的心情并不大好。
“要我说,您真的没必要为了这种人失望,陈先生……”
林桥看上去似乎有心想安慰几句自己的老板,毕竟他看的出来在此之前陈京墨虽然嘴上不承认,却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找到那个救了他的人。
然而现实总是这么残酷,不计较回报得失去拼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种事恐怕只能存在于童话故事里,而闻言的陈京墨倒是没什么反应,半响才靠坐在后排若有所思的闭上了忽然有些刺痛的眼睛。
“那帮我确定航线吧,三天后离开桥水镇先回北京,我最近真的耽误太多时间了……另外,林桥。”
林桥:“恩,什么?”
陈京墨:“以后不要再出像养鹅这样的馊主意了,鹅真的很讨厌= =”
林桥:“??????”
第十九章 梦寐
陈京墨感觉到自己正处在一段醒不来的梦中,这个梦明明他从未做过,但是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第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