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节
梅影夜行 作者:风载云旗
第10节
这句话殷世遥喜欢后半句,所以听的时候故意忽略了前半句。
但也只是“听的时候”。
“世遥,不开心吗?”一天南宫楚终于问道。
除了晚上殷世遥还能有些激情,一到白天就眼神恍惚,总好像在强打精神,也不再象以往那样爱开玩笑。
殷世遥觉得硬要把自己留在这个陌生环境里的南宫楚变了,变得就要和这个环境一样陌生。楚以前什么时候对自己说起过神仙的由来?那时候的话题总是每次的任务,王阁领的言行,暗卫们的笑话,酒好不好喝,下酒的菜好不好吃……殷世遥不敢想像,会不会有一天自己和楚的羁绊只剩下那根连接着两个人的骨头。
而毁灭一切的不是忘川水,而是楚所在的这个党派,纯粹的逆党!
“没事。”殷世遥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没有焦点。
南宫楚出去了一天,回来的时候似乎有些疲倦,晚上也没好好吃饭,躺在床上一语不发,后来要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很温柔,吻的时候也很缠绵。
后来安静下来,南宫楚说:“世遥,你的房间他们还留着,整整齐齐的,里面的东西都没有动过。”
“你去了暗卫府?!”殷世遥吃了一惊,经过上次的事以后,他怎么还敢去?
南宫楚眨了眨眼睛:“看来王阁领在等你回去,明天我送你。”
真的?自己可以离开了?那楚呢?殷世遥本能地抓住了南宫楚的手:“跟我一起走!”
“傻瓜,”南宫楚笑了一下,“我会去找你,白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喝酒,吃花生,好不好?”
一句话就被哄得象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但楚什么时候骗过自己?
殷世遥甚至打算好了下一步,只要自己还能回去,就慢慢地去改变这个人,让他再回到以前的样子,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还有机会……可是,这个机会,殷世遥没有等到。
顾长风抽了个空子告诉殷世遥:“他为了能让你走,昨天连杀了两个人做为交换,都是朝廷重臣,守卫森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太危险了!”
☆、第 37 章
果然象南宫楚说的那样,王阁领见到殷世遥没有表示不欢迎,只是提了句:“圣上说你大概是一时糊涂,念在你效力多年的份上既往不咎,你早就该回来了。”
这是圣上的话吗?倒像是王阁领一贯的口气。
王阁领亲自把殷世遥送到房门口:“以前总是陆离替你收拾房间,现在他不在了,都是暗卫们在打扫……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陆离不在了?他怎么了?”殷世遥吃了一惊。
“把传国玉玺交出来后他就离开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我都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会有玉玺……”王阁领无力地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殷世遥没办法好好休息,跑到了陆离的房间。窗明几净,安置过小鸟的盆子放在桌旁,桌上的酒瓶还在,只是里面一滴酒都不剩。
为什么陆离的离去让自己如此伤感?也许以前孤独的时候总有这个人陪伴吧,而现在这个人竟然不知所踪……那天陆离拿出玉玺的时候,楚也看到了,可是后来一直没有提起过,他们不是一直想得到玉玺?怎么会对此事置若罔闻?殷世遥既伤感又觉得奇怪。
郁子苏明显消瘦了,苍白的脸色好像大病一场,看到殷世遥的时候没有任何的话,没有了仇视的眼光也没有笑容,就像两个人从来没有认识过。
陆离的离去,郁子苏的陌生,殷世遥可以把什么都放下,但唯有一件事不行—日子一天天过去,楚怎么没有出现?难道他把对自己的承诺忘了?怎么可能?
王阁领说:“之前又有两位大臣遭遇不测,虽然不知道逆党究竟有多少,但可以肯定都是先皇的旧臣,我和圣上商议了一下,决定做一次彻底清洗,灭了对方的气焰。”
“要稳固朝纲,这一步非走不可。”殷世遥面无表情地说。
王阁领知道,只要是杀人的任务殷世遥从来都很热衷,但这次计划规模较大,希望郁子苏也能积极参与,就看了看郁子苏:“子苏,你的意思呢?”
“就这样吧。”郁子苏淡然说了一句,王阁领很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刚才的对话。
这次行动持续了一个月,暗卫府前所未有地大开杀戒,清洗掉了朝廷三分之一官员,每天都有官员府邸血流成河,伴随的是冲宵的火光和黑烟。王阁领心里有一丝隐忧,上千条人命的掠夺给逆党不留余地,同样给自己一方也没留下余地。
每次回到王阁领面前汇报的时候,郁子苏剑鞘里的血能渗出来滴到地上,王阁领颇为愕然,以前郁子苏带人行动的时候自己不动手,全交给手下去做,现在竟然一反常态。
殷世遥越来越烦躁,因为南宫楚就像销声匿迹了一样,难道逆党在密谋什么新的打算?或者,自己应该再去玄清观找他?
这天的气氛有点压抑,一场雨从清晨就积聚着,乌云密布了一个上午也没下来。行动已告尾声,时间越来越空闲,殷世遥食不知味地吃了些东西,一抬头,看见郁子苏站在面前。
“吃好了?”郁子苏问。
虽然郁子苏似乎没什么恶意,但两个人不可能再成为兄弟、朋友,殷世遥站起来就要走。
“王阁领那里有点事,你吃好了再去。”郁子苏先走了。
殷世遥不明白,为什么“吃”这么重要?
王阁领面色凝重,慢慢透露了一个重大消息,圣上昨夜险些遇刺。
哦。殷世遥说。
刺客身手不凡,不过宫中禁卫众多,最后还是抓住了刺客。
殷世遥脑子有点乱。
哪个笨蛋会去做这种九死一生的事呢?
王阁领发现殷世遥的身子抖得象狂风中树上的枯叶一样,就把“不日凌迟”四个字硬是咽了回去。
“世遥,人各有命,这是他的选择……”王阁领缓缓说道。这个打击即使对王阁领本人来说,也是突然而沉重。
殷世遥一个字也没听见,即使脑中一片混乱,还是有一个念头在不断闪现—楚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去了?为什么连一个告别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为什么?就这样分别了吗?
“快拉住他!”王阁领大声喝道。
殷世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拔出了剑。
握剑的手被抓住了,一个声音静静地说:“还有一线机会,你能救他。”
“我能……救他?”殷世遥呆呆地看着郁子苏。
“世遥,试试吧,只有你能做到。”郁子苏说。
这样诚恳的语气和目光,殷世遥很久都没有看到过了。
每一次都想着不会再见凌若辰,偏偏总是躲不开,殷世遥已经做好了准备,这次无论他要干什么,有怎样的要求,自己咬了牙也得答应。楚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如果能救他,哪怕从此之后被他嫌弃也在所不惜,象楚那样干净的人,也许自己和他的缘份都是偷来的,总有一天要偿还……只要楚活着,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但殷世遥只想到了开始,没有想到结局。
凌若辰闭门不见。
“殷大人,殿下不会见你,请回吧!”说话的侍从殷世遥见过,第一次在靖寺坊,第二次在眼前这座宫殿里。
殷世遥没有走,一直跪在宫殿外面,从这天下午直到第二天凌晨。
这是最后一线机会了,随着时间匆匆而过,楚的生命也在加快流逝,哪怕是跪到死,只要凌若辰有一丝答应的可能,自己可以跪到死为止。
殷世遥不能确定大殿的窗帘是不是曾在某一个瞬间微微晃动过,但抬头想看清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改变。
“殷大人!”侍从又从大殿出来了。
“殿下肯见我了吗?”跪了一夜的殷世遥脸色苍白,绝望中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殿下说他已经把你忘了,不想再看到你,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
殷世遥忽然笑了,凌若辰,你终于做到了,虽然过了这么久,但你还是做到了!
“殷大人,”侍从又说,“行刺圣上是什么罪你不会不知道,圣上为此事大怒,谁也没有办法,午时就要行刑,殷大人现在赶去刑场,还能再见一面。”
午时就要行刑,还能再见一面。真的,这一面太重要了,要好好问问楚,为什么又想狠心地把自己一个人扔下?而且还要告诉他,不管去哪里,休想要甩掉殷世遥这个傻瓜。
不同以往处决犯人,这次动用了军队在刑场戒备,因为之前要进皇宫殷世遥没有带剑,正想从士兵身上夺一把,一柄长剑递了过来:“你的!”
殷世遥吃惊地抬起头:“子苏?”
郁子苏淡淡一笑:“要不是用了军队守卫刑场,我们两个能把他救出来!”
殷世遥知道这已经不可能了,自己只是想冲进去再见楚一面,也许代价会很大,于是对郁子苏说:“一动手就是造反,你别打,我一个人进去!”
“你一个人进不去,再说,这是我欠你的!”
郁子苏很冷静地说完,第一个冲了过去。
太阳就要移到头顶,殷世遥焦急地砍倒了一个又一个阻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但是离刑台还是那么遥远,远得看不清楚的样子。楚穿的大概是白色的囚衣吧,他有没有受伤?那些人有没有为难他?他看到自己了吗……
“世遥,看着眼前!”郁子苏大声喊了一句。
殷世遥猜想自己大概受伤了,不过并不严重,因为一点也不疼,只要再过一会,就什么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你也小心!”殷世遥说。
“都住手!全都住手!”
像是半空中响起一声炸雷,顿时惊呆了所有人,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竟然是官服整齐的王阁领,而站在王阁领身后的,是几百名梅花暗卫。
“虽然此人是钦犯,但他以前是暗卫府的人,今日行刑,暗卫府也要送一送!”王阁领朗声说道。
“王大人!圣上谕旨,任何人不得接近刑场,而且时辰马上就到!”监刑的官员立刻跑了过来。
王阁领拿出官印道:“我带来了五百人,你这里有多少人?要是刑场变成战场,圣上降罪下来,大家就一同担待!”
王阁领的身份地位不容小觑,亮了官印又“危言耸听”,监刑的官员只得讪讪地道:“万万不可误了时辰!”
南宫楚白色的囚衣上有不少血迹,额头上也淌着血,一看到殷世遥就蹙起了眉毛:“你这个家伙,非来不可吗?”
殷世遥小心地擦着南宫楚额头上的血说:“我是来找你算账的,说好的喝酒吃花生呢?你这个骗子。”
南宫楚闪亮的眼睛里都是愧疚的神色:“世遥,我没骗你,我原本打算这是最后一次了,算是报答救命之恩,然后就离开他们和你在一起,你说去哪就去哪,哪怕真的去一座孤岛。”
冒这么大的险,原来还是因为自己,殷世遥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贴着南宫楚的脸轻轻地说:“我知道了,傻瓜,不过至少我们还有一个地方能去,你再也甩不掉我。”
“真的要一起走吗?”南宫楚又蹙起了眉毛。
殷世遥看到地上自己的影子已经越来越短,就快看不见了,就笑了一下:“拿了我的骨头想一个人跑?我可不答应!”
南宫楚轻轻摇了摇头:“你这个样子总是让人一点办法也没有,想到要留下你一个人,我就觉得心疼,可是一想到你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又觉得心疼……”
自己是能让楚心疼的人,殷世遥觉得这辈子已经很满足,脸上也露出了漂亮的笑容。
不过没有时间再说什么了,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办,绝不能让楚受凌迟的罪,殷世遥把藏在袖子里的半截剑刃拿在了手里:“楚,真的会疼,你怕吗?”
南宫楚微微笑了:“死在喜欢的人手里,可能是很幸福的感觉。”
真的,自己也这么想,可惜这个机会留给楚了,殷世遥真有点羡慕。
法场上鸦雀无声,都看着刑台上的两个人脸贴着脸喁喁细语,正午的太阳也终于升到了最高处,殷世遥看着眼前这张绝美的脸,渐渐模糊了双眼,手里的剑刃剧烈颤抖起来。
午时已到。
监刑官扬起的手就要落下,忽然看到一队穿白衣的人马从远处疾驰而来,为首的官员高高扬起手中的缟白诏书:“国丧!大赦!”
“圣上驾崩了?”法场顿时一阵骚动,这个时候突遇国丧,天下大赦,南宫楚能够立即获释!
“奉御诏,太子殿下溘然仙逝……”
☆、第 38 章
凌若辰用一杯毒酒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把我埋在梅花盛开的地方,墓碑上一定要用凌若辰这个名字—凌若辰死的时候很平静,只留下了这句话。
难怪他不见自己,那时已经做好打算了吧?没想到会是无声的诀别……殷世遥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难过来形容,而是一种歉疚,揪心的歉疚,这个人,用自己的命换回了楚的命,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永远留在了自己心里……他真的做到了。
“我听说太子去劝过圣上,但是没有用,这是唯一能救南宫的办法了,天下大赦!可惜太子还这么年轻……”王阁领忍不住长叹,“要是我没记错,再过十天就是太子二十四岁生辰……”
再过十天?殷世遥愣住了,两年前的那一天,那个下午,自己不但痛打了凌若辰,还狠狠地羞辱折磨了他。
那天,凌若辰说,今天……不会再找别人了吧……世遥,我说的只是……今天。
什么都不能再想,不能再想,不能……人会疯掉。
殷世遥喝了很多酒,还好,醉了就能藏进楚的怀里,这个怀抱依然温暖。
“楚,我真的是个妖孽吗?”殷世遥迷惑地问。
“世遥,你不知道你有多漂亮,能让所有的人一个不小心就爱上你,爱得难以自拔。”南宫楚紧紧揽着怀里的人说。
一个月的时间两人都在一起,但南宫楚依然没有回到暗卫府,殷世遥知道,行刺失败,他们的行动不会就此结束。
“世遥,虽然你们清除了很多前朝旧臣,但有些事情无法改变,圣上已经渐渐失去大臣们的支持,也许不会太久,时局就会变动。”南宫楚说。
“但你说过,会离开他们……”殷世遥觉得十分无力,楚已经变了,变得关心时局,有了自己的政见,而自己,对那些丝毫没有兴趣。
“可是形势不一样了,如果哪天突然发生政变,暗卫府一定首当其冲成为目标,最好你现在就离开,跟我走,我们到哪里都不会分开!”南宫楚抓着殷世遥的手说。
殷世遥摇了摇头:“只有这一件事我不会听你的,你害怕政变?所以不敢回来?”
“你怎么这么糊涂,我是怕你出事!你不知道你手上有多少人命吗?他们不会放过你!”南宫楚很少这样大声说话,不过是在客栈里,不会有别人听到。
“没什么可怕的,楚,那你就不要回来了,看着我死吧!”
即使没有喝酒,殷世遥也会这么说,只是借着酒意,表达就更直接了。
“你这个笨蛋!我怎么会看着你死?我只会保护你!”南宫楚紧紧抱着殷世遥说。
“楚,还从没见过你生气的样子呢!”殷世遥抬起头笑了一下,摸了摸南宫楚的脸。
就是真有那一天,自己也离不开暗卫府吧?投靠逆党或者是任何党,自己绝对做不出来,要是真有政变,倒是一个手刃敌人的机会,如果不是逆党,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傻瓜,我真想把你绑起来扛着就走……”南宫楚说着就找绳子。
“绳子对我没用!”半醉的殷世遥身手依然敏捷,一下子把南宫楚按倒了,初初只是力气上的较量,后来变成了肢体的纠缠,还有火热的吻。
就像以往的争执最后都会用这种方式来解决,殷世遥也总会做出让步,让南宫楚得到最大限度的满足。这个晚上南宫楚在殷世遥的唇间一次又一次地痉挛颤抖,停下的时候喘息着笑着说:“傻瓜,想弄死我吗……”
殷世遥看着眼前这张俊美中泛着红晕的脸,邪魅地笑着说:“想,那样你就是我的了。”
“那就看看谁厉害!”南宫楚不由分说把殷世遥拉到了身上。
这样躺着倒是很舒服,只是不知道楚要干什么,殷世遥刚想翻过身,忽然双腿被分开了。
“你……”
南宫楚喘息着,从下面进入了殷世遥的身体。
殷世遥能想像出自己此时的样子,躺在楚身上毫无遮掩,羞耻的感觉和阵阵快意却同时在身体里激荡……殷世遥微微挺起腰部,想让身下的楚能更深的进入和享受。
“世遥……”南宫楚的喘息和动作都加快了。
小憩的时间不算长,殷世遥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躺在南宫楚身上,腰被紧紧抱着,而身体某个部份竟然还连在一起。
“楚……”殷世遥红着脸轻轻叫了一声。
南宫楚大概还没醒,毕竟刚刚这个姿势对下面的人体力上有很高的要求,殷世遥也不想动,就闭着眼睛享受躺在南宫楚身上舒服的感觉,忽然耳边一阵酥麻。
“你……你早就醒了?”殷世遥忍不住痒,一边笑一边左右躲闪着南宫楚吹的气,却赖在南宫楚身上不想下去,不过身体一动,连接的地方终于分开了。
“笨,本来好好的!”南宫楚忍着笑说。
“谁叫你……吹……吹气!”殷世遥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觉得这一刻简直太快乐了。
“傻瓜,跟我走吧!”等两个人都笑够了,南宫楚说。
为什么快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
殷世遥摇了摇头:“就这样吧!”
“什么就这样?”
“就这样。”
让南宫楚回来的愿望已经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殷世遥只能退而求其次。每天在客栈里见面,过夜,就像一个临时租来的家,一夜缠绵,天明散去,殷世遥觉得自己和楚过着露水夫妻般的生活,满足过后却一点也没有安全感。
不过楚虽然总是露出担忧的神色,却再也没劝说自己跟他走,殷世遥总算觉得有点安慰。
“最近有些不寻常……”王阁领皱着眉头说。
“怎么了?”殷世遥问。
“戍边的军队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移动了位置,退到了定远城。”王阁领沉思着说。
定远城是边关重镇,在外戍守的军队除非在战事不利的情况下才能退入定远,而定远也是边关的最后一道防线,有直道直通京城。
“没听说最近边关有开战的消息……圣上怎么说?”郁子苏问。
“圣上已经派人去查问,还没有收到确切回复。”王阁领说。
殷世遥以往并不关心这些时局动向,但和南宫楚一起时间长了,也变得敏感起来。
“朝廷的军队现在都是如何分布?”殷世遥问。
王阁领意外地看了殷世遥一眼,然后说:“主要军队都在江北这边,但只有丁大人的军营护卫京城,其余各营都在边关。”
“丁大人的军营有多少人?边关的军队又有多少人?”殷世遥追问道。
“丁大人麾下有八万人,边关的军队大概共有二十万……世遥,你问这个做什么?”王阁领更诧异了。
“大人,听说从定远城走直道到京城,骑兵三日可达,最好防范一下。”殷世遥说。
王阁领忽然一皱眉头:“边关守将徐大人以前对先皇十分效忠,圣上即位后他辞官在家,后来圣上几番派人相劝,他才重新回到任上,难道……”
“世遥,是他对你透露的?”郁子苏小声问道。
郁子苏和以前不一样了,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隔阂少了,也更容易接近,殷世遥觉得最好还是把他带人来抓南宫楚的事放在一边,自己心里已经很乱,装不下这么多东西。
“他只是说时局可能会发生改变。”
“你不替自己打算一下?”
“怎么打算?”
“离开。”
“离开?去哪?”
“去找他,和他一起可能会安全。”
殷世遥十分诧异,郁子苏竟然会这样说?不过自己主意已定,谁说也没有用。
“子苏,是不是你怕了?”殷世遥问。
郁子苏摇了摇头,半天才说:“我只是觉得很累了。”
☆、第 39 章
殷世遥也觉得很累,并且时常隐隐不安,不知道自己和楚这样下去究竟会有怎样的结果,如果真的要发生什么,还不如快点到来。
圣上派去边关查问的人回来了,据说连徐大人的面也没见上,原因是“军务繁忙”。王阁领立刻采用了殷世遥的建议,进言圣上,丁泽安的军营随即收到了加强部署和戒备的命令,并且进入了战备状态。
圣上还做了一个安排,让两个亲信将领到边关接替徐大人的职务。
“这是一步险棋,要是我就不会这么做。”王阁领摇着头,神色凝重地说。
暗卫府又接到了行动任务,这次执行的地点不是某个官员大臣的府邸,而是渡口。
不同寻常的气氛连日来笼罩城中—街道上有很多带着行李拖家带小的百姓都往渡口的方向而去,道路不象以往那样宽阔通畅。
“过了江就是南方,那里相对太平一些。”郁子苏说。
“南方是陌生的地方,这些人连家都不要了吗?”殷世遥觉得不可思议。
“自从丁大人的军队开始满城戒备,城里就一直传闻要发生动乱,生存才是最重要的,家可以重建,但没了命就什么都没有了。”郁子苏说。
这天的任务是到渡口阻止准备过江的官员,圣上的命令是一旦发现就地正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殷世遥不太想这么做。
据说最近已经跑了好几个官员,圣上大发雷霆,在朝中颁布了“对潜逃官员一律杀无赦”的警告,但好像没有太大效果。
江边渡口停了很多大船,这条江很大,沿江而下到南方,路上要走三四天。除了正在上船的百姓,远远看到还有几辆官员的马车停在渡口。
也许是秋天就要到了,看着渡口就要启航的几艘大船,阵阵江风里带着陌生的潮湿扑面而来,殷世遥有一种黯然萧瑟的感觉。
“你打算怎么做?”殷世遥勒停了马,做了个手势让手下的暗卫们停止行进。
“杀完人回去复命。”郁子苏面无表情地说。
这个眉目如画清秀斯文的人也开始嗜杀了,这是最近一直让殷世遥感到意外的变化,但谁又不会变呢?都是因为心里的那份执着,当初自己的改变是因为被迫失去,而现在郁子苏的改变,是因为终究没有得到。
“子苏,我想放过他们。”殷世遥凝视正在上船的人群说。
“你?”郁子苏诧异地问。
“如果真的大势已去,就给他们留一条生路吧。”殷世遥说。
郁子苏愣了一会,忽然笑了一下:“那就听你的,谁让我欠你的呢!”
因为曾经打过自己,还是因为那些言语上的伤害?殷世遥不愿意多想。
复命的时候殷世遥没有说话,郁子苏说在渡口没看到朝廷的人,王阁领听后一直沉默,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这天南宫楚很晚才回到客栈,一开口就是陌生的话题:“世遥,听说南方的风景很好,四季都很温暖。”
“和我们有关系吗?”殷世遥问。
自己越来越不懂楚了,以前两个人之间那种默契早就在渐渐消失,就像手里的沙子,越想抓紧越抓不住,会不会有一天全部失去一粒也不剩?
“世遥,你也走吧,去南方,等我。”南宫楚说。
殷世遥象听天书一样听完了这句不长的话,然后说:“这次不是让我跟你走?而是去南方?”
南宫楚说:“你杀了太多的人,在他们的名单上,你必须走,我想……明天就送你……”
“你闭嘴!”殷世遥猛地站起来,“你以为我会怕?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南宫楚立刻抓住了殷世遥的肩膀:“世遥!马上就要出事了!我知道你不怕,怕的是我,我怕你……”
殷世遥一把推开南宫楚:“谢谢,留着担心你们的人好了!用不着担心我,我是死是活,和你没有关系!”
南宫楚愣住了:“你……你说什么?什么和我没有关系?”
殷世遥笑了一下:“你从来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也根本不管,我们之间除了这张床,还剩下什么?还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不知道?你一直想让我回暗卫府,重新回到以前那种日子,但现在和以前不同了!明知是死路一条,难道还要坚持走下去?何况我不能看着你死……”南宫楚激动地说。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没用?我就一定会死?那就较量一下!”殷世遥一个字也不想再听,手按在了剑柄上。
“冥顽不灵!”南宫楚一把按住了殷世遥的手,“这些年你变了,变得太任性!”
殷世遥颤抖了一下:“你说……这些年?”
南宫楚把殷世遥的剑夺过来扔在地上:“这些年你过得乱七八糟,人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明明是为你好的话,你一句也听不进去!”
殷世遥只听到了“乱七八糟”四个字。
“南宫楚,你以为你是谁?!以为我喜欢你,就可以随便指挥我?这些年我喜欢的人多了,没有一个像你……”殷世遥还没说完,一记耳光清脆地落在了脸上。
“不是心里的话就不要胡说八道!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南宫楚的眼里冒着寒光。
已经收不回来了,殷世遥心里一阵阵撕裂的痛,四年的黑暗时光都过去了,到最后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自己真的变了吗?也许是的,不然怎么会说出那句伤人的话?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楚一定恨自己吧……殷世遥不敢抬头。
一只手轻轻地在殷世遥嘴边擦了擦,同时响起了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世遥,对不起……疼吗?”
一股腥甜的味道,殷世遥无力地抹了一下嘴角,看也没看手上沾的血,只是笑了一下,笑的也很无力。
“我知道不是真的,”南宫楚低声说,“是我不好,一生气,没控制住。”
“是真的,都是真的,所以别管我了。”殷世遥笑着说。
南宫楚还是小心地把殷世遥嘴边的血都擦掉了,然后抱着殷世遥说:“我一个字也不会信,你这个家伙,除了任性就是傻,傻得不会说话,连骗人也不会。”
殷世遥还是笑着,不过笑着笑着就靠在了南宫楚的肩膀上,眼泪也掉了出来。
“一起走吧,不管去哪里,都要一起……”殷世遥喃喃地说。
“你答应了?”南宫楚脸上露出了微笑,眼睛里的光泽顿时明亮起来,殷世遥很想触摸这双眼睛,那一定象是触摸星星的感觉。
“世遥,你先走,明天一早就走,到了那边等我,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只要局势一稳定,我马上……”
殷世遥摇了摇头。
“怎么?”南宫楚又不安起来。
“那就……睡觉吧。”殷世遥闭上眼睛,无力地倒在床上。明明星光就在眼前,可为什么总好像那么遥远?
争吵没有再发生过,因为再没有机会。第二天天不亮殷世遥就悄悄离开了,晚上南宫楚没有来。第三天突然有军队出现在城外二十里的地方,城门立刻关闭了,丁泽安的军队沿城墙严密防守。宵禁也比往日严格,但殷世遥还是去了客栈,南宫楚还是没有来。
殷世遥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一直被楚担心着,却从来没有担心过他会不会有危险,或者,他在生自己的气?因为自己不肯去南方?
“你去哪?”郁子苏在门口拦住了牵着马向外走的殷世遥。
“出去走走。”殷世遥装出一副随意的样子。
“你去找他?”郁子苏问。
竟然被看出来了,殷世遥也就不再说话。
“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来找你?”郁子苏突然问道。
他怎么会知道?
“你说什么?”殷世遥愕然抬起头。
郁子苏叹了口气:“两个晚上,他都没进客栈,因为后面有人跟着他,你要是去找他,你们两个都会有麻烦。”
真的?楚竟然到过客栈?是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才没有进去?
“你怎么知道?!”
隔了良久,郁子苏才说:“我知道你们住在哪,虽然是普通的客栈,但就像家一样,一定非常温暖。”
殷世遥愣住了,郁子苏每次都跟着自己吗?看着自己和楚在客栈里见面,甚至还有更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两个人无言相对,站了良久,郁子苏转身离开了。
☆、第 40 章
城门一关,通往渡口的路自然也断了,殷世遥觉得多少轻松了一些,毕竟,自己还是和楚在一起,在一座城里。
城外的军队开始攻城,陆陆续续围城的军队数量增加到了十五万,丁泽安不敢开城门迎敌,只能死守,但是谁都知道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很久。
“一个月吧。”丁泽安皱着眉头说。
“不管能守多久,没有后援是最大的麻烦。”王阁领说。
“南方有不多的兵力,大概三万左右,但消息送不出去,不然前后夹击,能重创叛军。”丁泽安说。
王阁领思索了一阵,目光落在了殷世遥身上:“世遥,你愿不愿意走一趟?”
殷世遥想都没想过自己要在这种情况下去南方,不过还好,只是去一趟,不用久留,刚要答应,郁子苏抢先开口了:“就是能到渡口,也没有过江的船。”
“其实,”丁泽安有些尴尬,“关城门那天我就在江边准备了一艘小船,打算万一形势不利让手下过江送信,可惜没有合适的人选,我那些士兵擅长的是群体攻杀,想单独冲过敌阵太难了。”
真的,这很可能是有去无回的任务。
“既然有船,那就让我去吧!”郁子苏说。
“你?”殷世遥十分惊讶,这种事也有人抢?
“子苏,你去也不是不可以,但要论身手,世遥去更稳妥一些……”王阁领也稳妥地选择着用词。
“大人是说我比不上世遥?”郁子苏不服气地说。
“不是,子苏,走这一趟不难,留在城里反而最危险,万一城破了,你就要负责指挥手下保护大人,保护圣上。”殷世遥立刻说道。
郁子苏想了想说:“好像不太对……”
“就是这样,不用想了!”殷世遥急忙打断他。
郁子苏没想明白的是,殷世遥玩了一个“时间差”—能不能冲到渡口和城会不会破,结果绝不会那么巧合地同时发生,总会有先后。
“你可不能死了……”郁子苏少有地啰嗦起来,还在殷世遥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如问丁大人要一套盔甲,那种连脸都盖住的……”
“那么笨重的东西穿上连马都上不去,对了子苏,你今天怎么了?”殷世遥擦着剑,觉得郁子苏简直一反常态。
郁子苏不答反问:“万一对方放箭,你怎么办?”
“我又不会站在那里等着挨箭,再说,你不是还让人对我放过箭?”殷世遥本想开个玩笑,不料郁子苏的脸立刻白了。
“世遥,其实我一直想说对不起,可是说了没有一点用,就是你能原谅我……我自己也不能……我一辈子都后悔……”郁子苏的声音竟然嘶哑了。
“好了子苏,这就是你对我的临别赠言?太沉重了吧?就不能说点别的?再说我早都没记那些事了。”殷世遥赶忙说道,还送出一个笑脸。
郁子苏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世遥,你一定得回来,不要随随便便就死了。”
殷世遥把擦好的剑放回剑鞘:“放心,我一定会回来。”
郁子苏点点头:“记住他还在城里。”
这真是一句暖心的话,尤其从郁子苏口中说出来。
殷世遥挤了挤眼睛:“谢谢子苏!”
“你真……”郁子苏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嗯?什么?”
“难怪谁都喜欢你,原来你这么可爱。”
殷世遥是红着脸离开的。
原来郁子苏是这样一个家伙,会当面说别人可爱的家伙。
一到夜里攻城就停止了,叛军退后安营扎寨,殷世遥在黑暗的掩护下出了城门,前面就是对方的营地,在城上看到有一里多宽。
这是通往渡口的唯一路径,当然,也可以绕路,但城已经被围住,就是选择对方的薄弱环节进行突破,只要一开始动手,对方首尾呼应的大营立刻就会源源不断地涌来士兵,所以还是行不通。
殷世遥没有犹豫,拔剑在手,忽然后面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不要去!”
楚?
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后?
“你要干什么?!”殷世遥的惊喜瞬间被愠怒代替了,多日没看到楚了,可现在不是时候,自己被他跟着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回去!你冲不出去的!”南宫楚穿着黑色的披风,帽檐遮住了半张脸。
“你就是这样跟着我出城的?”殷世遥明白了,开城门的士兵一定把他当成了和自己一起的人,而且楚很小心,一直保持着距离没有让马跑起来。
“傻瓜,你想过江报信?”南宫楚催马上前,一把拉住了殷世遥的马缰。
楚真不该在这时候跑出来,但是已经到了对方军营前,他想拦也拦不住了。
“放手!你回城里去!”殷世遥扯回缰绳,转过马头就向军营冲去。
“笨蛋,你是去送死!”南宫楚跟了上来。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军营前的一定是敌人,对方连话都没有问,立刻点燃火把,潮水一样的士兵围拢着冲了过来。
殷世遥当然不会恋战,为了保持体力,只打开面前的道路,不以杀人为目标,可是发现南宫楚竟然在和自己一起突围。
“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不是和他们一起的吗?”殷世遥彻底混乱了,楚在杀他们自己的人,自己的士兵。
南宫楚的脸在月下显得冷峻而苍白:“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我放下剑,就不能保护你!”
这样的抉择对楚来说一定很艰难吧?殷世遥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件事,即使是两个人,也难以突破越来越多的敌人。
“楚,你回去,我去渡口,两个方向,他们不会追你!”殷世遥大声喊道。
“傻瓜,这次你想扔下我吗?”南宫楚说。
还没到叛军大营的中心,体力已经开始下降了,殷世遥知道南宫楚一定也是一样,现在回头还有力气回到城下,可是,该怎么说服楚?
“别想花心思骗我回去,注意看着眼前!”南宫楚快速说道。
“知道了也不用说出来吧?就你聪明!”殷世遥尴尬地说。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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