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节
漫长的告白 作者:简柚
第52节
老傅慌忙从厨房出来:“怎么了?”
“开车!快!赶紧开车!”
老傅被他那样子给吓着了,慌不迭抓了车钥匙出门,等俩人钻进车里,他这才想起来:“海生少爷,咱去哪儿啊?”
“当然是去找小墨!”顾海生吼完,又想了想,“不对!先去医院!去医院!我要去找苏誉!”
于是风驰电掣赶去了医院。
苏誉正在病床上慢慢穿着衣服,准备等会儿去复健中心,突然听见门砰的一声被谁大力撞开!
再一看,闯进来的竟然是顾海生!
苏誉正愕然,却听顾海生说:“苏誉,我们离婚!”
兜头兜脑就来这么一句,苏誉顿时呆住了!
“……你不用担心,我来提离婚,过错就算在我身上,我这就从瀛海辞职。”顾海生语无伦次地说着,“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那百分之七十的股份我也可以给你!只要你答应离婚!”
苏誉的脑子都僵住了!
他喃喃道:“你说什么离婚?为什么啊?”
“小墨他要和我分手。”顾海生说到这儿,忽然哽住,“他……他写来分手信……”
苏誉更吃惊:“所以你要拿整个瀛海来挽留他?!你疯了!”
“可他……可他要和我分手!”顾海生颤声道,“苏誉,我求求你,和我离婚!我不能失去他……我不能没有小墨,只要你答应离婚,我什么都给你!”
苏誉怔怔望着顾海生,他看见,顾海生在哭。
他从来没见过顾海生哭,这是第一次……
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良久,苏誉缓缓点头:“好,我同意离婚。”
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狂风扫过枯草。
等到那男人一卷风似的冲了出去,苏誉放下手里的衣服,一点点靠到床上。
他觉得胸口剧痛难当,就仿佛被大力重创,就仿佛有谁持着一柄雪亮的大砍刀,一下下毫不留情砍过去,肋骨再度一根接着一根断裂,发出凄惨的哀鸣。这甚至比车祸的那一下更让他疼,疼到眼前发黑,无法喘息。
痛不欲生。
于是他终于明白,这次自己是真的,失去了这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放两个章节
☆、第 178 章
(这是今天的二更)
顾海生缩在车里,他的脑门嗡嗡响,他的身上,一忽儿冷一忽儿热。
老傅在前面开着车,他也不敢回头看顾海生的情况,他也不敢出声询问。
他只好卯足力气专注开车,在不拿罚单的情况下,尽量把车开得快些再快些。
他在苏家五十年了,从顾海生蹒跚学步起就在他身边,可是老傅从没见过他像刚才那样:那么大个男人,竟然捂着脸,哭着从苏誉的病房里出来!
就算苏云藩过世,那么大的打击,他都没见顾海生失态成这个样子!
不过老傅的这些心思,顾海生却顾不得去考虑,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豆腐的那封信,刚刚接到那封信时的震惊和崩溃,此刻已经慢慢消退,如今涌上来的,更多是自责。
他没想到,豆腐心里竟然会有这么多无解的纠结。
他还以为自己做得很到位呢,他还以为自己给豆腐分担了不少压力、替他支撑了很多呢!
其实,没有。
他根本就不知道豆腐身上正承受着什么,苏誉在当面背地里表现出不冷不热的态度时,他没有想办法好好安抚豆腐,酒童们突然集体敌视豆腐,他也没有认真去查清楚缘由,瀛海和苏家对豆腐有那么多蔑视和讥笑,他也没有像往常那样,采取铁腕手段,杀一儆百来让他们知晓轻重……
他什么都没做。
他做了什么呢?每天从瀛海回到家来,开口就向豆腐诉苦,说他有多累多烦,说他今天又签了什么不得了的大项目,自己劳心劳力,一句好话没赚到,还被董事局视为理所当然……然后他就可以歪在沙发里,理直气壮的被豆腐好好安慰一番,获得心理上的满足感。
但是豆腐从没和他说过自己有多彷徨多痛苦,豆腐一句都没说过。
或许是他没什么空说,因为在他们的关系里,顾海生的情绪所占的份额太大,或许豆腐张了张嘴,又把话都咽回去了。
或许他们俩人都在无意识里认为,豆腐的那些痛苦,在他这个瀛海总裁面前,显得过于渺小,于是可以忽略不计——他向一个比他弱势得多、年轻得多的人索取关爱,还以为是天经地义。
……他真是活该失去豆腐。
紧赶慢赶,两个小时后他们终于赶到豆腐父母的家。
顾海生怕引人瞩目,于是让老傅把宾利停在大院的外头,他独自进去找豆腐。
他来过一趟,不是豆腐带着他来的,是他自己找布丁打听来的,布丁去过豆腐家好几次,那次苏麒拿视频害他们四个,顾海生曾经来找过豆腐,但又不得其法,只好请小寇打电话。
这一回,他一面往里走,一面提心吊胆,而越往大院深处前进,顾海生就越觉得不大对。他感觉到空气里有不祥的气息。
而当他终于站在豆腐家的单元楼下时,顾海生目瞪口呆!
豆腐家的窗子上,贴着大红喜字,因为在二楼,顾海生能看见他家的铁门开着,上面也贴着双喜,还有办喜事时永远会出现的玫瑰花和粉红气球,就贴在门口那辆菲亚特上,有宾客刚刚从屋里出来,手里握着红色请柬,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将客人送出来,大家都笑逐颜开,送客的男人满嘴道:“明天一定来!一定要来啊!”
顾海生听着这意义不明的寒暄,竟不由浑身发起抖来!
然而他不能傻站在门口,于是只好硬着头皮上楼去,按了门铃。
门从里面拉开,顾海生刚要张口,就怔住了。
开门的是豆腐。
两个人呆呆站着,一时间,竟谁也不知道说什么!
“小墨……”
顾海生刚说了一声,喉咙又哽住。
豆腐凝视着他,他忽然轻声说:“你不应该来。”
顾海生用了极大的努力,才挣扎着说:“你回来,好么?我刚去找了苏誉,他同意离……”
话还没说完,豆腐就打断了他:“我不会回去了。能说的都已经在信里告诉你了。海生,我们之间结束了。”
老旧的单元楼里很黑,墙壁斑驳,四下里乱七八糟贴着诸如修水管,通下水道,办/证等等小广告。带着铁锈的旧式防盗门,半开半掩的隔在他们之间,也不知是因为光线不明还是什么缘故,顾海生只觉得豆腐的脸看上去模糊不清,连轮廓都好像和往日不太相同。
正这时,刚才送客的男人从屋里走出来,他好奇地看看顾海生,小声问:“老三,这谁啊?”
豆腐立即回过神,他哦了一声,转头道:“是我原单位的领导。”
他说完,又冲着顾海生说:“这是我二哥。”
顾海生忍住狂乱的心情,向对方点点头:“您好。”
弟弟没有给自己详细介绍对方,这让豆腐的二哥产生了疑惑,但他也不好多问,只含笑道:“既然是领导,该让人家进屋来坐呀!老三你也真会招待人!让人领导在门口吹冷风!”
顾海生一听,有点慌神,他赶紧摆手:“不不,我不进去了……”
话说到这儿,他又看见了豆腐二哥说话时,手里有意无意拿着的那个红包,于是立时会意,伸手掏钱包,结果发现里面只有几张现金。
顾海生只好说:“请等一下。”
他转头快步往外,一直冲到大门口,老傅正等在车旁,一见他出来,赶紧上前:“怎么样?”
顾海生却朝他伸手,哆哆嗦嗦道:“有没有钱?现金有么?”
“有倒是有……”
“多少?”
“车里放了三千块钱,老太婆叫我去给茵茵交幼儿园食宿费……”
“都给我!”
老傅没法,只好打开车门,找出那三千块,顾海生四下看了看,正巧旁边有个小卖部,他赶紧又买了个崭新的红包,那红包上印着红双喜还有胖娃娃,红包的质量不是太好,摸在手里毛毛糙糙的,像块叫人膈应的砂纸。
揣着那三千块的红包,顾海生回到豆腐家门口,他将手中的红包递给豆腐的二哥。
“一点心意。”他哑声说,甚至没有抬起头。
豆腐的二哥立即感受到了红包的分量,他又是吃惊又是欣喜,赶紧道:“这怎么好意思……哎!老三!请柬还没给人家吧?赶紧的!写份请柬给你们领导!”
顾海生慌忙道:“不用了!”
豆腐的二哥一脸诚恳道:“那怎么行!请柬必须给!那是应该的!”
他一转头,看见弟弟还愣着,于是慌忙推了推:“写请柬啊!还呆着干嘛!你没见人都送了红包了!”
豆腐只得转头回书房,他从那一摞请柬里抽了一张,拿了钢笔要写,但手指仿佛不受力,直发抖,歪歪扭扭怎么都落不了笔,稍一用力,一滩墨水溅在请柬上。
豆腐索性撕掉那张请柬,又抽了张新的,他深吸了口气,用力在请柬排头写下了顾海生三个字。
他回到门口,将那张请柬往顾海生面前一送。
“拿着吧。”豆腐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
下午五点,浓稠得透不过气的暮色里,阴暗旧仄的单元楼走道上,顾海生像个傻子一样,呆望着豆腐,还有他手上那张烫金的大红色请柬,他忽然觉得这场景非常不真实,像个梦,像一个残酷而冰冷的梦。
他终于接过那张请柬,轻轻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去时,顾海生还能听见豆腐的二哥那热情洋溢的声音:“明天请一定来吃酒啊!中午十二点半!醉江月的三楼!”
……手里捏着那张请柬,梦游般摇摇晃晃从小区里走出来,顾海生一直走到车跟前,他望着老傅,忽然,轻声道:“老傅,为什么我的人生,会是这个样子?”
老傅难过得险些哽咽,他扶住顾海生:“别想了,海生少爷,咱……咱回去吧。”
当晚十点,苏誉正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忽然发觉,病房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赶紧坐起身,按开壁灯。
“海生?”他惊讶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顾海生站在黑暗中,他的全身都笼罩在黑影里,唯有一张脸孔,浸在医院壁灯毫无温度的浅白光影中,虚浮不定。
男人脸上那种神色,让苏誉无端的恐惧,就好像他要碎掉了,只用手指轻轻一戳,就会碎成一块一块的,像荒野里风化了千年的石头,碎成齑粉,再也无法聚合在一起。
“小墨要结婚了。”顾海生忽然轻声说。
苏誉一怔:“结婚?!和谁?”
一张红色请柬轻飘飘落在病床上。
苏誉一把抓过请柬,他打开一看,愈发愕然:“丁霞?是个女的?!这人是谁啊?!豆腐他疯了么!怎么和一个女人结婚!”
“我送了三千块的红包,然后,他给了我这张请柬。”顾海生说到这儿,脸上显出一丝飘忽的微笑,“你说,这是不是很好笑?”
苏誉笑不出来,他抓着请柬,颤声道:“胡闹!这孩子尽会胡闹!海生你不要着急,我明天就去找他!我非逼着豆腐把这婚退了不可!”
“已经来不及了。”顾海生打断他,“婚礼就在明天。”
“什么?!”
顾海生又看看苏誉,他忽然小声说:“从今往后,你可以释然了,小墨把我曾经对你做的,照原样在我身上做了一遍。苏誉,他替你报了仇。”
苏誉竟被他说得一时哑然。
良久,他终于试探着问:“海生,那你打算……”
顾海生缓缓抬起头来,他迟钝地转了转眼珠,目光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那种姿态就仿佛眩晕的人在眼花缭乱中,竭力想看清周遭。
然而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就这样吧。”
他轻轻丢下这四个字,踉跄着,转头离去。
☆、第 179 章
世界重归安静。
每个人的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仿佛什么风波都没发生过。
苏誉回到了独眼杰克,他和酒童们说,店不会被卖掉了,他也不出国了。
酒童们听了,全都非常高兴,明春笑嘻嘻地说:“经理,其实你还是舍不得我们吧?”
苏誉望着他,微微一笑:“是啊。”
但是酒童们很快就知道了豆腐和顾海生分手、继而找女人结婚的事。
小寇很难过,他喃喃道:“这算怎么一回事呢?到底是谁对谁错呢?”
泉子说,算扯平。岳龄却突然道:“我们并没有损失什么,但是豆腐,损失了一只眼睛,还损失了顾先生,也损失了留在独眼杰克的资格。他现在一无所有了,这怎么能算扯平呢?”
泉子轻轻叹了口气:“难道他的那些损失是外人强行夺走的么?那不是他自己,一步步舍弃的么?”
他说完,忽然又加了一句:“而且你以为他真的什么都没得到?你看看如今顾先生的样子,你们真的以为经理赢了?”
顾海生的生活也恢复了平静,甚或应该说,变得更加平静了。
他只在家里静静的坐了一天,第二天,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起身去上班。
他仍旧会按时定点的去上班,开会,社交应酬,但行动里没有活力,缺乏热忱,就仿佛是某种机械的行为,只为完成任务。
苏麒也知道了豆腐离开的事,他找到顾海生,和他说,听到消息自己也很难过……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顾海生就转身走了,他连看都不想看苏麒一眼。
他也不想见任何人,除非确有必要,他总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要么就是关在家中。
一开始,顾海生就是想不明白,他不明白豆腐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放弃了他,明明两个人说过那么多海誓山盟,明明豆腐知道,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挽回他……
但他就那么放弃了,轻易得像丢开一件破旧的衬衣。
可这样一来,他们俩这么深的相爱,这么多甜蜜的相处,又算什么呢?难道那都是假的么?
顾海生忍不住一遍遍的回想,回想当初,如果他做些努力,采取一些有效的行动,是不是就能阻止豆腐的离开?
他发疯般想在已不可解的局面里寻找解决办法,他就是想弄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偏差,导致满盘皆输?
他的整颗心都郁结在了这个点上。
顾海生甚至觉得,如果不把这个死结想明白,那他简直没法活下去。
他就这样一天天没完没了地思考,白天接着黑夜的想个不停,只要脑子一空下来,思维自动就接续到这上面,然后顾海生就开始想:要是当初……
这种问题当然是没有答案的,某个天色渐渐发白的清晨,顾海生在彻夜无眠之后,从开着的窗子前抬起头来,他望着窗外逐渐露出轮廓的建筑物,突然觉得非常疲惫,他疲惫得对一切都产生了厌倦,尤其是,不断追问为什么的自己。
没有什么“为什么”,豆腐放弃了他,就如同当年他放弃了苏誉,放弃了就是放弃了,没有什么好说的,哪怕铺陈一万条理由,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他现在才明白,当初的苏誉究竟承受过什么,他觉得被迫和柳芊芊结婚的自己很痛苦,但被他抛弃的苏誉只会比他更加痛苦,苏誉的痛苦是他的百倍千倍。
在这种束手无策的局面里,被放弃的那一方才是最痛苦的,未来,也很难鼓起继续生活的勇气。
顾海生自己也不想继续,他打了辞职报告给苏麒,苏麒连看都不看一眼,三两下就把它撕碎了。顾海生又和汤晏说,往后多多协助苏麒,汤晏一听这话就像被马蜂蜇,说什么都不肯让他继续说下去。
苏麒说,你就这样走了,往后打算干什么呢?你连个生活目标都没有,难道是打算辞职以后烂在家中么?
“而且那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在你手里!你是集团主席!”苏麒冲着他咆哮,“你以为你辞职走人,就能摆脱这一切么!”
“那我把股份转让给你。”顾海生安详地说,“对我而言,有地方住,有口饭吃,这也就够了。”
苏麒顿时像发怒的野兽,他大吼说他不要顾海生的股份,瀛海这两年高层一直在动荡,集团主席一过世一辞职,连续换了三个人,这样一变再变,对瀛海非常不利。股份的事情搅得每个人都不安,如今好容易尘埃落定,集中到了众望所归的顾海生手中,他决不能再让股权发生变动了。
可是顾海生理都不理他的发怒。他去意已决,丢下辞职报告,第二天索性连班都不来上了。
瀛海的高层,乱成一团。
汤晏实在看不下去,索性亲自去找豆腐,想把他劝回顾海生身边来。
不久,汤晏满脸疲惫地回到瀛海,苏麒问他,是否见到了豆腐。
“见到了,但没什么用。”汤晏苦笑道,“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豆腐回到了耀华机械厂,因为眼睛出了问题,没法再做车工,好在厂里很照顾,让他去了仓库,当材料保管员。厂子其实经营得不红火,一直在“比半死不活稍微强那么一点”的状态里挣扎,钱呢,效益好一点的话两三千,差一点可能就千儿八百的。
但是豆腐完全不介意,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介意了。
豆腐和丁霞在婚后买了一套屋子,从顾海生那儿离开得太仓促,豆腐几乎是两手空空出来的,幸好老两口一直在为儿子的新房攒钱,这次总算如愿以偿。
房子就买在豆腐父母家附近,是个二手房,小得很,而且破旧,一共才50个平米。
汤晏去的时候,豆腐正在指挥工人装修,屋里屋外摆着瓷砖水泥,叼着烟的泥瓦工一身肮脏的工装,出来进去,丁霞正把婆婆做好的午饭送过来。她看见汤晏从车里下来,一直走到三楼门口,直勾勾盯着自己丈夫看,女人不由心里就生了疑惑。
丁霞看得见汤晏的车,她不认识凯迪拉克,但她看得见汤晏配有司机。
“哎,那是不是来找你的?”丁霞低声对豆腐说。
豆腐一抬头,立即认出了汤晏,在一两秒的惊讶后,他的神色恢复寻常,于是对汤晏说:“咱们下楼谈。”
俩人的谈话持续了不到十分钟。
汤晏劝他回去,他把顾海生的近况和豆腐说了,又说顾海生丢下辞职信不再来上班,瀛海内部为此闹哄哄,不堪收拾……
“关我什么事呢?”豆腐掀了掀眼皮,“我和顾海生已经分手了。”
汤晏被他说得很生气,但是抬头,看看豆腐的妻子正好奇地看着他们,也只得压着火低声道:“小墨,你现在这样不光是给自己的人生制造困难,也在给大家带来麻烦!你一声不响就把顾总撇到一边,从此不管不问,这像话么!你知道你捅了多大的篓子?!”
豆腐抬起头,他眯缝着眼睛看着三楼自己的家,一个小工正在安塑钢窗,但似乎尺寸不对,试了好几次总卡不上去,另一个工人骂他:“弄错了!这是南边那扇窗的!不是这儿的,你硬塞能塞上去么!你没看这还差着一指头?!”
然后豆腐转过脸来,望着汤晏,心平气和地说:“我为你们瀛海做得已经够多了,我不欠你们什么,至于你们欠我的,我也既往不咎了。汤总,你不能让我一辈子为你们瀛海做牺牲,我不是你们瀛海的职工,瀛海的麻烦,请你们自己来处理。”
一番话,说得汤晏哑口无言!
豆腐转身要走,汤晏忽然喊住他:“那你要我们怎么办!”
豆腐回头看着他,他能看见汤晏那张又窘又急的脸,在五月的艳阳之下晒得发红,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
“去找苏誉。”豆腐忽然轻声说,“他才是你们的自己人。找他比找我管用。”
他说完,转身进了单元楼。
上到三楼,进屋来,豆腐又往窗外看了一眼,汤晏在呆愣了许久之后,回身上了车,卡迪拉克开走了。
“那人是谁?”丁霞好奇地问,“好像挺有钱。”
她知道豆腐是同性恋,刚才那男人来找丈夫,丁霞心里还有过一些绮思遐想,但是看俩人说话的样子,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是以前的老板。”豆腐淡淡地说,“有些收尾的事情很棘手,他叫我回去,我说我辞职了,叫他去找接班的那个。”
丁霞盯着丈夫,她没再说什么,然而神色里充满不信。
汤晏回来和苏麒说,看豆腐那样子,真是无可挽回了。
“他真狠得下心,我这边说得声泪俱下,他连眼皮子都不眨。”汤晏轻轻叹道,“换了谁能做出这种事情来?那可是咱们顾总!别人巴结都巴结不来。这小子倒好,说不要就不要,扔垃圾似的就给扔一边去了。我真服了他。”
苏麒听了,良久,他站起身来:“至少,他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方向。”
汤晏一愣:“什么方向?”
“苏誉。”苏麒说,“我这就去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二更
☆、第 180 章
(今日第二更)
苏麒到独眼杰克时,是晚上九点左右,店里正热闹,人声鼎沸,笑语喧哗,楼上包房都满了,大厅的客人也不少。
一进门,有年轻酒童笑盈盈迎上前来:“先生一个人?”
话说完,那酒童脸上的笑容卡了一下,因为他辨认出,对方是个直男。
“我是瀛海的苏麒。”苏麒客气地说,“我找你们经理。”
那酒童立即醒悟,赶紧道:“我们经理在楼上办公室,苏总请稍等。”
那酒童上楼了,苏麒在大厅里站了一会儿,他看了看四周围,沙发上坐着的那群客人也在打量他,有酒童认识苏麒,低声说了两句,本来很喧闹的人群,音浪顿时低下去了两分。
自己在这种地方,终究不合适,苏麒暗想,他索性也不干站着了,走到吧台前。
其貌不扬的酒保走过来,彬彬有礼:“苏总。”
苏麒一扬眉:“哦,你认得我啊?”
酒保点点头:“半年前,您把我们店闹得鸡飞狗跳,我怎么可能不认得您呢?”
苏麒笑起来,苏誉这地方,连酒保都像他,睚眦必报,一开口就是不动声色的刺人。
他也不在意,在圆凳上坐下:“来点喝的。”
“苏总想要什么?”
“血腥玛丽。”
正这时,身后有人说:“喝个酒,口味这么重?”
苏麒一回头,是苏誉。
“喝点酒放松一下。”苏麒不在意地说,“这两天太累了。”
苏誉在他身边坐下来,冷冷道:“找我有事?”
苏麒点点头。
他看看苏誉:“你老公最近发了疯,丢下辞职信不肯来上班,谁劝也不听,一心要从瀛海离家出走。”
苏誉不动声色道:“然后呢?”
“我希望你去劝劝他,这么大人了,闹起脾气就不肯上班,这像话么?”
“他不想上班那是他的自由,我不觉得有劝阻的必要。”
苏麒叹了口气:“海生变成这样,你敢说里面没有你的责任?”
苏誉盯着吧台里的酒,不出声。
“汤晏去找了小墨,小墨说这事儿他管不着,叫我们来找你。”苏麒转过脸来看着自己的堂弟,“你要是也觉得管不着,那索性就和海生离婚吧,又何必守着这貌合神离的婚姻呢?”
苏誉冷笑一声:“说来说去又是老一套。苏麒,你除了威胁别人,还会什么?”
苏麒摇摇头:“我威胁你干什么呢?没那个必要。苏誉,现在这局面,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你了。难道你愿意眼睁睁看着海生下半辈子烂在屋里么?”
“烂在屋里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苏誉不咸不淡地说,“这么有出息,真不愧是你们瀛海第一。”
苏麒皱着眉头看着他:“你有资格说这种话么?你不是也尝过相同的打击么?”
“就如你说的,我尝过相同的打击,顾海生早就放弃我了。”苏誉看着苏麒,“所以你觉得我还能和他说什么?他真会在乎我的劝告么?”
酒保泉子将一杯血腥玛丽放在苏麒面前,又低声道:“请慢用。”然后他走到一边,继续专心致志的擦着杯子。
苏麒盯着那杯血红的酒,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是不想管你们这些弯男的闲事。”
苏誉讽刺地笑起来。
“可不管又不行。”苏麒抬起头,他望了望独眼杰克华美的穹顶,还有璀璨的水晶灯,忽然轻声道,“这是你大哥当初设计的么?”
毫无防备被他提到苏璟,苏誉的眼皮微微一跳。
“不是。”他终于哑声道,“是我自己设计的,我大哥只买下了房子。”
苏麒点点头:“我也觉得不像。这不是苏璟的风格,如果是他,会把独眼杰克办成主题夜店,比如魔兽主题的。他那时候就迷魔兽。”
“那样就不会有客人上门了。”苏誉厌倦地说。
“嗯。你大哥不是做生意的材料,真要把这店给他,一年就能给你做垮了。”苏麒端起酒杯,他喝了一口,又喃喃道,“其实海生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当初硬着头皮接任总裁,他天天和我说,要是干砸了怎么办,要是干砸了怎么办。”
苏誉没出声,默默听着。
“他这人挺可怜,总是过不上自己想过的日子,只要稍微有点儿希望了,兜头就是一盆冷水。苏誉,你也别怪海生如今扛不住。他已经不年轻了,和跟你在一块儿的时候,不能比。他这两年明显变得软弱,大概也是因为小墨——你那个酒童对海生是真好,只可惜,好过了头,就是如今这下场。”
苏誉慢慢抬起脸,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你的意思,是叫我替他把豆腐找回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麒摇头,“小墨的态度我已经看出来了,他是真的不会回头了。我是想,你去劝劝海生,别人的话他听不进去,或许你的话,他能听明白。苏誉,我也不是要他一定回瀛海来。只不要他像现在这样,整个人沉沦下去,变成一滩烂泥,那就可以。”
苏誉点了点头:“我去劝,可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
他转头看看苏麒:“也许我能把顾海生劝回瀛海,但是你能确定,那个回来的人真的是顾海生么?或许是一头怪兽也说不定哦。”
苏麒的脸颊肌肉顿时变得僵硬!
然而他硬着声音说:“无所谓!只要他能回来,变成怪兽也可以!”
苏誉微笑起来,他说:“苏麒,我真是没见过比你更顽固的人了。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你到底有没有人类的感情。”
苏麒又吞了一大口酒,他睁着已有点惺忪的醉眼,淡然一笑:“都像你们这些弯男这么情绪化,那这个世界还怎么运行下去呢?”
那晚苏麒在酒吧喝了不少酒,到最后苏誉皱着眉说:“干什么喝这么多?”
苏麒不在意地说:“你又不是没钱,今天你请客吧。”
苏誉恨恨道:“凭什么呀!”
“就凭我也是你哥。”苏麒说。
苏誉冷笑:“我当你一辈子都不会承认呢。”
苏麒点头:“本来是不想承认,小时候我看见婶婶和叔叔闹,那么美的女人,一夜之间憔悴得像个老太婆,我就觉得你小子一定不是好东西。”
苏誉死死瞪着他!
苏麒放下酒杯,他深深叹了口气:“算了,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是半死不活要去当和尚的样子。何必计较呢?”
他说完,摇摇晃晃站起身往外走。
苏誉没好气道:“这就回家了么?”
“不回家。”苏麒哈哈一笑,“去找女人。那是你小子这辈子都没有的福分。”
他走了,泉子笑嘻嘻走过来:“经理,都记你账上么?”
苏誉大怒:“把账单寄去瀛海!让他自掏腰包!”
两天之后,苏誉去了顾宅。
开门的是老倪,他一见苏誉,怔了怔,这才低声道:“誉少爷。”
“海生在家?”他问。
老倪点点头:“在后面花园坐着呢。”
老头儿眼底都是血丝,一把乱七八糟的皱纹比往日深刻许多,本来就发红的酒糟鼻,如今颜色更深,配上一头的白发,简直像个哭兮兮的圣诞老人。
苏誉看看他,轻轻叹了口气:“他这段时间,没出去?”
老倪摇摇头,哑声道:“成天坐家里,饭也不怎么吃,也不肯和我们说话。”
说着,老倪把他领到后面花园。
顾海生一个人坐在太阳地里,花园打理得很漂亮,而且非常安静,尤为显著的是不远处一大盆米兰,有半人高,此刻花全都开了,黄色的小花如遍洒的金点,茁壮得令人欣喜,馥郁的气息仿佛要把人淹没其间。
听见声音,顾海生抬头看看苏誉,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没有变化,片刻间又把目光挪开,仿佛没看见一样。
苏誉拉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来。
“也就你,工作日在家里享福。”他懒懒道,“白天看花晒太阳,晚上干什么?睡觉么?”
顾海生没出声。
苏誉伸了个懒腰,他又偏着头看看那盆米兰:“养活了?不是年年都要死一盆的么?”
“是小墨养活的。”顾海生突然说。
苏誉轻轻啧了一声:“也不错,人走了,留一盆花给你做纪念。”
顾海生冷冷盯着他:“你跑来干嘛?”
“也不是我想来的。”苏誉耸耸肩,“苏麒昨晚跑店里喝酒,千求万求的,叫我来和你说句话……”
“不用理他。”顾海生打断他的话,“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是他自己接受不了现实。”
苏誉咧咧嘴:“接受不了现实的,难道不是你么?”
顾海生把脸转过去,不说话。
苏誉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他站起身,走到顾海生面前:“另外,我是来归还这个的。”
顾海生抬头一看,竟然是他那只小玉羊!
“……当初我还给你,又被布丁看见,拿来给我。”苏誉淡淡地说,“事到如今,这东西实在没必要继续放在我这儿了。还是物归原主吧。”
顾海生伸出手,接过小玉羊。
他忽然轻声说:“苏誉,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苏誉想了想:“原先是挺恨的,现在嘛,同情比较多一些。”
顾海生低着头,他抚摸着那块莹洁的玉,低声道:“我现在才明白,自己当初对你做了什么,你确实该恨我,以前我还为此觉得不公,现在想来,是我太自大了。”
苏誉凝视着他:“是因为现在你落到了相同的境地?你恨豆腐么?”
顾海生慢慢摇头:“不,这一切是我罪有应得,他也不是无缘无故就抛弃我的。”
苏誉笑了笑:“还在为他说话啊?叫我说,这里面没有谁是无辜的,包括他,落得如今这下场,一样也是自找。”
顾海生突兀地抬头,盯着他!
苏誉摆摆手:“别这么看着我。我被他祸害得差点毁掉独眼杰克所有藏酒,店里从上到下,大家在惶惑不安中足足熬了两个月,泉子还因此得了神经衰弱,每天服用谷维素……你觉得这种害人虫,我会去同情他么?”
顾海生收回目光,他喃喃道:“我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这些?”
“早点发现,你会更崩溃。”苏誉懒懒道,“你知道当初他是怎么骂我的?‘以前我是不忍心打击你,其实海生早就烦透了你,我劝你往后收起那副贱兮兮的可怜样,别再痴心妄想了!’喏,原话,我一个字都没动。”
看着顾海生一脸的震惊,苏誉露齿而笑:“是不是很吃惊?不过放心,你不会比亲耳听见的我更吃惊。我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全心信任的酒童,会这样翻脸骂我。”
他仔细端详着顾海生,他能看见那死气沉沉的平静表面的底下,正有滔天巨澜卷起,他觉得顾海生的脸颊都在发抖。
“到底是哪里弄错了?”顾海生轻声道,“苏誉,到底我们是哪里弄错了?才会变成如今这样?”
苏誉耸耸肩:“我不知道。只不过豆腐会弃你而逃,我一点不奇怪,如果心里背着这么大的内疚,还能肆无忌惮的和你生活在一起,那他一定是大奸大恶之人。好歹豆腐没到那一步。”
他说完,又低头看看顾海生:“你呢,现在处于应激阶段,被打懵了头,动弹不得,这很寻常。让我来告诉你该怎么做,毕竟我应付这种状况也是个老手了。”
他弯下腰,盯着顾海生:“别就这么消失,这是最无用的反应,你心里有仇恨,海生,你是被人害成这样的。”
“我不想找小墨报仇。”顾海生哑声说,“你不用做这种挑拨离间的事。”
“这也不是挑拨离间。”苏誉若有所思地说,“我只是告诉你一些受害者的经验。最好别卡在这儿不动,相信我,这种感觉比死还要难受,你受不了的。你不想找豆腐报仇,你不愿伤害他,那么,就另外找一些人。”
顾海生茫然地看着他:“另外找一些人?”
“不要忘了,你手里还有一个瀛海。还有十几个嗷嗷待哺的董事在等着你。”苏誉温柔的声音像魔鬼的呢喃,在顾海生耳畔萦绕,“去伤害他们,想法折磨他们,让他们失望甚至让他们崩溃……海生,如果不这么做,最后崩溃的就将是你自己了。”
☆、第 181 章
八月底,有一个葬礼。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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