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节
漫长的告白 作者:简柚
第35节
苏誉却只是检查窗户插销,又转头问:“还有睡的地方么?”
豆腐赶紧点头:“有的!楼上正好有两套卧室。布丁,跟我来,得先把里面收拾收拾!”
两个小伙子上了楼,顾海生弯腰拎起那一篮瓜菜,转身要进厨房,身后苏誉忽然喊住他。
“我们是不是不该来?”他突然说。
顾海生平静地望着他:“我没这么说。”
苏誉忽然笑了笑:“你似乎是这么想。”
顾海生轻轻叹了口气:“既然来了,既然要一起住在这儿,小誉,我建议我们这两天还是和平共处,好么?”
苏誉若有所思点点头:“和平共处?说得就像我是专门来挑衅的。顾海生,你在怕什么?怕我勾引你?”
顾海生的呼吸变得不均匀,但他仍旧静静望着苏誉:“如果你想攻击我,可以,但不要在这里,不要用这种荒唐的方式。尤其不要伤害小墨。我们之间是有很多无解的矛盾,但他与此无关。”
苏誉仍旧笑笑望着他:“如果我就是要伤害他,你要怎么办?”
苏誉的脸上虽然是笑的,但那双黑沉沉的瞳仁里没有笑,只剩冰冷,那时他站在窗口处,一道斜阳照在他的脸上,那本来如玉琢般清秀的一张脸,被那斜阳分成两半,半边被映得血红,另半边却隐在背光的黑暗里,苏誉这样子看上去就像个鬼,狰狞绝望。
顾海生只觉心底一片沁雪的悲凉!
他不由轻声道:“这又是何苦?难道你一点儿都不在乎布丁的感受?难道你对他不是真心的?”
这话说完,苏誉那双黑眸子,忽然变得更深了几分。
“这么说,你对豆腐是真心的?”他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语气,悄言细语道,“和他做/爱的时候,你会忍不住咬他么?就像当年你咬伤我的肩膀那样……”
顾海生勃然变色,他抓起菜篮,转身飞快去了厨房!
不多时,豆腐从楼上下来,他在客厅看了看,没找到顾海生,于是来了厨房,却见顾海生站在案板前,对着流理台发呆。
“怎么了?”豆腐奇怪地问。
顾海生抬起头来,看了看豆腐,他忽然说:“小墨,咱们回去,好么?”
豆腐一怔:“这就回去么?咱们昨晚才到的呀。”
顾海生勉强一笑:“你看,你们经理和布丁也过来了,屋子就这么大,一下子来这么多人……”
“没关系呀。”豆腐笑道,“卧室有两个,而且上下两层楼,这么大地方,怎么还活动不开?”
“可是……”顾海生搜肠刮肚,竟一时找不到理由。
豆腐看着他,忽然小声问:“你不想和我们经理住在一起?”
顾海生被他说中心事,唯有苦笑。
“他们刚刚到,我们立即就走,这多不好!”豆腐低声劝道,“做得太明显,他们会看出来。”
顾海生无奈,只得点头:“好吧,算我没提这事儿。”
豆腐想了想,又说:“放心,有我和布丁在,经理总还得碍着点大家的面子。”
然而对此,顾海生一点信心都没有,他知道苏誉不是那种善罢甘休的人。
接下来的情况,果然如顾海生所料,第二天,苏誉就像找上了茬,没完没了的让豆腐干活儿,有些明明是布丁可以自己完成的,他也说:“豆腐,去帮帮布丁”,或者干脆让布丁闲着,“豆腐反正没事,让他去做”。
偏偏豆腐对此毫无怨言,苏誉叫他做什么他都高高兴兴去做,哪怕一整天下来,忙得像个陀螺。
顾海生气坏了,他责怪豆腐没骨气。
“凭什么他叫你去干,你就去?!布丁闲在那儿打游戏,为什么不让布丁去干?!看你好欺负是怎么的!”
豆腐却笑起来:“什么不得了的事,你发那么大的火?我也没做啥呀!”
“还没做啥?!一早开始,洗衣服洗窗帘整理院子摘菜拖地……全都是你在干!布丁做了什么?只做了一餐饭!晚饭还是我做的!”顾海生越说越气,他气得要发抖,“他这是拿你当佣人使唤!不行,我得去和他谈谈!”
豆腐慌了,他一把拉住顾海生的胳膊:“哎你别去!这有什么好谈的呀!左不过就这两三天,再说我真没累着,多做点事情,心里更踏实!”
顾海生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说:“小墨,你是不是觉得对不起你们经理,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找补?”
豆腐被他一语道破,不由低下头,支吾道:“就这几天,海生,你就别去找他的不痛快了……”
顾海生冷笑起来:“他是天王老子?只能他找咱们的不痛快,咱们就不能去找他的不痛快?!”
豆腐看他真发火了,也急了:“就为这么点事儿,值得么!”
顾海生忽然心中惨痛难当,他望着豆腐,轻声说:“和我在一块儿,就那么让你见不得人?”
他那惨然的目光,让豆腐不由心底一恸。他赶紧抱住顾海生,低声道:“我没那么想,真的。海生你别难过,我怎么也不会有那种扭曲的念头!咱们也就在这儿住两三天,难道你是想我和我们经理顶嘴,两边吵起来才好么?大家都是出来休息的,最后落个不欢而散,这往后还怎么见面?海生。你就忍耐一下。”
“我为什么要忍耐?为什么要忍耐!”顾海生颤声道,“无缘无故的,跑这儿来受这份气!”
豆腐用手摩挲着他的后背,他苦笑道:“总说我是小孩儿,你看你,发起火来,更像个小孩儿。”
顾海生哑声道:“咱们回城去,今晚就走!”
豆腐无言,他慢慢拍了拍顾海生:“你放心,布丁又不傻,他不会放任这种局面持续下去的。”
豆腐说得一点没错,刚开始布丁还没会过意来,一天下来,他就看出苏誉的歪心思,布丁不由又气又乐,他私底下责怪苏誉,真要找茬就去找顾海生的茬,抓着豆腐折腾个没完,这算什么?
“我折腾他什么了?”苏誉扬着脸冷笑,“是他自己要干的,你听见他说半个不字了么?”
“那他也得敢呀!”布丁有点生气,“豆腐在你跟前六七年,他什么时候和你顶过嘴?苏誉,你不能就为这就欺负他!”
“我没欺负他。”苏誉还嘴硬,“是他自己乐意的。”
布丁气得无语,但那之后,他也不肯再让豆腐一个人干活,再有什么家务,他抢在前面,豆腐要帮忙,他就说,自己做事精细,豆腐干得不好,就不要乱插手了,免得他还跟在后面收拾。
豆腐笑道:“经理要发火的。”
“让他发去!”布丁翻了个白眼,“这是在外头,咱们是在休假,不用听他的!”
俩人这时正在厨房准备午餐,布丁一边切菜,一边让豆腐出去,“到外头玩去,要么去顾先生那边,别这儿碍事。”
豆腐还没出去,客厅却传来苏誉的声音:“布丁?我那条红色的领带,你收哪儿去了?”
布丁没停下手里的菜刀,他一边切一边大声道:“就在卧室门边上那个暗格里呀,带来的领带都放那儿呢!”
苏誉不耐烦道:“我找不着!你过来找!”
布丁一时来了气:“我切菜呢!过不来!”
苏誉说:“让豆腐切!你过来帮我找领带!”
豆腐马上说:“叫你去你就去!快,赶紧的!”
布丁都气乐了,他转身冲着外头嚷:“豆腐会切个屁呀!他连菜刀都握不好!”
苏誉这时走到厨房门口,他抱着胳膊冷笑:“连菜刀都握不好?那豆腐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他有个田螺姑娘?”
豆腐尴尬起来,他推了一下布丁:“去吧,我来,切菜这种事,学学就会了。”
苏誉也笑:“对,学学不就会了?早晚得洗手做羹汤,总不能一辈子都不会切菜。”
布丁听得心头烦闷,他扭头拿起菜刀,一面咚咚切菜,一面冷冷道:“要学找别人学去!我不习惯把切了一半的菜交给别人!”
苏誉的脸也拉下来了:“那我的领带怎么办?”
布丁转头,面无表情瞧着他:“你马上要出门?”
“和出门没关系。”苏誉蛮横地说,“我的领带找不着了!”
“晚上我再帮你找。”布丁冷冰冰地说,“一条领带,一时半刻找不到,死不了人!”
苏誉大怒,他竟然抬脚狠狠踹了一下厨房的门!
“你帮不帮我找?!”
豆腐慌了,他拽了拽布丁的胳膊:“去吧去吧!别叫经理发火!”
布丁挣脱他:“豆腐你别管,做菜是我的事。我没叫你插手你就别插手。”
豆腐赶紧道:“没关系!我叫海生来炒菜……”
苏誉冷笑:“对呀,反正有顾海生在,会做菜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布丁一点都不慌,也不怒,他平静地看着苏誉:“昨晚的晚餐是顾先生做的,今早的早餐也是他做的,中午这一餐,理应由我来负责。顾先生找工匠修补楼上的窗玻璃,忙了一上午,他不该再来厨房。我也不能丢下做了一半的菜,去给你找什么领带。苏誉,别发小孩子脾气,有什么等晚上再说。”
苏誉静静盯着布丁,好一会儿,他转身一言不发走了。
豆腐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又埋怨布丁:“你就去帮他找找领带,又怕什么?”
“这事儿你别管。”布丁淡淡道,“他根本不是为了领带,他就想把厨房的活计丢给你和顾先生。不能再让他这么任性了。”
豆腐听他这么说,却笑起来:“果然,做了老板娘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以前你哪儿敢这么对经理呀?”
布丁也笑:“以前他有这么不讲理么?豆腐,他这两天神经兮兮的,肯定还是为了过去和顾先生的恩怨,你别放在心上。”
结果那天中午的一餐饭,只有三个人吃。顾海生问苏誉去了哪儿,豆腐惴惴道:“经理发了火,上楼把门锁上了,我喊也喊不开……”
布丁淡淡道:“别理他,他不吃就是不饿,任性也该有个度。”
顾海生一听这话,却笑起来:“小墨,瞧见没?要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拿稳你们经理,非布丁莫属了。”
布丁笑道:“什么拿稳?没那么夸张,就是不能惯着他,对付苏誉这种人,一定得给他设下底线,不能纵容他无限制的往前走,不然你等着吧,他自己欢蹦乱跳的就掉悬崖下面去了。”
顾海生点点头:“布丁这脾气投我的胃口,咱们是一路人。”
布丁咯咯笑起来,还拿茶杯碰了一下顾海生的杯子。
豆腐无奈地看看他俩:“越说还越得意了,既然这么对胃口,还等什么?你们干脆组建一个联盟吧!”
布丁笑道:“什么联盟?苏誉应对措施联盟?”
顾海生笑得双肩耸动:“简称,苏联。”
仨人笑得一塌糊涂。
谁知豆腐一抬头,笑不出来了,只见苏誉站在楼梯口,一脸煞气盯着他们!
一看他下楼来,布丁像没事人似的,笑着冲他招手:“饿了?正好,过来吃饭吧。”
苏誉没有走过去,他死死盯着那三个,忽然咬牙笑道:“吃什么饭?你们其乐融融,我再掺进去,多叫你们膈应!”
豆腐一听这话不对,他慌了神,想来多半是刚才的笑话让苏誉听见了,于是赶紧起身道:“经理,你别这么说,布丁给你留了盘蹄花,我们都还没动筷子呢……”
苏誉连连冷笑:“何必留菜给我?你们自己吃啊!别他妈装客气了!”
他说完,抓过橱柜上的车钥匙,转身就冲出了门!
布丁暗叫糟糕,跳起来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第 119 章
布丁追出去的时候,苏誉已经跳上了车,他冲到车门边,使劲儿拉车门,这才发现车门被苏誉锁上了。
布丁急得一个劲儿拍车门:“苏誉你别发火!我们刚才是说笑话呢!你干嘛啊!你想一个人开回去呀?!”
苏誉也不理他,黑着脸,一拧车钥匙发动引擎,踩了油门就往前奔!布丁抓着车门没站住,被那一下带着,噗通跌倒在地上,他疼得大叫起来!
听见车后有跌倒的声音,苏誉踩下刹车,从后视镜一看,布丁跌在地上,他这下慌了神,赶紧下车跑过来,一把扶起布丁:“没压着吧?!”
布丁只觉得膝盖和手肘疼得钻心,再一看,长裤和袖子都磨破了,膝盖上还有血迹。
他嘶嘶抽了冷气,又勉强笑道:“说发火就发火,小孩儿也没你变脸快,是想吓死我呀?”
苏誉咬咬牙,他抱起布丁就往屋里走。
进门时,苏誉险些和豆腐撞了个正着,豆腐一看他抱着布丁回来,身上又是血又是灰土,也吓得够呛:“经理!布丁怎么了?”
苏誉也不理他,径自抱着布丁往楼上走,豆腐还要追上去问,顾海生一把拽住他,冲着他摇摇头。
回到房间,苏誉把布丁放在床上,又替他脱下长裤和衬衣,仔细检查他的伤口。擦伤有点重,布丁疼的直皱眉。苏誉面无表情取来棉签和消毒水,替伤口擦洗上药。
布丁惴惴看着他:“还在生气啊?”
苏誉也不搭理他,只垂着眼帘给伤口贴上医用纱布,又取了干净衬衣和一条芥末色的棉布裤子给布丁穿上。
做完这些,苏誉这才直起身,他也不看布丁,只淡淡道:“好了,下去继续和他们吃午餐吧,我回城里去。”
布丁一听急了,想起身拉住他,又碰到伤口,疼得唉哟一声。
苏誉回过头来,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你还想干什么?”
布丁生气地说:“这话该我问才对!苏誉,你想怎么样啊!我们那只是开玩笑!”
苏誉冷笑起来:“开玩笑么?我看你们谈得很入港呢,明明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又何必厚着脸皮上去凑热闹?”
布丁道:“什么叫凑热闹?就因为你不肯来吃饭,我们正想法劝你呢……”
“是想法劝我么?难道不是三个人凑一块儿讥笑我么?”
布丁愕然望着他:“讥笑?怎么说得那么严重?哪有啊!”
“难道不是么!”苏誉的声音开始发颤,“你和他们一块儿欺负我,连你也欺负我!”
布丁叹气:“我们没欺负你……”
“就有!你们就是在合伙欺负我!”
布丁看他眼圈都红了,不由心里也难过,他支撑着从床上下来,抱住苏誉,低声道:“我没欺负你,真没有。再说,明明是你这两天把豆腐欺负得够呛……”
他一说这话,苏誉又发起火来,他用力想推开布丁,但布丁咬着牙不肯松手,俩人闹了半天,一个没站稳,都倒在床上了。苏誉还想爬起来,布丁索性拿身子压住他。
苏誉挣扎了两番,终于轻声哽咽起来。
布丁把他的头抱在怀里,把脸贴在他的头发上,他忽然觉得苏誉这样子像个小孩,十七八岁、脾气乖戾的小破孩儿,就仿佛往日那镇定成熟的冷漠姿态只是伪装,里面这个别别扭扭的小男生才是真正的他。
“为什么不肯帮我找领带?”他把脸埋在布丁的胸口,哽咽道,“切菜真的就那么重要?”
布丁哭笑不得。
“你啊,也够了。”他低声道,“看你这两天把豆腐欺负得团团转,人家说了一句没有?别人是来度假的,不是来给你当佣人的……”
“他哪儿给我当佣人了?!”
看他又要炸毛,布丁慌忙安慰道:“你再这么欺负豆腐,回去店里,你好意思见他么?他又没做错什么。”
半天,他听见苏誉闷闷道:“那我不欺负豆腐,我欺负顾海生。”
布丁忍笑道:“你就非得欺负别人,心里才高兴?”
苏誉坐起身,他胡乱用袖子抹了抹脸,恨恨道:“我不欺负他们,他们就会来欺负我!”
布丁凑上去,轻轻吻他的脸,又吻他的嘴唇。他缓缓抚摸着苏誉,这才柔声道:“他们不会欺负你的,有我在呢。”
苏誉抱住布丁,把脸贴在他温热的脖颈上,一听这话,他忍不住又冒出眼泪来。
那天苏誉没下楼吃饭,他说他讨厌看见那两个人,布丁没辙,只好把饭菜端到楼上来,他知道苏誉已经做了让步,再勉强不得,本来他是要回城去的。
苏誉不肯下楼吃饭,豆腐倒像是犯了多大错,一个劲儿自责,说当时他如果主动接手切菜,经理就不会生这么大的气了。
顾海生没好气道:“得了吧!你以为光是切菜这么点事么?布丁说得没错,他就是故意找茬!”
豆腐很难过,他说,经理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原谅他呢?
顾海生却语气生硬地说:“你做错什么了?非得让他原谅?!”
豆腐良久说不出话来。
顾海生紧紧握着他的手,他突然说:“小墨,辞职吧。”
豆腐没有回应他。
“你还看不出来么?苏誉早就不是以前的他了。我知道你还抱有一线希望,希望他能改变对你的态度、像以往那样对你。那是不可能的了,小墨,与其留下来继续遭受冷遇,为什么不主动离开?”顾海生说到这儿,索性坐起身来,“如果你想开夜店,我给你钱!”
豆腐苦笑起来,他挣脱顾海生的手:“你把我看得太能耐了。”
“为什么不行?”顾海生执拗地抓着他的手,“你们经理住院那段时间,我看你把店里管得井井有条,你不是没有能力,小墨,你不比苏誉差!”
“那是我办不到的事。”豆腐摇摇头,“开店,和我们经理打擂台,成为独眼杰克的竞争对手……那是我这辈子都干不出来的事情。”
顾海生深吸了一口气:“好,那就干别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会帮你的!”
豆腐一时怅然,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想退回到从前,想像以前那样受到苏誉的器重和爱护,想回到先前无忧无虑做酒童的生活里……
但他知道,这话不能和顾海生说。
“你别逼我,好么?”豆腐轻声叹道,“如果真的做得不高兴,我会走的。但不是现在。”
顾海生无奈,只得叹道:“你呀,难怪人家都说你是傻豆腐,你确实够傻的。”
豆腐笑道:“我从来就没否认过这一点啊。”
“可是小墨,你要记住一点。”顾海生认真地看着他,“你不是没有退路,苏誉并不是你唯一可信任的人,独眼杰克也并非是你最后的落脚点。你还有我。”
豆腐望着他,轻轻点头:“我知道。”
接下来的一天,苏誉像是真的生了气,虽然不再满世界支使豆腐,但他也不和豆腐说话,更不和顾海生说话。豆腐和他说话,他也是爱理不理,问三句答一句。
顾海生和豆腐说,别理他,你们经理就这臭脾气,就让布丁对付去吧。
他这样说的,自己也是这么做的,白天顾海生很少在家歇着,要么就是修缮破损的房屋,要么就是跟着邻居老农整理田亩里的瓜菜。他喜欢做点体力活,每天在办公室开会,把他的身体都变得衰弱了。
那天傍晚吃了饭,顾海生眼看着暴雨要上来,于是又去了田里,把前段时间刚刚架好的丝瓜架子又稳固了一下,顺手又从旁边田里挖了两个红薯,苏誉喜欢吃烤熟的红薯,今天晚餐他又不知道发什么脾气,吃得很少,顾海生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等会儿烤好了交给布丁,让他送上去。
捧着红薯,顾海生一手是泥回到屋里,正想去厨房把红薯洗干净,走到接近厨房的地方,却隐约看见两个人正搂抱在水池边,如胶似漆。他慌忙往后一退,躲在客厅的阴影处。
是苏誉和布丁。
顾海生一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低头看看手里的红薯,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在此刻进厨房。
正这时,他听见厨房传来布丁低而含混的笑声:“好了,你还没完了……”
紧接着是苏誉的声音:“我还没亲够呢。”
有些酸涩坚硬的东西,突如其来浮上顾海生的心口,卡在那儿,上不去下不来。
他犹豫起来,正想要不要干脆上楼去,却听见布丁笑道:“别让顾先生看见,那多不好。”
“他看不见的,早上楼去了。”
“咦?刚才不是出门去田里了么?我看错了啊?”
苏誉懒懒笑道:“傻瓜,天都黑了他去田里干嘛?肯定上楼了。眼下说不定正抱着豆腐找乐子呢。”
布丁被他说得哧哧轻笑:“不会吧?这么早?”
“怎么不会?”苏誉压低声音,“没见刚才他急不可耐的样子?老房子着了火,烧起来可要命了。”
顾海生只觉得,面前仿佛有无数带血的利剑,冲着他砰砰乱舞起来!
他的两只耳朵都在嗡嗡乱响!
“看样子豆腐得自求多福了……”
“你操什么心?”声音停了停,压得更低,“豆腐正嫩着呢,顾海生那人,就好这一口。”
顾海生再听不下去,他将红薯扔出窗外,拔腿就往楼上冲!
☆、第 120 章
豆腐正整理着阳台上收进来的衣服,忽见顾海生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两手都是泥,脸色发青,两只眼睛突兀地瞪着,看上去像是见了活鬼,他吓了一大跳,慌忙道:“怎么了?”
顾海生喘息着,他转身进了卫生间,把水龙头打开,用最大的水量哗哗冲洗着泥泞的双手。
豆腐跟在他身后,胆战心惊地问:“海生,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海生一直等双手的泥冲洗干净,这才关上水龙头。
他没有抬头,忽然道:“小墨,咱们回去,今晚就走!”
豆腐吃惊道:“这个点?海生,可这都快八点了……”
“可我一分钟都不想呆下去了!”
他突然抬头暴喝,把豆腐吓得一哆嗦,豆腐慌忙走上前:“发生什么事了?是我们经理……说了什么?”
顾海生看着他,他抖着嘴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豆腐有些难过,他走上前,拥住顾海生,安慰道:“要走,明天再走好么?现在天都黑了,又要下雨了,开夜车很危险。”
顾海生低下头,他紧紧抱住豆腐,嘶声道:“小墨,咱们怎么偏偏遇上这种人?!”
次日一早,苏誉和布丁出了门,因为布丁听说附近有果园,十几亩的梨花都开了,雪海琼疆,十分漂亮,所以拉着苏誉去玩。他邀请了豆腐,豆腐却说,顾海生心情不大好,他想在家陪着顾海生。豆腐说这话时,垂着眼帘,也不敢看苏誉。
苏誉听了,只是不停冷笑。
俩人在果园玩了一天,下午才回到别墅来,推门一进来客厅,布丁愣了愣,只见电视机开着,顾海生坐在沙发上,豆腐则坐在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俩人正有说有笑。
布丁看了一眼身后的苏誉,他笑道:“难怪不肯跟着我们去看梨花,在家多好,偷得浮生半日闲。”
顾海生微笑,他点点头:“布丁这话说得好。”
豆腐一见苏誉回来,不觉有几分尴尬,就想从顾海生身上起来,不想顾海生却用力拽住他,不许他起身。
布丁也没在意,他又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顾海生也笑道:“我在和豆腐说结婚的事。”
布丁一怔:“是么?”
豆腐脸上微窘,他支吾道:“还没说到那么深呢……”
“怎么没说到?”顾海生打断他,他柔声细语道,“不是商量好了,咱们年底结婚么?”
布丁一听笑道:“真的?那太好了,恭喜二位!”
一旁,苏誉却忽然道:“年底就结婚?这么突然?”
顾海生望着他,神色淡然:“小誉,你觉得不妥?”
苏誉盯着他,忽然一笑:“我怎么会觉得不妥?反正结婚这种事你也有过经验了,到时候肯定各方面都准备得周周详详的,还商量个什么劲儿?那么麻烦,就照着上次的办呗。”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布丁和豆腐同时脸上色变!
顾海生却没怒,他站起身来,平静地看着苏誉:“苏誉,说话最好不要含沙射影,我和柳芊芊的婚姻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全都清楚,我也从来就没想过瞒着小墨。”
豆腐此刻,忽然心头冒出一股勇气,他抬头直视着苏誉:“经理,柳芊芊的事我都知道,我不会在意的。海生有过去,我也有,谁也不是一张白纸,我不想追究。”
苏誉似笑非笑看着顾海生:“要是别的什么人,我也就不多这句话了,因为豆腐是我的员工,我总忍不住好心提醒一声,他知道的那点儿事,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呢。”
这话里的火药味,呛得人简直要咳嗽,布丁听得心惊胆战,他赶紧阻拦道:“苏誉你在说什么呀!人家都要结婚了,你说点儿好听的成不成!”
苏誉却故作惊诧:“我就是为了豆腐好才这么说的呀!对方过往有婚史,怎么说都不是光荣的事情吧?打听清楚一点又有什么不好?”
顾海生冷冷看着苏誉:“如果你有不满,直接说,少夹枪带棒!小墨是你的员工不假,但年内他就打算辞职。结婚之前,我是他的未婚夫,结婚之后,我是他丈夫,我们的家事,没有你这个外人插嘴的地方!”
布丁听得一阵胆寒!认识顾海生这么多年,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顾海生发这么大的火,更没听见他用这种厉声说话。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面前这男人并不普通,他手里掌控着上亿的资产,动动手指就能改变无数人的命运。如果自己真把他当成了一个温文尔雅的居家男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布丁越想越怕,甚至不敢再站下去,于是赶紧努力笑道:“顾先生,您别生气,我们经理只是随口一说,结婚当然是好事,别人又能说什么呢?对了豆腐,我有点饿了,厨房里还有什么吃的么?先拿来我填补填补吧!”
豆腐也醒悟,他慌忙道:“哦,早上的牛肉饼还剩了一些,我去给你热一热。”
两个青年快步离开,去了厨房,顾海生又冷冷瞥了一眼唇青面白的苏誉,转身正要上楼,忽然觉得有什么细小的东西狠狠打在他的背上,他转身来,一个白色的小物件当啷落在地板上。
顾海生吃了一惊,他弯腰把那东西拾起来,竟然是他那枚小玉羊!
……上面的红绳已经被用力扯断。
“你的东西,还给你。”苏誉盯着他,冰凉凉的笑意如泪,淌了他一脸,“顾海生,你听好:从今往后,你我再无半点瓜葛。”
那晚,顾海生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他的眼前,总是浮现着苏誉的那张脸,那是惨痛到极点,却竟然又笑出来的脸孔,就仿佛垂死病人脸上那种抽搐的笑容,死到临头,依然满含着怨毒和不甘。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把这小玉羊给苏誉戴到脖子上的,他也记得自己在机场的承诺。男孩扬起脸望着他的那双黑眼睛里,满是悲哀的眼泪。
可他没有遵守这承诺,他食言了,再也没有回去找那个男孩子。
他做错了很多很多事情,但事到如今,除了继续错下去,他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次日中午,顾海生站在客厅窗下,凝视着窗外阴沉沉的云团,他的手里,依然握着那只小玉羊。今天一天他都显得精神恍惚,豆腐很担心他,却又不敢打听。
不知怎么,顾海生想起很多年前的旧事,幼年,他就是从这栋房子的顶端摔了下来,险些摔成残疾。
那种恐惧和剧痛,到现在顾海生依然记忆犹新,他觉得自己像个断裂的人偶,四肢全都不听使唤,躺在地上仿佛待宰的羔羊,只等命运之刀无情砍下来。
正发愣着,大雨突然倾盆而下,雨水溅进屋里来,风把玻璃刮得啪啪响,顾海生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旁边看电视的布丁赶紧起身,把窗子关好。
他转过身,无意间一瞥,忽然咦了一声。
“顾先生,这东西你是哪里捡来的?”
顾海生一愣,低头看看手里的玉羊:“啊?”
布丁笑道:“这不是我们经理的么?”
他说着,竟然伸手拿过那块玉,看看断裂的红绳:“昨晚我问他,玉羊丢哪儿去了,他说他也不知道,可能是不小心弄丢了。”
布丁说着,抬头笑眯眯望着顾海生:“原来被顾先生捡到了啊!好巧!”
顾海生呆愣半晌,才终于啊了一声:“是啊,今早在瓜棚那儿……”
“我就说嘛,肯定是摘菜的时候弄掉的。”布丁自言自语道,“那我去还给他吧。顾先生,多谢你拾到了!”
顾海生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布丁已经拿着那玉,连蹦带跳上楼去了。
从郊外回来,布丁悄悄问豆腐,是不是真的打算辞职。
豆腐神色沮丧,他说:“我不辞职也不行了吧?”
布丁一时默然。他看得出来,苏誉近来对豆腐的态度更加冷淡,如果没有公事,几乎一句多余的都不说。
照这样下去,豆腐也实在没必要再留在独眼杰克里了。
“唉,其实辞职也好,又不能做一辈子酒童。”布丁安慰道,“往后就在家安安稳稳当你的顾夫人吧。”
豆腐笑起来:“哪能呢。我打算去读书,和海生说好了,他挺赞同的。”
布丁吃了一惊:“读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些年我说了没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叫你把书本捡起来,你就是不肯。现在是怎么忽然脑子转过弯来了?”
豆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垂了垂眼帘:“我也不能太差,对不对?海生都念到博士了,我才高中毕业,好些事儿他讲深了我根本听不懂……”
布丁马上说:“顾先生不会嫌弃你听不懂的。”
豆腐点点头:“这我知道,是我自己不好意思,别的太难了,赶不上,好歹学点儿英文,往后他要是出国,我也可以陪着。”
于是布丁再次感慨,爱情对一个人的改变是如此巨大,居然能把不爱读书的豆腐变得主动去求学。
“婚礼,我要参加。”布丁很认真地说,“到时候要预留席位给我!”
豆腐也笑:“那当然。可是布丁,你和经理难道没这个打算么?”
布丁微微一笑:“当然有,他亲口答应过的。”
豆腐高兴起来:“那太好了!”
想想,他又叹了口气:“你说,要是他俩好好的,咱们四个一块儿举办婚礼,那多好!”
豆腐说完,自己也觉得荒谬,那俩如今势如水火,形同寇仇,连面都不能见,还一块儿举行婚礼?到时候非得把场子砸了不可。
然而眼下,他们还顾不上这些琐事,因为苏云藩忽然病体沉重,再度入院,并且情况非常不乐观。
☆、第 121 章
苏云藩病危,这件事却并非是顾海生亲口告诉豆腐的。
豆腐了解到此事,却是通过周围人包括顾海生的反应,自己推断出来的。因为那几天家里电话不断,顾海生即便回到家,座机手机也一个劲儿响不停,他在电话里谈及苏云藩情况时,也始终阴沉着脸,用非常简洁的语言说,“不大好”、“恐怕得做最坏打算”……
更有一次,瀛海的副总苏麒,深夜登门造访,豆腐认得他,他也不敢过多寒暄,就把苏麒让进顾海生的书房。
豆腐当然是不敢去听他们的交谈,但当他坐在一楼看电视时,也依然听得见二楼传来顾海生愤怒的低吼:“现在提这事儿是不是太早了?!你叔叔如今命悬一线,你就跑来和我商量财产怎么分割……你能不能有点儿孝心!”
而那位苏副总的嗓音,却永远是不急不缓,甚至带着冷冰冰的意味:“现在不做打算,等大局已定就太晚了!海生,老爷子上月突然修改了遗嘱,你知道么?他这么急着改遗嘱,一定有什么问题!他要反悔,海生,七十大寿那天,他亲口答应过我,把瀛海给你,眼下他又要反悔——到时候老爷子把整个瀛海交给苏誉那个浪荡子,咱们就全完了!”
豆腐默默听着,拿起遥控器,又给电视换了个台。是一部乡土台剧,里面浓妆艳抹的贵妇抓着儿子哭:“你爸爸要改遗嘱!他要把全部财产都给那个狐狸精!阿健,咱们千万不能让那个狐狸精得逞!不然就全都完了!”
豆腐无声苦笑。
戏里戏外,人人都在为稻粱谋,有吃有穿还不够,还要更多更大更好,恨不得一个罗马帝国都归自己。
亲父子、结发夫妻尚且如此,何况叔侄、舅甥?
豆腐对此却没什么感觉,苏云藩要把整个瀛海都给苏誉,他半点意见也没有,布丁因此跟着飞黄腾达,从独眼杰克老板娘做到瀛海地产老板娘,他只有更高兴的份儿,决不至于心生嫉妒。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和顾海生长相厮守,钱,当然多一些好,但不要多到生出烦恼,生出嫌隙。
能让他们安稳在国外念书,平静度日,也就够了。
正胡乱琢磨着,楼上的书房门打开,豆腐抬头一看,苏麒从里面走出来。他慌忙站起身。
苏麒下楼来,看看他,欲言又止,最后轻声叹了口气:“晚安。”
送走了苏麒,豆腐还在琢磨他刚才那神色,他看得懂,苏麒很失望,如果豆腐是个大家公子,身后有庞大的家产和强有力的家族支持,那一定能在“瀛海抢夺战”里,助顾海生一臂之力。
然而,豆腐一无所有,只是个小小的酒童。
想到这儿,豆腐对自己也有点失望,这样的他,又能给顾海生中什么用呢?
正想着,顾海生也从楼上走下来,他的脸色阴沉得厉害,嘴里还喃喃骂着:“秃鹫!一群秃鹫!就等着我姐夫断气!”
豆腐吓了一跳,赶紧道:“说什么呢。哪有侄儿盼着叔叔死的?”
顾海生冷笑道:“他倒是不盼着我姐夫死,他是生怕我姐夫把瀛海给了小誉!生怕自己手里的那点儿权被人夺走!”
豆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想了半天,才道:“苏麒先生对瀛海很执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父亲的一条性命在里面。”
顾海生仰天叹了口气:“我知道,只要涉及到瀛海的利益,苏麒比谁都更认真,有时候他固执起来,连我都动摇不了。可是小墨,瀛海毕竟是我姐夫的,无论他想把继承权给谁,那不都是他的自由么?”
豆腐笑道:“理智大过情感的人,多半是如此的。苏总也有他的原则所在。”
顾海生哼了一声:“这也就是我眼下对瀛海还有点儿用,一旦没用了,你看吧,他抛弃我比抛弃旧鞋子还利索!”
豆腐笑喷:“哪能呢!你这说得简直像下堂妻,也太哀怨了。可这不正说明,你在苏总的心中地位有多重要嘛。我看呀,他要是个弯的,当年早就把你绑到床上去了。”
顾海生想笑,却又实在笑不出来。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又让豆腐坐在他身边。
“小墨,我今天,去看了我姐夫。”
“情况不大好么?”
顾海生好久,才轻轻嗯了一声,他伸手把豆腐抱住,把脸擦着他的黑头发,好久,忽然小声说:“小墨,我很怕。”
豆腐无声喟叹,他唯有用力握住顾海生的手。
“……我真怕有一天姐夫会不在。”顾海生颤声说,“一想到那种可能,我就……就怕得不得了。小墨,万一真有那一天,你说我该怎么办?”
豆腐心潮翻飞如雪。
认识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顾海生流露胆怯恐惧,这一刻谈到苏云藩,顾海生脆弱得像个孩童,就仿佛他仍旧是早年那个被姐夫牵着,蹒跚学走路的小小海生。
可他又能怎么安慰顾海生呢?生死之大,父子情深,外人无从言说,更何况,他比顾海生小那么多岁。
很快,苏云藩病危的消息传遍坊间,就连独眼杰克的酒童们都知道了,因为苏誉这两天几乎不来店里,他守在医院,包括布丁近来也少在店里露面。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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