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节
漫长的告白 作者:简柚
第18节
苏誉冷淡打断他:“顾总的理念是价高就卖,可惜,我不是那种人!”
顾海生知道自己说多了,干涉了他的公事,于是一笑,起身道:“我去看看厨房准备得怎么样……”
“我不在这儿吃饭!”苏誉蛮横地说,“甭准备了!”
顾海生叹了口气:“我在这儿吃饭,行了吧?我看看自己的午饭准备好了没有,可不可以?”
苏誉这才别扭地扭过头去。
等到顾海生起身离开,苏云藩才道:“给我看看伤的地方。”
苏誉粗声粗气道:“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黑乎乎一片么!”
“那也给我看看。”苏云藩耐心道,“哪有孩子烧伤了,做父母的连看都不能看一眼的?”
苏誉冷笑道:“伤处都结痂了,才来说这种话,是不是太迟了?”
他这句话,明显双关,苏云藩听得心中疼痛。
他哑声道:“当初我就想过去看的,可是小誉,你肯么?”
苏誉沉默片刻,他解开衣扣,但旋即又站起身来:“等一下。”
他背着苏云藩走到窗口,飞快地从脖子上取下一个东西,这才走回到苏云藩跟前,低下头,给他看脖子和肩上的烧伤。
苏云藩仔细看着伤处,他看到结痂的地方被刮出一道痕迹,是刚才苏誉取下脖子上的东西时,动作太大,绳结给刮伤的。
苏誉低着头,他能感觉到苏云藩的手指抚摸着他的伤处,手指很温和轻柔,苏誉忽然没来由的心里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但他旋即粗声粗气道:“看够了没有!”
苏云藩这才松开手,又担心地问:“还疼?”
苏誉抬头,飞快扣上扣子,哑声道:“早就不疼了。”
苏云藩仔细端详着儿子,他看得出苏誉在他面前超级不自在,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那种窘样子,像足了早年苏璟被他骂了之后的尴尬模样。
说到底,兄弟就是兄弟。想起死去的孩子,苏云藩心中又是一酸。他不由哑声道:“小誉,往后……你要多当心。”
“这也不是我的责任啊。”苏誉恨恨道,“遇到一个变态,这能有什么辙?”
苏云藩叹了口气:“要是你在瀛海,就不会遇上这种事。”
苏誉一听,冷笑起来:“我哥当初也在瀛海,现在,他在哪里?”
话说出口,苏誉也后悔了,他看见父亲脸色一下子苍白,像不堪打击的病人。
但是话已经说出来了,收也收不回去了。苏誉粗重的喘了两口,这才闷闷道:“老冯说,往后他会留神独眼杰克周围的情况。”
苏云藩点了点头,他记得宗克己身边的那个忠仆。
还想说点什么,无意间,他的目光落在苏誉的手上,那只手握成拳头,里面是刚刚从脖子上摘下的东西,看来应该是个佩饰,那饰物的一截红绳,还绕在苏誉的食指上。
苏云藩的身体,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颤!
苏誉的那只手正好在窗棂照进来的一缕阳光下,那红绳被日光照得清清楚楚,苏云藩辨认出了那特殊的结绳方式!
……那是他的亡妻顾晴独创的一种结绳方式。
见他发呆,苏誉不耐烦地站起身:“我回去了,店里还有事。”
苏云藩微微点头:“我叫老傅送你回去。”
☆、第 64 章
苏誉从书房出来,下了楼,正看见顾海生从厨房出来,他看苏誉要走,诧异道:“真的要回店里去?”
苏誉没好气道:“我骗你干什么?”
顾海生走过来:“就不能吃了午饭再走么?今天菜不少。”
苏誉翻了个白眼:“陪别人吃饭也罢了,陪他吃饭?我怕我胃疼!”
顾海生无奈地笑起来,他又试探道:“我叫厨房烧了你爱吃的腰花……”
苏誉听他这低声下气的语气,又听说烧了腰花,忽然胸口一酸。
“你以为,拿一份腰花就能让我留下?”
他的语气莫名有些凄然,顾海生心中不由一动,他好久都没有像这样,和苏誉维持正常的对话状态了。
“那你还想吃什么?”顾海生低声道,“我让厨房去准备……”
苏誉望着他,目光复杂闪烁:“我想要什么,你都肯给么?”
这话,说得顾海生一怔。
他心里忽然起了翻滚,甚至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抓住苏誉的手。
“我肯的。”他轻声说,“小誉,你要什么,我都给!”
被顾海生抓着手,苏誉只觉手背一阵温暖,他忽然控制不住,想去握住顾海生的手,可这时苏誉才发觉,那块玉,还在他的手心里握着!
坚硬的玉石,仿佛是个危险的信号,狠狠提醒了他!
苏誉蓦地用力抽出手来!
“我想要的,顾总您给不起。”他终于,冷冷道。
顾海生被他突然抽走了手,身子仿佛不稳,他微微晃了一下,脸色骤然苍白。
然而良久,男人就把胳膊垂落下来了。
回去的车上,苏誉呆呆靠在后座上,他松开手,低头看看手心里的那个小小的羊形玉佩。
这小玉羊,他戴了很多很多年,起初的绳子早就磨烂了,苏誉喜欢那漂亮精巧的特殊结绳方式,于是买了红绳,学着又结了一根新的,继续戴在脖子上。
这回他被强酸烧伤,绳子竟然被烧断,还好在现场的豆腐仔细,帮他把玉捡起来,第二天送到医院,没让它趁乱被踩碎。
豆腐还问他,苏誉明明是属狗的,为什么戴着一个玉羊。苏誉只好说,这是他外婆的属相,玉也是外婆的。
住院期间,苏誉又编了一根新的绳子,小心翼翼把旧绳子替换下来。
本来脖子上的伤口还没完全好,衣服摩擦到都会有点疼,但苏誉还是把小玉羊戴上了。
安静的车内,他怔怔望着手里那剔透的玉雕,又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清晨,顾海生给他把这小玉羊戴在脖子上的情景……
“你看,这下子,我就不可能不回来找你了吧?”
他还记得顾海生当时说的这句话。
但他终究没有再回来找他。
苏誉和温蕴受伤这件事,在业界引起了轰动,但轰动没持续多久,就被另一桩事情给盖过去了:又死了一个酒童。
不是独眼杰克里的,是一家新开张没多久的高级俱乐部,那种地方不像独眼杰克和欢乐时代,不那么鱼龙混杂,而且那一家是会员制,规模小,规则严谨,对客人相当挑剔,是一对一的生意,并非敞开门迎客的类型。
……就连这样有保障的地方,都难逃这种事,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苏誉和卢渝通了气,他这才得知,死的那个酒童有一周没回俱乐部报道,老板报了警,警方去查看,才发现那酒童死在家中,死状可怖,受了性虐待,下/体器官都被人割去了。
“这事儿还没完呢,苏经理。”卢渝满含忧患道,“这已经是第二家了,你也要小心,不要让第三个出现在独眼杰克里。”
为此,苏誉干脆把所有的酒童集中起来,亲自传达消息,他非常严肃,再三叮嘱酒童们,不要去陌生的地方,就算在家中,也不要接待没把握的客人。
“人心隔肚皮,尤其是干我们这一行的,更得小心。”苏誉的目光一排排扫过去,细细盯着他们,“拿钱诱惑,你们之中一半人都得投降;拿感情做诱惑,倒下的怕是得有三分之二强。”
酒童们互相看看,彼此眼中都充满了惊恐。
“因此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单独外出,不要放陌生人进屋子,不要接纳不合常理的大规模赠款,也不要接受突如其来的告白。”苏誉说到这儿,感觉气氛太紧张,终于还是笑了笑,“就算要接受,也等警方抓住凶手再说吧,如果因为这一次告白被拒绝,他就生气,这么不为你着想的男人,还是换了好。”
苏誉这么一说,酒童们这才哄笑起来。
散会后,酒童们三三两两的议论着,提起被害的同行,还有上次的杜茗,大家都是心有余悸。
唯有岳龄淡淡地说:“也没什么可怕的,只要自己小心,不要踏出规则半步,再把经理今天的叮嘱听进去,就不会有事。”
岳龄的性格就是如此,像足了布丁,在客人面前甜蜜可爱,但私下里很清高,头脑出色,不容易动摇。
谁知旁边小漆就嗤了一声:“说得轻巧,焉知那两个死掉的,不是老老实实遵守规则的人?”
岳龄瞥了他一眼:“杜茗那个人,一向剑走偏锋,仗着卢老板宠他,做事情屡屡出格,而且特别喜欢抢人家的熟客——这应该是众人皆知的吧?喜欢走钢丝的,早晚都得摔下来。至于这次这个,明知杜茗的案子还没破,凶手就在外头游荡,还把可疑人员请到自己家里。凶手固然可恨,但我们也得从中吸取一点教训才是。”
小漆听他说得条条是理,不由更冷笑:“你这意思,人家死的都活该?”
岳龄微微皱起眉头:“小漆,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旁边已经有酒童开始低笑,温蕴见状不好,有些胆怯地拽了拽小漆的衣角:“……别吵了,经理会听见的。”
小漆被他这么一拽,反而火大,他粗声道:“听来听去,你就是说人家自己找死!岳龄,好歹大家都是酒童,现在人都死了,你嘴上也该积点德!”
岳龄更诧异:“我什么时候说他们自己找死了?小漆,人蠢就该多读书,尤其是你,读些逻辑书籍特别有益。”
他话都没说完,小漆挥拳上去就想打他!酒童们见势不好,赶紧上前拦住他们,有的说,岳龄只是想让大家注意,他没别的意思,有的说,经理就在楼上,万一看见了,你们就得被开除!
小漆气得脸色发红,他放下卷起的袖子,冷笑着点点头:“就你聪明,就你懂得怎么生存,谁能和你岳龄比啊!外国语学院毕业的,一开口舌灿莲花,人言鸟语全都玩得转!”
岳龄也不生气,他淡然一笑:“我学的是西班牙语,不是鸟语。小漆你最近是不是特别饥渴?不然,怎么看什么都是鸟?”
这话太损,酒童们哄堂大笑,小漆气得七窍生烟,撸袖子上去又要揍岳龄,温蕴急得不行,拦腰抱住小漆:“别动手!别动手!”
小漆被温蕴拦着,他点点头,指着岳龄冷笑道:“好,你能耐,你安全。岳龄,你可好好守着自己裤裆里的玩意儿,千万别让人割了去!”
俩人的争吵,很快就被豆腐和布丁知道了,布丁很生气,把岳龄叫了去,问他为什么要和小漆吵。
“我没和他吵。”岳龄悻悻道,“我就是见不得蠢人。”
布丁无奈摇头:“嗯,全世界就你不是蠢人,反正你也不在乎这份工作,被独眼杰克开了,正好去五百强应聘西语翻译。”
岳龄郁闷道:“我也没那么说呀。”
“岳龄,不是人人都像你,有很多条退路,也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在诸多选项里挑了个最喜欢的事情来干,这才跑来当酒童的。大多数人,他们没有退路,他们很看重这份工作。你不要带累得人家跟你一块儿做不成。”
岳龄愤愤道:“难道我不看重这份工作么?是我主动和他吵的啊?不是他先找茬的么?”
看他生气,布丁只得劝道:“你一向聪明,业绩又好,引得别人眼红,实在是平常事。总不能又得好处又不让人嫉妒,老天爷都没法那么十全十美。小漆有时候说话过头,你不理会就行了,这不显得你更大度么?”
他这样反复劝着,岳龄才勉强答应,往后再不和小漆一般见识了。
回头一问豆腐,布丁才知道,豆腐把小漆狠狠骂了一顿。
“他就非要和岳龄对着干,岳龄说什么他都有刺挑!”豆腐很生气,“要不是温蕴拦着,早晚得动上手——就非得被经理开除,他们才开心!”
布丁却笑道:“温蕴这孩子竟然还懂事,其余的,看热闹都看不够,就他死命拦着。”
豆腐想了想,也笑道:“说真的,温蕴的各方面条件不错,要是能把那胆小的毛病改一改,再历练历练,弄不好能独当一面呢。”
“不太可能吧?他又没心思在独眼杰克长期干。况且到现在连男友都没交过。”
“嗯,可是我担心,小漆留不住。小漆一旦走了,我这儿人手不足。”
豆腐这么说,布丁有点吃惊:“怎么?小漆想走?”
“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过最近好像谈恋爱了,而且是挺认真谈的一个。”
“什么人?”
“不知道。”豆腐摇头,“问了他,他不肯说,光是笑,昨天快递来一个包,他赶紧藏起来生怕人瞧见,我偷偷看了,里面是拼好了的乐高。两个乐高小人儿牵着手,一个家——这意思不是很明显了么?”
布丁也笑:“谁啊这么用心?我也喜欢乐高,咋没人送我?”
“唉,他倒是幸福了,小漆真要辞职,我上哪儿再找个替补队员?”
“刚不是说温蕴不错么?”
豆腐笑笑:“想归想,你当心腹爱将那么容易培养的?你看你把岳龄拉扯起来,花了多久的功夫?还别说岳龄脑子本来就那么聪明。”
布丁差点喷了:“什么叫拉扯!当我养儿子呢!”
豆腐笑:“可不就跟养儿子一样么?当年岳龄不也适应了很长时间?他自己搞定第一单生意……不,这么说吧,当他第一次向你报备,打算跟客人外出过夜时,你什么心情?”
布丁长叹一声:“什么心情?就好比,看着自己养的猪开始拱白菜了,心情复杂啊。”
豆腐笑得前仰后合!
豆腐和布丁对手下的酒童,都非常尽心,从生手到熟手,每一步都亲自带着,一点点的指导,因材施教,直至能彻底撒手,才松开。他们的这种习惯是从苏誉那儿学来的,最初,苏誉也是这么带他们的。
也正因此,独眼杰克上上下下一向团结,就算个别有矛盾,也不至于闹成党朋之争。这儿的氛围和别的夜总会不太一样,别的夜总会里,酒童们要么搞小团体勾心斗角,要么互相冷漠得连姓名都不清楚,就如一盘散沙。
独眼杰克这儿,人心比较齐,每进来一个新人,夸张一点说,就如家族进来一个新成员,虽不干涉个人隐私,但对于基本情况,大家都是了解的。这是苏誉培养出来的习惯,他说,独眼杰克做的是人的生意,不是富士康那种流水线工厂,进来的也是大活人,不是拧螺丝的机器,既然是人,互相就得培养好感情,这样一来,遇见风雨才能共同抵御。
老板是以人为本的态度,上行下效,所以独眼杰克的酒童流失量,远比别的夜总会低,一来,扎稳了根的酒童,感觉到这儿各方面的优势,也就不想跳了,二来,那种跳了好几个夜总会的酒童,就算业绩优秀,想进独眼杰克也不容易。苏誉特别不喜欢不安分的酒童,对那种吃着东家想西家的,尤其厌恶。
久而久之,就连客人们也喜欢上了独眼杰克的这种氛围,人都是热爱熟悉的,欢场不是冒险场,并不欢迎“反复适应”,真正有档次的客人,需要的也不是随时以旧换新的漂亮傀儡,而是能讲心里话的心灵伴侣。这么一来,这些性向异常的客人们,就可以在家居般旧旧的舒适中,获得在社会上找不到的安全感,继而深入敞开心扉,而不至于因为频频冒出陌生脸孔,不得不将交往维持在一个较为肤浅的层次。
☆、第 65 章
小漆确实在恋爱。
最近他总是神情恍惚,不太爱和人相处,有事没事就一个人坐着发呆,呆着呆着,还会默默笑起来。
豆腐看他这样子,心想,看来这次是认真的。
夜总会这种地方,不存在不经世事的少年,就连干净质朴如温蕴,如今也不会为了客人的一句挑逗而脸红了。但正因为这样,人也变得麻木多疑,大家都想寻觅真情,但是,大家都不相信自己能寻觅到真情。
豆腐和布丁说,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打动的小漆,入行这么些年,小漆早就变成了老油条,他经常和底下带着的酒童说,客人说的话,无论多么甜言蜜语,不要往心里去。
“心里动摇的时候,先做一件事:把对方的资产缩水为百分之一。”小漆一本正经地说,“譬如他目前资产五百万,你就缩水成五万——好好想想,如果这个人全部家当只有五万块,他那些甜言蜜语,还能打动你么?”
有的酒童就笑,说:“万一我真的喜欢人家,怎么办?真要是喜欢,五万块我也干啊!”
小漆一听,冷笑道:“好啊!那就继续设想,设想一下你和他拿着这五万块出去谋生。你们打算干吗?支个烧饼摊?”
那酒童就不言语了。
“所以说,不要指望那么长远,钱财这东西不保险,人呢,比钱财还要更加的不保险。”小漆一脸老于世故,“趁着眼前五百万还在,给自己,给店里多挣一份酒水,这才是正经。”
就是这样一个小漆,居然,也有真心爱上谁的时候,这让豆腐十分吃惊。
“到底那人是谁?”布丁也好奇,“是不是店里的客人?”
“我真不知道。”豆腐摇头,“小漆也不肯说,很保密的样子,我琢磨着,可能在酝酿吧,再过几个月,说不定会提出辞职走人。”
布丁心想,真走得了么?他是想起自己和江浩宇的往事了。
但小漆那边的进展似乎很顺利,一幅花好月圆的状态,对方还给他写情书。豆腐得知,啧啧称奇,如今这年代,居然还有用手写情书的,真是有耐心。
那情书,放在小漆的裤子里,叠叠折折了多次,有空就会拿出来看一遍,看得小漆满脸笑开花,又不愿和人说,只有偷着乐。豆腐实在忍不住,偷偷扑上去,非要看两行,但小漆不肯给他看。
豆腐那一扑,终究还是瞥了一眼,他非常吃惊:“唷!真的是用绿墨水写的!”
小漆以前和豆腐讲过一个从《读者》上看来的故事,大致是说,一个没人喜欢的灰姑娘,跳舞会总是做壁花,她非常自卑,结果有一天,姑娘接到了一封用绿墨水写的情书。
后来情节如何,豆腐记不清了,但他却记得,小漆十分钟情这个故事,大概是把他自卑的童年,带入了故事的女主人公。
这么说,对方也知道了这个故事?豆腐暗想,这关系确实不同寻常。
他和布丁说了这个八卦,布丁听了感慨道,如今竟然还真的有这么细心的人,小漆接到那封信,肯定感动坏了。
“也好,有了男友,定了心了,往后在店里也就安分一些,也别总和岳龄他们掐架了。”
结果,豆腐他们的期待还没持续两天,小漆就又闹事了。
起因竟然是客人看出了小漆和岳龄之间有嫌隙,于是开玩笑说,是不是俩人为了争业绩,翻了脸。
“不是为了业绩,就是为了人。”那客人调侃道,“是为了个男人……”
小漆一听,马上大笑道:“哪有那回事!您弄错了,我和谁翻脸也不会和岳龄翻脸呀!”
岳龄也笑:“就为了我刚才陪着您说笑,没顾得上理小漆,这就是翻脸?您是客呀!难不成,我不搭理客人,还去招待自己兄弟?”
客人却没被他们蒙混过去,仍旧笑嘻嘻道:“可是你们说话的时候,都不看着彼此——小漆,是不是因为今天岳龄陪着我,你生气了?”
小漆摆手笑道:“您想到哪儿去了?我在经理那边有事儿,一时间没法下楼,也不能叫您干坐着等呀!岳龄帮了我的忙,我感谢他还来不及呢!”
说着,他佯作亲热,把手臂伸过来揽住岳龄:“晚上下班了,我请你吃烤串!”
岳龄也笑:“好呀!先说好,我要烤鱿鱼!”
“喂!鱿鱼胆固醇高,要多注意呀!”
“我才多大啊你叫我注意胆固醇!”
俩人这么说着笑着,客人总算才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然而,等到从客人的包房一出来,小漆活像是见了鬼一样,冲回酒童的休息室,打开水龙头拼命洗手!
岳龄也回到休息室,一看他这样,靠着门冷笑道:“你也别做这种样子给我看!不是我叫你碰我的!”
小漆一边用力搓着肥皂,一边一脸恶心状:“谁乐意碰你呀!自作多情!”
岳龄点了点头,不紧不慢道:“确实是自作多情,抓着我在客人面前救急,完了把人一推,说人家自作多情,倒像是我掐着你的脖子,逼着你装腔作势。”
休息室里还有几个酒童,大家听这一来一往的,已经明白出了什么事,有的就劝:“算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说?”
小漆这时洗干净手,关上水龙头,从卫生间出来,他冷冷一笑:“人家还能好好说?人家是谁啊?红遍六宫的嬛嬛!”
这个称谓一出来,岳龄气得眼睛发红,冲上去就想打小漆!
两个酒童见势不妙,赶紧上去阻拦。
小漆还不打算完,还要火上浇油:“抢人家的熟客,岳龄你真有脸!你是没得吃还是没得穿,非要做这种下贱勾当?还真拿自己当甄嬛了!”
岳龄这下再忍不住,用力推开那俩酒童,冲上去一拳打在小漆的脸上!小漆挨了打,疯了似的扑上去,对着岳龄拳打脚踢!
酒童们见状哗然,全都冲了上去,一个个手忙脚乱想拦住他们。
正闹得不可开交,却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怎么回事?”
酒童们一回头,是苏誉。
这下,大家都慌了神!他们纷纷退让开,苏誉进屋来,再仔细一看,小漆的鼻子破了,岳龄的衣领也给扯裂了。
苏誉环视一周:“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敢吱声。
岳龄整理了一下衣领,他先开了口:“经理,是我先动的手。小漆侮辱我,我忍不住。”
小漆抹了一把鼻血,他呸了一声:“抢人家的熟客,最不地道的事儿都干出来了,还好意思说我侮辱你?!”
岳龄的声音变得尖锐:“我那是抢你的熟客么?客人在底下等了那么久,千呼万唤你不出来,躲屋里和你那甜心打电话,打了半个小时还不肯挂。哦,就非得让人等得不耐烦,起身走了,你才高兴?!”
正说着,豆腐和布丁闻讯,也慌慌张张赶了过来,俩人进屋一看这场面,全都在心里暗叫不好!
苏誉也懒得听他们吵,一见豆腐和布丁过来,他耸耸肩:“交给你们,该怎么办,豆腐,布丁,你们两个自己掂量。”
然后他走了。
苏誉一走,酒童们都慌了,有的说:“完了!小漆,你们会被开除的!”
小漆恨恨摔了一手鼻血:“开除就开除!哼!反正是鱼死网破!”
岳龄气得咬牙冷笑:“真是个祸害精!”
“你说什么!”
俩人眼看着又要打起来,豆腐火了,一声暴吼:“有完没完!”
全屋的酒童都呆了,这么些年,他们从来没见过豆腐发火吼人。
这还是第一次。
布丁慢悠悠转身往外走,又伸手冲着那俩勾了勾手指,他笑嘻嘻道:“两位爷,这边来。”
这种时候,他居然还笑嘻嘻的,周围的酒童们不禁浑身发冷,全都有了寒意!
小漆瞪了岳龄一眼,抓了纸巾擦了擦鼻血,跟着布丁出去了。岳龄冷冷扬起脸,紧随其后。
四个人来到顶楼,那儿有一间房,是给晚上过夜的酒童们,此刻没有人。
进来屋子,布丁把门锁上,窗玻璃拉上,然后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布丁仔细端详了一番:“真有出息,又何必在休息室打架呢?干嘛不去客人跟前打?”
两个人都不说话,小漆一脸悻悻,岳龄绷着脸,背着手,一言不发。
看着他们,布丁点了点头:“小漆你最近在谈恋爱,煲起电话粥就没完,都说人掉进爱情里就盲目,我看你何止是盲目?眼珠子在不在眼眶里都是个问题——前年经理是为什么开除那个阿炜?你应该记得。如果你也想走那条路,想把独眼杰克变成爱情电话亭,没人拦你。”
这话说得毫不掩饰,直指核心,小漆脸色更差,他低着头,嘟囔道:“我也就接了那一个电话,这儿谁上班不接电话啊?”
“可以接电话,你甚至可以和经理说你不干了。因为工作妨碍了你接电话,客人来找你,搅了你谈情说爱的兴致。那是客人不好,既然是客人不好,从此往后,你再不用见客人了,岂不皆大欢喜?”
小漆终于没话可说,他微微抬起头,哀求似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豆腐,岂料豆腐始终站在布丁身边,抱着胳膊,面平如水,一言不发。
转头来,布丁又看看岳龄:“小漆没来得及下楼陪着客人,岳龄你上去补这个缺漏,这是好事情。但小漆做错的地方,有规章制度约束他,有经理责罚他,不管怎样,也轮不到你来管教他。”
岳龄冷笑道:“布丁,你高看我了,我那是管教么?我不过是见不得他过河拆桥,在客人面前用了我,回到休息室就拿肥皂洗手,还真把自己当朵白莲花了!”
布丁点头,慢慢道:“对,小漆不是白莲花,你是。你什么错也没有,你就是那独自生长在雪线五千米以上的白莲花,人家都是淤泥里没脑子的爬虫——岳龄,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不是客人对我们的轻贱,而是我们自己瞧不起自己!”
岳龄的脸色坏到极点,他大声道:“我没这么说!”
“你没这么说?可你是这么想的。干咱们这一行,本来就得承受来自社会的不公,偏偏我们自己,还要在里面分出个三六九等,还要在自己身上制造不公。岳龄,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叫贱。”
岳龄一时语塞,他终于有点胆怯了,因为布丁看上去那么愤怒,两只眼睛像是要飞出刀来。
“有能力就是好,业绩突出就是胜者;没能力就是笨猪,业绩做得差就是猪都不如的废物,为了一单酒水,争得你死我活,这和厨房后面,为了争那口剩饭,互相咬得你死我活的流浪狗有什么区别?岳龄,我不在乎外面怎么看我们,我也不在乎他们有多瞧不起我们,可我受不了酒童瞧不起酒童,受不了自轻自贱!”
豆腐此刻,终于淡淡开口:“布丁,你也别和他们废话了,都是进来好几年的了,难道还不懂么?大概他们是真的不想做了,反正经理说过,只要闹事,一律赶出去。小漆,你去找你那个男朋友,下半辈子就靠他了,岳龄你呢,回去当你的翻译官,大好前程正等着你……”
那俩一起叫起来:“我没这么说!我不想走!”
“不想走,就去反省。”布丁站起身,拉开门,“回你们屋去,客人花钱,不是买你们这一身戾气的!”
等俩人臊眉耷眼出去了,布丁这才把门关上,他恨恨道:“真是要把人气死!”
豆腐这才笑起来:“他们早晚得买个教训。不过你才是,怎么气成这样?”
布丁咬着牙道:“我就见不得眼皮子这么浅的!多光荣!为了争个客人打起来。要不怎么外头瞧不起咱们!”
豆腐看着他,忽然笑:“你这样子,活像是红楼梦里的晴雯。”
布丁一怔,抬头看他:“哪有?!”
“真的像。”豆腐越说越想笑:“你这性格,还真有几分像晴雯。”
布丁哼了一声:“我说你像袭人,你就说我像晴雯,你这是还给我呢?”
豆腐一时乐不可支!
“既然你是袭人,那蒋玉菡呢?”布丁笑道,“谁系着你的松花汗巾子?”
豆腐没好气道:“越说你还越来神了!不好意思,我没有松花汗巾子,我只有两个松花蛋!”
☆、第 66 章
岳龄和小漆的事,终究苏誉网开了一面,这也是因为布丁他们求情。
本来按照以往惯例,俩人都得被解聘,但这次万幸是没有在客人面前闹,虽然俩人大打出手,也是在关着门的休息室里。
结果,小漆被扣了当月的奖金,先动手的岳龄,直接降级为实习生,如果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实习期再出事,那就必须走人了。
布丁和岳龄说,这是个教训。“一万年前,当我们还在非洲漫步时,先动手的就能赢。只可惜现在我们不在非洲了。”
岳龄耷拉着嘴角,一脸的不服气,那意思,往后要是再找到小漆的茬,他还是不会放过的。
见他这样,布丁笑了笑,又拍拍他的肩膀:“经理也被客人辱骂过,但你见他回过嘴、动过手么?经理是什么出身?小时候去他外公的办公室,部长级的高官都得对他另眼相待。论心高气傲,经理不比你我更有资格?他都能忍耐,咱们为什么做不到?”
布丁这么一说,岳龄这才被触动,神情微有变化。
“接下来的三个月,好好努力,别让我真的失去一个左右手。”
豆腐那边,把小漆教训得更厉害,他和小漆说,若再见到他对岳龄冷嘲热讽,喊人家“嬛嬛”,他就直接去和苏誉说,解聘小漆算了。
小漆被豆腐说得都掉眼泪了。
看他这样,豆腐只得缓了缓口气,他说:“这两天你也别来上班了,回去躺着吧。顺便琢磨琢磨自己做得对不对。”
小漆确实没法来上班,他不光是被岳龄打破了鼻子,还打青了半个眼圈,看上去鼻青脸肿的。
打架之后的次日,小漆没来上班。
第二天,还是没来。
等到第三天,豆腐感觉不大对劲,他打小漆的手机,通着,没人接。但再过两个小时,就“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豆腐的心,噗通噗通的跳,他有点慌,但又竭力让自己稳住,心想,不能因为最近这两起杀人案,就把什么都往上联系。
到了九点,再打电话,仍旧关机,豆腐这下坐不住了,他将客人交给别的酒童,自己匆匆上楼来找苏誉。
正巧,顾海生也在办公室里,苏誉凝神听豆腐说完,他皱了皱眉:“会不会,小漆回乡下去了?”
“也不是没可能,但就算回乡,他也不会关机的。”
坐在一旁的顾海生突然问:“小漆住哪儿?”
豆腐报了个地名,是城东某个小区。
苏誉点点头:“那你就过去看看吧,万一是生病了呢?只不过这个时间不太好打车。”
顾海生说:“豆腐不是有车么?”
“前两天坏了。”豆腐解释道,“前轮出了问题,现在丢4s店修理呢。”
顾海生想了想,站起身:“别打车了,反正顺路,我也要回去了,就把豆腐带过去吧。”
豆腐一听要推辞,苏誉白了他一眼:“有宾利不坐,自己打车?你傻啊!赶紧的!”
豆腐只好跟着顾海生下了楼。
出来独眼杰克,俩人上了车,顾海生跟司机老傅说,先把豆腐送去城东某处。
从上车起,豆腐就有点不自在,他还记得这车,也记得上一次,被顾海生带回家的情景——所以刚才司机老傅瞅他的眼神有点怪,就是豆腐,上回害得他差点中风。
顾海生却误以为豆腐是在担忧小漆,于是他和豆腐说,苏誉已经再三警告过了,酒童们应该明白轻重,尤其小漆这种老练的,想来他会保护好自己的。
豆腐努力一笑:“按理说是该没什么问题的,又不是入室抢劫。但是小漆最近好像在结交男友,也不知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顾海生一听,来了好奇:“是么?他没和你们说过男友的情况?”
豆腐摇摇头:“没有。可能不愿我们和他男友扯上关系。我怕他连自己在做酒童这件事都瞒着对方呢,大概是怕对方知道了会分手……”
顾海生听着,沉默片刻,才道:“要是那样的男人,分了就分了吧,原本就不值得挽留。”
顾海生这话,说得豆腐有些意外。
顾海生虽然时常过来看望苏誉,但他都是从员工通道进来,直接上楼。走的时候也从厨房离开,因此这样看来,就仿佛他故意绕开了楼下的娱乐场所,不愿有丝毫的涉足。再加上这位顾总平日为人严谨,私生活出了名的清白,酒童们都觉得,其实顾海生是瞧不起他们的——之所以没有把轻蔑表现出来,完全是人家礼貌使然。
豆腐虽然没觉得顾海生瞧不起自己,但也明白,彼此是两个世界的人。此刻听他竟然为酒童说话,心中不由一暖。
车到了豆腐说的那个小区,那是个很老的社区,门口也没有保安,老傅得了顾海生的示意,干脆直接把车开了进去,一直就开到了小漆住的那一栋跟前。
顾海生说,豆腐没有钥匙,如果小漆不应门,他也没法知道屋里的情况。
豆腐说他有钥匙。
“小漆留了一把备用的在我这儿,虽然以前我从没用过。”
豆腐给顾海生和老傅道了谢,就打算下车。但顾海生却喊住他。
“我和你一块儿去。”
豆腐吓了一跳,赶紧摆手:“不用的!顾先生您快回去吧,都这么晚了……”
“就是因为太晚了,这儿又没灯,你一个人还是不安全。”顾海生下来车,“我和你一块儿。要是没事就更好。”
豆腐笑道:“真的不用。您瞧,小漆那屋子亮着灯呢,他在家里。”
顾海生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前面单元的二楼,确实亮着灯。
他的心这才放下来。
“那好吧,豆腐,你自己小心点。”
“嗯!您放心,没事的!”看见灯亮,豆腐本来悬了一路的心也放下了,他快步朝着小漆的住处走去。
顾海生看着他进了单元楼,这才转身拉开车门,但他没有立即上车,又往豆腐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海生少爷?”司机老傅见他迟疑,不由问了一声。
顾海生“嗯”了一声,正准备上车,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豆腐的惨叫!
顾海生暗叫不好,撒腿就往小漆的住处狂奔!
刚进单元楼,还没上到二楼台阶,顾海生就闻到了那股浓得刺鼻的血腥气息!
就仿佛有好几桶鲜血,向他迎面泼过来!
冲进屋里,眼前这一幕把顾海生惊呆了!
小漆,就“坐在”客厅沙发正中,他已经死了,因为,他的四肢还有头颅,全都被切了下来,整整齐齐码放在一旁。
乳白色的布艺沙发,吸透了鲜血,已经成了诡异的深褐色。
屋子里,是冲天的血腥和腐臭的气息!
顾海生强忍着作呕,挣扎着将地上的豆腐拽起来!
“别看!豆腐!别看他!”
他把疯了一样不停狂叫的豆腐抱在怀里,搂得紧紧的,顾海生不让豆腐去看那可怕的一幕,他强行用手臂挡着豆腐的脸,把他硬生生往外拖!
“老傅!老傅!”出来屋子,顾海生冲着司机嘶声大叫,“快!打电话报警!小漆被人杀了!”
警察很快到来,现场立即被封禁。豆腐和顾海生包括老傅,全都被带去了警局。
一路上,顾海生紧紧搂着豆腐,他能感觉豆腐浑身都在发抖,去警局的路上,豆腐像个小孩一样不停干呕,他晚上没吃什么,所以呕不出多少东西,只是不断的呕黄水。即便如此,顾海生也没有松开他,哪怕呕出来的脏东西沾了他一身。
“好了,没关系了。”他抚摸着豆腐的背,不停小声劝慰,“警察来了,豆腐,已经没事了,我在这儿,别怕,我陪着你……”
一行人到了警局,顾海生半搀半抱着,把豆腐弄下警车,这才对旁边一个懵懂的年轻警员说:“我是瀛海地产的顾海生。”
那警员一听顾海生三个字,脸色瞬间变了,慌忙冲到警局楼上。几分钟后,警局局长慌慌张张从楼上奔下来,他这才知道有大事发生在自己的辖区。
于是请顾海生去了会客室,问明了情况,这才知道,又是酒童被虐杀的案子。
“我和小誉手下的一个酒童过去查看,他先进去的,我听见惨叫才跟过去。”
顾海生说着,看了看旁边呆若木鸡的豆腐,豆腐此刻已经不呕吐了,但嘴角还沾着呕吐物,脸色青黄目光呆滞,活像个死人。
最后对方说,大致情况警方都了解了,目前已经没什么要问的了。顾海生可以不用留在警局里。
事情很快通知了苏誉,他说,他这就赶过来。
“豆腐怎么样?”苏誉又问。
“看上去很不好。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
“那是肯定的。”苏誉的嗓子哑得厉害,“要不然,海生你找个人把他送回独眼杰克来吧。我让布丁照顾他。”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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