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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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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作者:青色羽翼

    第6节

    在帝王眼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太监能够得到尚可二字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前朝有宦官专权的先例,景仁帝不可能让宦官掌握太大的权力,莲公公对景仁帝忠心耿耿,但对朝廷上的事情,所知也是不多的。

    不管是外戚专权、宦官专权、重文轻武或者重武轻文,这些前车之鉴景仁帝都是小心谨慎的。他明白作为帝王最重要的是制衡,利用自己高高在上的权力制衡百官,让他们不会因为权力而腐蚀了双眼,不会因为过高的权力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十年寒窗苦读时的初衷。

    景仁帝的态度是,可以用,但不管用谁,都要适度。比如林博远,哪怕他的父亲是大学士已经桃李满天下,几乎结交了百分之九十的文官,景仁帝觉得他适合推行新政,就会用他,不怕他们家因此权力过大,因为景仁帝不会因为林博远新政推行的好就给他过高的权力,能不能继续往上爬,还要看林博远自己的能力。

    而因为新政笼络住了全国上下所有的富商,这些人全部成为皇权的拥护者,在景仁帝的暗中运作下,曾经支持李相国的富商也已经倒戈了。李相国有权,可钱权是分不开的,当他没有足以吸引百官的利益,那么与他结党营私,能够支持他的人也会慢慢变少。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再拿着钱去诱使曾经李相的门生背叛他呢?这些本就因利益聚在一起的人,也容易被利益分开。

    渐渐地,李相就会发现自己在朝上的话语权越来越轻,想做成什么事情越来越难。

    这是第一步,景仁帝已经利用新政达到了。

    第二步,就是完善法度。这些日子景仁帝除了处理政事,还好好学习了一下夏国的律法,这些律法都是建国初期先祖制定的,有些已经不适用于当代了。景仁帝接下来就是要重新完善律法,然而用金钱和刀枪逼着百官先懂法守法。

    当然,这一步比起第一步还要难,要怎么完善景仁帝还要倾听众生的意见,方能制定出利国利民的律法。

    他知道想要让大夏每个人都能笑着过每一天实在太难,以自己的能力永远不可能达到。但景仁帝曾立下宏远,有生之年,他定要让夏国饿死的人达到最低,让夏国的冤案量达到最低,让夏国的贪官数量达到最低。这个最低是没有底线的,景仁帝的底线是——竭尽所能,倾力为之。

    有着这样宏远的景仁帝,可以压下对皇后发狂的爱恋,强迫自己去广选秀女,只为子嗣,为江山稳定。这样的景仁帝,心中是放不下太多人的,小顺子做得再好,在他这里,也不过尚可而已。

    “哦?”皇后笑道,“臣妾那里缺个跑腿办事的机灵人,不知道皇上能不能割爱?”

    听到皇后这么说,一直低眉顺眼的小顺子猛然抬头,他定定地看着皇后,万万没想到一直按兵不动的皇后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对自己下手。

    “皇后哪里缺人?”景仁帝关心地问了一句。

    “是啊,”皇后淡笑道,“明年就要选秀了,到时候后宫又要忙起来,多少人都不够用的。每个秀女都可能成为未来的贵人,冲撞哪个都不妥,有个机灵的人帮衬,一个顶十个。”

    提到选秀,景仁帝心里一紧,总有种皇后虽然在笑,其实很悲伤的感觉。于是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好,现在开始,小顺子就跟着你了。要是还缺什么人,皇后大可以在宫中选择,除了太后那里的人需要经过太后同意,余下的,看中哪个直接调到坤宁宫就是。”

    “谢陛下。”皇后满意地笑了,不过不是对景仁帝,而是对小顺子。

    此时吉时已到,礼部官员来提醒景仁帝该出场了,景仁帝携手皇后,帝后一同走到正殿中,只留下小顺子一个人站立不稳,噗通一下坐在地上。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小心翼翼伺候皇帝这么长时间,都抵不上皇后的一句话!

    最开始听到皇后说那句“景仁帝是帝王”时,小顺子觉得自己明白了。比起一个个邀宠争风吃醋给景仁帝添麻烦,为他分忧才是首选。自己要做的不是拼命讨好景仁帝,而是潜移默化地让景仁帝感觉到有个人在自己身边为他分忧。他要让景仁帝不论从生活上还是政事上都用他用顺手,觉得用别人会有些不顺手不适应,达到这个目的后,自己就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了。

    可是……努力了这么久,他在景仁帝心中的地位,比不上皇后轻飘飘的一句话。

    这些日子跟着景仁帝,小顺子已经明白很多事并不是自己眼中看到的那么简单。皇后这次之所以会这么成功地将自己要过去,不是因为他刚刚和景仁帝关系缓和,而是他提到了选秀!一提到选秀,景仁帝这样的帝王必定会意识到自己会因此冷落皇后,那么为了弥补自己对发妻的那点歉疚,送一个太监算什么!

    想通了这一点的小顺子绝望地坐在地上,他知道,从皇后开口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已经出局了。

    相比小顺子的绝望,皇后却是以胜利者的姿态跟在景仁帝的身边,祭天祈福,接受百官朝拜,并同景仁帝一同举杯。

    “第一杯,为去岁五谷丰登百姓和乐,为今朝风调雨顺国运昌隆,举杯。”景仁帝一脸严肃地举起酒杯,干掉新年第一杯酒。

    百官同时跪坐着举杯,大家一同仰头干杯,皇后在干杯的时候借助宽大的袖子掩饰,看了坐姿不正的淮南王一眼。

    还差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妈蛋追个人比宫心计还累,人家皇后只要对付后宫中的莺莺燕燕就行,我还要对付文官禁军统领老少太监和皇上亲弟弟,心累_(:3」∠)_

    某不知名强力对手:呵呵

    皇后:还来?沈君睿你给我过来,不亲你一顿我没法泄愤。

    景仁帝:皇后莫要焦急,只要你给朕生个儿子,朕就全帮你把这些人对付了。

    皇后:……臣妾做不到

    第34章 皇后威武

    与皇后共同赐酒后,皇后便去后殿见那些命妇了,这种活他做得很熟悉了,每年也都很简单。虽说女人多了事情就多了,可皇后气势惊人,那些夫人们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每年的年宴都极为清静,大家都不说话埋头吃吃喝喝,偶尔用眼神交流一下,交流的内容是什么皇后也不在意。

    要不是每年还有四妃从旁协助,稍微和自家母亲或者亲戚说说话,这顿年夜饭吃得就像断头台前最后一餐,都在狼吞虎咽胆战心惊。

    今年四妃都被贬了,没人有资格跟着皇后参加年宴,皇后觉得,没有那些看着碍眼的家伙,今年可能会是有史以来最轻松的一年,他哪怕脱了鞋坐在椅子上都不会有人发现,因为没人敢抬头。

    然而一身轻松到后殿的皇后低估了女人的威力,他一进门就被一群热情的夫人围住了。

    这些达官贵人的夫人也大都是大家闺秀,一个个生得是貌美如花,就算不是极美,也十分秀丽,而且还相当有涵养。她们不会像三姑六婆一样叽叽喳喳,她们每个人都话里有话,说的内容不是这个圈子的人都听不懂。

    这些人过去对皇后是又怕又不屑,怕得是皇后身上的杀气,不屑的却是皇后的出身。纵然皇后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不能掩饰他出身将门,从小习武,未学过《女戒》,未上过女学,更没学过女子出嫁最基本的一些东西。

    在这些夫人眼中,皇后是粗鲁的,她们结交都不愿去结交的。而不怎么清高的夫人,却也被皇后的气势吓得不敢结交。

    但是今年,这些敬与怕被她们抛在一边,每个人都对皇后抱以最大的善意,想方设法努力结交,那一脸含蓄的巴结,让皇后有些诧异。

    究竟是何原因,让这些清高的夫人来结交他这个俗人呢?

    尽管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的态度变这么多,但皇后还是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用带着杀气的眼神一个个看过去,谁知这些人竟然只是身子抖了抖,便又坚强地凑了过来。

    皇后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如此,直到大理寺卿夫人送来一幅画,画中草美牛羊肥,画上秀气的梅花小楷,一看就是女子所书,还是个年轻女子,没真正出门看过壮丽山河的年轻女子。画中景物虽美,却没有真正荒原的辽阔与孤寂,看到实物不会画成这样,应是临摹。

    “不错,”皇后淡淡道,“何人所绘?”

    “小女所绘,听闻皇后娘娘自幼在漠北长大,来京五年都未曾省亲,特意找来漠北名画细心临摹,送给皇后娘娘。”大理寺卿夫人道。

    “哦?”皇后翘起的嘴角收了回来,这份礼虽然不贵重,但胜在用心,完全是为了讨好他而画的。

    可惜他已经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巴结他了,不可能心情好。

    为了选秀。

    四妃都是勋贵人家出身,景仁帝贬了四妃,朝中不可能不闹一闹。是以在朝臣对此提出异议时,景仁帝就以四妃多年无出为由来年会选秀为由将大臣的嘴堵住了。

    好色的皇帝选秀的话,会有言官不顾性命来阻止,可景仁帝不同,他的后宫太过单薄,除了当初大婚时封的那几个妃嫔外,他居然连个才人都没封,连个宫女都没临幸,就那么几个妃子和皇后,连臣子家中的妻妾通房都比皇后的后宫人数多。加之景仁帝多年无子,太医又说景仁帝身体无碍,那肯定是后宫女子有问题,这时广选秀女简直太明智了!

    最重要的是四妃的位置都空了出来,皇后虽然备受皇帝敬重,没有子嗣也只是个纸老虎。这个时候把自家女儿送过来,万一生个皇子,那就是天大的荣耀和无尽的好处。

    偏偏景仁帝又发话了,选秀事宜由皇后全权负责。本来后宫的事情就是皇后管理,这个决定也无可厚非。可景仁帝的意思明显是,来选秀的女人朕都不看,谁封什么位子全都是皇后决定。

    这一下子可难倒那些想将嫡女庶女养女亲妹庶妹堂妹送进来的人了,选秀进宫的女子若是生了皇子,地位就会威胁到皇后,皇后不可能会选太美丽太有心机太有势力的女子进宫。而景仁帝此举聪明人也猜出来了,选秀进宫的女子目的大概只有一个,就是生育皇子而后养在皇后那里,到时候去母留子,进宫来的女人只会是悲剧。

    就算明白这个道理,也不能阻止一些利欲熏心的人,说不定进宫的女子对皇上吹吹耳边风,得到宠爱被封为妃子,有自己养孩子的权力了呢?事在人为,一切都有可能,先进宫再说。

    于是这些夫人们顶着皇后几乎快要溢出来的杀气,拼命地往前凑,就为了向皇后表忠心,告诉他进宫来的自家人都会安分守己,完全以皇后为尊,绝对不会有半点私心。这样在选秀时,皇后就会选中自家的女儿,还会在侍寝时着重关照。

    只可惜,这一个个都拍在马腿上了。

    望着这些人送上来的礼物,什么书画什么屏风什么瓷瓶什么双面绣,皇后冷冷地笑了。他指尖划过那副草原图,手掌微一用力,那幅画便化为飞灰。

    整个屋子的女人都被镇住了,这……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理寺卿夫人脸都白了,当即跪下道:“这、这、这是上好的宣纸画的,怎么会一用力就成灰了呢?难道是那纸笔铺子的管事以次充好,将陈年旧纸卖于我?皇后,我……”

    “不是纸不好,”皇后淡淡道,“是本宫自幼力气便有些大,幼时不会控制力气时,曾多次将家中器具弄坏,偶尔脾气不好时,想效仿邻家女孩捶捶树,结果一不小心将家父出生时就种下的树击折了。这画是很好,可惜本宫力气过大,画纸太脆弱,承受不了本宫的力道罢了。”

    众夫人:“……”

    她们都知道皇后杀气逼人,可她们不知道皇后真能杀人啊!

    望着面前心意满满的礼物,皇后手指微微碰过去,明明看起来真的是轻轻地碰一下而已,很轻很轻。可是屏风散了,瓷器碎了,明珠裂了。

    把所有礼物都用一根手指戳坏了后,皇后收回手微微叹口气道:“本宫也想控制好力道的,可惜本宫实在是力气过大,这些物品真是……不堪一击。”

    他眼中看着的是那些物品,可谁都知道他说的是千娇百媚的女儿家。

    众夫人用力咽了下口水,看着自家女儿精心准备的礼物就这么成了飞灰,心都在滴血。不是在心疼礼物,而是心疼自家即将进宫的女儿。

    看着还跪着因为腿软爬都爬不起来的大理寺卿夫人,皇后一脸歉意道:“本宫实在是无意的,秦夫人不要见怪。来人,还不扶秦夫人起来?”

    他一声令下,刚刚被景仁帝送给皇后的小顺子哆嗦着上前,将呆若木鸡的秦夫人扶到座位坐好。

    见大家这回都安静不再上前了,皇后这才满意道:“明年广选秀女,本宫奉皇命挑选佳丽入宫,是为夏国国祚,为皇室子嗣。是以本次选秀对于女子的要求并不高,不拘身份只要身家清白即可,不拘容貌只要五官端正即可,不拘才华只要知书达理即可,最重要的是,这些女子必须要易生养,好为皇家开枝散叶,诸位夫人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皇后铁了心要独霸后宫,不允许别人有一丝一毫上位的机会。选秀女也要选身份一般的容貌一般的才华一般只要能生的,那些优秀的美丽的女子送到宫中,只怕就和过去的那些嫔妃一样,终生没有出头之日。

    于是整个殿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没有人再敢开口,大家默默低头吃饭,再也不去烦皇后。道理大家都懂了,不过能不能听进去,还敢不敢偏向虎山行,就不得而知了。

    好在皇后也不指望她们全都听话,现在他只想安安静静吃个年夜饭,不想看这些人为了把女儿塞给景仁帝的嘴脸。

    皇后那边平静地度过除夕夜,景仁帝这里却是热闹非凡。

    起因自然还是淮南王带五百精兵夜闯皇城的事情,本来这种场合是不该提起这样扫兴的事情的,可是言官这种存在,如果懂得看场合看帝王脸色行事的话,也不会个个都去撞柱留后世清白了。

    御史台言官看见淮南王一个罪人参加除夕夜宴,本来脸色就不好了。不过毕竟是年夜饭,总不能不让人家多年没见的兄弟吃顿团圆饭,便忍着打算等景仁帝的处置。之前景仁帝雷厉风行大义灭亲地将淮南王关入宗人府让百官很是赞誉,私底下都在说景仁帝大公无私,不会包庇皇亲国戚,是个明君。所以现在在淮南王身边还有宗人府宗正看护的情况下,他们愿意等。

    可惜淮南王并不是那么会看人眼色的人。

    距离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众臣自然不能像皇后那里那么沉默,这种场合也不需要一板一眼的,于是大家行起了酒令,众臣作的诗大都是以歌功颂德为主,都是文思巧妙地在吹捧景仁帝。可到了淮南王这里,他根本不会作诗,便站起身道:“皇兄,臣弟自幼不爱读书,行酒令什么的,实在不擅长。臣弟自罚一杯,为皇兄表演个节目如何?”

    本来也没什么事情,淮南王哪怕随便唱首歌都算过了。

    可是淮南王要表演的是,飞镖射水果。

    作者有话要说:  淮南王,专业作死小能手。

    淮南王:最擅长飞镖能拿满分的我有错吗?(╯‵□′)╯︵┻━┻

    第35章

    在酒精的刺激下,大家的兴致都很高,当淮南王先自罚一杯,然后提出要表演节目的事,众臣还是很兴奋的,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景仁帝的霉头,全都表现出饶有兴致的样子。

    可当淮南王从怀中拿出自制的飞镖时,一个忠心耿耿的言官高呼一声“有暗器,保护陛下”,一众官员呼呼啦啦地全都围在景仁帝身前,淮南王还没敢开口说要飞镖射水果,就被人拿下了。

    淮南王:“……”

    捉拿他的大内侍卫都是经验老道的人,迅速就在他身上摸出了不少飞镖,噼里啪啦地扔在地上。

    “携凶器入堂,淮南王之心昭然若揭。”一个言官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大声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淮南王居心叵测,请陛下务必严惩!”

    本来淮南王还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被抓,听言官这么一说可不干了,立刻高声吼道:“皇兄,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擅长飞镖,想表演一下飞镖射水果而已。我甚至都没想过用活人头顶水果,而是打算在杯盏上放置水果,在水果上画圈圈射,这飞镖是我特制的,特别钝,根本不会伤到人啊,皇兄!”

    大理寺卿秦大人上前,拿起地上的飞镖往自己手上一划,手臂立刻被划出一个口子。擅长断案的秦大人立刻跪地道:“禀陛下,微臣接触过无数命案,有些案件小小的绣花针都可以成为杀人凶器。臣方才亲身试过飞镖,这样锋利程度的飞镖,只要稍有内力的暗器高手,便可以在顷刻间夺人性命,不得不防啊!”

    淮南王:“……我没有武功啊……”

    此时一个大内侍卫将手放在淮南王手腕上,轻轻搭脉,没一会儿便跪下道:“陛下,淮南王自幼习武,他当初的教习师傅正是属下的师傅,其武功与属下一脉相承,内力比属下还要深厚。”

    淮南王:“……”

    他当时选择的时候,只选了相貌没有选择才能啊!淮南王这具身体里有内力,可是他不会用啊!

    众目睽睽之下,淮南王连人带凶器被抓住,证据确凿。其狼子之心令人发指,竟然妄图在除夕夜这样的喜庆的日子当众刺杀陛下,毫无君臣、兄弟之情。这样不忠不孝的人,必须立刻打下宗人府大牢,等待三司会审。

    淮南王:“……”

    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可怜巴巴地用眼睛看着景仁帝,然而心中却没有一丝期待。这些官员的嘴太狠了,让他一句求情的词都说不出来,明明他真的只想表演个飞镖啊!

    从淮南王掏出飞镖开始,景仁帝就一直端坐上座,无论大臣们有多激动多忠心,劝他赶快到后殿躲起来,他都没有动,而是一直看着淮南王,一直默默看着众臣表现。

    等一干臣子跪在他面前,纷纷请求他必须将淮南王绳之以法的时候,景仁帝才慢慢开口道:“井西献。”

    井统领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给地上跪着的大臣们每个人发了张小纸条,然后就低着头回到角落里站着了。

    大臣们都打开自己手里的小纸条一看,脸色瞬间白了。

    某年某月某日,大理寺卿秦大人的次子去淮南游学,路过一小县,向县令索贿不果,被淮南王吊打一顿。

    某年某月某日,淮南王奉命微服私访,遇到某大学士门生逼良为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将人吊打一顿。

    某年某月某日,某言官的宗族子弟利用不法手段霸占邻村良田,被没事在领地里散心的淮南王发现,将人吊打一顿。

    某年某月某日……淮南王将人吊打一顿。

    某年某月某日……

    景仁帝当初在怀疑行刺可能跟淮南王有关时,就命锦衣卫去调查淮南王的事情,得到却是这样的结果。仿佛就藩这两年,淮南王几乎没在自己的王府待着,反倒是跑到各地去吊打人。遇到不平事就要亲自管一管,利用冲撞藩王这个理由吊打了不少人贪官污吏以及他们的子侄。淮南王这个王爷才当了两年,却几乎得罪了整个朝堂的大臣。

    淮南王还收留了不少流民,同时也有不少喜欢淮南王作风的江湖人士甘愿做淮南王的私兵。而淮南王的私兵数量确实有点超标,可正因为有这些兵,他才能将淮南上下的风气扫清,整个淮南王不能说没有贪官,但那些鱼肉百姓的权贵,却是一个都见不到了。

    朝廷的官员和地方密不可分,淮南自古以来就是夏国的粮仓,每年送上来的孝敬都十分可观,还有不少人在淮南置办田地。而淮南王却断了所有官员的财路,朝廷里三分之一的官员都和他有仇,这拉仇恨的本事也是相当让人震惊的。

    接到这样的消息时,景仁帝是不解的。一个真的谋帝位的王爷,是不会这么做事的。他应该利用淮南的资源广交众臣,这样在皇帝“不幸去世”并没有子嗣的情况下,众臣才会拥立淮南王。

    可是他没有,他兢兢业业地为淮南百姓做事,断了许多人的财路不说,还将税收减少,更在推行新政的时候不惜得罪人,带头拥立新政。

    这样的淮南王,怎么会造反呢?可是刺杀又真的和他有关,越查越有关系,这让景仁帝相当不解。

    最后他还是决定将淮南王召入京城,景仁帝要亲眼看看淮南王是否真的有不臣之心。

    而现在,他就在除夕夜宴上,看到这么一副壮观的景象。

    看着大臣们一个个由红变青的脸色,景仁帝和蔼道:“众卿都平身吧,也放开淮南王,让他安心表演飞镖射水果。”

    “陛下……”还有不怕死的官员想要挣扎,将这个阻挡他们财路的王爷一杆子打死,换个好商量的人去管理淮南。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确实是鸿门宴,可若是项庄的剑就是沛公给的呢?”景仁帝看了眼淮南王傻乎乎的脸,继续道,“白日淮南王进宫面见太后的时候,朕就知道他擅飞镖,便命他在夜宴上表演给朕看。诸位爱卿的忠心朕都知道,但这只是误会一场。皇弟,还不快给朕表演一下引以为傲的飞镖技术?”

    淮南王当然知道景仁帝在撒谎,可是这个谎说的真是太好了!无论景仁帝怎么给他求情,都能被一群大道理的言官给用理由顶回去。可如果这场表演是事先在景仁帝那里报备过的,连武器都是景仁帝赐的呢?那就是人家兄弟之间的事情了,朝臣再说什么也没用。当然这种特制飞镖很明显是淮南王自己制的,根本不可能是景仁帝送的,可那又怎样?皇帝都说是送的了,那就是送的,臣子还能指责皇帝说谎不成?

    于是淮南王暗暗擦了把汗,开始当众表演。他将一堆水果摞在一起,用笔在每个水果上点上墨点,在远距离一个个射中墨点,而最后这一摞水果没有一个掉下去的,用力十分巧妙,这手功夫也是很漂亮了。

    表演结束后,景仁帝第一个鼓掌,并且赏赐了淮南王。当然他也赏赐了那些试图将淮南王打落尘埃的官员,景仁帝命太监给每个人送一个小金牌,金牌上写着——“忠君爱民”。

    “诸位爱卿都是忠臣良臣,朕心中是清楚的。”景仁帝坐在高位上,环视众臣道,“朕赐你们这‘忠君爱国’,没有免死铁券的功效,也没有让后世子孙拿着金牌狐假虎威。朕赐这金牌,只是希望,诸位爱卿的“忠君”、“爱民”都如同这黄金一般,真金不怕火炼。每一位爱卿都可以自豪地将这块金牌摆在家中,告诉任何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不会愧对这金牌!”

    看了小纸条的官员和没看小纸条有自己小心思的官员,在景仁帝明亮的视线下都慢慢地低下了头,心虚、愧疚、后怕种种想法让他们安静下来,一言不发。

    才出现“行刺”的事情陛下就赏赐了金牌,根本就是早就准备好了,数量都分毫不差。这哪里是金牌,这分明是选在头上的尚方宝剑,自己的作为胆敢有一点给金牌抹黑,那尚方宝剑就会落下!

    那淮南王所有一切都是陛下授意的,说不定连连夜闯城门都是。先是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们以为陛下与淮南王心生嫌隙,有可趁之机。后又在除夕夜宴装作行刺,让他们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自投罗网。

    景仁帝过了年才二十三岁,在这些老臣面前,还只是个孩子,有些三朝老臣,像林大学士李相国这样的人自视甚高,甚至有些看不起这黄毛小儿。然而今天景仁帝这个下马威,却让所有人心里都响起了警钟。

    景仁帝,并不是一个可以糊弄的皇帝,他明察秋毫、心思缜密,自己的小心思,在景仁帝面前全无遮掩。

    接下来的除夕夜宴就度过的非常平静了,被浇了一盆冷水的众臣都安安静静地行酒令,再也没有了先前那种热闹的感觉,看起来这次年宴有些萧条,不过景仁帝并不在意。

    待到新旧交替之时,金銮殿上的大钟被人敲响,听到新年的钟声,景仁帝微微笑着举杯道:“祝今岁国运昌隆,今年百姓和乐,今朝家人团聚。”

    众臣一口干掉杯中酒,都说了点客套话后,便一个个灰溜溜地回了家中。

    只有淮南王,本来应该被宗正带回宗人府,却被景仁帝一句:“毕竟是过年,明日还要为太后请安,你今夜留宿宫中吧。”

    第36章

    皇后这边也遣散了夫人们,正在金銮殿门外等着景仁帝,看见他很精神地走出来,放心地笑道:“恭喜陛下,新年愉快。”

    他话中有话,景仁帝倒也听得明白。

    景仁帝露出一个甚为愉悦的笑容道:“还算快乐,见到皇后就更快乐了。”

    皇后握住景仁帝的手,两人一同去了坤宁宫栖凤殿,那里皇后早就准备好了解酒汤和可口的小点心,只等景仁帝去,两人一起看日出。

    至于淮南王,根本没跟景仁帝说上话就被人带去休息了。他有很多话想同景仁帝说,沈君睿却不打算给他机会,今夜,沈君睿是属于肖锦意的。

    “陛下今日心情很好?”皇后为景仁帝倒好解酒汤,细心地为他端上前。

    景仁帝拿起汤匙喝了一口,觉得胃舒服了点,刚刚因为不适有些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微笑道:“尚可,一些事情总算有了个好的开端。”

    相信很多官员经历过今天,都能安分很久。可如果他们想要等到形势没有那么紧了再活动起来,就是异想天开了,景仁帝不可能再让他们抬头了。

    “陛下英明。”皇后发自内心道。

    他也是在不久之前才知道景仁帝的计划的,当知道景仁帝决定暂时放下淮南王刺杀的事情,并且利用淮南王对众臣发难的时候,皇后是担心也是佩服的。担心淮南王真的脑子有问题绑了景仁帝,佩服景仁帝胆大心细,竟然能够将刺杀一事暂时放下,反过来利用淮南王,这是怎样的心胸和心智才能想到并且实施的计划。

    小皇帝,太让人着迷了。

    皇后终于明白为什么本没有心思的自己会被景仁帝迷住,不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好,而是这个皇帝,他在作为一个真正帝王的同时,还能努力保持本心,没有被无上的权力迷花了眼,他是景仁帝,但他也永远是沈君睿。这样明智的君王,真的不知道有什么能够让他放下一起,倾尽全力去爱一个人。

    看到这样的景仁帝,皇后就知道,所有来这里的人,背负的都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们的任务是,要景仁帝像原著对苏怀灵一般,爱上某个人,为他倾尽天下,最后将皇位传位给其他人,自己和爱人双宿双栖,浪迹天涯。

    原著的确是做到了,原著是一部名字叫做《倾尽天下》的晋江网站中的热门,原著中的景仁帝一遇到苏怀灵后脑子就出了问题,所以的睿智与心胸都化成一团浆糊,眼中心中只有苏怀灵一个人,为了她家国天下都不要了,倾尽天下去爱苏怀灵一个人,像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一般拿江山社稷来讨好苏怀灵。

    不过改编的全息攻略游戏却完善了人物性格,光脑根据原著对人物性格进行了初始设定,智能npc会按照它们心中合理去做事,故事的开篇与原著是一样的,可是后来的走向,就要看npc自己的选择了。

    可当人物性格回归原设定后,最新的数据赋予了npc新的生命,它们……不,他们严格按照自己最初设定的性格为人处世,绝对不会出现原著中人物性格后期崩坏的情况。

    这样完美丰满的人物,这样立志做一个明君的小皇帝,怎么会为一个人不要他背负起来的沉重天下呢?

    为爱抛弃一切,不是爱情感天动地,而是为了私欲抛弃所有的责任,而抛弃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的人,真的能承担起这份刻骨的爱情吗?当令人冲昏头脑的感情被时光冲淡,归于平静时,景仁帝看着属于别人的河山,会不会后悔,会不会与苏怀灵心生怨怼,会不会再次抛弃这份感情呢?

    原著中没有写,它只讲到了景仁帝与苏怀灵归隐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未来的事情,就像格林童话中王子和公主最后在一起了一样,没有讲述结局。可实际上王子和公主最后也会变成国王和王后,也可能会出现王后早逝国王另娶的事情,说不定白雪公主的开头,就是灰姑娘的结局,这些事情,谁又知道呢?

    但是有一点皇后是肯定的,这些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景仁帝身上。他会兢兢业业地承担自己的责任,让大夏百姓无人挨饿,让这江山无人敢侵犯!

    皇后并不想要景仁帝为自己倾尽天下,他想要的是,守护这个小皇帝,助他完成自己所有的梦想与野心,哪怕景仁帝会因此去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哪怕他必须要养别人的孩子。

    为了那双眼睛永远如此明亮,他愿意。

    他会守护景仁帝直到最后一刻,哪怕没有人知道最后一刻什么时候会到来。但是对于皇后来说,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说不定明天他就因病而亡。如果因为虚幻而压抑自己内心的感情,他会永远后悔自己让这双明亮的眼睛染上悲伤的色彩。不管是虚幻还是真实,他拥有的是现在,现在,他是肖锦意,他与沈君睿在一起,他们相爱着。

    如果真的有一天这一切都化为飞灰,那么他还会记得,自己爱过一个比人类还要正直有责任感让人着迷的npc,至死不渝。

    肖锦意并不打算将真相告诉沈君睿,他要让他做永远认真努力的景仁帝,所有的真相与残酷,由他一个人来背负。

    见景仁帝拿起汤匙正要喝汤,皇后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就着景仁帝的手,将汤匙放到自己嘴边,喝下这口汤,并且说道:“突然想起来,我今天也喝酒了呢,需要解酒。”

    景仁帝盯着汤匙叹口气道:“朕记得皇后海量,两三缸酒都不会醉。”

    “可是陛下喂我喝的解酒汤,却让我醉了。”皇后不着痕迹地调戏道。

    “朕没有喂你,”青筋绷上景仁帝的额角,“朕的皇后端庄大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好似登徒子一般!”

    “陛下大概不知,边塞漠北的边军和大姑娘是什么样子的。”皇后喂了景仁帝一口汤,见他虽然愤怒却还是喝了下去,便继续道,“漠北苦寒,女子生得高大,不似江南女子那般婉约动人,性格也泼辣得很。边军常年见不到女人,偶尔休假从边塞进城采买些物品,看见漂亮爽利的姑娘都移不开眼睛。”

    见景仁帝听得入迷,皇后继续道:“若是在京城,一个男子这么盯着人家清白姑娘不放,那就是登徒子,而被他看了的姑娘清白也就不保了。可是在漠北,哪个姑娘被这么看了,若是不相中就会上前给那厮来个撩阴腿,咳咳,陛下不需要知道那是什么招式……”

    “朕知道!”景仁帝低吼道,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也不知道是在生气皇后认为他不知道还是生气皇后给他讲了这等下流招式。

    “若是稍微看着顺眼一点呢,姑娘就会上前问这男子,家中情况如何,能不能留在漠北,将父母兄弟也都接过来。”

    “胡闹。”景仁帝的想法还是一板一眼的,“出嫁从夫,哪有这样的规矩。”

    “是啊,可是姑娘还会说,你把父母都带来漠北,你战死,我带着你的孩子和父母改嫁,为你养儿孝顺父母。”皇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一字一句道,“你在前方保家卫国,我为你生儿育女,赡养父母,让你永无后顾之忧。”

    听了他的话,景仁帝没有像一些腐儒般指责女子,认为她们应该立个贞节牌坊,高高在上地指责她们,而是感慨道:“边塞儿女,个个皆是豪杰。”

    用血肉之躯守护国门的是英雄,独自活下来撑起一个家的,也是英雄。而能够给这些英雄一个安稳的国度,是他的责任。

    皇后执起景仁帝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一吻道:“有君王如此,边塞儿女纵是尸骨无存,也会牢牢守住边疆,不让外族进犯分毫,不让异族在夏国的国土上践踏,纵死无悔。”

    景仁帝脸上微微发烫,他沉声道:“朕不会让任何一位烈士死后无名,不会让他的亲眷生活无依。”

    他一直在为此努力,这是他有生之年最大的愿望。

    “陛下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皇后起身走到景仁帝身边,一把将他抱住,“陛下想要这江山稳固,想要子嗣传承,我会支持你的。”

    景仁帝微微发愣,他明白皇后的意思,这是在对自己妥协,对选秀一事的妥协。

    皇后明明是男子,为何他会不问不怒,一如既往地对待皇后?为何明知皇后是男子,却还无法将遗落在他身上的心收回?

    景仁帝现在明白了。

    因为在这个国家中,能够与他携手一同承担起这广袤无垠的江山的,只有皇后。

    景仁帝也用力回抱住皇后,沉声承诺道:“朕定不负你。”

    皇后笑道:“陛下,我不是个会吃亏的人,我若肯妥协,那必然是有条件的。”

    “是何条件?”景仁帝笑道,“只要锦意想要,只要朕有,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这东西,陛下不必对不起家国天下就可以给我,只有陛下能给。”皇后微笑一把将景仁帝横抱起来,在他耳边轻声说,“冬日太阳升起的晚,距离明日日出,还有很久,我们有很长时间。”

    “锦意想要做什么?”景仁帝瞪圆眼睛问道,他心中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妙。

    皇后低下头吻了吻景仁帝的唇,暗哑道:“洞房花烛,鱼水之交,臣妾要的只有这个。”

    第37章 皇弟有病

    景仁帝第二天还是和皇后一起看的日出,被人裹在被子中,在半梦半醒间看到了新年的第一轮太阳,还得到了一个绵长的吻。

    景仁帝这辈子大概都没有这么狼狈过,只有真正经历过,才会知道过去所有都只是梦,梦与现实根本就是两种东西。景仁帝不知道是该哀叹朕后宫佳丽三千结果朕却只是个童男,还是该哀叹自己帝王的尊严全都被皇后压在了热吻之下。

    大概是……不介意的吧。昨夜皇后的动作是极致的温柔,温柔到同为男人的景仁帝严重怀疑皇后究竟有没有享受到身为男人的乐趣。景仁帝自己一开始是很不适的,但后来却渐渐地真的有了一丝微妙的快乐。

    不过是开始还是中途,景仁帝只要想阻止,皇后就绝不会做他不愿意的事情。可就在这样一个无论怎么烧地龙和炭火都会觉得无比寒冷的冬夜,皇后的怀抱太温暖,暖到景仁帝根本升不起半点离开的想法。

    他没想过自己会爱一个人到这种程度,连帝王的尊严都可以暂且放下,连一国之母究竟是男是女都可以不介意,这样违背自己原则的举动让景仁帝完全不知道自己会为肖锦意做到怎样的地步。

    未发生的事情,景仁帝是不会去杞人忧天的。他只觉得这一晚自己终于明白了过去的后宫佳丽都只是虚幻,只觉得这一晚自己很开心,只觉得今年的第一个日出无比耀眼,这就足够了。

    日出后,景仁帝就要携皇后去给太后请安,当然会遇到同样来请安的淮南王。

    事实上昨晚整夜未眠的不止帝后二人,淮南王也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或许蠢点,可不是真正的弱智,就算一开始没有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过后也会明白的。他终于知道自己被景仁帝当成枪使了一次,昨晚震慑群臣,景仁帝在大年夜立得威实在是太狠了。

    因为睡不着,他第二天早早就起来在慈宁宫外候着了,期待太后能够给自己解解惑。太后年纪大浅眠,天没亮就醒了,见到小儿子一脸找不着北的样子,慈爱地笑了。

    “昨夜的事情,哀家也略有耳闻,”昨天晚上那么多太监宫女嬷嬷伺候着,太后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你们兄弟做的好。原以为陛下有些过于死板,将自己亲弟弟打下大牢,原来不过是你们兄弟的一场戏。陛下在朝中艰难哀家是知道的,可是自古后宫不能干政,你外祖也严令族人不能因自己是皇亲国戚就妄自尊大,哀家母族在朝堂上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些年哀家看着陛下那么艰难,为母又如何不心疼。现在倒好了,你也长大了,你们兄弟齐心,哀家就可以放心了。”

    淮南王:“……”

    他想问的话真是一句都问不出来了,只能默默地陪太后诵经。

    太后每天早晨会诵经百遍后再吃早餐,淮南王本来就没睡觉,现在听到太后嗡嗡嗡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什么经文声,便迷迷糊糊地开始点头。

    等太后诵经百遍后对儿子道:“吩咐下面准备用膳吧,皇儿也饿了吧?”

    “……嗯!什么?”嘴角留着口水的淮南王猛地抬头,一脸搞不清楚状态的样子。

    自己儿子不好打,太后抽抽嘴角没说什么,起身领着淮南王从佛堂出去。这样的王爷挺好的,心思纯净,不会在背后给自己皇兄一刀,兄弟齐心最好。

    景仁帝早就来请安了,只是太后在佛堂不便打扰,便在殿中等候。太后领着淮南王去见帝后,看景仁帝面色红润,过来一眼就知他昨夜定是度过了不错的一夜,便满意地笑笑。

    慢着,好像一般是被陛下宠幸过的妃子才会在第二天被人一眼就看出被滋润过后的气色极好吧,有点不对呀。太后安静地看了会儿面不改色的皇后,又打量了皇后高大的身材,张张嘴想说的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后宫这么安稳,从来没有人闹到她这儿,想必也是皇后的功劳。有这样的皇后,宫里真是消停啊。

    内心感慨了一番,表面上还继续和蔼地接受儿子儿媳的拜年,接着留两人一起用膳。

    淮南王这次规规矩矩地给兄嫂见礼,昨天那放浪形骸的样子倒是没有了,景仁帝略有些满意。

    兄友弟恭地吃了这顿饭,太后心满意足地放两个儿子单独谈话去了。昨夜搞了那么大动作,今天肯定会商议下一步行动的,太后心明镜一般,耐住想小儿子的心情,放他们去了。

    太后不喜欢被打扰,不用后宫妃子请安,但皇后是必须接受的。用过早膳便回坤宁宫见那些早就不是他对手的女人,而景仁帝带着淮南王回了紫宸殿。

    一进紫宸殿,景仁帝便冷冷道:“跪下。”

    昨天还活泼胆大的淮南王,今天变得乖得不得了,得令之后噗通一下就跪了。

    “知道为什么让你跪吗?”景仁帝问道。

    淮南王是不太知道的,按理说既然自己从入京被捕开始就是个局的话,景仁帝今天应该是对他赞赏有加并且安抚他的。可是景仁帝明显是真的在生他的气,而且是怒不可遏。淮南王心中升起一个非常不好的念头,但又觉得景仁帝不太可能发现,便一边想着不可能吧,一边战战兢兢地摇头。

    见这人还不见棺材不掉泪,景仁帝真是想狠狠抽他一顿。命所有伺候的人都下去,殿内安静后,景仁帝才道:“猎场朕被行刺的事情,皇弟应该有所耳闻吧?”

    这话一出口,淮南王这种不会掩饰情绪的人立刻一脸心虚地低下头。他之所以能够坦然面对景仁帝,是因为他当初派人根本就是想先把景仁帝带到淮南来,剩下的事情暂时没想。他也实在是没办法,他比其他人来得晚,到这里时就已经到淮南就藩了,连景仁帝的面都没见过!比起其他人,那是莲公公呢,最起码也能见到景仁帝,可他却只能收到一个个圣旨,次数还非常非常的少。

    好在他知道原著淮南王是真的要篡位的,手下养着私兵,后来还和景仁帝一起抢苏怀灵。他倒是没有篡位的想法,他就想着自己先利用原著的布置试图绑架一下景仁帝,绑过来后,根据形势有两种选择,一个是培养一下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另外一个就是中途亲自现身把景仁帝救出来,两人在山里共患难培养感情。

    就算是绑架失败,也可以被景仁帝抓来小黑屋,不管是小黑屋景仁帝,还是被景仁帝小黑屋,淮南王都是不介意的。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景仁帝竟是这么聪慧又明察秋毫的人。旁人都这看到景仁帝昨夜是震慑群臣,只有淮南王自己知道,景仁帝震慑的还有自己。

    昨夜之后,淮南王就算明知道眼前这人只是个npc,却还是忍不住敬畏。

    “臣弟有罪。”淮南王什么都解释不出来,只能将头深深地贴在地面上。

    是他自己低估了这个世界,低估了景仁帝,他的出局是必然的。

    “你是有罪,”景仁帝低沉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但朕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解释。”

    这代表着,淮南王是否出局,取决于这个解释。

    如果是别人,大概会想方设法想出一个完美的解释,给景仁帝和自己个台阶下。可淮南王在这几天的教育之下,明白景仁帝并不是可以糊弄的人。要么说真话,要么一言不发,说谎掩饰只会适得其反。

    他还有机会!淮南王时长犯蠢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于是他贴着地皮说:“臣弟糊涂。”

    一般有这样的一句话,就代表了淮南王的谋反之心,这句话就足以让淮南王毙命。可景仁帝总觉得这句糊涂中话中有话,便反问道:“如何糊涂?”

    淮南王咬咬牙,鼓起勇气道:“臣弟就藩两年多,根本见不到皇兄,臣弟心中思念、思恋,难以克制。便想了这等荒唐的主意,想将皇兄绑了过来,只与我一起二人世界。”

    景仁帝:“……”

    景仁帝被淮南王这个大雷炸得外焦里嫩,向来循规蹈矩的他此时的心情根本无法用言语描述。本来应该直接狠狠抽沈君毅这个不懂事的弟弟一顿的,偏偏昨夜他自己也度过了荒唐了一晚,现在总觉得淮南王句句都在暗示什么,暂时无法恢复冷静。

    没听见上面有发怒的声音,淮南王慢慢抬起头,见景仁帝正沉着脸盯着自己,觉得早死晚死都是一死,不如富贵险中求,豁出去了!

    于是抬头直视景仁帝,坦坦荡荡地说:“臣弟只有思慕皇兄,每日只看到皇兄一眼便觉得开心。就藩两年零七个月,九百多个日夜,臣弟……情难自禁。臣弟心知自己这种想法不对,猎场之后不敢来京面见皇兄,接到圣旨欣喜难耐,却又近人情怯。掐着日子来京,便是因此。”

    景仁帝:“……”

    还没说话,还没拖下去午门斩首?淮南王觉得有戏,便绞尽脑汁地从肚子里搜刮墨水,拼命表白:“臣弟心知有罪,可相思入骨难以自控。只求皇兄赐臣弟速死,让臣弟彻底打消这荒唐的邪念。此情此心,除了一死,再无消散的可能。”

    “是吗?”在淮南王不断表白下恢复平静的景仁帝开口道,“也不见得非得要生要死才能解决问题。这也是朕的疏忽了,只想着随你自己心意选个心仪的女子,却不想你已经到了该大婚的年纪了。朕即刻便会告之太后和皇后,这次选秀,顺便也给你选妃吧。”

    淮南王:“……”

    第38章

    完全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的淮南王失魂落魄地被莲公公带了下去,彼时宗人府的人已经奉命进宫将淮南王带回去,景仁帝说话算话,淮南王还是得在宗人府待到十五开审才行。

    淮南王失魂落魄,景仁帝的心情也不算好。撞头刚苏醒的时候,他觉得身边哪儿哪儿都不对,但是渐渐地,这种不妥的感觉慢慢消失,尤其是最近,他感觉每天都过得很好,一切顺利不说,很多不合理的事情也消失了。然而现在,那种到处都不对的感觉又回来了。

    总觉得好像有一些人一些事十分违和,他们看似有理地存在着,可实际上并不合常理。

    这是一种极为微妙的感觉的,并不是能够用理性分析出来的,只是直觉。

    而现在这种感觉在淮南王的话语中,有了实感。

    夏朝并不像过去魏晋那般以南风为上流社会的风流韵事,就算真有人好龙阳之事,也都藏着掖着,很少会摆到台面上来。可是现在,他遇到的好南风的人实在过多……

    严旭、沈君毅、皇后……乃至他自己。

    抛开自己与皇后是结发夫妻,现在所有人都还将皇后认做女子不谈,严旭和沈君毅都对自己表现出了不寻常的意图。

    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这件事倒是可以不那么深究,然而他是帝王,那么这件事就相当不合理了。

    正因为他是帝王,这些人就算对他抱有不轨之心,也必定藏着掖着不敢说出来。严旭孤注一掷就算了,淮南王……谁给他的胆子!

    景仁帝昨夜被皇后折腾了大半宿,身上正不适着,现在又想了这么多问题,头疼得很。想起皇后让他今天请安后就在紫宸殿好好休息,等皇后把后宫嫔妃都打发了再过来陪他。

    这种话说的真是相当无礼,却又无比熨帖。仿佛他们不是一国的帝后,而是寻常人家夫妻,妻子不忍丈夫疲劳,语气随意让他好好休息,并告诉他等自己忙完了会来相陪。

    尽管知道帝王想要这样普通人的生活是不可能的,但偶尔会有这种感觉,也是不错的。

    景仁帝回到内殿休息,头疼的事情很多,可这些都是小事,只要不是家国天下,那就都没必要为它们放弃自己休息的时间。

    很快地,景仁帝就睡着了,梦中没有淮南王诚挚的表白,而是皇后微笑着搂住了他。

    皇后的怀抱让他无比安心,仿佛在这个疲惫的世界中,只有这里是他休息的港湾。

    睡梦中恍惚有谁过来躺在了自己身边,这人太过熟悉,熟悉到景仁帝连警觉之心都没有升起,只是本能向热源处凑了过去。朦胧间有人吻了吻自己的额头,很轻很珍惜。

    这一觉睡得太过香甜,醒来时已经是下午,错过了午膳。

    睁开眼景仁帝就感觉到身侧躺着个人,只着一条随意的……非常断的裤子,上身并没有穿衣服,熟悉的胸膛在自己身边晾着。

    衣着整齐的景仁帝微微扶额,皇后什么都好,就是在这方面有些不拘小节。

    景仁帝一动皇后便醒了,非常自然地睁开眼将人搂进怀中,亲了下景仁帝的唇,用刚睡醒有些性感的浓厚鼻音道:“睡够了?别起来了,再躺会儿。”

    说完把本已经坐起的景仁帝又按回到床上,半眯着眼睛,仿佛这么躺着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

    好吧,的确是很享受的。景仁帝也觉得偶尔这么休闲很舒服,但有件事他不能忍。

    景仁帝视线扫过皇后结实的胸膛,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收回视线,轻喝道:“将衣服穿上,成何体统。”

    皇后在这点上是相当的不从命,直接就抗了旨:“热,这么穿睡觉舒服。”

    “……现在是冬日,而你夏日和朕一同就寝的时候都是穿着衣服睡觉的,哪里热了!”景仁帝自己的衣服好好地被挂在衣架上,而皇后的衣物则是随意地丢在地上,室内真是惨不忍睹。

    “那怎么能一样,”皇后笑道,“夏日之时我们并不了解,现在你我有了肌肤之亲,自然要能怎么贴近就怎么贴近了。裸睡是很舒服的,陛下不试试吗?”

    “朕没有兴趣。”景仁帝一板一眼地说道,“也请皇后庄重一些。”

    爱人太固执看着还有点可爱,皇后决定不跟他理论这件事,强硬地让他适应便好了。

    于是皇后非常不客气地扒下了景仁帝明黄色的丝绸睡衣,本来想就这么抱着他再睡个回笼觉的,谁知衣服扒下去,露出小皇帝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的身材,还有自己昨晚留下的痕迹,就有些心猿意马蠢蠢欲动了。

    心动自然是不及行动的,皇后是个当机立断的人。他立刻扑倒景仁帝,确认自己昨夜非常温柔没有伤到景仁帝后,便又开始对帝王大不敬起来。

    景仁帝所有的怒意都被皇后给吻了回去,原本还在生气皇后睡觉是衣衫凌乱……不对,是干脆没有衣衫,现在却什么都想不到了。

    帝后闹腾了一阵后,景仁帝喘息着背对皇后躺着,却被人搂进一个宽厚的胸膛。皇后餍足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是不是这样贴近更舒服一些?陛下是天下的,我不能和天下抢陛下。可是在这里,我希望和陛下能够越接近越好。”

    听见他这么说,心中的微怒消失,景仁帝沉声道:“朕是担心你的身份被人发现,睡梦中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注意些才好。”

    听见他这么说,皇后心中淌过一股暖流。小皇帝明明知道他以男子之身入宫身上有诸多疑点,却能够在没有查到答案的情况下,优先考虑到他身份是否败露的事情。小皇帝对他一片真心,他却无法给他一个真正的答案,因为真相实在太过残酷。

    皇后只能半真半假地说:“放心吧,陛下难道忘记我身手好,耳聪目明吗?即使是在睡梦中,这间房有人靠近,我也会立刻醒来的。边塞将士皆是如此,明明可以睡得很死,雷打不醒,可一听到外族的铁蹄声,不管多远,都能立刻清醒。”

    “锦意是上过战场吗?”景仁帝问道。

    “嗯。”皇后点点头道,“很多次。见过战争的残酷,活生生的人在你身边,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就身首异处了。这个人或许是已经征战多年的老兵,也可能是才刚刚上战场连媳妇都没娶的新兵,死亡不会挑选对象,不管你是谁,在战场上都是一样的。然而,我也经历过与子同袍的情谊,死亡那么恐怖,却有人能够为了守护你而直面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能够在手足具残的情况下依旧守在你身前。”

    他的语气越来越沉重,那话语中蕴藏的感情,让景仁帝知道,皇后并没有说谎。

    “锦意为何会入宫?”景仁帝问道。

    既然心中深爱着那边塞的将士,既然梦想着镇守国门,为何还会入宫呢?

    皇后想了一下,他心中有个理由,是来这里时技术人员为他准备的,以防自己的身份被人发现时用的理由。他不想欺骗景仁帝,可比起真相,他更愿意说这个理由。

    “家父镇北侯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我是最小的那个女儿。前五个都是十岁不到就被家父带上了战场,大哥十二岁阵亡,三哥十五岁断了双腿,坐在轮椅上还被推到战场上当军师。二哥四哥五哥旧伤满身,每到风霜雪雨的天气,就疼痛难忍。我出生时,大哥刚刚战死。母亲不想最小的儿子还被父亲带上战场,便买通了稳婆,骗父亲我是个女儿,一骗就是十几年。父亲常年在外,根本没机会知道我的真实性别。”这段身世是真的,原著中并没有,是他来时,技术人员专门为他设计的。

    景仁帝沉默许久,才有些低落地说:“既如此,为何还要入宫?在漠北,锦意纵是女装被人发现也不会有什么事,入宫却是凶险万分。”

    “皇命难为。”皇后只是简单地说了这四个字。

    景仁帝却隐约有记忆,自己与皇后议亲时,镇北侯刚刚大胜外族,一门四将,就连那个残疾的儿子都被封了个官,无上荣耀,却也功高盖主。当时先帝既提防镇北侯父子,又不能在刚刚打完胜仗之后就对众臣卸磨杀驴,便为了安抚镇北侯,给太子和镇北侯的独女指婚,让当时想做太子妃的高门贵女都傻了眼。先帝本想着安抚镇北侯两年再让他交兵权,谁知先帝没有等到那个时候,指婚两年后就病逝,留下太子遵照先帝的旨意与镇北侯的“女儿”肖锦意完婚后登基。

    对于这段记忆,景仁帝最初只是记忆,现在却不免有些难过。听到锦意讲述边塞生活,他才真正明白战场是怎样的地方,边疆将士又是如何浴血奋战。可为了不让兵权旁落,每一代的帝王都必须要对功臣下手,运气好的能得到个解甲归田,子孙后代不得为官,运气不好的,却是抄家斩首,不得善终。

    可是,坐在这个皇位上,景仁帝明白权力是多么可怕的东西,手握重兵的将领,真的能抵挡这种诱惑吗?所有帝王都在思考这件事,包括他在内,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见小皇帝的眉头又皱起来了,皇后伸手抚平他的眉头,在景仁帝耳边道:“陛下莫要担忧,若是有朝一日有人胆敢仗着兵权以下犯上,纵是千军万马,我也会取他人头献给陛下。这一身武艺,便是为陛下而生的。”

    第39章 银装素裹

    “朕并未担心那种事情。”景仁帝在皇后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有些破罐子破摔地窝着,表情却依旧一本正经的,仿佛还坐在金銮殿上,在群臣面前时刻保持着帝王之威。

    但是皇后知道他是放松的,否则也不会这么乖地窝着。

    看着一板一眼的小皇帝,皇后简直不知道怎么对待他好。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是简单地看着他就觉得快乐,见到他睡得香甜便觉得幸福,但又想用力地吻他,将他变得迷乱,让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倒影。想要从天下苍生那里将小皇帝夺过来,却又舍不得看到他落寞的样子。

    这种珍之慎之的感觉,生平第一次有,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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