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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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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为知己 作者:云上君子

    第12节

    ☆、可恨之人

    尤其在半夜里,时常忽然地睁眼,看看房里有没有人。

    他本来就浅眠,自那以后,更睡得不好,梦境里,反反复复地重演着同一段画面。

    陈大夫给他把了脉,开了药,他却再不愿喝。

    陈大夫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到了门外,齐牧才抓着他询问。

    “殷祭酒身体本就有不少隐患,加上抑郁难解,心结不散,长期拖下去,可不好啊。”陈大夫捋了捋长须,“须得寻些法子,让病人舒心些。”

    齐牧叹气。

    那一夜之后,齐牧便命顾决给殷子夜的寝屋从门口到附近都安排了护卫,严加防守。他每日都会过来探望,但殷子夜每次都缩在被窝里,齐牧纵明知他装睡,亦无可奈何。

    又一个深夜。

    殷子夜猛地睁眼,才发觉自己已一身冷汗,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咚咚咚咚的声音充斥了整个世界。

    又是梦。

    不对……

    有人……?

    有人!

    就坐在床边。

    觉察到殷子夜醒了,那人想伸手过来,殷子夜一惊,条件反射地用尽全力一扬手,五指一下子擦到了那人的脖颈。

    那人停住了动作。

    殷子夜胸腔猛烈地起伏着,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面前之人,撑起身体极力地往后退去。

    那人一直没动。

    尔后,殷子夜渐渐看清了那张脸。

    齐牧。

    殷子夜愣住。

    “……侯爷?”殷子夜愕然地唤道。

    “是我。”齐牧应道。

    殷子夜不知所以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自己做了什么事,忙靠近前,抬手小心地摸上他的脖子,“侯爷……我,我抓伤你了……?”

    “无碍。”齐牧笑了笑,反轻握上他手腕,“做噩梦了?”

    半晌,殷子夜才低低应道,“嗯。”

    “别怕,都过去了。”

    殷子夜鼻子一酸。

    “嗯。”

    两人相顾无言。

    “子夜,”齐牧道,“你……还在怨我吗?”

    “……没有。”

    齐牧坐得更近些,殷子夜即刻把脸侧开。

    齐牧的心狠狠地一揪。

    “关于景贤……”

    “侯爷,”殷子夜道,“子夜不想知道,侯爷请不必告诉我。”

    “……”

    是啊,那个毕竟是他的血浓骨肉。

    一个可恨之人,亦是一个可悲之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恨之人,亦必有可怜之处。

    “侯爷,”殷子夜看着别处,语调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子夜想歇息了。”

    言外之意很明确。

    “好。”齐牧这次应得很坚决。

    却没有挪动。

    殷子夜转过脸来,看向他。

    “你睡吧,我就坐这,不用管我。”

    “……”

    “难道子夜不允?”

    “……不敢。”

    殷子夜躺下,盖上被子,背对齐牧。

    明知存在于身后的目光,却让他如芒在背。

    夜,一点一点地流走。

    一只手掌覆在殷子夜肩膀上。

    殷子夜猛然一抖。

    恍若惊弓之鸟。

    “子夜。”齐牧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殷子夜仍紧紧地缩着身子,手指深深在抓在被褥上。

    “子夜。”齐牧又唤道。

    依然没有回应。

    可齐牧明知殷子夜醒着。

    齐牧伸手横到他腰前,稳稳地搂着他。

    “子夜。”

    齐牧一遍遍地重复着,宛似梦呓。

    “你谓我最知你心,为何又将我拒之于千里之外?”

    齐牧贴着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揽入怀中。

    “子夜。”

    “子夜……”

    磁性而酥软的呼唤,一下一下传入殷子夜耳畔。

    殷子夜终于转过头来。

    恰好迎上齐牧的双瞳。

    “侯爷。”

    “嗯。”

    殷子夜伸出手抱着他,脸埋在他胸前,像是怕他会倏忽消失。

    “别走。”

    齐牧欣慰地笑了。

    “好,我不走。”

    一夜,无梦。

    接下来的日子,殷子夜仍觉越来越疲倦,似乎怎么睡都睡不够,他好像突然发现,原来床才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齐牧心焦之余,亦无能为力。陈大夫说,时间也是一剂良药,或许顺其自然也未为不可。

    但有着齐牧时常的陪伴,殷子夜夜间的噩梦总归不那么猖獗了。

    差不多连着十多天没见到殷子夜,沈闻若感到有些奇怪,便亲自登门拜访。

    首先看到殷子夜屋门的护卫,沈闻若便不由纳闷。他马上推测出,应是出过什么事情。

    再见到殷子夜,就更肯定了。殷子夜面色憔悴得吓人,满是惫态,仿佛就没睡醒过。

    沈闻若忙加以询问,可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殷子夜都不愿透露半分,他屋里的一应下人,同样守口如瓶,滴水不漏。

    沈闻若无奈。但他了然殷子夜的性情,有什么事情,都恨不得藏着掖着,连最亲近的人也加以隐瞒。

    虽然殷子夜很努力地如与以往一般和他笑谈,可沈闻若怎会留神不到殷子夜那低落的心绪。

    除了齐牧,沈闻若便是殷子夜相交最深的挚友了。

    殷子夜既执意不提,沈闻若也没打算强行揭人伤疤。他能做的,唯有探望得勤快些,让殷子夜好歹多说些话。

    不知不觉,离中秋只剩几日了。

    以往每年,殷子夜都会到沈府作客,已成惯例。然而今次……且不说殷子夜早与齐牧约好,他现今这般模样,也实在不愿被殷果看到。

    “对了,闻若兄,”殷子夜道,“今年中秋……”

    “额——”没曾想,殷子夜话未说完,沈闻若先面露难色。

    殷子夜精神虽不好,洞若观火的能耐不减,瞬间意识到情况不对,“闻若兄,怎么了?”

    “这次中秋……”沈闻若思虑一番,艰难地酝酿出下一句话,“子夜且先不要来了。”

    “发生了何事?”

    “没,没发生什么事。”沈闻若讪笑。

    “闻若兄,”殷子夜一脸肃然,“你明知这些话无法敷衍子夜,还是直接说实话为好。”

    “唉……”沈闻若何尝不知,可他有口难言啊。

    “难道是果儿她……?”

    “不是,”沈闻若赶忙摆手,“果儿很好。”

    殷子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真的?”

    “千真万确。”

    “……那何以闻若兄不让子夜前往?”

    沈闻若语塞。

    殷子夜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现在就去看看果儿。阿罗,备马车。”说着,也不管自己长发披散,拿起外套便欲往门外走去。

    沈闻若没想到前一刻还精神不振,竟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吓了一跳,赶忙拉住他,“子夜,你别冲动,我真没骗你,果儿没事。”

    “闻若兄,既是无事,子夜前去看看,应无不妥。”殷子夜根本不容分说。

    “……”沈闻若明了劝他不住了,只得道出实情,“与果儿无关,而是……夫人她——”

    殷子夜停住脚步。

    敏锐如他,立时懂了几分。

    沈闻若道,“子夜,愚兄可以发誓,对任何人都没有提过一句闲言碎语——”

    “闻若兄,”殷子夜道,“我相信你。”

    沈闻若愣了愣,嗟叹一声,“夫人她……想是听了些外间的风言风语,便妄加猜测,实在荒谬……我怎么说她都不听,非和我闹,我实在是……唉。”

    “……”殷子夜无言。

    沈闻若表达的很委婉。自群臣上奏之事后,殷子夜的事迹朝野皆知,只要是官场走动之人,没有不议论几句的。沈闻若虽在家中闭口不谈,然他官居要职,他夫人自然也会与不少达官贵人的内眷走动,道听途说些传言,不足为奇。这与民间的飞短流长有所区别,来自朝廷的消息,依据确凿,不容置疑。毕竟,群臣弹劾,说明那是来自于众官对一个人的意见。

    其实这些朝堂之事,沈闻若的正妻刘氏本不甚在意,她是个传统的妇道人家,安守本分、相夫教子便于愿足矣。偏偏发生了令她不能容忍之事。

    说起来,沈闻若本身性子平和,平时与夫人相敬如宾,也算和谐美满。刘氏的娘家乃丝毫不逊色于沈氏一族的朱门高第,沈闻若对他身为经学泰斗的岳父颇为敬重,待这结发之妻也多有礼让。可近来,刘氏愈加令沈闻若哭笑不得。

    “夫人,我说多少次了,我与子夜贤弟君子之交,绝没有你想的那般……那般污秽!”这词说出口,沈闻若都觉害臊。

    “既如此,夫君可愿明告妾身,殷子夜与侯爷究竟是什么关系?”

    “……”沈闻若一时语塞,“侯爷与子夜二人之相交,岂是我所能干涉的?”

    “想来是与外间传言一样了。”

    “不是……”沈闻若辩解道,“我本意非此,夫人你勿擅加曲解。”

    “夫君,你我夫妻十五载,夫君的喜怒哀乐,妾身时时都记在心上。夫君若是笃定,定不会此般言不由衷。”

    沈闻若这下真的难以反驳。

    刘氏继续道,“据传有高人已相出殷子夜为狐妖变形,祸害人间,妾身细一回想,此人眉目间确有几分狐媚之气,不得不防。夫君,以后你少与他交往为妙。咱这沈府也得作场法事,以后勿再让他踏入一步。”

    沈闻若啼笑皆非,“荒唐!夫人,你也读过圣贤书,岂能听信此等无稽之谈?”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刘氏振振有词。

    ☆、无奇不有

    沈闻若连连摇头,“好,好,那书里的狐妖都是美艳女子,你可听说过有雄性狐妖?”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古有董贤、韩子高谄媚君主,今有殷子夜蛊惑人心。”

    沈闻若苦笑,“退一万步,即便子夜真是那什么狐妖,难不成他小妹果儿也是吗?”

    他知道这么多年来,刘氏对果儿已然感情深厚,视如己出,希望借此令她爱屋及乌,减轻对殷子夜的敌意。

    “殷子夜生性阴郁,胸有城府,心思诡谲,果儿活泼伶俐,天真无邪,淳朴之极,他两南辕北辙,大相径庭,妾身斗胆猜测,他二人根本非至亲骨肉。”

    “你……”沈闻若目瞪口呆,“妇人之见!”他来回地踱了几步,一甩袖袍,“子夜之才,连我都时有不及,九年来,他为侯爷献出了多少力挽狂澜、起死回生之奇策,你……”他指着刘氏,半晌,又把手收了回去,“你定然不懂!”

    “妾身是不懂。”刘氏的眼眶湿润了。

    “夫人……”沈闻若有点无措。

    刘氏心中有无限的委屈。

    从前,她对殷子夜还是很正常的看法,一直视为夫君的一介知己好友,可日子渐久,尤其是一些闲言碎语流传开后,不到她不多心。沈闻若总不经意地提及殷子夜,每逢节庆必不忘相邀他前来作客,闲时往来也分外密切,沈闻若更是往殷子夜处前前后后送了不少东西。甚至,两人当面交谈时,还会不自觉地作出一些逾矩之举。沈闻若是个十分讲究礼节的人,平日便是对刘氏都不会那般亲密,刘氏默默地看在眼里,刺则扎到了心上。

    群臣上奏一事传开后,刘氏心中隐约的不安逐渐清晰起来。

    真正令她在沉默中爆发的,是近些天沈闻若的变本加厉。发现殷子夜突然卧床不起后,沈闻若近乎每日都去探望,在刘氏看来,殷勤无比。

    “如夫君所言,妾身读过圣贤书,所以妾身只懂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如此方为君子之道。夫君,莫非时至如今,这些立身之则,你都已经弃之身后了?”

    沈闻若哑口无言。

    刘氏这番意思,正是当日他用以劝谏齐牧的理论啊。

    是的,沈闻若何尝不认同?

    他何尝不痛惜啊!

    没想到,平素能言善辩、口出华章的沈闻若,竟在自己的夫人面前无言以对。

    惹不起,他只好躲。否则刘氏若真一怒之下回娘家闹到他岳父那里,可就真不仅仅是家事,而要折腾到天下皆知了。

    “子夜明白了。”殷子夜道。

    “愚兄府上已是不得安生之地,贤弟能避则避吧……”

    “子夜无碍,只是,”殷子夜道,“果儿她……”

    “贤弟放心,”沈闻若当即道,“夫人她待果儿一如既往,有如至亲,这点愚兄可以担保。”

    听得沈闻若这样说,殷子夜松了口气,“那便好。”

    沈闻若沉吟道,“这样吧,这两日我寻机带果儿来一趟,免得你牵肠挂肚的,你看如何?”

    殷子夜这半日来第一次露出了点笑意,“多谢闻若兄。”

    八月十四日,沈闻若先派人告知殷子夜,然后带着殷果如约而至。

    殷果蹦跳着进了屋,“哥哥!”

    殷子夜早已梳洗穿戴整齐,尽量显得神采奕奕,见到殷果,笑道,“走路也没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殷果不满地撅嘴,“你每回都说这个,有没有新鲜的啊。”

    “谁让你屡教不改。”

    殷果做个鬼脸。

    “你们兄妹好好叙叙,我就不打扰了,迟些回来接果儿。”沈闻若交待完毕,便前去找齐牧议事了。

    沈闻若一走,殷果更是撒丫子欢腾起来,如殷子夜评价,毫不矜持。难得一见,殷子夜也不对她说教太多了,拿出特意准备的糕点,放到她面前。

    殷果眼睛里霎时闪出了光,爱吃这一特质从小到大都没变。

    “别急,吃不完带回去便是。”殷子夜好笑。

    两人家长里短、漫无边际地聊着,多是殷果眉飞色舞地谈她在沈府里的种种生活,殷子夜一边听,一边偶尔插问一两句。

    “对啦,哥哥,”殷果问道,“侯爷啥时候再打仗啊?”

    殷果忽如其来扯到这话题,殷子夜略感意外,“这……说不准。怎么?”

    “咱们还有好多仗要打吧?”

    “是的。”

    掌控了北境,离一统中原还很遥远。

    “要再打仗的话,哥哥你还会跟去吗?”殷果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看着他。

    “……”殷子夜思索半晌,“会。”

    “我也想去,把我也带上吧!”殷果兴致勃勃道。

    殷子夜一愣。

    殷果一向喜欢天马行空异想天开,可这回也太夸张了。

    “荒谬!你一介女流,上什么战场?”

    殷果把胸一挺,义正辞严,“女流怎么不能上战场了?古有花木兰、穆桂英、妇好、平阳公主、秦良玉……这些巾帼英雄,不爱红妆爱武装,全都不输须眉,女流怎么就不能上战场啦!”

    “……”这丫头有备而来啊,殷子夜道,“那些都是万中无一的女中豪杰,非凡人所能高攀之境界。”

    “那总得去做了才知道能不能高攀呀!哥哥能做千古之谋士,我也能做千古之女将!”

    “……别闹。”

    “谁跟你闹了!”殷果今天似乎誓要力争到底了,“我也想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哥——你怎么能无情地浇灭我这拳拳赤诚之心呢?”

    殷子夜平静地看着她,“你这都跟谁学来的?”

    “发自肺腑之言!”殷果信誓旦旦。

    “你明白战争是什么吗?”

    殷果想了想,“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不等殷子夜说话,她又抢道,“还有,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殷果信手拈来,想到哪句吟哪句,还颇为怡然自得,“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多霸气!”

    “送你四个字。”殷子夜道。

    “什么?”

    “纸上谈兵。”

    殷果鼓起了脸,“所以我才要一个实践的机会!”

    “我再教你几句,”殷子夜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殷子夜自顾地继续。

    “……”

    殷子夜轻叹一气,殷果岂会理解战场是怎样一个修罗地狱之所在呢?殷子夜不愿让本该快乐无忧的她去经历那种残忍,她与他不同,那不应是她过的生活。

    “还有,”殷子夜缓缓道,“一个真正悲悯苍生的大将,是绝对不会在目睹樯橹灰飞烟灭之时,还能谈笑风生的。”

    “……”

    殷果默然。

    “哼!”最后,她不服气地一叉腰,“我就知道说不过你!你等着,我会用行动证明的!”

    后来沈闻若知道了这事,哈哈笑了半天,还揶揄着夸了殷果志气不凡。

    殷果忿忿不平,殷子夜无甚表现,却也略感忧心。

    面上看来,殷果的秉性与他截然不同,可殷子夜深深感到,殷果骨子里有一股与他一般坚韧的执着。

    虽然,历来交锋,基本都是殷子夜获胜。

    然而……自己还能再管她多久?

    这思绪在殷子夜脑中萦绕了整整一天,到了十五日夜,下人将一道道丰盛的菜肴端至他房中,殷子夜才想起,是了,今夜中秋,他与齐牧说好了,两人一起过。

    酒菜上齐,殷子夜屏退众人,独自坐于几案前。

    一人来至门前,殷子夜未见其人便问道,“侯爷?”

    “额……”顾决有点尴尬,“殷祭酒,侯爷命我来传话,说他有事耽搁,稍后就到。”

    殷子夜看了他一会,才点头,“好的。”

    顾决走了,殷子夜继续坐着。

    圆月在夜幕中慢慢挪动,象征着时光的流逝。满地的月色洒在屋外,美轮美奂。

    万籁俱寂。只有秋风时而摩挲过枝叶,带起沙沙声响。

    从戌时等到了亥时。

    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齐牧进门的时候,满桌的菜肴还完好无缺,一筷未动。

    “子夜?”

    屋子里空无一人,齐牧往里走了几步,才看到殷子夜侧躺在席子上,身旁一堆书籍散落一地,香炉倒在一旁,里面的灰洒了出来。

    他手边,精致的酒壶和他一样横躺着,酒液弥漫,徐徐飘香。

    齐牧走过去。

    殷子夜似乎睡着了,呼吸匀称而规律,面颊绯红。

    齐牧蹲下身,“子夜?”

    一片寂静。

    齐牧将他抱起来。

    殷子夜在齐牧的臂弯里如一团烂泥般蠕软地任由他摆布,齐牧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对着这个或许已进入梦乡之人自言自语。

    “抱歉,我来晚了。”

    “又来晚了。”

    齐牧看了看屋外,月色浓厚。“未至子时,仍是中秋。还来得及吗?”

    殷子夜没有回答他。

    “明年。”齐牧道,“明年一定不再食言。”

    语毕,齐牧低头,在殷子夜额上印上一吻。

    十六日早,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接近中午,殷子夜才懒懒睁眼,在床上磨蹭半日,尔后起身,发觉屋里已收拾得干净整洁,毫无乱象。殷子夜只隐约记得,昨夜自己……独自喝醉了?尔后,在梦里……等到了他在等的人。

    ☆、沈府相会

    殷子夜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少爷,”阿罗给他端来热水,“侯爷今早要上朝,没吵醒您就走了——”

    “什么?”殷子夜打断他,“侯爷来过?”

    “是呀,侯爷昨夜来的时候,您已经醉了……”

    “……”殷子夜出神了好一阵子。

    原来……不是梦。

    这个中秋,终究是一起过了。

    转眼又是一个月。殷子夜深居简出,连齐牧的议会也甚少出席,有何要事,齐牧都是私下与他探讨居多。陈大夫说得不无道理,时间是一剂良药,能抚平许多伤口。殷子夜的情绪日渐回复,言谈间也多了些笑意。

    这一日,殷子夜正在午睡,朦胧中听闻屋外有吵闹声,殷子夜皱着眉起身下床,披上外套,来至大门。

    “哥!”殷果正与几个护卫争执,一见到殷子夜出来,马上想硬闯过去,愣是被拦住了。

    “果儿?”殷子夜一愣,忙道,“让她进来。”

    殷子夜喜欢清静,平常甚少让下人在自己屋里逗留,阿罗今日恰好不在,而守门的护卫轮了班,没见过殷果,因得了齐牧严格吩咐,不许闲杂人等靠近殷子夜,自是没让殷果冲入。

    得了殷子夜的准许,殷果一把推开那几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跨步进屋。

    殷子夜左右看了看,“就你?你沈叔叔呢?”

    “我一个人来的。”

    殷子夜诧异,“你怎么能一个人出来?与夫人请示过了吗?”

    没想到一听这话,殷果眼眶里马上噙满了泪。

    殷子夜更吓到了,于是关上屋门,拉着殷果进了内屋。

    “怎么了?”殷子夜待她坐下,柔声问道。

    殷果吸着鼻子,没说话。

    “在沈府受欺负了?”殷子夜追问道。

    “没有。”

    殷子夜放心了些,“那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且告诉兄长。”

    “我和夫人吵架了。”殷果道。

    “……”殷子夜顿了顿,“你和她起了争执,所以跑出来了?”

    “嗯。”

    “你来我这,沈府的人知道吗?”

    “不知道,我偷偷跑出来的。”殷果如实相告。

    “你……”殷子夜蹙起了眉,“你已经十九岁了,不能再如此任性妄为。你马上跟我回去,与夫人道歉。沈府养育你多年,恩重如山,她若教诲你,说得对的,你便听从,说得不对的,你也勿要顶撞,不往心里去便是。你这般贸贸然地出走,成何体统?难免惹人心寒。”

    殷子夜说着,起身就要拉她走,殷果朝他嚷道,“我不回去!”

    “果儿!”殷子夜提高了音量。

    “呜——”

    “……”殷子夜的心又软了下来,不得不好言相劝,“好了好了,那我们晚些再回去。”

    “夫人什么都好,但是她说哥哥的不是,她还不让我再见哥哥!我不回去!”殷果继续嚷着。

    “……”

    原来,上回沈闻若借着由头带殷果出来,本以为已经成功地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然刘氏早就对沈闻若这奇怪的举动留了心眼,不动声色地循着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本已疑神疑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沈闻若此乃真罪。

    “夫人,你勿要过于蛮不讲理,子夜乃果儿亲兄长,哪有不许亲人相见的道理?”一贯斯文的沈闻若,不禁有点气急。

    “果儿来到了我们府上,就是我们的人了。亲人?若当初殷子夜真的视果儿为亲人,何以横得下心将她送与他人?哼,”刘氏冷哼一声,“无非是想借果儿与夫君攀上关系,助他飞黄腾达。如今他目的已达,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果儿既进了我们沈府,自不由他说了算。果儿跟随妾身八年,妾身已当她是亲生女儿,妾身断不容果儿再与那心怀叵测之人过从甚密。如若夫君嫌名不正言不顺,那便择个黄道吉日,让果儿拜你我为义父母,改名沈果,彻底与那姓殷的断绝来往——”

    “够了!”沈闻若一声断喝,“夫人,别说为夫我绝不同意,果儿也定然不肯的!”

    “百善孝为先,父母之命,焉得不从——”刘氏正想唤果儿,环顾一圈,傻了眼,“果儿呢?”

    适才还在那里与她当面驳斥的,夫妇两说了一会儿话,果儿就不见了。

    两人想着殷果再怎么置气,也不过在沈府里随便躲躲,都料不到,她竟跑到侯府去了。

    “我一辈子都姓殷!才不要叫什么沈果!”

    殷子夜答不出话,屋子里,只剩下殷果断续的抽泣。

    殷子夜再度坐下。

    至于其余细节,他不想多问。因为他无需多问,便大致能想象得到。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殷子夜不着痕迹地概叹一声。

    他没再说什么,而是派人前往沈府,告知他们殷果的去向,让他们翌日再派人来接。

    为此,刘氏又与沈闻若闹了一场。刘氏意欲当即去侯府将殷果带走,可沈闻若警告她,那毕竟是齐牧的地盘,若惊动到齐牧,可就非同小可了,刘氏这才作罢。

    第二天,沈闻若亲自来了,殷果被殷子夜哄了一宿,心绪平缓了许多,固仍有些不情愿,还是乖乖跟着沈闻若回去了。

    之后,沈府内的情况,除了沈闻若亲自相告,殷子夜一概无从得知。沈闻若言谈中时有避重就轻,报喜不报忧,本意是为了使殷子夜安心,却反而令殷子夜更挂念几分了。

    “闻若兄,”一日,殷子夜神色肃然地与沈闻若道,“子夜有个想法。”

    “贤弟请说。”

    “果儿明年就二十了,是时候找个好人家了。”

    沈闻若稍加思索,颔首道,“嗯……果儿是到年纪了。”

    他明白殷子夜的顾虑。殷果性情单纯而易冲动,不善掩饰,在她和刘氏之间,殷子夜恐怕将成为一根永远难以拔除的刺,此乃不可调和的矛盾,将令两人的冲突日益加深。那么,为殷果找一处好的婆家,不失为较之妥当的解决方式。再者,殷子夜希望她为人妇乃至为人母后,心性能收敛些,至少有了牵挂,哪怕放不下她的将军梦,也不至于像当年殷子夜一样,毫无预兆地乍然就跑到了战场上。

    殷子夜道,“我听果儿说,刘夫人欲收果儿为义女……”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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