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3节
[历史]大秦国师 作者:故筝
第93节
扶苏已经被嬴政那句话震住了,像是压根没想到嬴政会如此对他说似的。
嬴政也的确少有直接表现自己对扶苏的疼爱的时候,他见扶苏呆在了那里,不由得抬起手又揉了揉他的头。若是换做以前,嬴政是绝不会做这样的事的,这还是从徐福处学来的。
徐福很喜欢摸摸胡亥,摸摸扶苏。
扶苏看上去很有大人的模样,但是徐福摸他的时候,他也会很乖顺地在徐福的掌心蹭蹭。一来二去,嬴政觉得有趣,便也跟着做了。
扶苏的眼眶微微泛红,动了动唇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胡亥,该你了。”徐福顺手掐了一把胡亥肉嘟嘟的脸颊。
“哦。”胡亥应了一声,然后摸了摸下巴,“希望哥哥……长得慢一点,哦,不对,还是长快一点吧,不然不能抱我了。哥哥还要变得更能干一点。”说完顿了顿,随后胡亥笑眯眯地道:“这样我就可以只玩儿啦。”
扶苏面色黑了又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胡亥这番孩子气的话。
徐福倒是觉得很好。
兄弟间就是要这样,日后才不会手足相残,祸害大秦呢。
祝词说完后,扶苏便在徐福的指导下许愿,吹蜡烛,然后开始吃那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蛋糕。
今日并未准备什么精致的大餐,但是殿中气氛却格外的好。
春天,便是就这样在一派温馨之中过去了。
快要入夏的时候,徐福听闻桓齮和李信先后从赵国撤出了一些兵力。而赵国之中,乱得一塌糊涂,也没心力去反扑了。
李牧与赵王的矛盾被挑到了极致。
有人向赵王进言,说李牧、司马尚,有谋反之意。
同时咸阳城中,赵国的使臣再度进了宫。
嬴政在殿中召见了此人,同时还将公子嘉传到了殿中去,徐福听闻这个消息时,丝毫不犹豫地起身往那边赶去了。
让嬴政与公子嘉独处,徐福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既然不舒服,那也没必要憋着,他大大方方过去看就是了。
徐福倒是忘记了,那殿中怎么样也谈不上独处啊,且不说有个赵国使臣,就算没有他,那还有满屋子的宫人侍从呢,殿外还有守卫呢。
……
赵国使臣激动地与公子嘉说话时,徐福便带着人走到了殿门口。
内侍匆忙进去通报了一声,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那内侍便出来恭敬地请徐福进去了。
赵国使臣见着徐福后,心中特别不是滋味。
这人被传得太神了,甚至还总有人说,赵国会败得这样差,跟他也有关系。而此人也的确救了秦国将军桓齮和李信。若没有他……那赵国使臣低下头,暗自叹了口气。他是不敢在嬴政面前显露半点不善情绪的。若是显露出来了,他说不定便会立即血溅当场。
他可是深知秦王对这人的宠爱的。
“公子嘉。”见对方朝自己看了过来,徐福便出声与他打了个招呼。
公子嘉笑了笑,“庶长。”
嬴政脸上的表情因为徐福的到来而柔和了不少。
徐福就站在了殿中,并未朝嬴政的方向继续走去。
嬴政也只得收回视线,示意那使臣继续说话,使臣躬身道:“赵王有话令我传于秦王。若公子嘉有何处触犯秦王,还请秦王多加包容。”其实就是那赵王想试探一下,嬴政对公子嘉是个什么态度。
徐福看了一眼公子嘉,见他虽然面带微笑,可脸色分明是泛着白。
赵王这话,是往他儿子心上踩呢。
将儿子送来做质子了,还言语间说自己儿子的不好,那公子嘉能受得了吗?徐福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个念头……
公子嘉忍不住出声道:“我并未触怒过秦王,父王实在多虑了。”
使臣笑了笑,却并不多言。作为一个传话的使臣,被夹在中间也甚觉为难啊。连他都有些同情这公子嘉了。
使臣继续冲嬴政道:“这是献于秦王的。”
说着他身后的随从便绕上前来了。
那随从存在感极低,方才徐福根本就没注意到还有个人。
见他突然往前走,徐福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好几眼,这一看,徐福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相面之中还有一点极为重要,为望气。
有时候观人的气,可看出他的精神状态,甚至是身体状况,更重要的是,你还能窥见他的品性一二。
这个人身上的气带血腥,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样的人,怎么会被带到嬴政跟前来呢?
徐福想也不想就直接强横地挡在了那人的跟前。
“怎么?”嬴政见他动作,立即皱起了眉。
而那个人抬起头来,手中举着的盒子翻了面,抬手就朝徐福刺来,明晃晃的刀刃晃得徐福心中一跳,连忙后退。
嬴政暴起,怒喝一声,“拿下他们!”
守卫、侍从皆是动了起来。
想要刺杀嬴政,没有荆轲的功夫还妄想什么?
“噗嗤”一声刀刃割破衣帛,下一刻刺客便被扑倒在了地上,守卫们一拥而上,将刺客、使臣连同公子嘉都押了起来。
使臣已然懵了,浑身哆嗦不已,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公子嘉也吓傻了,面色惨白。不过他好歹比那使臣更镇定一些,没有哆嗦连连。
公子嘉的目光慌忙,最后落到了徐福的身上。
徐福头还有些晕眩,刚才那刺客出手来得太突然,徐福只是凭本能地挡在了他的跟前,后来又本能地往后退,但是对方的动作毕竟更快一些,所以等徐福感觉到手臂一痛的时候,就已经被刺伤了。
幸好他往后退了,不然整只手臂说不定会被刺穿。
赵成已经从后面扶住了他,脸色比他的还要难看,更甚至双眼红红,像是要忍不住流泪一般。
宫人们手忙脚乱地将徐福围在中间,口中呼喊着,“庶长!”“庶长可是受伤了?”“流血了!”
徐福低头看了一眼,血渗透他的衣袖,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嬴政已然大步走了下来,他面色阴沉地推开一旁的宫人,将徐福粗暴地搂在了怀中,等搂住以后,动作便轻柔了不少。
宫人已经跑出去请侍医了。
嬴政看了一眼徐福被血浸透的袖子,面色越发地冷了,他咬牙切齿地道:“你是蠢的么?怎么偏在那个时候往上扑?”
方才不觉得,现在徐福才感觉到了手臂上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忍不住皱起了眉,现在听嬴政当着这么多人骂自己蠢?
徐福的脸色顿时也拉了下来。
嬴政的心还在狂跳,半晌都无法平静下来,他看着徐福那只受伤的手臂,甚至感觉自己的心都被用力揪了起来。
嬴政带着他往座位边上走,看也没看那刺客一眼。
刺客被堵住了嘴,只能拼命挣扎。
公子嘉憎恶地朝那刺客看了一眼,心中凉了个透。
徐福跟着嬴政一起在桌案旁坐下,血滴滴答答落在了桌案上,殷红和纯黑交映,深深刺进徐福的眼底。
徐福轻叹一口气。
原来危险在这儿等着他呢。
此时忽听内侍望着嬴政的方向一声惊叫,“王上?”
怎么了?徐福抬头朝嬴政看去,却见嬴政的人中处顺着往下流出了殷红的血……
徐福:……
他受个伤,怎么是嬴政流血?
敢情那桌案上滴滴答答半天,全是嬴政的!
第173章
徐福懵了一下,抬手想摸一摸嬴政的鼻子,但是却忘记自己受伤了,于是一抬手,反倒把自己的伤处拉扯到了,他的手瞬间便垂了下去。
恰巧此时那侍医一路狂奔着踏进殿门来,一见徐福满手血,再见秦王脸上也带着血,那侍医脚下晃了晃,差点因为冲击过大,而直接扑倒在殿门前。
“王上!王上可有恙?”侍医快步冲上前去,一边庆幸自己来得这样快。若是救治及时,还能得个赏赐呢。
“先给徐福瞧一瞧。”嬴政阴着脸,拿起绢布缓缓拭擦着脸上的血迹,明明是可笑的动作,但是由他做来,顿时便不一样了,反倒有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势。
侍医知道徐庶长在王上心中是个什么地位,此时也不敢辩驳,立即就上前给徐福查看了起来。
袖口被小心翼翼地卷起,因为略微狭窄的缘故,卷到一半便有些吃力了。
袖口之下,一截雪白的手臂,沾染着点点鲜血,映入了嬴政的眼眸,嬴政顿时觉得自己胸中又有一股血气在涌动,他的脸色沉了沉,低声道:“直接从伤口处将袖子割开。”一点一点挽起来,实在太折磨看过来的人了。
当然还有一点,嬴政并不希望被其他人看见。
明明是受了伤,嬴政都觉得徐福的浑身上下充满了,让人难以抵抗的诱惑力。仅仅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都能勾得他心神一动。
侍医哪敢不从,当然是嬴政说什么他便如何做。
徐福疼得额上冒出了冷汗,但是为了维持一贯的姿态,哪怕再疼,徐福也都是一脸淡漠的表情,更没喊上半句疼。引得那侍医看着徐福的时候,心中暗暗感叹,徐庶长实在厉害!若是换做旁人,恐怕早恨不得在王上面前哀声呼痛了吧。
袖口被剪开,被刺中的皮肉露了出来,那一块皮肤被血色覆盖,难以看清伤口。正是如此,才更给人以触目惊心之感。
徐福一路顺风顺水太久了,还未受过这样的伤,他面上虽然不显,但手上却忍不住狠狠掐了嬴政一把。
徐福都不记得当时自己为什么要挡在那个刺客的面前了。明明大殿中四处都是人,那么多人就算是组成人墙,也不可能让刺客伤到嬴政啊,自己这个毫无武力值的弱鸡为什么要往上冲?
徐福真是后悔不已。
嬴政满眼就剩下了心疼,见那侍医半天都处理不好伤口,他烦躁地拧起眉,直接将徐福打横抱起,往寝宫而去了。
面瘫着脸的徐福:……
侍从忙追上去,低声道:“王上,那刺客……”
“此事交予赵高处理。”嬴政沉声道。
赵高?徐福心中为那刺客默哀了会儿。赵高在审讯拷打上,应当并非什么良善之辈。不然的话,嬴政也不会将这个交给赵高了。
侍从点了点头,忙派人去请赵高过来,等他回到方才的大殿中时,见那公子嘉目光极为漠然,撤去温和的气质后,公子嘉望着使臣和刺客的方向,那眼神令人暗自心惊。
侍从低下了头,暗暗道,这又如何?赵国行刺秦王已经坐实了,这公子嘉还不如忧心一下自己的小命吧。
不久后赵高走进殿中,见赵成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不由得皱了皱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走到了那公子嘉的跟前,冷声道:“带走。”
赵高对公子嘉竟是连半分寒暄都无。
公子嘉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这是……秦王的意思吗?不再将他视作赵国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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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周围的血污被清理干净之后,皮肉微微泛白的伤口终于清晰地暴露在了视线之中。徐福光是看着都觉得自己心揪着疼了。
嬴政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了,但他却一直盯着徐福的伤口,半点没有要移开目光的意思。
直到侍医将伤口处理完毕,嬴政才跟着松了一口气。
徐福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还捏在嬴政的胳膊上,他抽回手,瞥了一眼嬴政的手臂,有些想要掀起他的袖子看一看,但是又有些迟疑。哦,他心中的火气还在那儿压着呢。能这么快就算了吗?
嬴政像是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臂被掐了多久一样,他命人取来新的衣袍,给徐福披上。
痛感越发地明晰,徐福的嘴唇发白,恨不得就这样躺下去。
嬴政察觉到他的不适,立即就将人平放了下去,还顺带给他盖上了被子,但嬴政却并未急于离去,他沉声问道:“方才为何要挡在那人跟前?”
徐福有气无力地答道:“你忘记我是做什么了的吗?”
“你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什么不对劲?”嬴政惊诧地问。
“不错。”
但嬴政脸上的表情却并未转好,不仅如此,他的脸色反而更沉了,“既然知晓他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还要上前挡住?旁边就是宫人内侍,你应当出声呼喊才是。”嬴政心中其实是忍不住觉得想笑,但又忍不住怒气磅礴。
徐福之所以会有如此动作,定是觉得那人会伤害自己,这才想也不想就将人挡住了。徐福的维护令嬴政很是受用。但若是用徐福受伤换来的,他便宁可不要了。
“赵国使臣着实该死。”嬴政阴沉沉地道。
徐福听见这句话,就知道那赵国使臣的下场基本已经被定下来了。
徐福不知道那使臣是不是无辜之人,但是用这个时代的刑法来看,他是注定要死了。毕竟是他将刺客带了进来,他一身的嫌疑已经注定洗不掉了。赵王何必如此呢?赵王就算昏聩,也不至于昏聩到这般地步吧?
徐福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人,他看着嬴政,低声问道:“公子嘉呢?”
嬴政的面色顿时便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怎么问起他来了?”公子嘉啊,寡人一定会宰了他啊。你都受伤了还想着问他的境况,寡人能不宰了他吗?
而徐福看着嬴政的面色,顿时又脑补向了另一个方向。连问都不能问?公子嘉从前与嬴政到底有什么年少情谊?那公子嘉总不至于是嬴政心头的白月光吧?徐福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就将自己安慰住了。公子嘉长得没他好看!
徐福压下心头的不快,想起了正事。
“阿政,公子嘉此人不能死。”
嬴政心头呵呵。寡人转过身去就能悄无声息把人弄死,保你以后都记不起这个人!
“阿政,我觉得公子嘉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不是让他死在这里。”徐福顿了顿,面无表情的,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当然,要看你舍不舍得了。”
嬴政被他这番话说得一头雾水,不过他还是立即道:“面对你,寡人何时舍不得满足你的时候?”
“有啊,就比如我去棉诸的时候……”
嬴政脸色一黑,“这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徐福轻飘飘地点了点头。
嬴政觉得徐福面色不大好,立即将话茬又引了回去,“你想用公子嘉做什么?”
徐福点了点头,然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嬴政的表情。
奇怪,竟是半点变化也没有。难道公子嘉压根就不是他心头的什么白月光朱砂痣?徐福疑惑了。若是并无半分情谊的话,那一日嬴政怎么会在公子嘉跟前那样好说话?
徐福低声道:“不战而胜,方能为秦国节约兵力和粮食。”
“你要用公子嘉来不战而胜?公子嘉在赵国越来越不受宠了,不然也不会被送到秦国来。你欲拿他如何战胜?”嬴政不解。
徐福的思维可就比他简单多了,他淡淡一挑眉,哪怕是苍白的面容,也难掩他那瞬间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风情,“既然不受宠,那就把地位转换一下,让别人来等着他去宠爱好了。”
你既然当个公子不受宠,那你还当什么公子啊?直接去当君王啊!掀翻你爹的政权啊!
徐福甚至冥冥中觉得,自己这次受伤其实就是个很好的契机,可以让他们放心和公子嘉合作。因为公子嘉已经无路可选了。
徐福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没看错,公子嘉的确是聪明人的话,那么不消多说,他自己就会凑上来,他会竭力为自己寻找一条生路的。
徐福骤然仰头看着嬴政,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与嬴政一同去审个公子嘉,但是突然间他又改变了想法。
如果他不去的话,嬴政与公子嘉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吗?徐福觉得这正是考验嬴政的好时机啊!所以徐福闭上了眼,也闭上了嘴,什么话都不说了。
原本聚精会神等着徐福说话的嬴政蓦地一呆,徐福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表达对自己的不满?
嬴政不由分说将这个过错也顺便推到了公子嘉的身上。反正都是他的错。
不等嬴政出去审讯人,就先有内侍恭谨地跪在嬴政的跟前,低声道:“公子嘉求见王上,说求王上饶他一命。”
徐福“唰”地睁开了眼。
果然,他就说公子嘉应当是个聪明人,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天真单纯好欺负。
嬴政回头看了徐福一眼,见他听见公子嘉求见之后,顿时便精神(?)了起来,心中再度燃起了妒火。公子嘉有什么地方值得徐福去关注的?
尽管嬴政心中很清楚,徐福不可能对公子嘉有男女之间的情谊,但光是这样就已经令他心中极为不爽了。
能够享受徐福这般特殊对待的,应当只有自己才是。
嬴政本要去其它的殿中召见公子嘉,但是徐福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念头,“不如我与阿政一同见公子嘉吧,我受了伤,也正需要他给出解释来。”
徐福这番话,嬴政能拒绝吗?不能。
嬴政便立即召见了公子嘉。
公子嘉是被人押着进来的,头上的冠歪歪倒着,发丝散乱,看上去狼狈得根本不像是赵国公子。公子嘉脸上的表情有些憔悴。殿中的宫人看得都忍不住心中叹气。赵国实在是太找死了,这是何必呢?
而徐福只看了一眼,就不得不佩服公子嘉的本事。
公子嘉这样狼狈,殿中的人见了他这副模样,难免不觉得同情,而同情往往就是心软的开头。那么之后,公子嘉身上遭受的怒火就会减轻无数倍了。
嬴政如今看着公子嘉极为不顺眼,他目光冰冷地盯着公子嘉,“你要面见寡人,可是还有话要说?”
公子嘉再不顾忌半点礼仪,就这样在嬴政跟前跪了下来,“王上,嘉在秦宫中素来安分,并不曾与外界传递过消息,这刺客之事与嘉实在无关啊!不过那刺客终归是赵国人……”公子嘉面带痛色,“若王上觉得不够解恨,那边将嘉当做那刺客来处置吧。”
嬴政刚想说“好啊”,徐福突然就出声了,“公子嘉人中龙凤,若是就这样处置了,岂不是可惜?”
于是嬴政只得将那两个简短有力的字给憋了回去。
公子嘉看向了徐福,苦笑道:“庶长谬赞了,嘉还不值当。”
“怎会不值当呢?”徐福撑着床榻勉强坐了起来,嬴政大步走上前,捞住徐福的腰,直接将他带到了怀中,看上去动作粗暴,但实际上,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徐福的伤处。实在少有人能比他更温柔了。
只是单看嬴政那张冷硬的面容,没人敢去想象他温柔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公子若是做了赵王,那可就是万分值当的。”徐福慢条斯理地说。
公子嘉身体一颤,抬起头来,看着徐福,声音微微哆嗦,“庶长这是何意?”
徐福并未看他。徐福懒洋洋地就这样倚在嬴政的怀中,继续淡淡道:“没有何意,我只是觉得公子更适合做赵王。我听闻赵王欲立公子迁为太子……”
公子嘉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徐福的这串话才是真正踩到了他的脉门之上。
“公子如今心中可还能舒坦起来?”徐福漫不经心地问道。
公子嘉闭唇不语。
而嬴政也始终未出声,他将所有权利都交给了徐福,不管此时徐福要说什么,他都是不会插手的。
徐福的语调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往往能给人的心理上造成较大的心理压力,“我还当公子会求见王上,正是因为公子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公子嘉深深地看了一眼徐福,他的眼神终于起了变化,而不再是伪装成那个单纯的公子嘉了。“庶长如此说,可是有何提议?”
要知道如今宫中宠姬倡后当道,赵王对她千依百顺,如今又欲立公子迁为太子,而他却只能在秦国做个质子,还要时时忍受性命的威胁。这样大的差距,叫他心中如何不难受?
“我认为,应当是公子嘉有话要先与王上说吧。”徐福稳稳地坐在嬴政的腿上,低声道。
公子嘉的脸色变了变,“……你说得不错。”公子嘉当机立断,在嬴政跟前跪了下来,高声道:“请王上助我夺得赵王之位,待到那一日,便是赵国向秦称臣之时。”
嬴政挑了挑眉没说话。
徐福转头冲嬴政眨了眨眼,其中带了点儿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邀功意味。
会生出这个想法,徐福本也是为了嬴政,如果可以节省成本,能不打仗就不打仗,那自然是最好的。公子嘉是个聪明人,经历种种之后,待他再回到赵王宫,背后又有秦国支持,他岂能还坐不上赵王的位置?
嬴政不喜欢公子嘉,自然也不乐意伸手帮他,于是嬴政并无半分心动,反而问起了公子嘉,“若是你背信弃义,那寡人该如何?”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出于为自己铺路的心理,将敌人给放回去了,谁知道转眼就被对方给哄骗了,反倒成了输家。
徐福只管提议,现在他可不管中间公子嘉会不会背信弃义,因为他相信嬴政的驭下手段,定然能拿捏住公子嘉的。
就这样将公子嘉送回赵国去,多好。
公子嘉看向徐福,道:“王上最信任的人便是徐庶长了,若是徐庶长能同我前往……”
嬴政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不行。”
公子嘉轻叹一口气,“那,那我要将何物献于王上呢?”
嬴政皱了皱眉,低声道:“赵国之中可有鼎?一只极为特殊的鼎?若是寻到,便与寡人送来,那时寡便能信你了。”
徐福靠在嬴政的怀中,听完了这串话,胸口顿时鼓鼓囊囊,酸酸涨涨的……
还有点儿小感动。
公子嘉面色尴尬,道:“赵国之中鼎有许多,不知您要的是……”
徐福立即叫来宫人,让他们将自己的鼎搬过来,公子嘉将鼎抓在手里打量了许久,将花纹和外形暗暗记在心中,“若是我见到了,自然会收起来送到秦王跟前来。”
“你的死罪,寡人便给你免了。”
公子嘉面上闪过喜色,但是嬴政没有说完话,他就不敢起身。
“你说的,寡人希望你也能做到。”嬴政不再看他,此时他与徐福的思维重叠了。送回赵国去也好。祸害赵王去呗。
“多谢王上!”公子嘉深深一拜,口中的称呼也发生了转变。
称嬴政为王上,可见公子嘉已然视自己为嬴政的臣。
“来人,带他下去。”
有宫人上来将公子嘉带走了,殿中很快便又安静了下来,碍于还有宫人在场,徐福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抑制住了打呵欠的冲动。
公子嘉走后不久,赵高便也过来求见了。徐福和嬴政都知晓,定然是刺客那里审问出了什么,于是赶紧让人进来了。
赵高面带笑容,行过礼后,一一道来。
原来那使臣还真知道刺客的来历,只是他选择了装瞎,皆因为那刺客是赵国倡后的人。
倡后是谁?赵王的宠姬,将曾经的王后都给斗倒了,以一介舞姬之身,登到了如今的位置上,而她的儿子公子迁更是备受赵王喜爱,几度欲立其为太子。原王后与原太子公子嘉也并非善茬。只是公子嘉很不幸地被派到了秦国为质子,于是赵王在国内才能顺心地准备立公子迁为太子。他们都想着,反正公子嘉这辈子也很难回去了。
倡后在赵王那里何等受宠,可见她是个极为漂亮也极有手段的女人,就是这个女人在挑拨君王与将军之间关系时,也极为厉害。但她却有一个弱点。单看她费尽心思算计李牧就知晓了,她是个眼界狭窄,只能在内宅中吃开的女人。不然的话,她也不会蠢到派刺客来刺杀嬴政。她以为嬴政一怒之下,就会立即斩了公子嘉吗?她怎么也不想一想,若是嬴政当真怒了,到时候打的可不是公子嘉,而是赵国。
赵国还能经受得起这样的重击吗?
当了太久的宠姬,倡后已经越发地愚蠢了,难及当年华阳夫人的万分之一。同是极为受宠的女人,但华阳夫人是如何做的?华阳夫人能受嬴政尊敬,成为秦国太后。而徐福看,那倡后恐怕说不得是要得个凄惨境遇的。
赵高交代了许多话,事无巨细。
嬴政也没有了再审的兴趣,当夜那二人便没了性命。
等到第二日,公子嘉便从咸阳出发,往着邯郸回去了。也不知道那倡后见不到使臣和刺客,却独独见到公子嘉时,该是何等的心情?
第174章
秦王政十六年,赵国使臣刺杀秦王,秦王大怒,念及昔日情谊,将质子公子嘉送还,秦军再度攻打赵国。
还未来得及好生休息的秦国将领,不得不再度领兵上阵。
所有人都认为这一场仗打不起来,秦军需要休养生息,如今出战不过装装样子,而赵国大将李牧又律遭斥责,赵军也被拖得极为疲劳,这样的双方如何能打起仗来?
然而就是在所有人都认定打不起来的时候,赵军突然之间,雄赳赳气昂昂地势要和秦军干起来。
赵王哪儿来的底气和胆子?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朝中反应不一。有怒骂赵国,表示应该狠狠揍之的,也有担忧认为,秦国不应当将赵国逼至这个境地的……两方观点不一,自然免不了掐了起来。
嬴政本就是个极有主见的君王,当然不会因为他们的说法各异,就动摇自己心中的决定,听他们在朝上吵得再厉害,嬴政也并未发一语。小朝散后,徐福便也知晓了此事。
徐福好歹如今也是个驷车庶长,这些消息本就是他该听的,若不是冬日里徐福实在不耐上朝,恐怕如今他也站在小朝的官员队列之中了。
赵成与徐福说过之后,徐福便久久都未说话。
徐福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想不明白,赵国怎么突然之间改变了态度?不过赵王这样的人,只要稍有底气和依仗,他就敢和秦国继续叫板。赵王本就不愿向秦国臣服,一旦抓住任何机会,他都会立即反抗。
徐福很想知道,他现在抓在手中的,是什么机会。
“庶长,王上请您过去。”内侍走到殿中来,冲着徐福恭敬道。
近几日徐福都未怎么搭理嬴政,徐福本想拒绝,但是突然想到赵国之事,到了嘴边的话都改了口,“……嗯,走吧。”嬴政在这样的时候,绝不可能是因为什么私事就命人来将他请过去。极有可能是要与他说赵国之事。
这种时候,徐福就觉得男人与男人在一起也是有好处的。
若他在这时代是个女人,恐怕便处处没这般自由了,也更难插手秦国的军政之事了。
很快徐福便在内侍的引路下,走到了殿中,徐福一眼就看见了殿中熟悉的身影。
徐福面上的惊讶只有一瞬。
他没想到姚贾这么快就又回来了,难道是他这里有关于赵国的信息?
徐福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走上前去冲姚贾道:“姚贾可知赵军领兵人是谁?”徐福基本可以确定,赵王是不可能再将李牧、司马尚派出了。说不好,这二人恐怕离死都不远了。
姚贾看了看徐福,又看了看嬴政,“此人说出来,王上怕是要不信的。”
而徐福已然会意,“是熊义?”因扮女装的事太过尴尬,徐福回到咸阳后都未说给嬴政听过。只与他提过,熊义还活着,并且在赵国。
嬴政闻言拧起了眉,“是他?他能领兵?”这点嬴政是不信的。
熊义虽然有些本事,但是完全不足够支撑他来做一名将领。他的前半生受到的是什么样的教育?跟领兵打仗完全不搭边。就算是半路出家,这才几年的时间,就能让他将李牧、司马尚挤走,并且让赵王以他为依仗吗?
嬴政冷声道:“背后定有蹊跷。”
徐福差不多已经猜到蹊跷在何处了。
如果是熊义的话,那么一切都是有可能的了,毕竟他手中还有郑有安留下的东西,那些东西里谁知道有多少来自未来的科技呢?只要郑有安稍微有本事一些,能制出火药来。在这个全是使用冷兵器的年代,那无疑是杀伤力巨大,可以横扫他国。
假如熊义给赵王看了这些威力。
那么赵王会信任他,也就并不奇怪了。
“那么我托付你之事,如何了?”徐福毫不避讳地当着嬴政的面,问出了声。
姚贾原以为这是何等私密之事,但见徐福能在嬴政面前说出来,姚贾心中对于徐福和嬴政的关系,顿时又有了新的认知。
“我已经查实,确实有那样东西了,但是要拿到手中,还得费些力气。”
“什么东西?”听这二人说着自己全然不知晓的事,嬴政的眉头立时便皱了起来。
“我在赵国时,曾遇见一人,名郑有安,此人手中有一个东西,记载了许多奇妙的玩意儿,其中有些甚至是人们从未听说过的。这些玩意儿可以用来害人,或许也可以用来救人,它甚至可以用到战争之中。而且威力巨大。我想,可能正是如此,那赵王才会放心与我大秦正面冲突。”徐福挑拣了一些说给嬴政听。
“那与熊义有何关系?”
“郑有安早就死了,他将东西留给了熊义。”
嬴政的身子微微前倾,“这个东西,当真有那样厉害吗?”
“拿到手便能知晓了。”徐福的目光沉了沉,“当然,瞧一瞧如今熊义会怎么做,也就能知晓了。”
希望那公子嘉是个聪明人,不会因此就立即改了想法。
徐福现在更担心的是,熊义从中真的学到了什么,然后全部用到秦军的身上。到那时,秦军又该遭受怎样的灾难?徐福担心,历史的进程被时空穿越所打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空的东西却出现了。到时候会引起什么样的麻烦,谁也不知道。
嬴政一瞥徐福面上的表情,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尽管那在别人看来,徐福的表情依旧是淡漠的,半点变化也没有,喜怒都分毫读不出来。
“若是当真如此,寡人倒是要仔细瞧瞧,它的厉害之处。”嬴政冷声道。其实尽管徐福那样说,嬴政也并不以为怵。那上面记载的东西能有如何厉害?若当真那样厉害,怎会是许多人都从未听闻过的?总该有些名气在外的吧。郑有安此人更是听都未听过。
被熊义奉为至宝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嬴政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徐福。熊义或许没什么眼光,但徐福一定有。
姚贾该说至此都已说完,便当即告辞了。
“姚贾方才还说了什么?”徐福一边往嬴政的方向走,一边出声问道。
徐福这几日都未曾好好与他说过话,难得此时徐福主动问起,尽管问的都是姚贾,嬴政也还是立刻答道:“李牧危矣。”说完,嬴政讽刺地笑了笑,“如今赵王将熊义视作翻身的珍宝,却转而对付起了良将李牧、司马尚,待这二人也离赵国而去时,那赵国便当真是离死不远了。”
秦军虽彪悍,但李牧毕竟也不是吃素的,他是个极为能干的人,这一点诸国都知晓,偏偏赵王留着这么一位良将,还仍不知足。赵王非要将自己最后的利爪斩掉,谁能拦得住他一心将国家往死路上送呢?
一个连忠臣良将都没有的国家,迟早都会灭亡。
嬴政深知这一点,徐福也深知这一点。
可见姚贾在邯郸还是做了不少事的。
徐福微微眯起眼,毫不遮掩自己对赵国的厌恶,冷声道:“那便等他自己送死那一日吧。”
嬴政看在眼中,心下分外欣悦于徐福维护他的姿态。若非因为他,徐福也不一定会对赵国有如此强烈的恶感吧。
既然姚贾也未再禀报其他事,徐福当然没有了继续了解下去的心思。他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要往外走。
这么快就回去?
嬴政刚升起的那点儿愉悦感,瞬间就消退了个一干二净。
“阿福这几日都在做什么?今日不如就留在殿中吧?”嬴政忙出声喊住了他。
徐福回头冷睨了他一眼,“找师兄啊。”
找尉缭?
嬴政心里头隐隐冒着酸水。
哪怕是师兄,那也不行啊!
嬴政上前,强硬地将徐福留在了身边,“这几日心中不快?”嬴政一边说话,一边揽住徐福的腰将人往怀里扣。用嘴留不住人,那就用手嘛。
“是何人胆敢惹怒你?说与寡人听,寡人定不会轻饶他。”嬴政低沉有力的声音在徐福耳边响起。
徐福扬了扬头,斜着眼看他。
徐福的目光盯得嬴政有些不自在。
“是谁?”嬴政忍不住又低声问了一句。
徐福心中的不痛快早已散了大半,他捉弄嬴政也够久了。他张口缓缓道:“你在赵国时……”
刚听见这个开头,嬴政就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那一段不光彩的过去,嬴政还真不大愿意被徐福所知晓。若是可以,他宁愿徐福什么也不知道。但这明显是不大可能的。因为那段过去,谁都知晓。他自然也不能瞒着徐福。
“你在赵国时,与公子嘉认识?”徐福将心底的问题问了出来。原本他早早就可以问的,但是那个时候,徐福总觉得太便宜他了。
嬴政脸上闪过疑惑之色。怎么突然将话题拐到公子嘉身上去了?难道徐福好奇公子嘉的过去?
“在赵国时,曾与他见过几面,但那时他是太子,寡人怎会与他多有交往呢?你若要向寡人询问他的事,寡人的确是分毫都不知晓的。”
徐福微微一挑眉,“我为何要询问他的事?”
嬴政心底的妒火蹭蹭蹭地往上爬,“你数次在寡人跟前提起他,难道不是为了询问他的事?”
徐福满脑子懵。
什么情况?
嬴政……吃公子嘉的醋???
徐福顿时觉得好笑不已。合着他们是在互相吃醋?
见徐福久久不说话,嬴政心中更不是滋味儿了,“你为何偏要关注公子嘉?”
“因为你啊。”
“……因为……我?”一时激动之下,嬴政连“寡人”的自称都给忘记了。
“自是因为你,我与公子嘉非亲非故,以前从未见过面,若非因为他认识你,我为何要关心这等不相干的人?”徐福冷淡地睨了嬴政一眼。但就是这样冷淡的一眼,也令嬴政满面笑意。
这已然是嬴政从徐福这里,听见过最为美妙的情话了。
“原是为了寡人……”嬴政面上的笑意根本压都压不住,“那你问吧,寡人定然全都告诉你。”
“你与公子嘉从前只见了几面?那你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
“这……的确是只见过几面。”嬴政顿了顿,小心地问:“阿福可是介意我与公子嘉相识?”嬴政的心跳得有些快,要等到徐福心中燃起一次妒火,那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自然介意。”徐福分外坦然,“公子嘉初到咸阳时,说话的口吻便与你十分熟稔一般。后头,你更是处处应允他。”徐福冷笑一声,“阿政对我时,怎么倒不是这样呢?”那一声“阿政”裹着厚厚的冷意。
要从徐福那张淡漠的脸上看到冷笑,实在不容易。
嬴政不仅不慌张,不生气,心中的喜悦还一波甚过一波。
他忍不住将徐福在怀中扣得更紧,嘴角翘起,“都是寡人之过,都是寡人之过。能令阿福心中不快,实在太难。”
徐福冷声反问:“你很希望我心中不快?”
嬴政哪敢应声,当然是立即否认,“寡人怎敢?”身为秦王,连“寡人怎敢”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他的确是完全放下了自己的身段。
但徐福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抚慰住的,他闭上眼,靠在嬴政怀中,淡淡道:“我有些困了,我靠着歇一歇。”
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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