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5节
[历史]大秦国师 作者:故筝
第85节
如今打扮成女子,也能传个名头出去。尽管如今这是美名,但徐福觉得,还不如说自己三头六臂,四只眼睛呢。
因着名头传了出去,还常有人偷偷从府外走过,企图能有天大的好运气,恰好见一面美人芳容。
龙阳君对此解释道:“我们寻不到人,但你的名头传出去了,说不定便能吸引到人了。”
“我又并非舞姬,并非女闾中的妓子,就算再传出名头,又如何吸引人来?”他连个豆腐西施都不是,人家就算听闻,你怎么能确定人家一定好色呢。
龙阳君微笑不语。
徐福已经看出来了,龙阳君分明便是憋着一肚子坏水,什么借名头吸引人,不过就是个糊弄人的借口罢了。
怀着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心思,在府邸中呆了几日的徐福叫上了龙阳君等人,准备到街头走一走。
龙阳君根本不畏惧穿着女装在外行走,他大大方方地跟着徐福走了出去,结果到头来,还是徐福难以习惯。
不过走上街头后,徐福便诡异地发现。
那些人的目光竟是净冲着他来的,徐福被瞧得毛骨悚然,还以为自己哪里露陷了,龙阳君却实在忍不住笑了,“赵国中人,应当更爱你这般的女子,纤侬合度,身高……身高合适。”
徐福面色黑了黑。不就是因为他比龙阳君矮上那么一些么?
龙阳君扮女装时更妩媚动人,偏生他个子高大,于是就显得有些违和,反倒是徐福因为身量初张开,个子虽然高挑,但也只是将身材衬得更加纤侬合度罢了。他着一身白衣,上着一层薄妆,面色漠然,眸光清冷,瞧上去真是十足十的冷美人,能将人目光牢牢吸引住。
因为人带多了不大合适,而桑中等人也对李信也并不熟悉,因而今日出来时,徐福和龙阳君身后便只带了那两名李信的手下。他们在邯郸城中逛了一圈,收获了不少目光,倒是却没一人上前来搭讪的。
看来邯郸城中的民风要矜持多了。
他们随意寻了个酒馆坐下。
有无数人进进出出,总有人往他们这边看来,徐福被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他已经能镇定自若地喝水吃东西了。
只是他没想到,其中有一道目光格外的灼热,那道目光将他从头打量到了脚,到后头,更是肆意到了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剥开衣袍的地步。这样的目光,令徐福有些难以忍受,他不由得转头看去,但是却被一扇围屏挡住了。
也就是说,只有对方能看见他,而他却难以看见对方。
徐福心中顿时不快到了极点。实在好不公平!
龙阳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压低了声音,道:“这样的,多半是在邯郸城中小有地位的。”
瞧周围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徐福差不多也猜到了。
徐福没开口和龙阳君说话。
他实在难以想象,等有人无意中走近了,却见两个美人发出粗犷的男声,那该是多么的……刺激啊!
“有人盯着你。”龙阳君也发现了那道目光,他微微皱眉,“不如我们走吧。”若是徐福当真被什么人盯上了,龙阳君觉得,两个自己都还不够秦王撕的。
“嗯。”徐福刚点了点头。
那围屏后突然动了动,紧接着便有好几道身影走了过来,因为背光的缘故,徐福一时间并未能看清那几人的面孔,只隐约能看见他们的身形。
其中为首的人,身上穿的衣物,的确很像是那日龙阳君手中的布帛。
这时,那人走近了,低声道:“能否请两位姑娘一同享用饭食?”多么熟悉的声音。徐福心中微微一颤,他转过头去,迅速收起眼底的惊讶,以陌生的目光看了过去。
不错,是他!
这道身影……
徐福甚至还在电光石火间想起了,他曾经在橑杨被掳时,龙阳君救了他出来,而他后头在城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是追出去却又不见了。
是他……正是他……
怪不得了,怪不得了……镜子的制法,也应当是郑有安告诉他的吧,当时郑有安可是同他一起在橑杨的,他们之间有交情并不奇怪。
只是徐福想不明白,他怎么还会活着呢?
熊义,怎么还会活着呢?
当初从蜀地离开时,嬴政便告知他,令蒹葭等人解决了他,蒹葭不可能犯这样的错才是啊……徐福压下心中的百般思绪,只能暗暗感叹,幸好今日他扮女装,恰好又没带蒹葭等人前来,不然今日他们就要全军覆没在这里了。
“姑娘?”熊义见他们半天都不出声,不由得又出声道。
龙阳君最先反应过来,他点了点头。
徐福微微皱眉。
他们两人谁都不能开口,等会儿坐到一起,那不是要露陷?但龙阳君已经应下了,徐福也只有硬着头皮,与熊义一起挪了地方,换到了围屏之后坐下。
落座后,熊义便立即叫人来添了食物,然后才有礼地笑了笑,道:“这位姑娘颇似我的一个故人。”
他的目光是看着徐福说的,徐福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熊义难道认出他了?
徐福努力拿出自己平日装逼的气势,分外淡定地迎向了熊义的目光,熊义的目光中并无探究之意,反而带着三分怀念。
这是何意?难不成熊义还怀念他?
熊义见对面的姑娘目光冷漠,更懒得搭理自己,遂只能无奈一笑,“冒犯姑娘了,我并无他意,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徐福点了点头,照旧不说话。
熊义见他高冷范儿十足,只当他是天生如此性子,便也不生气,只是熊义的目光再度变得灼热了起来。
徐福被他盯得有些难受。他没忘记当初熊义对他的示好,但是他本就不喜欢熊义,何况后头立场不同,熊义和他的父亲是包藏野心,一心想对嬴政下手。熊义被嬴政害了性命,他父亲也因自己而死。徐福可不太懂,自己这张脸,怎么就还能引起熊义灼灼的目光呢?
徐福忍不住皱眉。
熊义突地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冒犯了,便无奈地笑了笑。
“姑娘确实……确实太似故人……”对面的姑娘神色依旧漠然,不为所动,熊义心中有些黯然,但同时又生起了个念头。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漠然的表情,才更像他。
实在像足了他。
熊义根本难以遏制心中翻涌的情绪。这几年来,风雨中来去的痛苦,在这一刻都变得轻飘飘了起来,但是又好像变得格外沉重了起来。他之所以会有如今的境况,全是拜徐福所赐。原本的喜爱转变为深深的憎恨,但是恨得久了,便又奇异地由恨生爱。
熊义将一切的过错盖在了秦王的头上。
若非秦王,他与徐福岂会如此?他又岂会沦落到赵国?
熊义死死地捏住了手中的器皿。
见他突然间面色难看,手上用劲儿,徐福心中一凌。熊义该不会是对着他这张脸,顿时想起了与他的仇怨,于是心中愤恨难忍吧?应该就是这样了。熊义本对他的喜欢就不是多深,怎么可能还在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继续倾慕他?熊义憎恨他,那才是正常的。
徐福突然间反倒镇定下来了。
“该回府了。”有人俯在熊义的耳边低声提醒道。
熊义骤然紧紧捏着器皿的手,面上闪过遗憾之色,“敢问姑娘家住何处?不如我将姑娘送回去吧?”说这话的时候,熊义已经全然无视龙阳君了。
“不必了。”徐福身后的士兵站了出来。
熊义眯起眼打量了几眼那士兵,倒是没认出来他身上的不对劲之处,于是只能轻叹一口气,“有缘再见。”说罢便大步走了出去。
等到熊义离开之后,徐福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府了,他需要回去好好理一理现在得到的消息。
他根本没想到背后的人会是熊义!
所以他还需要好生斟酌一番,毕竟熊义是认识他们的,若是惹出麻烦,反倒将自己赔进去就不好了。
回去的路上,四人都万分沉默,等一进了府,桑中等人便立即围了上来。
徐福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嘱咐他们,“之后几日你们都莫要离开府中。”
“先生,怎么了?可是出了何事?”蒹葭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便立即问出了口。
“我在酒馆之中碰见熊义了。”
“熊、熊义?”蒹葭大惊失色,“不,不可能啊先生,当初是我亲眼看着他……”
“确实是他,我虽变了装,但他见我面容熟悉,还是上前来搭了话。”徐福皱眉沉声道。
蒹葭顿时冷汗涔涔,“是我未能完成王上给予的任务,我……待我回去后,定会向王上请罪……”
因为他一时失误,却牵扯出后头这么多麻烦,的确是重大的失误。
龙阳君拽了他一把,“如今不是请罪的时候。”
蒹葭这才冷静了下来。
龙阳君看向徐福,低声道:“我这里也有个消息。”
“什么?”
“信陵君在邯郸。”
徐福一点就通,“熊义或许是跟着他来的?熊义可能成了他的门客?”
信陵君广收天下门客,不问出身年纪,熊义能混到他底下去并不奇怪。信陵君是个很好的掩护体,的确很方便熊义。以当初信陵君救过赵国的恩情,熊义在赵国同样受到重视,也并不奇怪,所以当初他才能和郑有安一起出现在橑杨。
郑有安当时或许也是想要拉拢他,于是便给出了自己这里先进的技术,试图以此震撼熊义,说不定郑有安还做着称霸梦,想要收熊义为小弟。
只可惜他人死了,熊义倒是利用起了他留下的东西。
熊义经过磨砺,现在说不准愈加聪明有手段了,李信会栽在他手里也不算冤。今日徐福见着他的时候,都觉得熊义的变化不小。
“明日我让人去打听信陵君在何处,他手下的门客又住在何处。”
徐福揉了揉额角,“嗯,要救李信还真是麻烦。”但他不能把侯生的试验品给丢了啊。
而且他对李信还是有两分好感的,这样的将才,秦国怎能轻易丢弃?
蒹葭咬咬牙,冷声道:“之前没能杀了他,这次我总能杀了他。”
龙阳君拍拍他的头,“熊义不比从前,小心为上。”
蒹葭冷哼一声,心中憋着气恨不得即可将熊义杀了,才能洗清他身上的污点。
他们在这头的府邸里商量着如何对付熊义,而那一头熊义却叫了人来,“去查一查今日那姑娘的住址……”
作者有话要说: 橑杨城中那一段,就一笔带过提了下那道熟悉的身影,当时好像有妹子注意到了,不过肯定到现在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哈哈哈哈。郑有安是当初那个中二病穿越者,满脑子qd男频文。
第155章
因蒹葭等人实在不便在外行走的缘故,伪装过后一般人都不敢认的徐福和龙阳君,便成为了最方便出门的人。桑中等人倍感挫败,他们本是徐福身边的侍从,应该是时时跟着徐福才是,哪怕是遇上打探等事,也本应由他们来做,谁知道如今反倒是主子在外忙着,侍从在府中歇着。
因蒹葭等人实在不便在外行走的缘故,伪装过后一般人都不敢认的徐福和龙阳君,便成为了最方便出门的人。桑中等人倍感挫败,他们本是徐福身边的侍从,应该是时时跟着徐福才是,哪怕是遇上打探等事,也本应由他们来做,谁知道如今反倒是主子在外忙着,侍从在府中歇着。
徐福倒是浑然不在意。
桑中等人虽然无法跟着自己,但他和龙阳君的身后还跟了那俩李信的手下呢,勉强也能他了,何况龙阳君也不是吃素的。
想到这里,徐福更在意的反倒是,这么多人,就他没有武力值,实在心酸。
“人又到府外来徘徊了。”龙阳君一边说着一边跨过门槛,走到了徐福的跟前来。
“谁?”徐福正在想事,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龙阳君露出揶揄的笑容,“熊义的人啊。”
徐福的脸色顿时便难看了起来。他也不知熊义究竟抽了什么风,那日他们在酒馆相遇后,便派了人前来,先是明里暗里地打探他的消息,到了后头,便更是光明正大地派人盯着这座府邸了。
“熊义在怀疑我?”
龙阳君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怪异,“……我觉得,似乎并非如此。”
“若非如此,还能是什么?”
龙阳君的目光在徐福身上梭巡一遍,“嗯,你可是忘了,那日你我着的都是女装?”
徐福的脸色顿时难看得如同吃了苍蝇,“你的意思是,他一时想不开,还瞧上我们女装的模样了?”
“不是我们。”龙阳君凉凉地否定了他的话,“是你。”
徐福:“……”
熊义是受刺激受大发了吗?自己这张脸应该是他的仇人吧?他对着自己这张脸除了憎恶之外,难道还能反生出爱意?徐福心底顿时一阵发寒。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当日便有下人来报,说是外头来了个男子,要邀赵姑娘前往。
嗯,府中下人也都当徐福是姑娘。至于为何徐福会姓赵,因为嬴政姓赵,徐福一时间也想不到其它的姓氏了,就干脆地拿来用了。现在倒是恰好合适,避免了熊义疑心上他的身份。
“赵姑娘?”那下人见他半天不应,不由得抬起了头来打量他。
徐福冷着脸斜睨了他一眼,下人只觉得被瞧的那一眼,冷冰冰的,但又让人止不住的心神荡漾,下人只得连忙又将头低了下去,徐福当然不会开口说话。他起身跟着那下人往外走。
龙阳君脸色微变,“你真要去?”
徐福点了点头。
他总避着不见,人家回味过来,恐怕真要怀疑他是不是有问题了。有退有进,那才能伪装得住呢。
桑中面色难看,死死咬着牙,但又不敢说和徐福一同出去的话,他们的脸,熊义都太熟悉了。
龙阳君紧跟在徐福身后,“我与你一起出去。”
那下人暗中感叹一声,这姑娘也不知和主子是何关系呢。
徐福浑然不知自己又被人给乱点鸳鸯谱了,他现在还在面无表情地想着,一会儿要如何拒绝熊义。
这段路程实在太短,还不等徐福想出个结果,他就已经走到大门口去了。
熊义听见脚步声,便立即转过了身。
“赵姑娘。”熊义一见着他便立即露出了笑容。
但是看着熊义脸上的笑容,徐福却只觉得心中怪异的感觉越加地浓了。
熊义连他的姓氏都打听清楚了,徐福不得不承认,他和龙阳君的猜想或许是真的。
“可否有幸邀赵姑娘同行?”
去哪里?徐福拿怀疑的目光扫视着熊义。他究竟想干什么?
见徐福不答,熊义就当他同意了,当即便要请徐福上他身后的马车,府中下人立刻上前,问道:“这……您这是要做什么?要带赵姑娘去哪里?”
熊义见都这样了,对方都始终还不肯开口说话,心中不由暗道。
莫非是个哑巴?
想到这里,熊义脸上的表情便更加柔和了。就算无法说话也没关系,越是不说话的模样,便越是像他了。
熊义落在徐福身上的目光越发诡异,徐福强忍住打哆嗦的冲动,冷冷地看了熊义一眼。熊义的目光实在让他太无所适从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竟然从熊义的目光里感觉到了一点儿迷恋。
迷恋?
熊义的脑子得多有坑啊,太会迷恋他这张脸!
而且从前在咸阳的时候,他也没觉得熊义有多么喜欢自己啊,不过就是看上了自己的皮相,心底顶多拿自己当个小玩意儿吧。
“我就是请赵姑娘一同赏个花。”
你在逗我?这个时候能赏什么花?赏菊花吗?徐福冷着一张脸,继续用冰冷的目光表达着自己的抗拒。
熊义像是毫无所觉一般,面上依旧带笑,“赵姑娘,请。”
龙阳君递了个同情的目光给徐福。他虽然在这儿有宅子,但他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这儿正面干得过熊义和他背后的信陵君啊。
徐福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只能暗自咬着牙,上了马车。
车帘被放下,顿时阻绝了外面的视线。徐福坐稳后便立即闭上了眼,他是真不想看熊义,每当和熊义目光相接的时候,徐福就说不出的尴尬,偏生熊义还并未感觉到。
熊义并未放弃和徐福说话,他一路都在同徐福说。
要么问徐福是不是从外地来的,要么便是自说自话地与他讲起邯郸的风土人情。熊义出身不低,教养也并不低,说起这些来都是侃侃而谈,哪怕对面的徐福连个眼神都不给他,他也能半点不尴尬地继续往下说,与当初那个高傲又随性的熊义公子,还是有了极大的差别。
如今的熊义更像是收敛起了一身的高傲和攻击性,他看上去变得无害了,不过徐福很清楚他这模样,其实是变得更加危险了。
徐福眯着眼,抗拒去听熊义究竟说了什么,更抗拒去感受熊义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抗拒着抗拒着……徐福睡着了。
熊义滔滔不绝地说了许久,等回过神来,再看徐福,才见他竟然睡着了。
熊义望着面前姑娘的侧脸。心跳如雷,仿佛下一刻就会破出胸腔。
多么相似的一张脸啊。
实在奇妙。
熊义忍不住抬手捂了捂胸口,目光陡然间变得更加迷醉。既然没徐福,她也可以的吧。这张脸就够了。不会说话更好。没有声音,他光是瞧着脸也不错啊。
哦,假如将她带到赵政跟前,说不定还会刺激得他勃然大怒呢。
想到这里,熊义便觉得心情舒畅。
他忍不住伸手小心地碰了碰对方的面颊。
入手柔软滑腻。
“主子。”随从的声音突然在马车外响起,熊义的手一顿,面色难看地直起身子,“何事?”
“那人说想好了,要见您。”
“也差不多了。”熊义冷笑一声。
“那我们还走吗?”随从迟疑着问道,目光隐隐往马车里的徐福瞥去。
熊义见状,极为不悦地挡在了徐福的跟前,阻绝了那随从的目光,“走吧,回府。”
随从极为惊讶,“带着她?”
熊义冷笑道:“主子的事,你也敢过问了?”
那随从打了个哆嗦,连忙闭了嘴,老老实实地继续赶着车掉了头。因为掉头的缘故,马车里的颠簸大了一些,徐福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他睁开眼抬起头,一眼对上熊义那张脸,徐福还有点懵。
他刚才竟然睡着了?
他刚才睡着了!
他竟然当着居心叵测的熊义的面,都能睡着了!
徐福对自己有些无力。他低下头,隐晦地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袍,连个褶皱都没有。看来熊义并没有禽兽到等他睡着之后,对他动手动脚。
熊义见徐福醒了,忙笑道:“不睡了吗?”
徐福摇头。再睡下去,我被你卖了都不知道。
幸好他醒来之后,熊义的目光就正常了许多,徐福哪里知道,他睡着的时候,熊义的目光已经变态得差不多了。发泄完之后,自然就能好好将情绪收住了。
马车很快就停住了,车帘被掀起,徐福往外看了一眼,似乎是座府邸。
熊义这才低声道:“因府中临时有事,不得不先回来处理此事。赵姑娘先到我府中歇息吧,这实在是我的过错,赵姑娘定要留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徐福还是冷着脸不说话。
他此时在心里深思熊义将他带回府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急需回府呢?还是熊义暗地里有什么盘算?
徐福跟着下了马车,无视了熊义伸到跟前来的手。
若是他真的搭上去了,待到嬴政攻入邯郸那一日,熊义的手掌恐怕就要跟他永远地说再见了。
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府。
有个下人快步小跑着上前来,低声道:“那人在那边坐着了。”我那下人说完,突然注意到熊义身后跟着的徐福,顿时磕巴了一下,像是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似的,面露惊诧之色,差点合不上嘴。
熊义顿时更为不快了,“引路。”
原本他还想令下人将赵姑娘带到一旁去休息的,但此时见这些人露出的形状,熊义哪里还肯将她独放到一处去?不过一个哑巴,想来也不能做什么,那即便是带过去了,也无所谓。
如此想着,熊义便临时改了主意,并未让徐福被带到一边去。
那下人在前头引路,徐福心中一阵莫名其妙。下人口中的“那人”是谁?难道熊义还要带着自己一起过去见那人?熊义的心可真够宽的啊,竟是半分也不防备自己吗?徐福可不知道,熊义心中已然将自己当做一个哑巴了。
那下人走在前面七拐八拐,不知不觉间,他们便走入了一处亭子中。
那亭中坐着一名青年男子,男子身量高大,并不似赵国人,他稳坐在那里,穿着一身青衫,身上隐隐冒着煞气。
待走近了,男子才转过了头来。
徐福正对上那男子的面容,顿时心中一惊。
分外俊朗的一张面孔,眼神阴鸷低沉,气势极为浓厚,只是他的面色苍白,像是生病了一般。
……是李信。
李信的目光从熊义身上梭巡而过,最后落在了徐福的脸庞上。
李信的目光闪了闪,徐福也不知道他认出自己来没有,但是想到他和李信本身交往不多,并不算熟悉,李信也绝不会想到自己会扮女装来此处救他。所以李信应当是认不出他的。这样也好,这样自己就算穿女装也不会担心被认出来而觉得羞耻了。
徐福心中顿时分外淡定。
熊义注意到李信打量徐福的目光,心中再度不满了。
他不知道徐福在咸阳时,是不是也有这么多的目光去瞧他,但此时这些人的目光都令他觉得心中恼怒。熊义不由得将徐福往自己身旁拉了拉,隐隐有些宣誓主权的意思。
“我想好了。”李信突然开口道。
徐福心中又是一惊,李信的声音竟然万分嘶哑难听,他的嗓子是受什么伤了吗?
熊义拉着徐福一同在他对面坐下,“当真想好了?”熊义冷声问,徐福仔细听,还从中听出了点儿嘲弄的味道。
“若不想好,我怎会命人去叫你?何况我本也没得选了。我只能选活命。”李信冷笑道。
“聪明人。”熊义笑了笑,“来人,取绢布和笔来,这可便是你的证据了,以后若你要反悔,那就照样得丢命。”
“我自然不会反悔。”李信坚定道,只是他的目光是冰冷的,并且毫不掩饰自己对熊义的憎恶。
徐福蓦地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李信似乎因为他的到来,而骤然放松了下来。
为什么会放松?
下人送上绢布和笔,李信在上写下了一段话,大意便是他今日选择了背叛秦王,他会为熊义潜伏到秦国,杀了王翦,除掉秦国几名大将,若是有本事,他便将秦王身边的徐福也杀了。
看到这里,徐福不由得道。
这才对嘛。
熊义就该是恨他恨不得杀了他才是嘛。
李信留下这块绢布,若是等他回到秦国后反悔,那么这也依旧会成为他叛国的证据,秦王多疑,见了绢布之后,定然会怀疑他的忠诚,而一旦埋下怀疑的种子,李信迟早都得死。
所以这便是熊义防止李信反悔而做下的准备。
待到李信一口气写下之后,熊义脸上的笑容便立即浓厚了起来,他命人收起绢布和笔,道:“我会命人为你煎药,半月后将你送回去。桓齮若是未死,到时候我便会要你亲手杀了他。”
“亲手?”李信冷笑,“你没脑子吗?要杀桓齮那么多方法,你却要我亲手?若是亲手,那我岂不是便容易被人发现?只有不被人发现,我才能杀更多人吧。”
熊义怔了怔,虽然不满李信骂自己没脑子,不过他还是笑了笑,冷声道:“很好,看来你已经有这个如何杀了秦国诸将的自觉了。”
说罢,他注意到李信的目光又往自己身旁的人身上瞥去,熊义皱了皱眉,“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李信却坐在那里动也不动,“我还想要一样东西。”
“什么?说吧。”想要个什么东西还是很容易满足他的,怕的不是人不满足,而是一个人太过满足因而失去了欲望,俗话说无欲则刚,只有心怀欲望的人才是有弱点的人。
徐福本能地心觉不好,等反应过来。
果然,李信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他。
“我想要他。”
熊义的脸色登时变得极为难看,他冷笑道:“做人莫要太过贪心才是。”
李信笑道:“怎么会?”他双手撑住面前的石桌,身子前倾,那一瞬间,身上的气势竟是盖过了熊义,“难道这女子不是你府中的舞姬吗?哦,就算不是舞姬,我要个女子,不过分吧?”
此时七国之中,许多出身低下的女子都被视作货物。当初赵姬便是被吕不韦当做礼物,送到了秦异人的身边。所以这样的行为,并不少见。李信的要求的确是无可指摘的。不过一个女人罢了……他要为熊义做的事,与这相比,显然不值一提的。
但是熊义感觉到自己的尊严被冒犯了。
好不容易能遇到一个这样的女子,他怎能就此拱手让给李信?那瞬间,熊义看着李信的目光几欲喷出火来。
“怎么?熊义公子只会要求我,却连这点让步都不肯做出吗?若是此时我要反悔,信陵君会如何看待熊义公子?那赵王又要如何看待熊义公子?”李信突然间耍起了赖。
熊义咬牙切齿,“你不要你的性命了吗?”
李信摇头,“我就看上这个女子了,若是不能给我。想来你也没什么诚意,谁知道你会不会后悔杀了我?“熊义气得差点喷出血来。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突然间却转了想法。这会儿熊义又后悔了,他不应当将赵姑娘带来的。赵姑娘容貌出众,也的确少有人能对她的模样不动心。李信实在可恶!
熊义隐下眼中的阴翳之色。若等到他没了作用那时,看他如何处置此人。
定要扒皮拆骨。
而李信已经不打算再与熊义说了,他起身往徐福身旁走去,抬手就想去勾徐福的腰。
“你做什么?”熊义暴怒,感觉到自己的领地被侵犯。
……
而徐福作为被争抢的对象,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
这两人……
脑子都被驴踢了吗?
这种突然变成玛丽苏女主角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第156章
李信一口一个熊义公子,那是全往熊义心窝子上扎。
什么熊义公子?如今他流落赵国,还要同信陵君与赵王虚以委蛇。那声尊称,早就离他远去了。出身高贵,却沦落至此,一再被人提起,那可不是在扎心窝吗?
“李信。”熊义咬着牙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遂冷笑道:“如今我与信陵君和魏王提供了多少东西?你与我相比,自也是可以舍弃的,就算我真要看着你死,又能如何?死的是你,继续活的逍遥的,是我。”
李信却并不生气,他瞥了熊义一眼,骤然间气焰消了下去,李信无奈地笑道:“好,谁让我的性命捏在你的手里呢?不愿便罢了。”
徐福:“……”
李信身上的气势撤去,整个人的表现又显得有些痞气。
徐福顿时想到了初见李信的时候,他站在巷子里,随性地拎着冷水往自己身上浇,模样粗犷野性。不过后来徐福见他沉默冷酷的时候多了,便隐约有些忘记他当初的样子了。见到李信现在又露出近似的模样来,徐福顿时就敏锐地感觉到,李信根本就不是个会轻易认输的人,熊义选择从他身上入手,想要压着他,恐怕最后的结果只会是李信将他整得焦头烂额。
徐福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信。
熊义脸色黑沉,命人送走了李信。
李信一走,熊义的目光便不可避免地又落回到了徐福的身上,“方才惊到你了吧?那人太过无状,竟是将你当做舞姬之流,赵姑娘怎么是这些人能比的?”熊义温和地笑了笑,“这时也不大适合出去了,不如我便陪赵姑娘在这园子里走走吧?”
其实天色还早着,但熊义突然改变了想法,徐福也弄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便只有这样看下去,看熊义究竟会做什么。
熊义说完,便还当真同徐福在园子里走了起来。
徐福哪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他走在园子里,思绪却早就不知道飞到何处去了。
熊义本还想在徐福跟前再展露一次温雅风度,奈何等他说完一长串的话,一转头却见徐福根本没搭理他。
她似乎在想别的事情,因而面色冷淡。那一瞬间,熊义心头的怒火差点又燃了起来,不过转瞬就消失了个一干二净。他就该是这个模样的……曾经他待自己不就是这样吗?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过,态度不冷不热。熊义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由怒转喜。
徐福越看越觉得熊义如今的脑子不大对劲。
他在自己的面前竟然这样情绪化,而且是情绪转变非常之大,令人咋舌。
不过换做如今的熊义,徐福不得不说,自己的确是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了,难道这是熊义隐藏真实情绪伪装自己的新手段?
这园子修得不错,但在徐福眼中,是远远不能和咸阳宫比的。
若说景致,再美也美不过咸阳啊!
原本对他国风情有着浓厚兴致的徐福,这个时候反倒是诡异地淡了许多。徐福的思维滞了滞,唔,难道是我对秦国也有了什么爱国情怀?
“赵姑娘觉得无趣?”徐福走神走得实在太明显了,熊义也实在是无法忽略了,为了继续讨好对方,他不得不绞尽脑汁,又与徐福提出了好几个建议。但实际上对于徐福来说,做什么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什么人去做。很显然,他并不想和熊义做任何事,所以哪怕熊义说得再好听,徐福也不会有半点动心。只可惜熊义并未意识到这点,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更为徐福的冷漠而着迷。
折腾来折腾去,天色渐渐的便晚了。
有下人前来请熊义,约莫是有什么事需要他出面,熊义将徐福一人留在了园子里。
徐福皱了皱眉,熊义不会是将自己一个人故意搁在这里,冻自己一下,再饿自己一下,或者再让蚊子啃一下吧?
不过很快徐福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他在园子里站了没一会儿,就有下人过来了。他们忍不住打量徐福的面容,但又不敢瞧得太过分,于是显得行为举止有些怪异。
他们请徐福先去厅中用了晚饭。
没有熊义,这顿晚饭徐福用得还算舒心。天色已经越发地晚了,徐福从桌案前站起了身,因为还是不敢开口的缘故,徐福指了指府门口的方向,下人会意,但那下人笑了笑,却道:“姑娘先在府中等一等吧,主子还未回来呢……”
徐福哪里想等熊义回来。
今天熊义热脸贴冷屁股,一厢情愿地做了那么久,他就不信熊义还能忍下去。就算熊义能忍,他也不能忍啊。跟如今的熊义打交道,就仿佛在面对一个神经病一样,徐福已经完全猜不透熊义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于是徐福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下人。
那名下人被徐福的目光微微镇住,顿时喉中一滞,竟是什么反对的话都不敢说出来了。
徐福绕过下人就要往外走,那下人惊了惊,还是马上叫人挡在了徐福的面前,徐福顿觉不好,他目光越发冰冷地看向面前阻拦的人,企图用目光驱走他们。但是这些人得了熊义的命令,哪里敢就这样放徐福走?
“姑娘,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徐福终于认识到了一点。
熊义根本就没打算放她走。
徐福面色一冷,转身往里走回去,他不回去还能怎么样?他又没蒹葭和龙阳君那样能打,这么多下人围着他,他能硬拼吗?
见徐福乖乖往回走,这些下人登时松了一口气。
徐福坐在厅中,天色更加地晚了,下人们犹豫一下,将徐福安排到了院中休息。徐福也不打算和自己过不去,他心安理得地指使着侍女伺候自己。洗漱过后,他便早早上了床榻。只是因他如今还伪装着,于是连沐浴都变得不方便了。
徐福只能非常不讲究地和衣而睡。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儿,隐约听见了窗户被人推开的声音。
徐福正困倦着,他犹疑着要不要睁开双眼,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先生不管到了何处都是这般镇定啊。”并无戏谑之意,而是十分认真的语气。
徐福心中一个激灵,不得不睁开双眼看了过去。
与白日里一样的青衫,英朗的五官上覆着一层阴沉的气息,不过这股气息并不是冲着徐福来的。他应当是对于熊义的压制,心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弹吧。相比这些,徐福更好奇的是,他是怎么进来的。
“无人看守你?”徐福出声问。
许久不说话,徐福突然一开口,声音还微微有些暗哑。他把自己惊了一下。他似乎不应该在李信面前主动开口,这不就相当于主动承认自己扮女装了吗?但是想到方才李信进来时说的话,他称自己为“先生”。算了,李信应当早就看出来了……
李信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答道:“我的命握在他们手中,他们自然不会担心我离去。再说就算派了人来看我,也是看不住我的。”他并没有表露出对徐福扮女装的任何惊讶,这样平常的态度,让徐福心中顿时觉得舒适许多。
李信方才说出的话狂妄得很,但他的口气却平常得很,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一点的夸张。
“你中毒了?”徐福问他。
李信也不瞒他,干脆地点了点头。
“此毒我能解。”徐福低声道。
李信怔了怔,面带惊讶之色,随即面上又扬起狂热之色,好半天才平复,他望着徐福,声音低沉,道:“我就知道先生是能解决的。”
徐福暗中轻叹一口气。
怎么个个都拿他当全能的呢?都觉得好像没什么他不能解决的事一般。
“既如此,那我也不消与那熊义虚伪相对了。”李信沉声道。他在熊义手底下遭受胁迫,这样的侮辱对于年轻气盛的李信来说,自然是不能忍的,他巴不得干干脆脆杀了熊义才好呢。
“不行。”徐福直接拒绝了他,“如今我们在赵国的地盘上,你且等他亲手将你放走,那时候,他根本不会遣人来抓你,还一心想着你会为他出力,而实际上我已经替你解了毒,你不需再受他拿捏……”
李信无奈点头,“先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实在不愿与那熊义虚伪相对。”
徐福也算是明白过来,为何当时李信见了他顿时放松不少,后来更甚至改变态度答应熊义了。因为他是嬴政身边的近臣,甚至是宠臣,这是秦国上下几乎都知道的一件事,只要徐福能为他作证,那么那绢布上的东西,注定都全是废话,半点用处也起不了。
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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