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节
[历史]大秦国师 作者:故筝
第37节
不然他怎么敢对秦国使臣下手?
当真是蠢得色欲将心窍都迷了吗?
那魏国使臣禁不住嬴政吓唬,不消嬴政多说上几句话,便立时认怂了,忙跪地道:“我定将秦王的意思转达魏王。”
“带他下去。”嬴政脸色阴沉地下了令。
那魏国使臣打了个哆嗦,心道不是说的好好的吗?那秦王总不至于宰了他吧?
秦国在他国眼中向来是野蛮又好战的形象,那魏国使臣不免心生惶恐,见那高大的内侍上前来将自己送了出去,被夹在中间的魏国使臣还抖了抖。
嬴政冷冷地看着人被带下去,手中的笔刀险些在桌案上戳个洞出来。
若不是柏舟早已交代过这人被李斯拉拢了,他必然也会给这使臣一个教训。
魏王做下的错事,总是要还的。
那六国还当他大秦是昔日那个秦国吗?
嬴政搁下手中笔刀,将柏舟叫到跟前来,“你说徐福身边跟有一人,那人是谁?与寡人细细说说。”比起与魏国来的软蛋使臣说话,嬴政自然更乐于向柏舟问起徐福的近况。
柏舟隐约知道龙阳君的身份,但却不敢说,于是只能含糊地道:“那人生得极为美貌,五官妩媚,身材高大,从魏王宫中出来的……”
哪怕柏舟不说,嬴政也已经猜到对方身份了。
如果只是使臣匆匆离去,哪会让魏王派人前来?必然是魏王被重重打了脸,觉得羞恼无比,这才命人前来与他讨个公道。
只是……嬴政冷笑一声。徐福做下的事,不论对错,那魏王也不可能从他这里讨到公道。
“那人可是龙阳君?”嬴政淡淡问道。
见嬴政面色如常,柏舟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点头道:“正是。”
“魏王倚重的龙阳君……”嬴政低声念道。
柏舟的心不自觉地紧了紧,王上不会因此而发怒吧?
但下一刻,他却听嬴政大笑道:“哈哈哈……徐福敢将龙阳君拐到秦国来,也是魄力非凡了,无怪魏王跳脚。”
柏舟:……
他怎么觉得……有一种……不管徐先生捣了什么乱,王上都一脸骄傲且自豪在后面收拾烂摊子的感觉呢?
是他的错觉吧?
王上如此英明神武,此举应当是有深意的,说不定便是觉得那龙阳君才华非凡,纳入秦国也是一件快事……
不过嬴政虽然嘴上如此说,但暗地里还是要多做些准备,免得徐福将事情闹大发了。
嬴政做了一番部署之后,便忍不住问柏舟:“徐福何时去的韩国?几日方能归来?”
柏舟愣了愣,“……少说应当是一个月吧。”相处这段时间,柏舟也清楚了徐福的脾气,只要事情完成之后,在归途上,徐福必然会是慢悠悠的,还会特意去欣赏一番别国风情。
……少说……一个月……
嬴政觉得这个消息比听见徐福带了个龙阳君回来,带给他的冲击大多了。
嬴政起身往殿外走去。
赵高忙跟上去,“王上……”
嬴政轻声道:“寡人无食欲啊。”
赵高皱了皱脸,想了个损法子出来,“不若请几位舞姬前来……”
嬴政连听也未听完,便打断了他:“不必,那昌平君平叛平得如何了?将那奏报取来与寡人。”
赵高顿时就将所有的话都咽了进去,心中对于徐福地位的审估,又暗暗拔上了一个台阶。不过赵高此刻心中想的更多的是,这徐典事不会成为又一个龙阳君吧……
赵高并不乐于见到。
他低下头,快步转身去取奏报,将脑子里思绪统统掩埋了起来。
·
午时。
用过一些饭食的徐福等人,驾着马车行在荒芜的道上。
眼看着便要到韩国与秦国接壤的边境处了,道路却被阻断了,那路上被巨石挡了去路,马车过不去,周围城镇定然有能前来修路之人,但不知要等上许久。徐福等人也不可能将马车丢弃在韩国境内,马车内有太多违制的东西,有心人看一看,便能猜到是秦国官员来韩国跑了一圈儿。
如此低调前来,那能不引人猜测吗?
于是一行人只能另辟蹊径,选了条更为宽阔,但也更为荒芜的道路。
那条道就隐藏在路旁的林子之后,他们也不知前方在何处,但总归是一个方向,总能回到秦国去的。
但他们走了许久,也不见人烟,如今春季已过,入夏时分,金乌当空,免不了让人生出几分烦躁来。
徐福只能暗自感叹,他立的fg,打脸这么快!不久之前还想着魏韩之行极为顺利,如今便生出些不顺来了。不过月满则亏,事情完成得如此圆满,会有些麻烦事出现,那才是正常的。
龙阳君掀起车帘往外瞥了一眼,“不能再往前了。”
桑中也点了点头,难得没反驳龙阳君的话,“前面瞧上去不对劲。”
徐福倒是出奇的淡定,“出行遇巨石阻路,不祥征兆。不过也没什么好怕的,往前走便是。”这种征兆代表,躲是躲不开的,绕过那巨石后,便难寻前路,也正是因为这个道理。迎难而上才是最后解决的方式。
龙阳君愣了愣,未曾想到徐福会如此说,龙阳君有自己的自信,他免不了笑道:“使臣如此笃定?往前走若是遇祸该如何?”说完,他顿了顿,又道:“使臣的模样,倒像是真的通卜筮之术一般。”
桑中嘴角微抽。心道,在你面前的使臣,他不仅通卜筮之术,还能算得极为准确精妙啊!
桑中和蒹葭二人自然是听徐福的,驾车的是他们,如今徐福发话,当然就继续往前走。
“马未必撑得住。”王柳坐在另一马车上,探出头来,微微皱眉道。
他说的倒也是实话。
他们一路奔波,人是休息好了,马却未必休息好了,而且来到韩国境内,容易水土不服的不止人,马儿也会。如今金乌当空,马儿会疲倦也是极为正常的。
“没事,我们就快停下了。”徐福还是一如既往的神棍口吻。
龙阳君心中好奇,想要知晓徐福何来如此笃定的底气,便也不说话了。
马车往前行了一段路,徐福突然出声,“停一停。”
众人怔了怔,正要问出心中不解,却就见前方的林子里钻出了一行人来。
那行人在大白天,却还手持火把,将自己浑身抹得漆黑,有些像是蜡祭礼上那些跳舞的人的打扮。
龙阳君更好奇了,“使臣的意思是,有人来,我们便不必往前走了?”
徐福点了点头,目光紧紧黏在那行人的身上。
其实他能看出有人来,跟相术并无关系,其中关系在于观察入微罢了。前方林子忽然有不少鸟儿扑腾着翅膀飞开,要么是巨型动物在其中穿行,要么就是有人在其中行走。但是这边哪来的巨型动物?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人了。只要有人出现,他们也能歇一歇,问个路,寻个准确的方向,或者寻个落脚的地方了。
只是徐福没想到,出来的人打扮这样怪异。
“先别动。”
“往后撤!”
徐福和龙阳君说了两句全然不同的话。
二人不免对视了一眼。
他们当然都觉得这行人打扮怪异,不能与之冲撞,若是碰上蛮不讲理,又语言不通的人,说不定今天便有大麻烦。
徐福迟疑了一会儿,如今撤退已然来不及了,撤回去还是要被巨石挡过来,但是往上冲也不是个好的选择。
“到一边等着。”徐福道。
龙阳君不由得问道:“使臣不会觉得畏惧吗?”
徐福胆子的确很大,他摇了摇头,“无忧便无怖。”
龙阳君点头笑道:“那我便信使臣一回。”
徐福扫了他一眼,“如今同在一处,龙阳君不信也得信。”
其实处理这样的突发事件,徐福也较为驾轻就熟了。这些人看上去像是要去举行什么祭祀活动,这样与封建迷信扯上关系的活动,徐福这个从小与之打交道的神棍,还不能解决吗?
那行人注意到了徐福等人,目光凶恶地扫了过来,其中有一人,快步走过来,举着手中镰刀,问道:“什么人?”
徐福松了一口气,虽然带着浓重的口音,不过好歹能听明白说的是什么。
徐福那张脸具有极高的欺骗性,他探出头去,淡淡解释道:“我等不慎走错了路,烦请指个路,多谢。”
“你们要去哪里?”
“韩国边境。”
“穿过这片林子,你们小心些,不要破坏了林子。”那人虽然面容凶煞,但也还是认真回答了徐福的问题。
众人都没想到这样轻易便过了,于是忙对那人道了谢,驾着马车便要往林子去。
徐福往那行人中间扫了扫,却见着了几个并未打扮成这副模样的人。
那是几个年老衰弱的妇人,被夹在中间,带向了不远处的空地上。
有的人已经先前往那空地,架火,摆鼎,围着圈儿跳舞。
“这是什么?”徐福从未见过这样的习俗,不由得问道。
龙阳君倒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低声道:“有一习俗,在农耕地极为常见。那便是‘吃母’。”
“吃母?”徐福脸色微变,“这些人要吃掉他们的母亲?”
龙阳君却是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吃母,乃是将母亲身上的农事经验利用特殊的巫术转至子孙身上,这样才能耕好地。”
又是巫术?
“那这巫术是如何使的?”
龙阳君摇头,“我也不知,只是曾听见这般传闻罢了。”
他话音刚落下,便见一身材高大的男子走到那火堆旁,将那几名年老的妇人推到了火堆之中,那几名妇人竟然连惨叫也未发出。徐福脸色一变,抓着马车的边缘便要跳出去。蒹葭和桑中也是脸色大变,但他们更要保护住徐福的安危,所以全然不敢轻举妄动。
龙阳君厉声道:“使臣想要做什么?同情她们吗?”
李斯同样面色难看,但却也不得不出于理智,道:“一地习俗通常流传多年,这地的百姓会维护他们的习俗,哪怕这个习俗再荒诞。一旦有人触碰,便会遭到人群起而攻之。”
徐福清楚这一点。
他也自认并非圣母。
但是看着妇人在跟前被烈火灼烧,却出于习俗的原因,还要死死地忍住惨叫声,何等痛苦!又何等愚昧!她们的灵魂难道不会发出嘶喊声吗?这些人真的就能眼睁睁看着昔日家人,于火中被烧死吗?
而此时那高大的男子,或许便是巫师之类的人物,他高举着手杖,从那些妇人头上挨个拍打而过,之后点在周围人的头上,大约便是传承之意了。
但是……这他妈什么鬼一样的传承方法啊?
难道他们以为烈火可以将妇人们的灵魂灼烧出来,最后由手杖抽走,再给予这些后代子孙吗?
这些子孙是如何忍得住痛苦的?
那一瞬间,徐福的脑中闪过了无数的思绪。
就将这一次也当做是修行吧……
徐福暗暗道。
“我与龙阳君打个赌。”
“什么赌?”龙阳君微微皱眉,难不成使臣还不死心?
“我便赌……我能改变他们的习俗!并且让他们百年,千年,都不再用此习俗!”徐福遥遥一指,目光凛然,与龙阳君对视。
“如何改变?”龙阳君便理智多了,何况这等小事,值得使臣如此吗?
“你且看着。”徐福也不再多言,直接越过了桑中和蒹葭二人,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朝那方走去,李斯惊了一跳,忙跟着下了车,桑中和蒹葭更是直接奔了上去。
龙阳君揉了揉额角,“真不知道,这秦国来的使臣,是当真胆大,还是有资本胆大……”说罢,他倒也没有独善其身,而是跟着跳下了车。
这头的动静引起了那边人的注意。
围住火堆的一群人,立时便转过头来,虎视眈眈地紧紧盯着徐福。
“你们还要做什么?”原先给他们指路那人,冷声问道。就好像徐福一行人,入侵了他们的地盘,令他们瞬间紧张了起来。
桑中和蒹葭则是面色更冷地看了回去。
桑中和蒹葭身上气势明显强盛了不少,那人不由得往后退了退,但是却抓紧了手中的镰刀。
徐福扫了一眼在火堆中倒下的妇人,突然指着她们大喊了一声,“糟了!你们快看!还不快将人挪出来……”
那群人却不为所动,冷声问道:“你想做什么?走开!”
徐福朝桑中和蒹葭使了个眼色,随后便又扮演起了自己的神棍,“你们可是为了让以后的耕种更为顺利?收成更好?”
那群人依旧警惕且冷漠地瞪着他,动也不动。
“你们还看不出吗?如今你们这样做,只会令你们的收成,越来越糟……几年之后,连一顿饱饭也吃不上……”
“胡说八道!”那高大男子站出来,高声反驳徐福的话。
徐福看也不看他,转而问道:“是从去年开始的吧……去年良田荒芜,缺水厉害,收成减少,赋税却重,你们是不是十分慌乱?这才采用祖上流传下来的习俗,决心如此为之,以换来年平顺,收成大好,是吗?”
“说,是不是!”徐福的语气陡然一转,厉声问道。
第77章
对于横的人,你就得比他更横才行。
徐福性格从来不就软,所以他相当横得起来。
面前的人便被他的气势镇住,统统朝后退了退,就在这期间,桑中和蒹葭已经上前,将火中的妇人救了出来。只是她们身上还吞吐着火舌,两人当机立断脱下外套奋力去扑打着身上的火苗。
巫师见状,尖叫道:“你们干什么?快阻止他们!这些人……这些人死了是要下地狱的!你们破坏了祭祀!你们破坏了仪式!你们破坏了整个村庄的生命!”
说得比他忽悠人还夸张呢……徐福心中暗自嘲讽。
他这才听出来,那身形高大的巫师,并不是男子,而是女子,只是她的声音太过沙哑,才会给人造成错觉。
龙阳君也从徐福的身后走了出来,他还是作女子打扮,因为身材高大,瞧上去与那巫师倒是有几分相似之感。
那巫师怔了怔,对上龙阳君那张脸,尔后高声叫嚣着:“把这些人都用巫术祭神!”
“除非你们想死!”徐福转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陡然拔高声音,厉声将他们喝止住了。
此时金乌当头,阳光正烈,若不是这边有一片林子,桑中和蒹葭就是费了老劲儿,也不可能将火全部扑灭。
妇人们身上的火被扑灭之后,便呆呆地躺在地上,嗓子依旧像是被用力掐着一样,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徐福只能瞥见妇人们微微抖动的身影。
徐福差不多能猜到为什么她们会这样。
看他们的反应就知道,古时流传下来的习俗,已经对他们荼毒太深,他们对这样的习俗深信不疑,深信通过“吃母”的仪式,就能够得到来自氏族老一辈妇人的传承,哪怕是干旱或大雨而造成的收成不好,也能顺利解决了。这样的盲目崇拜与信任,不仅将这些子孙后代变得愚昧了,就连这些妇人也变得愚昧了,她们被烈火灼烧时,甚至不敢叫喊出声来,应该是担心自己发出喊声,会是对神灵的不敬,会表现得如同反抗这个仪式,那么仪式就会遭到破坏。
她们心中未必没有悲伤和恐惧,但她们更怀着牺牲自我,献给氏族的心情,一言不发地被推入烈火。
这样的事,哪怕是在上辈子一些落后的地区,也并不少见。
她们的思维是愚昧的,根本不会有半点反抗的心思。
可这样真的有用吗?徐福嗜之以鼻。
他自称神棍,但他都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巫术”。
那巫师藏头露尾,将自己裹在黑袍之中,徐福一看就不由心生不快。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徐福也没打算对人家怎么样。巫师也就是个盲目从众者,因为有了这个仪式的存在,所以才有了一代代巫师的存在。要真正论起来害死人的,这里一个人也不干净。
这些人死不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仪式流传下去才会害死更多的人。
若是因为妇人年老体衰了,便杀死她,总有一日,这些人会吃大亏!
……
徐福收起思绪,面容冰冷,目光如炬,“这个仪式根本就是无效的!”
徐福张嘴就说这么一句话,龙阳君在其后暗自摇头,这样是不行的,这样根本说服不了这些人,反而会因为语气强硬,触及到他们的信仰,甚至直接引起这些人暴动,也不无可能。
“你胡说什么?外乡人,跑到我们这里来胡说什么?滚开!滚!”有人忍不住抓着手中的镰刀,冲上前来,伸手就要去推徐福。
李斯眼疾手快,将徐福往后拉了拉,额上隐隐冒出了些汗珠来。
谁都可以对付,谁都好对付,却独独这些人最难对付,也无从对付。
徐福巍然不惧,淡淡道:“这个仪式,有一个地方,错了……”他当然不会蠢到将整个仪式全盘否决,就算要否决,那也要建立在这些人被他忽悠住了的基础上,如果开口就否决人家的习俗、传统,这不是找骂,根本就是在找死。
那人握了握手中的镰刀,顿住了步子,“……你、你说,哪里错了?”
他们并不愿意去怀疑流传下来的习俗,但是他们会不自觉地去想,这个仪式的确没有带来变化,那会不会是习俗在流传的过程中,不小心传错了一节呢?眼前的少年,瞧上去也是富贵人家,总不至于……总不至于故意哄骗他们吧……
只要有一个人脑子里微微动摇了,那么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动摇。
哪一节出错,至少说明这个习俗并不是错误的,只是中间有一节出错了而已……
相比之下,这个说法当然更让人容易接受。
“她的巫术施展得不对。”
那巫师闻言,还不等其他人说什么,就已经暴跳如雷了,指着秦溪的脸,破口大骂,因为夹杂了太多口音和方言,徐福也听不明白,正好,也就不用为此生气了。
徐福看也没看她一眼。
此时,他在咸阳宫中翻出来瞧的什么巫蛊术,便在此时派上用场了。
“这个仪式,我也曾有缘见过。但他们与尔等施展巫术的方式全然不同。尔等只知舞蹈,却不知仪式之中需要重要的容器,唯有以容器为承载,巫力才能通过容器得以呈现,之后才能唤来神灵,满足我等所求之事。”这里徐福的用词也很微妙,他念到“我等”时,便刻意加重了一些语气,这是通过语言无形中的力量,带给这些人一种,他与他们站在一起的错觉。
握着镰刀的人果然稍微放松了肢体。
这已经是对方在动摇的一个信息了。
“呵,我的手杖不就是传递巫力的容器吗?”那巫师冷笑一声,高举起手中的手杖。
其实说是手杖,都是抬高了它。
徐福毫不客气地嘲讽道:“这等破烂玩意儿,如何能做上好的容器?”
“你!”巫师没想到徐福开口就放嘲讽,当即就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才冷笑一声,反问徐福:“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容器吗?瞧你这模样,根本不像是做巫师的!小子勿要胡乱要往我头上盖污名!”
其余人难有分辨力,听巫师如此一说便又动摇了。
徐福的模样,看上去的确不像是做巫师的啊。
桑中等人暗自为徐福捏了把汗。
而此时却有个妇人,声音嘶哑道:“……有、有的。”
龙阳君接声道:“古时有记载,有斯辰,生而美丽,超脱于世,他们心中所想,便会化为事实。他们是觋之中力量极为强大的一支。”
妇人点头,“是……是如此……”
其余人听不明白,什么叫斯辰。
但他们知道觋为何物。
觋为男巫的意思。
而这人口中又提及,斯辰心中所想,便会化为事实。
加上那妇人开口认同,无疑是承认了这人的身份,定然是大有来头!这些人虽然用仪式剥夺母亲的生命,但同时他们也是极为信任母亲口中所言的。
巫师见场面对自己越发不利,恼羞成怒起来,高举起手中的手杖,对着徐福的方向,大喝一声,“你这等污秽不详之人,看我如何将你驱走!”说罢,她还真的对徐福念起了咒语。
徐福冷笑一声,姿态冷傲,“蒹葭,用我教你那一招,来对付这个不入流的巫师。”
“啊?”蒹葭愣了愣。
教的那一招?
哪一招啊?
那巫师在听见徐福骂她不入流之后,情绪更为激动,胡乱挥舞着手杖,口中念的咒语更为大声。
龙阳君嗤笑一声,将徐福往后拽了拽,笑道:“老师,还是我来罢。”
龙阳君一眼就能看出,徐福这是要糊弄他们呢。
那巫师瞧上去的确是个半吊子的玩意儿,没什么可畏惧的。
龙阳君身手利落,动作偏偏还优美,看上去比巫师更像是在施展巫术,也就眨了个眼的功夫,龙阳君就夺过了巫师手中的手掌,一脚将那巫师撂翻在地,巫师惨叫一声,抬起头来,就见龙阳君轻而易举地将那手杖掰成了两段,巫师刚一抬头就被砸了个照面,不由得又惨叫了一声。
原来那手杖瞧上去模样唬人,但内里却是木头做的。
“你……你们!你们这些邪物!应该烧死你们!”那巫师声嘶力竭地喊出声来,偏偏被龙阳君一脚踩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徐福踹了一脚散落在地的手杖,冷声道:“瞧一瞧,这就是所谓的容器?嘁,若我为神灵,我都不愿降临。巫术何曾是这般模样的?”
徐福直接从那巫师身旁走过,从袖中掏出一物来。
他在火堆旁顿住脚步。
烈日当空,那火堆燃得越发旺了,徐福刚一走近,就是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得他有些难受。
真不知道那几个年老的妇人,是如何忍下来的。
徐福握了握手中的鼎。
对,鼎!
就是那只随身携带的小鼎,模样精致,瞧上去倒是更像祭祀之物,不过拿出来充当容器,倒也能唬人了。
“你们可知这为何物?”徐福高举手中鼎。
众人自然不知,有人躁动起来,“这是什么?难道这就能让仪式无误吗?”
第78章
“鼎,乃烹饪之器,鼎,有象征富足之意。你们所求为何?所求为农事,为的不就是来年,甚至日后年年都能有足够的粮食果腹吗?”
“不同的容器,自然是起不同的作用,众神灵各司其职,若是胡乱寻个东西当做巫力的容器,如何能求到神灵?”
众人的表情呆了呆,迷迷糊糊地觉得好像是这个道理。
“最后一步,更是大错特错!若是将人推进火堆之中,恐怕未等仪式结束,她们就先烧死了。”
巫师冷笑一声,“胡说什么?她们哪里会死?那根本就不是死,只是将灵魂献与神灵!”
徐福非常不高兴此刻有人来打断他,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巫师,他的目光冰冷又锐利,几乎要穿透那黑袍,将黑袍底下的巫师扎个透,巫师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龙阳君重重踩了一脚,“闭上你的嘴。”巫师惨叫一声,疼得满头大汗,这才不说话了。
“灵魂献于神灵?神灵高傲,怎么会看得上凡人的灵魂?与神灵沟通,获得巫力,需要更通灵气的东西,有容器便可,何须要人?”徐福不会说,若是连人命都吃的神灵,那还算什么狗屁神灵。在更早的时期,神明的设定的确就是冷酷无情的,若是强行将神明往慈悲心善上靠,反而会让这些人觉得他在瞎扯。
“我们是为了传承!”有人不服气地嚷出声来。
“传承何须如此?巫术仪式有诸多变化,你们连容器都弄错了,仪式的最后一步,难道还不是错的吗?”徐福语速极快,又铿锵有力,根本不给这些人仔细思考的时间。
“蒹葭,将人扶起来。”徐福突然转头吩咐道,“让她们围着火堆坐下,面朝外。”
桑中和蒹葭自然是二话不说,便将人扶了起来,在距离火堆稍远的外圈沿着坐下。那几名妇人有些惶然,看着徐福的目光又惊惧又敬畏。
“闭眼!”徐福突然怒喝一声,如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开,加之他声音清冷,就好像是从天外来的声音一般,所有人不自觉地闭上眼。
四周一片静寂,只能隐隐听见火堆燃烧的噼啪声。
一会儿的功夫过去了,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龙阳君压根没闭眼,他望着徐福的模样有些想笑。
而其他人此时也陆陆续续睁开了双眼,只见徐福走进了妇人围坐的圈子里,他高举着手中之鼎,影子被拉长,看上去高大又威严。倒是将一干人都镇住了,他们谁也不敢在此时出声,哪怕满腹的疑惑和怀疑。
而将自己当做自由女神像和董存瑞的徐福,终于想起了咒语是怎么念的。
“漫天神明,应吾之所求啊……”徐福顿了顿,突然改说了英文咒语。
其他人听他一开口就被镇住了,听了半天都没能听明白徐福说的什么,但是见徐福面色认真凝重,他们心中就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敬畏之情。
就连龙阳君也有些被镇住。
初时他以为徐福是在胡言乱语,但是越听,龙阳君越觉得徐福口中说出的话是有条理的,或许是……另一种语言?
龙阳君心中微微有些惊骇。
听上去根本不像是七国任一国的语言,连他也从未听过。
这使臣实在本事不小!有些意思……
徐福念了番英文,这段英文还挺长的,所以等他虽然音不太准但口齿流利地念完,众人已经听得头昏脑涨,有些蒙圈儿了,就跟上辈子那些听力考试还没听完就先懵逼的学生一样。
忽悠能力真心强。
随后徐福手一松,手中那只小鼎骤然坠落了下去。
所有人都惊了一跳,包括桑中和蒹葭也目瞪口呆,惊讶于徐福的牺牲如此之大,竟然直接把他“心爱”的鼎给扔下去了!
众人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容器扔下去。
但是刹那间,就在小鼎稳稳坠落在火堆中间的刹那间,火舌突然被那只鼎卷走了不少,然后火苗慢慢地开始收回、变小。再看那火堆旁站着的美貌少年,白衣被热浪掀起,面容冷厉,不会有人比他更像神秘又高高在上的觋了。
莫说是已经看呆了的众人,就连徐福自己也没想到。他要扔鼎,就只是装一装样子,谁知道鼎刚一落下去,就引起了这样怪异的反应,周围的人看向那鼎的目光变得灼热了起来,看向徐福的目光也更惊惧了起来。
那巫师不管如何作法,都难以有什么肉眼便能看到的反应,而如今他们肉眼就能看到如此惊奇的变化,他们便忍不住生出了敬畏之心。
一旦有了这个基础,之后徐福再要进行忽悠,就容易得多了。
“……仪式完成。”
众人恍惚了许久,才听见那道清冷的声音做了终结。
“现在传承已经到你们身上了,而你们所求之事很快便会应验。”徐福盯着那火堆,淡淡道,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其实有些担心,自己那只鼎会不会给烤坏了,要是烤坏了,那得怎么办?
“……已经到了?”这些人半天不敢发出声音,现在听见徐福这么一说,这才小心地出声,他们的脸上还带着惊奇之色。这与族中往年的仪式大不一样,这样真的有用吗?
但徐福的表现实在太能忽悠人。
他和龙阳君的模样姣好得不似凡尘中人,任谁见了都会不自觉地放松警惕。
巫师被龙阳君踩在脚下,依旧不服气地挣扎着,“你说到了便是到了吗?”
“自然。神明也已经听见你们的呼喊……”徐福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不出两日,便有大雨。干旱可解。两日后,我再教你们一项巫术,以后若是遇干旱,皆可用之,但切记勿要频繁使用,否则神明会降罪于尔等。”
龙阳君微微皱眉。
不出两日?
谁敢夸下这样的口?若是没有后面半句话,龙阳君便以为徐福忽悠完就要走人了,但是依后半半句话来看,他还要在此处停留两日?他疯了吗?龙阳君想不明白。
桑中和蒹葭都不自觉地心脏紧了紧。
唯有李斯,目光灼灼地望着徐福的背影。或许要又一次见到徐典事的神奇之处了……
“多……多谢大人……”那些人已经顾不上徐福所言是否真的会应验了,光是听见徐福说要教他们一项巫术,这些人便已经激动不已,连忙朝徐福拜下去了。
哪有人会轻易巫术教给别人?
徐福在他们的眼中,瞬间就变得光辉又高大且无私了起来……
“不要信他!什么不出两日?根本不可能!”巫师嗤笑一声,大声喊道。
“我说的对与不对,两日之内便见分晓,这不是很快吗?”徐福顿了顿,“届时我若说对了,你们便不得再让此人做巫师,我会从你们中间另挑一人,传授巫术。”
“你有什么权利……”巫师闻言,顿时更为激烈地挣扎起来。
但其他人心中对徐福的信任度已经拔得很高了,他们对视一眼,当即便和徐福达成了协议。
“结束之后,你们便派出一人,领我们走出这个地方。”
“这是自然!”那边的人答应得很爽快。
他们看着徐福的目光都有些敬若神明的味道。
他们中间走出人来,将妇人从地上扶了起来,随后才问徐福:“大人要跟我们回去吗?”
“自然一同回去。”徐福淡淡道。
龙阳君眼中震惊更甚,这使臣难道还真的忽悠上瘾了?下雨不下雨哪里是他能控制的?若是届时无法应验,他又要如何收场?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龙阳君阻止也无法,只能心中轻叹一声,闭上了嘴。
这使臣的性子还是太冲动了一些。
这些人都是一个小村庄的人,村子叫良村,音同“粮”,足可看出这个小村子对于粮食庄稼的看重。
良村中人近年来很难真正下上一场大雨,庄稼收成渐渐不如以往,这对于这些庄稼人来说,简直就是要命的事,这些人道德感薄弱,巫师一提出用吃母的仪式,来得到老一辈身上的传承,这些人便答应了,而老一辈的妇人,也毫无怨言,并且怀着大无畏的精神打算为村庄牺牲了。
桑中和蒹葭听过之后,都各自感叹不已,没想到还会有这样被人奉行的习俗。
他们跟随着良村人穿过了树林。
所幸树林里的树木排布并不密集,马车也能勉强挤过去,等穿过树林,爬过一个坡之后,他们就看了一座村庄。村庄之中炊烟袅袅,原本应该山清水秀的地方,树木花草却有些枯萎的痕迹,想来那庄稼地里应该更好不到哪里去了。
这些人中有一为首的男子,名叫“阿良”。
阿良家的屋子比较宽敞,于是就将徐福等人带到了他的家中去。
阿良家的小院儿刚好能够放下马车和马儿。
阿良不敢轻易冒犯徐福,将徐福带到屋中之后,就匆忙离去了,生怕这位觋会对自己有所不满。
等阿良一走,龙阳君便忍不住问道:“使臣何来的底气?若是两日后,没有大雨,那该如何?”说着龙阳君还皱了皱眉,颇不赞同地道:“使臣实在不该如此一意孤行。”从之前坚持要往前走开始,龙阳君便颇不认同徐福的举动了。
就连蒹葭和桑中也朝徐福投去了不解的目光,虽然他们知晓徐福本事厉害,但总归免不了忧心。
徐福转头看向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李斯,问道:“李长史可知从前我在奉常寺中是做什么的?”
李斯笑道:“太史令,太史,掌观天事宜。若要论对天气的预测,想来是没有人能比得过你了。”显然对徐福倍加信任。
“太史?”龙阳君挑了挑眉。据他所知,就算是太史令,那也应当是官职较低的,怎么会前来魏国做使臣呢?而且还能让一长史对他尊敬有加,想来,背后应该还有其它不凡之处。
桑中和蒹葭终于恍然大悟,“方才先生之所以会有如此之言,是因为先生已经观得天象了?”
“天象加上卜算,很容易便能得到了。”徐福顿了顿,却没说出心中的另一番话。其实莫说是他了,就连先进的科学仪器在预测天气时都容易会出错,更何况他呢?都说天有不测风云,最难预测的便是天气,他虽然看似笃定地说了这一番,其实却不然。他的预言背后,还有着一番风险。
但是他不会提及风险。说出来也不过是徒惹旁人担心罢了,他们又不通此道,说了也没有用。
何况……
他像是没有留后手的人吗?
徐福淡定十足,“就在此处稍作休息吧。”
龙阳君兴味更浓,道:“如今龙阳倒是越发好奇使臣究竟在秦国是何官职了。”
李斯笑道:“龙阳君日后到了秦国,自然便知晓了。”
龙阳君压下心中好奇,“希望如此吧。”
不得不说,有个停靠歇脚的地方倒也不错。当夜有村民送来了一些食物,都是他们所能寻来的,最好的食物了,不过谨慎起见,龙阳君便都推拒了,而蒹葭等人也未说什么。他们自己有干粮,的确不需要吃这些村民的口粮,他们本就粮食甚少,若是食不果腹,日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人在无法温饱的时候,哪里还有机会去讲什么礼义廉耻?
休息一夜之后,众人早早就醒了,而村中的人更是眼巴巴地坐在家门外,等待着大雨来临的时刻。
只有徐福还赖在床榻之上,舒舒服服地睡着懒觉。等他休息足了,这才起身吃些干粮,喝一些水,然后出了屋子去。
有村民见了他,忙小心翼翼地弯下腰。
而此时有一女子从远处快步走来。
那女子身着粗布麻衣,相貌平平,甚至因为眉毛上扬,瞧上去还有些凶恶。女子疾步走来,冷冷地横了徐福一眼,嗤笑道:“不是说有雨吗?雨在何处?此时可已是黄昏了!”
那女子声音一出,徐福这才知道,她就是那巫师,只不过此时她去除了身上裹得严实的黑袍罢了。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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