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节
[历史]大秦国师 作者:故筝
第7节
嫪毐听得懵了,他何时言而无信了?又何时命人去嘲笑他们了?这群人竟敢揭他伤疤!还妄想拿下他去讨赏钱?
嫪毐又怒又急,但是没等他想个明白,已经有手快的,扔了把弯刀过来,直直朝着嫪毐的脸上扎来,嫪毐仓皇躲过,弯刀却是划伤了他的脖颈,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嫪毐暴跳如雷,模样又十分狼狈,哪里还找得回刚才半分的得意姿态?
徐福憋不住笑了。
嫪毐说要给那些贵族们分的钱,不会就是想要从“常姓商人”那里得到吧?那派去辱骂府兵和门客的人,应当也是秦始皇派去的。他还真是从前到后,都将嫪毐和赵姬好好坑了一把啊!
要玉玺没玉玺了,要助力没助力了,还反倒将助力得罪了。
“给我杀!全部杀了!”嫪毐气疯了,倚着侍从,狂舞着双手下令。
兵卒们一扑而上,混乱至极。
这时却又有马蹄声和脚步声近了,徐福只听得殿外一声怒喝,“蒙武、李信在此!擒拿叛军首领嫪毐!”
那轰轰的马蹄声和沉重的脚步声,都化作了一记强有力的战鼓,瞬间唤醒了所有人的斗志,内外呼应,殿内的人和殿外的人对嫪毐一行人,形成了夹击之势。
李信年少气盛,率着兵卒在前开路,硬生生杀出一条路来,直接冲到了嬴政的面前,随后将嬴政等人团团护在包围圈里,嫪毐的人马再难接近分毫。
前一刻,还仿佛胜券在握的叛军,这一刻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嫪毐没有半点军事素养,骨子里本来就不过是个小人,除了媚上逢迎,真正遇到这样的情况,很快便慌乱了起来,嘴里还胡乱喊着让侍从逃出去寻太后来救场。
嫪毐是真的怕死,他怕自己输了,被嬴政弄死,所以他需要赵姬来保他一命。
可此时,连赵姬也是自身难保。
蒙武彪悍,将嫪毐擒于马下,他身材高大,直接嫪毐提了起来,面向其余叛军,高喊一声,“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余下叛军茫然四顾,正纠结于放不放下兵器的时候,已经被一旁的兵卒按倒在地,不服从者一刀斩首,鲜血很快铺满了整个蕲年宫的殿门。
徐福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脸。这样一幕带给他的冲击力还是太大了。
嬴政也没觉得什么,他只当是方士有一颗怜悯之心。
而从头至尾,嬴政都维持着那副高高在上,半分不乱的姿态,徐福都不得不感叹,实在不是谁都能做始皇的!光是这副姿态,已经将太多人远远甩在其后了。
至此,嫪毐之乱,被平定了。
蒙武和李信两员大将,上前来向嬴政见礼。
就是在这样的一座被鲜血染红的宫殿之中,嬴政淡然面对众人,声量不大,但却足够铿锵有力地道:“即日起,寡人亲政。”
秦国被赵太后和嫪毐分走的政权,即将回到嬴政的手中,嬴政对于秦国的掌控力也开始走向高峰。
这是秦始皇在未来统一六国之前,迈出的第一步。
徐福觉得自己莫名其妙都被影响得燃起来了,他扔下了手中握了许久的长戈,手指还隐隐有些酸疼,那是因为之前用力太过留下的后遗症。
此时,众人拜服。
劫后余生的众人倒是一时忽视了,还有个唯一与嬴政同站在高阶上的——徐福。他们突然跪拜而下,倒像是连着徐福也跪了一样。
这等细节没有人会去在意了。
雍城中的厮杀也逐渐接近了尾声,剩下逃窜的叛军,被雍城百姓和其余府兵围剿了个干净。
嬴政理了理衣袍,突然对徐福道:“陪寡人再一趟太后宫中。”
嬴政心中的滋味也很复杂。他怎么会想到,在他收服权利的过程中,会是徐福从头陪他到尾?赵太后宫中的事并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嬴政这时当然是带亲信过去最好。
见证了一出胜仗的徐福心情正好,想也不想便点了头。
于是身上还沾染着淡淡血腥气的秦王政,在行过成年礼后第一次踏入了母亲赵姬的宫殿。
“侍医可来了?侍医来了吗?”宫女不断探头往外看,慌慌张张地问。
另外几名宫女也急得脸色悲苦,牙齿紧咬,“这可怎么办才好……太后身下可是见红了……”
有个年纪小的宫女怯怯地问:“会不会落胎呀?”
“胡说什么?”年长的宫女一巴掌扇到她的脸上,“太后怎是你能诅咒的?”
小宫女委委屈屈地捂住脸,幼时她曾见过家中长姐也如此模样,可不像是要落胎么?
赵姬有气无力地靠在床上,身下慢慢渗出血来,她只能感觉到隐隐的抽痛和腿间滑腻的感觉,顿时惶恐到了极点,她厉声问:“侍医呢?死哪里去了?”话出口,她突然痛得低呼一声,气息一下子就降了下去,气弱得也发不了脾气了。
“太、太后,侍医不、不见踪影。”宫女战战兢兢地跪在她的床前。
一定是他,一定是嬴政故意为之,才让她找不到侍医。赵姬这时终于想起了嬴政,她死死地捏住宫女的手腕,“你快去,快去见王上,告诉他,说我病得厉害,让他……让他过来……让他遣个侍医来……”
“是、是……”宫女被赵姬脸上略略凶狠的表情吓得连连点头,刚想要挣开赵姬站起身来,就听见背后的有人哆嗦着喊了声,“王上。”
赵姬一下子就松开了宫女的手腕,她看向了围屏的方向,嬴政和徐福一前一后走了过来,其后还有赵高等人。
赵姬脸色微变,“政儿,政儿!你带这么多人闯我的寝宫,是什么意思?”赵姬感觉自己被冒犯了,她仍旧没有认清形势,都这个时候了还撂下了脸子。
“母后不是派人要寻我吗?”嬴政笑了笑,反问赵姬。
赵姬立刻痛呼出声,“政儿,快为我遣侍医来……”
嬴政倒是答应得爽快,转头对赵高道:“将人带上来。”
那侍医正是被赵姬和嫪毐买通的人,只不过他此刻却抖成了个筛子,几乎是爬到了赵姬床边。
嬴政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赵姬,先是给赵姬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压力,随后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嫪毐谋反,已经被寡人拿下。”
赵姬猛地抬头看向嬴政,脸色一白,身体颤抖,她目光复杂地瞪着嬴政,语不成调。
嬴政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招实在漂亮啊!徐福暗自咋舌,随即也跟着转身出去。等他们刚刚跨出寝宫,就立刻听见了赵姬凄声尖叫的声音。嬴政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站在宫殿外的台阶上,目光看着不知道何方。随着寝宫内传出的叫声越发地响,嬴政的脸色也越来越冷。
徐福知道这个时候他的心理应该经历了一段曲折的变化。不过徐福不太擅长灌心灵鸡汤,所以就只能收紧下巴,眼观鼻鼻观心。两人都是沉默冷清地站着,落日逐渐西下,余晖披洒在他们的身上,仿佛罩上了一层微红的光。赵高和其余侍从站在一旁,他们看着嬴政和徐福方向,顿觉这两人仿佛要羽化登仙了一般。
良久过去,里头才跑出来一名小宫女,往地上一跪,“王上……孩子、孩子生出来了。”
“哦?”嬴政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那小宫女却是继续往下道:“可是,可是没一会儿,便、便夭折了……”
嬴政更像是早在预料之中一般,他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来,“母后重病,雍城不宜再住,即日起迁往贡阳宫修养。”这段话被他不带感情地念完,就算是定下了赵姬的命运。
徐福对这段历史只隐约记得个轮廓,碍于曾经的母子情谊和血缘关系,历史上的嬴政似乎的确只是将赵姬逐出了咸阳宫。
对于一个已经享乐已久,贪恋舒适荣华的女人来说,失去如今地位为她带来的一切,便是足够狠的惩罚。
宫女或许是转身进殿以后便将这段话转述给了赵姬,里面竟然传出了赵姬破口大骂的声音。
回到蕲年宫以后,嬴政并未做停留,他下令带着叛军,马上回到咸阳,并对嫪毐施车裂之行,嫪毐闻言,也气得对嬴政破口大骂,只不过他嘴上骂的话比赵姬骂得要脏多了。昔日的长信侯落魄后竟是如此模样,其余人都忍不住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这样的市井混混,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是妄图抢夺秦王之位!
等紧绷的神经松下来之后,徐福就发现自己长时间没进食的胃不太配合了,它开始隐隐作痛了。
偏偏嬴政已经上了车驾,其余人也都是拿出干粮在路上吃,而完全没有干粮这玩意儿的徐福愣住了。还是赵高走了过来,微笑着递给了徐福食物。递来的食物虽然难吃至极,不过好歹能果腹,徐福也不讲究那么多了,低声道了谢,便开始吃了起来。
他刚刚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嫌弃那饼实在咯牙,道路两旁突然杀出了一队人来,直直奔着后方的嫪毐而去。
徐福心脏一紧,顿时想到了自己某句还没实现的批语。
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的怎么也躲不过。
俗话说秦桧还有仨朋友呢。纵使是嫪毐这样的人,也有拼死前来救他的人,这些人趁着队伍毫无防备之时下手,经历了一天的惊心动魄,走在回咸阳的路上,众人多少都有些松懈,自然被钻了措手不及的空子。
赵高与侍从等人牢牢护卫在嬴政周围,徐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板,他觉得自己不用去挡着秦始皇了,他身体那么脆弱,还是站远一点,到时候躲快一点,保命为上。
徐福正想着呢,偏偏那些贼人就跟疯了一样,见营救嫪毐无望,径直朝他冲了过来。徐福的表情僵了僵,连忙后退躲避,嬴政见状,伸出长臂将徐福一捞,搂着他的腰就带到了车驾上,所有人都怔了怔,没想到嬴政会有此举。那贼人高举着的兵器欲上前,却已经被其余涌上来的兵卒用长戈刺倒在地,鲜血迸溅。
徐福的心脏狂跳不已,没想到刚才死亡距离自己那么近。
背后的嬴政突然“嘶”了一声,似乎是倒抽了一口气。
不是吧?真的受伤了?徐福连忙挣开嬴政的手臂,回转身去看他,只见嬴政沉着脸从腰间拔下了一只青铜制的矛头,竟然是刚才无意中飞来的兵器尖端部分。
徐福有点哭笑不得,这样也能受伤?还真是契合了那句话。
腰腹受伤,却无悔意。
秦始皇想要除掉的都已经除掉,目的皆已达到,而这个乌龙意外并不算什么,他当然不会有什么悔意。可以说这次蕲年宫之变,已经在秦始皇的处理下,解决得十分到位了。
落在队伍后面的李信带兵上前来,将这些贼人全部镇压,一个不留地处理了个干净。
徐福没回头去看杀人的场面,他僵在了嬴政的身旁,他这才想起自己被拦腰抱到属于秦王的车驾之上,怪不得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那样的怪异。他继续做出面不改色的模样,装作淡定地跳下了车驾,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而嬴政脸色黑沉,他捂着腰侧的伤口,冷声道:“将嫪毐赶到前面去,若是走得慢了,便用鞭子抽打。若是又有贼人前来营救,全部就地格杀。”
“是!”众人齐齐应了声,声音震天响,将后面的嫪毐惊得脸色发白,两股战战,最后是被人跌跌撞撞地推到队伍前去的。
刚才那些贼人的尸首挂在后面囚车上示众,之后哪里还敢有人来劫嫪毐,或是刺杀嬴政?
嫪毐被鞭子抽打着往前走,仿佛真的驱逐着牲畜一般,徐福时不时就能听见他的哀嚎惨叫之声,只不过,不会有人同情他。
徐福在心中骂了句嫪毐活该,一低头,就看见自己右手还攥着食物呢。刚才那么危机的关头,都没忘记紧紧握住。徐福顿了顿,低头又咬了起来。
嬴政坐在车驾之上,原本腰侧的伤口疼得有些让人难以忍耐,谁知道他无意中一低头,偏看见了徐福淡定无恙低头吃饼的模样。
嬴政:……
好像疼痛都在一瞬间缓解了呢。
始皇九年,嫪毐作乱,秦王早有闻,发卒攻毐,斩杀无数叛军。太后迁于贡阳宫。
为了完全平复嫪毐的叛乱,捉拿余党,嬴政又命昌平君及昌文君前往河西太原郡镇压。
嫪毐则是被带进了咸阳宫中。
他是被人用车推进来,不是对他的待遇变好了,只是嫪毐被鞭子抽得浑身血肉模糊,双脚发软,难以再迈出一步,再往下抽,说不定就活活抽死了。
嫪毐为嬴政心头大恨,怎么可能让他如此轻易地就死去?
嬴政沐浴换衣,又上了伤药,这才在殿内召见已经半死不活的嫪毐。而徐福此时捂着肚子默默去了茅厕。哦,水喝少了,难受。等徐福再回来时,刚好听见赵高宣读嬴政的命令。
“车裂以徇,灭其宗。及其舍人,轻者为鬼薪。及夺爵迁蜀四千余家,家房陵。”
听到车裂二字,嫪毐顿时就慌了,他躺在地上挣扎不已,那一小块地方都被他身上的血蹭得脏污至极。
“不!不要杀我!不!”嫪毐畏惧死亡,连忙没有尊严地在嬴政面前求饶。之前他一心畅想着占据秦王位,嬴政性命也被他捏在手中的一幕。那时,他可是半分没有想到,他失败了,等待着他的就是这样严酷的刑罚。
徐福走进殿来,打量嫪毐一番,面色略略怪异。
据传闻说嫪毐那物巨大,更能转动车轮而毫发无损,不知道车裂的时候,会不会顺便也将他那物绑上。太污了……徐福连忙打住自己的联想。
或许是无比惊惧之下,嫪毐竟然失禁了,难闻的味道在宫殿内弥漫开,那些宫人都朝他投去了鄙夷的目光。不过此时嫪毐也顾不上觉得羞耻或恼怒了,命都要丢了……他口中还连连喊着让嬴政放他一条狗命。
不过徐福觉得么,说他是狗命,那都侮辱了狗啊!
嬴政皱起眉,不想再见嫪毐的丑态,多看一眼都觉得伤眼,于是他命人将嫪毐带下去,“车裂前,先将其它刑具也供长信侯享受一番。”
此话一出,嫪毐顿时挣扎得更厉害了,口中发出凄厉惨叫声,侍从堵上他的嘴,很快将人抬出去了。
已是入夜时分,徐福被宫人带着去沐浴换洗一番后,便回到了嬴政的寝宫,在这一场叛乱之中,嬴政耗费了不少的心力,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刚刚加冠成年的秦王才会露出些微疲惫的神色来。
他揉了揉额角,与徐福一同躺在床上,因为累极,倒是很快便入睡了。
还是这一晚,仍旧有很多人无法安眠。
负责刑讯的狱卒们,嫪毐逃窜在外的党羽们,还有曾经巴结过他的贵族们……
翌日,徐福缓缓从睡梦中醒来,在宫女的伺候下洗漱、用膳,没有一个人敢怠慢他。而嬴政早就起了,这是他亲政后第一次上朝,意义至关重要。
徐福用过早膳之后,便有常跟在赵高身后的内侍走了进来,冲他弓腰道:“我送徐先生回去。”
回去?
徐福怔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的住所并不是王宫,只是恰好因为冠礼之事,才被秦始皇留在宫中的,秦始皇那时都只是为了避免让他走漏消息。现在冠礼顺利结束,他自然该回到奉常寺。
徐福站起身来,冲内侍浅淡地笑笑,“好。”
内侍备了马车,徐福坐上去后,很快便抵达了奉常寺的大门口。
他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奉常寺的牌匾,明明才不过大半月,却好像是多年没踏足过了一样。
徐福整了整身上的衣袍,抬脚踏了进去。
第30章
徐福踏进门来的时候,不少人都惊了惊,像是第一次见着他一般。
“……是、是你!”低着头的中年男子匆匆忙忙走过来,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挡在门口的徐福,顿时脸色大变。
徐福挑了挑眉,“是我。”
他没想到在王宫中待了一段时间,邱机竟然这么快就恢复了,还回到了奉常寺中。
徐福让出半个身位,让邱机通过,只不过等邱机抬腿跨过门槛的时候,徐福才注意到对方的身体歪斜得似乎有点过了分,再看他跨过门去,走上两步竟然是歪歪扭扭,徐福才愕然发觉,他虽然看似恢复了,但是因为过分躁郁导致身体有些偏瘫,四肢都变得不协调了。
经受过这样大的折磨,邱机身上的气焰很快就被消磨下去了,竟然见着他都没冷嘲热讽,又故意挤兑他。本来徐福还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在一联系到他如今的模样,便不觉得奇怪了。
邱机心中说不定对他已经怀有畏惧了。
徐福倒不担心自己会和同僚不合,没有谁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的,越是有能力才越是容易被嫉妒嘛。
他抬脚往里走去,又撞上了王柳。
王柳见着他也呆了呆。
别说邱机和王柳了,应该说整个奉常寺都觉得惊奇不已。当初徐福空降而来的时候,就出现得十分突然,众人事儿也没能弄得清他的身份来历,偏偏能进奉常寺来的人,绝不可能是骗子,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冒官?那是会被处死的。所以众人虽然对徐福心怀敌意和轻视,但他们倒也没有怀疑徐福的身份。
只是过了那么几天,徐福被秦王近侍给带走了,之后便再也不见回来了。初时,众人以为徐福来历非凡,这进了王宫是要享受恩赐的,谁知道后来一直不见人影,众人便猜测,他或许是犯了什么错,被暗地里处置了。
谁能想到,徐福还会有重新出现在奉常寺的一天呢?
他到底去王宫做了什么,便成为了一个谜。
“没想到你竟然还回来了……”王柳心底对徐福积怨甚厚,他始终记得那天被炸了一身屎的感觉,耻辱!那是毕生耻辱!王柳直接将这视为了徐福对他的故意陷害。
其实徐福哪来的闲心去设计一出炸屎的戏码啊,王柳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这样麻烦又降低逼格的事儿,徐福才不会做!
“职责所在,自然要归来。”徐福淡定回应,随后绕过王柳走向自己之前的位置,不过等走近了之后,徐福就发现,哦,他的位置没有了。或者准确的说,是被人占领了。
王柳看好戏地嗤笑了一声,走在徐福背后,悠悠道:“我瞧你是不用归来了,新人倒是比你有用许多。”
他好歹也是跟着秦始皇见过吕相,瞥过太后,喷过长信侯的人!
哪个新人的履历能比他还要光芒四射?
“意思是,这里没有我的位置了?”徐福斜睨着王柳。
王柳原本正要笑出声来,再好好讽刺徐福一番,谁知道他一对上徐福的双眼,竟然是说不出话来了。也许是那随意的一瞥,令王柳敏锐地察觉到了察觉到了几分危险。
他这才发觉,重新回到奉常寺的徐福,看上去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徐福并没有这个自觉,他没想到人在经过杀戮的洗礼之后,是会沾染上杀气的,他也不知道自己那随意的一瞥,还带着几分嬴政的精髓,所以瞬间就让王柳怔住了。
王柳很快回过神来,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太过丢脸,于是心中对徐福的怨怼更甚,甚至单方面地认为徐福那就是在故意让他丢面子。不过王柳没邱机那样横冲直撞。他只是轻笑道:“位置啊,那你得问他要啊。”王柳说着朝门外一指,只见门外站着一身着官服的青年,肤色白润,瞧上去应该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
青年板着脸走过来,硬邦邦地问:“何事?”
想必他就是那个新人了。
徐福完完全全地转过身来,目光直视对方,“阁下为何占据我的位置?”
青年猝不及防地对上徐福那张杀伤力极强的脸,当即就呆住了,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讷讷地出声,“……这、这是你的?”
徐福点头。
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啊,这个新人似乎对他并没有敌意?
青年马上弯腰去拿桌案上的物品,“抱歉,我并不知晓。”青年拿着自己的物品,很快就出门命人搬新的桌案来了。
搞了半天,原来可以自己命人搬新桌案来啊?徐福无语。见王柳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他还以为多大一回事儿呢。
青年既然将位置让出来了,徐福当然也不会推拒客气,他挺喜欢这个位置的,刚好和其他人隔出一段距离,他想做什么都很随意便利。
那青年命人搬了新桌案进来以后,又走过来,冲徐福道:“我叫苏邑。”
徐福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哦。”
苏邑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转身回去了。
王柳在一边,看着这一串事情的变化,登时就懵了。怎么会这样?王柳怎么也没想到,他费尽心思挑拨徐福与苏邑的关系,怎么苏邑就不上钩呢?徐福不是很能得罪人吗?怎么就没和苏邑掐起来呢?
过了会儿,徐福突然抬头,看着王柳,“麻烦让一让,挡住光线了。”
王柳脸上蒙着一层愠怒,强自隐忍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其他平日里对他多有巴结的人,此时也凑了上来,只不过今日他们却没有同他一起指责斥骂徐福。
“我看不如……不如就绕过他得了……”
“其实我总觉得他与宫里牵连甚密啊,对待他我们可得小心行事……”
“是啊是啊,瞧苏邑都不与他为难的模样,说不准就是得了什么内部消息……”
这些人如今倒是跟个墙头草似的,还没让他们上阵呢,就先自己怂了。
王柳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心中暗骂,蒙受奇耻大辱的又不是你们!自然说话轻松!王柳狠狠咬着牙,他总有办法能好好惩治徐福一番,他倒要看看,这人背后到底有个什么了不得的背景?难道还能比他的出身更为高贵吗?
徐福不知王柳心中算计,他用手指沾了水又开始在桌案上写写画画。
别人妄图偷窥时,水迹很快又干了,于是那些人什么也没能瞧出来,只能讪讪收回目光。
到了酉时,众人散去进食,徐福也跟着而去。不得不说,秦国给予官员的福利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管饭管住。徐福领了饭菜端进自己的小房间,没等他放下,开门就是一阵灰扑面而来。
徐福瞪了瞪眼,看着屋子里乱糟糟的环境,还有空中飞扬的灰尘,再低头看一眼被灰尘扑了个满面的饭菜,顿时什么食欲都没了。
他无奈地转身倒掉了饭菜,随后进门来,恹恹地提着木桶去打水。
总得收拾一番,不然如何睡人?连那板凳坐都不敢坐。
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才离开大半个月的功夫,屋子里就成了这副模样。徐福狐疑地转了个圈儿,有些怀疑是不是王柳背后动了什么手脚。只有他有这个可能性。谁让邱机现在已经是暮气沉沉的模样了呢?他不可能还在这种事上来为难徐福。
不过这些猜测都没有证据。
徐福皱了皱眉,随即便将思绪都抛到了脑后。
他去打水提回来的时候,便有王柳望着他的方向露出嘲讽的目光,其他人或许也想嗤笑,但他们都还记得那天赵高前来寻徐福的时候,王柳可都当众丢了脸面,他们又怎么敢轻举妄动?而奉常寺内比王柳更有地位的,自然也不会目光短浅到时时去注意一个除了容貌便不太起眼的小官。
聪明的上司是很少会与底层小下属为难的。
顶着王柳嘲讽的目光,徐福一手提着水桶,还能一边云淡风轻。
哦,装逼技能太纯熟,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不需要冷却地快速使用出来。
只是等将水桶提回去以后,徐福才猛地松了一口气,连忙抬手按了按胳膊,手无缚鸡之力就是这点不好,稍微提个重物,手臂就会酸疼了。
他打湿了抹布,先擦过了桌子,再是凳子,随后来到床边,一掀被子。
徐福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去,眸光冰冷。
那被子里被人塞了稻草泥土,还散发着轻微的臭味儿。
若说不是有人故意为之,那还能是怎么回事?难道燕子筑巢筑到他床上来了吗?
徐福将手中的抹布一扔,顿时觉得自己老实擦桌子的举动也太蠢了点儿。他应该早一点掀开看的,那阵功夫算是白费了!徐福从来不是软柿子,他不乐意被人捏,有人敢做出这样的事儿,仗的无非就是他没有证据,毕竟那段时间他并不在奉常寺内,他也没有亲眼看见,嫌疑人是可以狡辩的。
徐福嘴角微翘,露出一个冷笑来,随后他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不发威,又当他是病猫了?
嬴政下朝回宫,脑子里还回荡着刚才朝堂之上的画面。
他不出差错地加了冠,还顺利擒拿了嫪毐,称病的吕不韦听闻风声,便忙不迭地来了朝上,只是在见到众臣朝拜,高呼“秦王”时,吕不韦的脸色实在难看得紧。不仅是他,秦国上下都知道,这位秦王的羽翼丰满了,他要真正走出亲政的第一步了。
吕不韦作为秦国官阶最高的相邦,又拜为秦王仲父,手底下门客万千,他本人也交友甚广,他不仅有钱,还与门客著了《吕氏春秋》。吕相的位置太高了,他的朋友也太多了,他太有钱了,手底下的门客也太有才了。这样一个奸猾的人,他几乎屡次盖过秦王的光芒,企图让吕相的名声比秦王更为响亮。
想一想,秦王第一个下手的不是他,还会是谁呢?
大家都心有默契,但谁也不会说出来,他们只知道,如今效忠秦王才是正途。秦王身后还有手握兵权的大将,如今又掌握朝堂,他本人的高智,从嫪毐之变中便可得见,秦王并非之前他们肤浅印象中那样的无能,相反的,秦王展露的锋芒,还令人侧目佩服。
吕不韦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见到毫发无损的嬴政,他心中的危机感越发地扩大,于是自请去镇压嫪毐余党。他打算离开咸阳一段时日,起码不要急着去碍嬴政的眼,等到时机合适,他必然还要将权利重新掌握到自己手中。
嬴政也允了他的请求。
嬴政很清楚吕不韦在想什么,但他也另有自己的盘算,该清除掉的敌人,嬴政一个也不会手软。当年隐忍不发,都是为了今日的一击必中。
嬴政揉了揉额角,面上的表情顿时柔和了一些。说起来,他的确应该欢喜,自己身边来了一个徐福,就像是正应了那句话,祸去福来。原本以为徐福不过是个江湖术士,谁知却是有着几分真本事的。徐福的能力,的确助了他一手。
跨进宫殿内,有宫人端来了膳食。
按理来说,现在他已经撕去自身的伪装,便不用再那样装着无能了,自然也不需要再奢侈地一日几餐。不过徐福或许会想吃……嬴政顿了顿,转头问赵高:“徐福可起了?”
赵高愣了愣,随即笑道:“徐先生已经回去了。”
“回哪里去了?”嬴政皱起眉。
“奉常寺。”
嬴政这才想起,之前还是自己将徐福打发到那个地儿去做个什么太史的。本来张口想命赵高去将人叫来,但随即嬴政也反应过来,加冠之事已了,徐福的确是该回去了。
嬴政沉默一会儿,不知为何,看着面前的膳食,也觉得失去了胃口。
“撤下吧。”嬴政起身踏出殿门。
外面有宫女福了福身,“王上,胡姬那边差人来了。”
嬴政不得不暂时将徐福的事抛到脑后,传了那人来见。
“如何?”嬴政冷声问。
宫人匍匐在地,低声道:“那边……说是……说是有孕了……”
嬴政冷笑,挥手道:“下去吧。”胡姬他还要留着,要等着给吕不韦下绊子的时候用。胡姬是否真的有孕……嬴政闭了闭眼,忽地想到之前在前往雍城的马车上,徐福说,他的桃花运没了,倒是绿云又来了。
嬴政想到这里,脸色越发地冷了。
这头徐福打房间里出来后,其余人还在用饭食,看着他们吃得正香,徐福就不太高兴了,他这边挺倒霉的,别人还吃得那么乐呵?不高兴!尤其是看见王柳,非常不高兴!
徐福直接找到了奉常寺负责洒扫卫生的部门,大大方方走进去,鉴于这时候坐下来,一律都是跽坐,坐下来气势反倒就矮了,于是徐福就只是站在厅中央,冷冷斜睨一眼旁边的人,“你们这里负责的人呢?”
原本那人正要怒斥徐福乱闯做什么,结果被徐福那么一瞥,登时气势就弱了不少,不自觉地讷讷道:“我……我去请。”
那人快跑出去,连忙去请了人来。
这个地儿就是后世俗称的后勤部门,人员不多,但也有个小官儿,叫什么名徐福不清楚,不过不管叫什么,他也不在乎,今天他就是过来立个威,撒个火,顺便将自己那糟心的屋子给解决了。
过了会儿,便有个长相比较抽象的男子进来了,那男子约莫三十来岁,看上去文文弱弱,脸上带着一层阴郁之气。这样的人……徐福暗自皱眉。这样的人,大部分都是小人啊!
“奉常寺中日常洒扫,可是由你负责?”徐福开口嗓音便是极为冷冽。
那男子走近了,瞥见徐福的面容,当即愣了愣,见他容貌如此出色,气势又十足,还当是得罪了大人物,连忙弯下腰,正要先说两句软话,随即他注意到徐福的官服打扮,看上去……可不像是什么大官儿啊!但是这时光凭官服比较难分辨官阶高低。男子弯了一半的腰,最后就僵在那里了。
“碰巧瞧见你气势汹汹地进了这里,连饭食也不吃了,你这是要拿谁撒火么?”王柳慢悠悠地从门外进来,脸上挂着一丝笑意,怎么看都怎么令人觉得不怀好意。
男子见王柳如此态度,顿时从心底断定徐福应该不是什么得罪不起的人物,于是一下子便直起了腰,板着脸,道:“是由我负责。如何?”口气竟是陡然强硬了起来。
他却不想想,王柳敢得罪的人,就一定是他能得罪的人吗?王柳虽然人品不太好,但他出身的确不错,他这个三十来岁还坐着这等官位的人,能跟王柳比吗?
徐福就知道王柳要来搅局。
他不担心王柳来搅局,不管今天有谁来,他该撒的火终究得撒!
徐福随手从桌案上抄起茶盏,往地上重重一砸,发出沉闷的声响,惊了那男子一跳。
“我乃奉常寺中太史令,你算什么东西?如此与我说话?我的屋子由你们洒扫负责,今日我却见屋内脏乱不堪,被褥之中多有脏污!这难道不是你们监管不力,太过怠慢造成的吗?”徐福根本没给对方辩驳的机会,一口气先怒斥完再说。
他语气冰冷,又中气十足,配上那张清冷的面容,沾染杀气的眼眸。
男子竟是吓得有些腿软了,“我……你……”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能求救般地看向王柳。
第31章
王柳心中顿时一阵恨铁不成钢。
王柳此人向来自诩高明,不屑随便与人为难,相比之下,他更喜欢挑拨他人,总会有人按捺不住替他动了手,到时候,他不是半点不沾手,便可达到目的吗?
在对付徐福一事上,他自然也是如此打算的,偏偏王柳未料到,平日里聚拢在身边的几人,这个时候都齐齐退缩了,谁也不肯站出来与徐福为难,就连平时指哪儿打哪儿的邱机,也大着胆子违抗他的意思了。王柳感觉自己的威望不好使了,心中顿时对徐福更加恼怒。于是他这才不得不现身在这个地方,企图用三言两语挑得徐福和这人对立起来,偏偏这人也如此之怂?
男子越是朝他投去求救的目光,王柳就越是觉得心中窝火。
“此等小事,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王柳本意是想嘲笑徐福的小家子气,可他没想到,徐福转头就对着他喷了起来。
“哦?小事?既然王太卜觉得是小事,不如就请王太卜去为我洒扫干净。”徐福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
王柳后背不自觉地渗出了冷汗,但随即想到徐福竟然敢将他与下等人放在一起,登时拔高声音反驳徐福,“你什么意思?你如何配让我为你洒扫?”
奉常寺里多世家贵族子弟,他们除了逢迎比自己地位权势更甚的人以外,其余时候便时时维持着目中无人的骄傲。王柳顺风顺水这么久,从一开始他就没将徐福放在眼中过,或许徐福早一些同他人一样,对他奉承阿谀,他还会将徐福纳入自己的圈子,偏偏后来王柳对徐福已然成了不死不休的态度,现在他再也不掩饰自己眼底的蔑视和高高在上。
其中的针对意味,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徐福并没在乎王柳的轻蔑。
王柳现在如何鄙视轻蔑于他,他总会让王柳改日朝他跪拜都来不及。
“我还当王太卜如此心疼负责洒扫的人,是决心要替了他们,来为我洒扫干净呢。”徐福冷冷地回敬了一句,便不再看王柳,他现在的主要目的不是和王柳斗嘴,而是先将这些负责洒扫的家伙发落了再说。免得以后等他回到屋子里,猝不及防地发现,迎接他的又是一个比狗屋还不如的脏地儿。
王柳没想到徐福视线撤得那么快,顿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蹦跶半天,别人什么反应也没有,最后可不是憋得自己吐血?
王柳咬了咬牙。
那男子见无人撑腰,这才咬牙服了软。
原本以为徐福是个好欺负的,但见徐福面对王柳都丝毫不露怯,还反倒将王柳呛得脸色连连变化,男子心底终于被惶恐压过,做出了妥协,他抬头冲徐福狗腿地笑了笑,“我这便派人过去打扫干净,太史还请勿要动怒。”
王柳从旁嗤笑一声,实在瞧不起这男子墙头草的模样,也怪不得如今这个年纪了,依旧只能待在这样的地方。
那男子仿佛感觉不到别人的鄙夷一般,厚着脸皮连忙去安排人了。
不过这时徐福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喊了一声,“刘奉常!”
刘奉常?
徐福立刻将目光投向了王柳,果不其然他看见了王柳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原来还在这里等着他呢!徐福心中冷笑,却是不畏不惧地迎上了来人。
那刘奉常地位不低,却着实有点像个搅屎棍,这样的小事也偏偏要来掺合一脚,不知道他是急着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因为与王柳私底下有些交情。
“我听闻奉常寺中有人失踪许久,今日却是突然回来了,做官哪有这个做法?将奉常寺当做儿戏了吗?”刘奉常进门便对着徐福厉喝一声,滔滔不绝地骂出了这串话来。
徐福忍不住诧异地瞥了一眼王柳,难道他没有告诉刘奉常,自己失踪是因为被谁带走了吗?若是刘奉常知道是赵高带走了他,那他就是再蠢也能联想到,或许徐福是被王命请走的吧,他哪里还会这样大张旗鼓前来斥责?看来王柳胆子倒是大,连堂堂奉常都被他利用了一把还不自知。
徐福没接刘奉常的话。
室内一片寂静。
刘奉常没想到徐福完全不按套路来,既不赶紧下跪求饶,也不愤怒地与之反驳强犟,他竟是跟听不出自己话中所指便是他似的。
“正好,你人在此处,之前便令你洒扫奉常寺上下,谁知你却如此懈怠,如今你便留在这里,不用再回去了。”刘奉常冷冷道。
徐福淡定与之对视,不紧不慢地问:“不知奉常可有王令?奉常若是没有王令,又怎么能随便命我去做洒扫呢?”这问话的方式,可不就跟当初他们问他有没有任职令是一样的么?这个句式现在被他还回去了。
徐福是对秦国制度远远不够了解,但是他觉得,太史一职,也不是上司随便说要撤便能撤掉的吧?那秦国的官僚系统还不乱套?
他紧紧盯着刘奉常的面孔,刘奉常被他冰冷犀利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虚,口中撑着硬气道:“我说如此,便是如此!小小太史,怎如此嚣张?”
真不知道嚣张的是谁。徐福心中暗自翻白眼。
“你们将他带下去换了这身官服!”刘奉常气焰升上来,也就忘记了考虑后果,只得意洋洋地发着官威。
不知何时厅中又多了一人出来,那人对刘奉常拱手道:“奉常息怒,何必与他为难?”
徐福转头看去,却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人的身份。这不是在那天的加冠礼上,主持祭祀的太祝吗?太祝也归属奉常寺,他会出现在这里并不稀奇。他会为自己求情,这是认出自己来了?
那太祝初时见徐福时也是惊讶不已,奉常寺中一个小官,如何能跟在秦王身侧?身份定有特殊之处。现在面对要为难徐福的刘奉常,为了卖个好,太祝自然站出来为徐福求情了,只是他又不敢轻易泄露徐福的身份,所以这样一句求情就跟挠痒痒力道轻了一样,完全没有用处。
刘奉常半点面子也不给。
这样也就罢了,见有太祝求情,刘奉常还更觉不快,这太祝资历甚老,不然也不会跟着加冠队伍前往宗庙了。然而刘奉常刚刚上任不久,与这样的老资历最是不对付,现在心中新仇加旧怨,刘奉常倒是更坚定了要让徐福吃尽苦头的决定。
“哼!勿要多言,带他下去!”刘奉常重重冷哼一声。
只是还没等他身边的随从行动起来,便有人走到了门外,敲了敲门框,声音恰到好处、不高不低地道:“有人要见徐福。”
刘奉常极不耐烦地道:“见什么见?谁要见他?”奉常寺里还有人要越过这个奉常不成?
站在门口的是苏邑,他淡淡道:“王宫里来的人。”
刘奉常懵了懵,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苏邑又催促了一遍,“王宫来人要见徐福。”
“不好意思。”徐福特别欠揍地马上道,语气令人恨得牙痒痒。
原本大好惩治的机会,又这样轻易让他躲过了!
刘奉常和王柳心中都十分不快,不过刘奉常好歹还分得清轻重,只能僵着脸让出路,“便放你一马。”嘴上说得这样威风,但刘奉常心里却是有些往下沉的。他不知道徐福怎么平白认识了王宫里来的人,难道这人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身份吗?愈是往下想,刘奉常便愈觉得惊心。
徐福整了整衣袍,拔腿往外走的时候,还没忘记嘱咐那男子,“记得替我好好清理屋子里的腌臜之物。”说着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徐福还故意从王柳的身上瞥了过去。
如此不将刘奉常和王柳放在眼中,徐福这个举动可算是将他们结结实实憋了个内伤,他们就算是想要发作,也得考虑考虑那位王宫中的来客。
徐福正是依仗这一点,所以欺负得爽快。
他跨到门外,在苏邑的指引下,走到了奉常寺院中去。
路上,苏邑犹豫了会儿,还向他好心道:“刘奉常心胸并不宽大,王柳亦是,你还是避着些为好。”
心胸并不宽大?这都算是客气话了。
依他看,分明就是心胸狭隘,易生嫉妒,还偏要强装高洁。用道貌岸然来形容他们,那都是侮辱了道貌岸然这个词。
说话间,两人已经行至院中了。
远远的,徐福便看见了赵高的身影,赵高神色肃然,手执任职令,旁边有内侍跟着,手捧崭新官服,见徐福到了之后,赵高便开口道:“奉王上令,即日起,徐太史改任太卜令一职,仍当值奉常寺,掌卜筮之事。”
徐福嘴角微微翘了翘,表面上还是维持着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微微躬身,谢过王恩,随后从赵高手中接过任职令。
赵高这才对着徐福露出了更为浓烈的笑容来。
经过加冠礼那一出,赵高与徐福之间的情谊也算是上升到患难之情的地步了,如今看着徐福自然是崇敬之中夹杂着亲近。
虽然徐福只是浅淡地勾了勾嘴角,赵高也并未放在心上,他已习惯了徐福那冷淡高洁的模样,徐福对王上的态度尚且如此平淡,对他若是热情起来,那才令人觉得奇怪呢。
随后悄然跟来的刘奉常等人,只来得及刚好看见徐福接过新的任职令,但他们并不知徐福得了个什么职位。
这人来到奉常寺碌碌无为许久,难道这么快就升官了?刘奉常暗自咬牙,心头不虞。
王柳长了个心眼,低声问旁边的人:“难不成他还升官了?”王柳语带不屑。
被他问起的人根本不敢回答,那人可不敢掺合进王柳和徐福的暗涌之中,尤其是现在看见王上近侍亲自来交任职令与徐福,那人便更不敢小看徐福了,和徐福作对的王柳谁知道之后会怎么样呢?他所在的世家远不如王柳,他更不敢在这时得罪徐福了。
见那人不回答,王柳心头恼火,沉下脸,正要发作,却听见苏邑在旁边淡淡道:“他如今任太卜令了。”
“什么?”王柳当即变了脸色。
太卜令!
奉常寺中讲究世家与资历,本领反而还稍稍排后一些,当然,若是你的本领能入了秦王的眼,自然就比别人来得更贵重了。王柳年少,自加冠后便入了奉常寺做太卜,这已经算是了不得了,其余子弟都对他多有奉承。太卜这职位比起太史更容易在王上面前露脸,所以之前徐福是个太史令,也不见得有多少人将他放在眼中。但如今却换成了太卜令……
太卜令啊,他都还没能坐上的位置呢!
王柳登时恨得牙痒痒,倒是没想到徐福若是做了他上司,肯定不会手软啊。徐福这人可是向来秉承“有仇必报”这句话的。
王柳看向徐福的目光里有着掩不住的嫉恨。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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