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节
摄政王[年下] 作者:白衣若雪
第21节
所以士兵出战,列阵,呈半圆形摆开,盾兵、弓箭手、仅剩十万的兵马将这一个阵摆的
密密麻麻,接天连地,看上去气势滔滔。
这一次周烈为最中间的先锋队,萧祁昱再次的看了他一眼:“无论什么时候都要顶住!”周烈向他重重的点头:“放心吧,皇上,我们一定给轻骑军拖延出时间!”
萧祁昱看了下天色,今天的天气非常的好,没有再下雪,非常适合打仗。
铿锵的锣鼓敲响了,在这荒芜的沙漠里格外的响亮,沙撒军冲过来了,他们依然是骁勇善战的,很快便把他们的布阵冲开了一个口子,最前面的步兵守的非常艰难,绳索绊扣也是需要时间的,随着他们的接近,调整弓箭的高度也需要时间,随着重骑军一批批的冲进来,他们也被冲进了阵中。
步兵压根不是这一对铁骑的对手,要是没有这个事先布好的八卦阵,他们将不会撑这么一段时间,萧祁昱他们的作战方案很简单,就如同他说的那样,就是要与他们决一死战,他们的重骑军厉害,所以他们要扬长避短,在步兵与骑军作战时,唯一有胜算的就是八卦阵。
第一步就是要拖死他们,在最小的伤害下拖他们进阵。
引诱他们进阵的先锋队打的异常的艰难,重骑军的刀砍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毫无抵御力的倒下,然而倒下了还没有忘记把绳索攀上,把马腿砍断,他们的所有动作在重骑军雷厉风行的动作里缓慢而显残酷。
这才是真正的用血肉之躯抵抗他们。
沈将军看着这种场景手都颤了下,他心软,不管前面冲的是谁的士兵,他都心疼,这么多天下来,他们已经容为一体了。他侧头看着旁边的萧祁昱,萧祁昱的脸色冰冷深沉,一点儿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很难想的出这么一个年轻的皇帝怎么能够这么沉得住气。
萧祁昱没有他想的那么冷静,那也是他的士兵,每死一个就在他心上划一刀,只不过他能忍住,经过上次的那一次大败他已经知道忍了,他必须要忍到要把这些人全都引进阵列来,他们退后的这么多天,为的就是布这个阵,他们苦练这么多天,为的就是可以找到攻破重骑军的办法,所以在最后一刻到来前,他必须要坚持住。
在沈将军再次要说话时,他终于开口了:“沈将军,你带领左翼补上去,虎翼,随我杀入主阵!”
沙撒军已经全都加入了战斗,他终于可能下战场了。萧祁昱满面寒霜的杀进了阵中,完全忘记了他还有伤了,他挂念他的京师,恨透了这帮沙撒重骑兵,所以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随着他的加入,前面的周烈先锋队立时觉得轻快了,就在同一时刻,激战的锣鼓再一次的敲响了,天边的风沙突起。
轻骑军由秦川、陆琪、何继云带领,分三路从天边攻来,黄沙滚滚,气势滔天,仿佛是天外来兵。亚顿吃了一惊,这是哪里来的援军?是谁的援军呢?不可能是萧祁昱的,而他的军部也已经都在这里了。
雅顿举目望去,战场上已经到处都是士兵,混战在一起,到处都是人影,乌泱泱的跟一群黑蚊子一样,真的,他用这个形容词是真的恨极了,因为这些明明看着不堪一击的家伙们,却让他们寸步难行,不是砍断了他们的马腿就是让他们中了冷箭,陷进了马绊子里,摔的他们人仰马翻,于是他们不得不践踏一样的踩着他们,一步步劈杀过去。
就这么着,他们没有注意到,现在跟他们对决的人少了很多,每天晚上的车水马龙、灯火辉煌,他们也没有注意到,大梁的五万轻骑队已经不见踪影。而现在他们竟然出现在了他们的正后方,单刀直入!
这是萧祁昱的最后一队兵力,也是最重要的一队,用八卦阵是打不死重骑军的,要想彻底的消灭他们,必须要杀他们片甲不留,让他们想起这一战就会闻风丧胆,永不敢进犯,所以这五万轻骑兵是萧祁昱最后的绝招。
重骑兵有重骑军的优点,可他的缺点也是那么的明显,重甲在身,调转艰难,整体作战,所以个体作战能力太差,而这正好是轻骑兵的优点,所以当两军在这个八卦阵中交战时,胜负便有了转折点。
两军人马在这个狭窄的战场上短兵相接,只见刀光闪烁,犹如闪电,凶狠的刀锋砍在胸甲上,砍在头盔上,叮当声响彻整个战场,在经过几个轮回后,沙撒士兵震惊地发现眼前这批轻骑兵单兵作战能力十分惊人。
他们身体矫健,身手灵活,他们手中的那把刀似是长了眼,刀法快的不可思议,上劈他们头颅,下砍他们马腿,在马背上,在马肚子底下,从他们身边钻过去,又从他们身后出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刀法让他们就这么一个个的倒在地上,倒在地上的他们也不管,继续去劈下一个,在他们以为他们能活命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马下面也有那么多的人等着砍死他们。
秦川领着最后一队冲了进来,他同萧祁昱挥了下旗帜,于是萧祁昱也做了一个干错利落的手势,这个动作的意义所有人都懂,最后的决战到了,最后剿灭他们的时间到了。
一瞬间,整个战场沸腾了,只听见一声号令所有的骑军杀过去,三路轻骑队凶猛的扑向了阵中的沙撒士兵,喊杀声惊天动地。
对于他们的合围,亚顿很快的做出了决策,他们立即转攻为守,想要排成对付骑兵的密集防守方阵队。然而如同他们第一次的对决一样,风水终于轮流转了,这种防御无一例外的被大梁五万轻骑队踏平了。
如云的旌旗,密密麻麻的刀枪,奔腾的兵马,势如风暴,厉若狂飙。
战场要的无非是气势、兵力、火力,及决策,而这些,大梁的军队经过艰难的战斗终于找到了应对的办法,于是八万沙撒军就这么溃败了。
在眼看着整个战场都要沦陷时,他们放弃了抵抗,团队作战,所以当主力失败后,他们便也一败涂地。手中的兵器一个个掉落,再被人从马上整个折下来,因为与马匹是连在一起的。一损俱损,一亡惧亡。
亚顿在看到自己的重骑军毁成这样时怒了,看着已经快杀到自己身边的萧祁昱更是惊怒交加,萧祁昱已经看不出什么模样了,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已经将他的战袍浸染,将他的脸面浸湿,于是让他想不起他的年纪,他记着这明明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将他横行十多年的重骑军毁成这样。
他挥着长剑重重的向萧祁昱劈过去。金蛇剑,这柄剑是他们沙撒帝国的皇帝亲手赐给他的,让他所向睥睨,劈尽一切所有拦他的人!
程谨之因为是阵中的指挥者,所以他站在高处纵览全局,看着这一剑向萧祁昱劈过来时,他大声喊道:“皇上!小心!”
萧祁昱艰难的转过了身,挡住了亚顿的一剑,这一剑挡的虎口发麻,他的腰伤在这一刻体现出来了,转的那么费劲,亚顿很快便看出他的伤势,冷笑了声,如同前面的那一战一样,扭转一个战场的局势那就是要勤王,萧祁昱想的到的,他也能够想到。
亚顿一把金蛇剑使的炉火纯青,这是西方的击剑术,萧祁昱生平未见过,不是北羌那种只凭蛮力的进攻,而是有了招数。亚顿无疑将击剑练到了极致,那一把金色的剑在萧祁昱的眼中如同一道道闪电,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使劲的闭了下眼,开始凝聚力气专心的迎敌,后面的事萧祁昱在后来很久的日子里都忘不掉,因为死亡的阴影盘桓不去。
那是他这辈子最成功也是最艰难的战役,亚顿是他这一生遇到的最强悍的对手,阴狠毒辣,看出他的腰伤之后便开始攻他后背,招招狠辣,在他背后重重劈过来的时候,萧祁昱只艰难的往下趴了下,再也转不动了,那一剑本来是砍他的头的,他躲了一下,于是那把剑便沿着他的肩膀一直劈到了腰。
金蛇剑削铁如泥,萧祁昱的盔甲直接就透了,鲜血在这一瞬间喷发,几乎染红了□□的马,汗血宝马这一次真的成了血的了,马匹嘶鸣声中,萧祁昱滚下了马。
程谨之这一次喊不出来了,他几乎惊慌失措的从观战台上跳了下来,可他跳下了观战台后发现更加的不好,因为再也看不到萧祁昱了。
萧祁昱跌进了黄沙里,在满面尘沙中看见亚顿操控着他的铁马踏过来,萧祁昱闭上眼睛把剑使劲的挥了出去,马腿被他硬生生的砍断了,随着马的嘶鸣声,萧祁昱在地上艰难的翻了个身,躲开了马匹的碾压,亚顿从马匹上飞下来,直扑萧祁昱。
萧祁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亚顿狠狠的把剑插了下去,他用劲太大,以至于插在地上好一会儿拔不起来,萧祁昱用腿把他绊倒在地上,两个人都没有了武器,于是只能在凭着蛮力在做最后的绞杀。
萧祁昱被他掐着脖子几乎喘不上气来,亚顿死死的把他摁在地上,看着萧祁昱的鲜血把黄沙染红,亚顿眼里有了残忍的颜色,他残忍的掐着萧祁昱,要这么活活把他掐死。
萧祁昱缓缓闭上了眼,手渐渐的松了,在亚顿准备再一使劲就把他掐死了时,萧祁昱竟然骤然的把他掀翻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觉到了脖子疼,然后就再也闭不上眼了,他在临死的时候终于知道是什么杀了他,他死在了他自己的剑上,那把剑他曾经杀过了无数人,想不到有一天也有他。
亚顿死不瞑目,鹰一样阴霾的眼睛像是想不通一样,萧祁昱确定他再也活不了了了后,终于松开了手,他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看清东西,看着大梁的一个旗杆倒在地上,他艰难的把旗杆摸了起来,然后扶着旗杆站了起来。
蓝色的大梁旗帜在斜阳如血的空中招展,仿佛是天空中永不消退的湛蓝。
大梁二一六年十二月末,塔干沙漠对战沙撒重骑军,大胜。
沙撒重骑军曾经所向睥睨,永无对手,曾经征战万里,灭了无数的小国,抢下了无数的领土,杀死了无数的人,可这一刻他们终于遭到了重创。
此战八万沙撒重骑军七万三千人阵亡,五千余人被生俘,铁血一样的重骑军、强悍的沙撒军事力量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这一战宣告大梁的军事力量在周边国家中从此再无抗衡的敌手。
大梁的轻骑兵在经过战火的历练中达到了最强的高度,是以后的大梁军队中的中流砥柱,他们比起沙撒重骑军毫不逊色,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怀疑他们的作战能力,二十年的沉寂抹不掉一个国家的军魂,那曾经刻在骨子里的永不被人欺负的血脉永远流淌着。
程谨之接过了萧祁昱手中的旗帜,看着萧祁昱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他们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但他们也付出了血的代价,十万大梁战士献出了生命,他们的血液把这片黄沙染红了。
黄沙埋忠魂,热血祭英烈。
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的渐渐的越下越大,掩盖了成千上万的尸体,整个大地洁白无瑕。
第97章
雪无声无息的下,仿佛把整个营地都冻僵了,因为一片安静。
曾经是大嗓门的周烈此刻也安静了,他在帐前来回的走,憋的脸色通红了可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刚才在帐子里问了很多遍了,被急怒攻心的程谨之赶了出来,现在皇上昏迷不醒,他就在那多舌是挺讨人厌的。
萧祁昱这一次伤的太重了,整个后背伤口面积太大,失血太多,等撑到胜利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三个军医围着他包扎,尽管是这样,止血也是半天之后了,几个人身上都是血,程谨之是唯一留在账内的人,他看着这么多血,手也本能的抖了,他见过了太多的伤亡,可萧祁昱是皇上啊,他若是没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程谨之急切的看着他:“怀安?皇上怎么样了?”
曲怀安看着他咽了下口水:“要看皇上什么时候醒。”他已经尽力了,剩下的要全看他自己了。
程谨之等了很长时间,两天两夜,萧祁昱终于醒了过来,程谨之几乎要喜极而泣了,然而萧祁昱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要立遗嘱。
他烧糊涂了,程谨之难过的道:“皇上,你说什么啊?”
萧祁昱朝他笑了下:“谨之,你去拿诏书来。”
沈将军等人跪在他床前:“皇上,你休息好了再说好不好?等你伤好了再写好不好?”
萧祁昱看着他们缓慢的摇头,他做了个噩梦,梦见所有人都要讨伐沈郁。他心里明白,这是他想的太多了,可他就是放不下心,他快不行了,他必须要在他死前立下遗嘱。
萧祁昱把手伸向看向程谨之:“谨之代笔,沈将军,周将军、秦将军你们分别是大梁军队的首领,在此做个见证。”
他固执的很,嘴唇都烧白了,可就是要诏书,程谨之忍痛给他拿来了纸笔,萧祁昱缓了口气念到:“辅政王沈郁,忠孝仁义,聪慧贤能,这些年辅佐朕登基,为国为民日夜操劳,功高劳苦,如今大梁国泰民安,繁荣昌盛,是辅政王的功劳。”
他使劲的喘了几口气,沈将军跪在他面前:“皇上,你别说了,你休息会儿。”
萧祁昱攒了口气继续道:“朕御驾亲征途中染病疾,临终犹念国事,与沈将军、陆将军、秦将军等人众议后,决议立他为帝,将大梁国务交由辅政王沈郁,朕心安,九泉之下亦可与列祖列宗交代了。众位爱卿要好好辅佐新帝,必创大梁兴盛。”
他终于写完了遗嘱,程谨之捧着这份遗嘱难过的说不出话来,萧祁昱闭着眼睛笑了下,沈郁也许不需要他这多此一举,可他还是不放心,给他一个名言正顺总比他被天下人骂的好。他已经处在被骂的位置上了,倘若再即位了,那天下人一定会骂他的,他那张嘴又不服输,一旦生气起来起来会越发的厉害,一定会得罪人。
而且他必须要当皇帝,如果他不当皇帝,那些人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他立完了遗嘱松了口气:“谨之,沈将军、秦将军,你们即刻回城,即刻班师回京。”沈将军握着这份遗诏重重的点头:“末将明日即刻回京告诉王爷,皇上你一定要好起来,王爷他不能没有你啊。”
萧祁昱看着他,大概是人之将死,所有的一切都柔和起来,他的眼神很温和,不再跟以前一样冰冷,可就是这样的眼神让沈将军难受的不得了,他使劲的点头肯定:“皇上,王爷他在京师等你回去啊!”
萧祁昱还是看着他,他也想尽快的回去,他还没有见着沈郁呢。可他怎么也动不了了,他的整个身体像是被巨石压着。
程谨之跪倒他身边:“皇上,我们明天就班师回京,所以皇上你一定要好起来,王爷他这么多年辅佐你就是要让你做皇帝,倘若你让位于他,你让他一人在京师怎么撑起来,朝中大臣都等着皇上你回去啊。”
他在这一刻明白了萧祁昱的心,他对瑜王爷的心,他那一次说的话是真的,他从没有怀疑过瑜王爷,大梁的江山是他与瑜王爷的。
萧祁昱看着他点了下头,闭上了眼,把枕边的那块玉重新的放进了怀里,沈郁给他的这块玉,他不再挂在腰上后就无处可放了,打仗也怕丢,就放进了怀里,习惯了,不放进去有点儿不放心。
他确实是烧糊涂了,又或者说是大限将至,因为以前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么柔情的,他不知道他心里什么感觉了,也不知道是身体更疼还是心更疼,临到死了终于承认他想沈郁了。
萧祁昱闭着眼睛笑了下,皇叔啊,我想你了。
萧祁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进去了程谨之的话,还是他命不该绝,他又在生死边缘挣扎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凌晨的时候清醒了,对于他昨晚立下的遗诏深觉白痴。他怎么能立这种遗嘱呢?沈郁就算拿到了他的遗嘱当上了皇帝,那该反对他的人还是会反对,他还是当的不安稳,他昨晚真的是烧糊涂了。
萧祁昱趴在马车上开始往回返,一刻都没有停留,也停留不了了,在过了哀牢山的时候,已经接到前方探子了,北羌左贤王延术领兵八万进犯了。
八万兵攻城,都城却丝毫未损,一寸国土未损,萧祁昱看着城楼上的梁督军这一刻由衷的敬佩,他终于明白梁督军这么些年守城的可贵之处,二十余年,北疆边关安然无恙,就是因为有梁督军在,他的顽固不冥就如同这边关的城墙一样,牢固,踏实,坚不可摧。
梁督军看他来脸色也没有变,也没有开城门,依然冷静的做着他该做的事,直到萧祁昱的大军将这八万人全都合围之后,他才下令开城门,将仅剩的两万士兵放了出去,一起围歼左贤王延术。
至此,北羌兵力全线阵亡。
沈大小姐缓缓踏上城墙,怀里只抱了一件衣服,本来想给她的丈夫披上,可看到自家小弟也委顿在城墙上时,她心头猛的一酸,一件衣服盖不过两人来,她轻轻的蹲下来给他擦擦脸上的灰尘,炮轰了一天一夜,他的脸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要不是自己从小看到他大,都要认不出来了。
擦完了他,他都没有醒,沈大小姐扭开了头再给她的丈夫擦,她的丈夫警醒,一下子就醒了,看见是她松了口气:“婉儿,你怎么来了?”
沈大小姐笑笑:“我来看看你们。”
秦正笑了下,刚毅的脸上挂着笑容:“放心,我们没事。”看她满脸笑意,秦正不由的把她揽在了肩头,他知道那句话只是他习惯了说的,能够守住几日他心里已经清楚了,守不了多少天了。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他们总有一天会攻破城墙,萧璟这一次是势在必得,所以准备完全。这种情况下靠他们退兵是不可能的事了。
沈大小姐倚在他肩头笑:“我知道,无论什么样子,我都会跟你在一起。”秦正看着她笑,用力把她揽住了。
沈郁这一会儿终于醒了,他靠在小福子身上,看着他姐姐、姐夫靠在一块儿,他转了下脸,他姐夫这辈子很少做这种温情动作,他还是别打扰他了。
他知道他姐夫这一刻是铁汉柔情了,他是知道守不了几天城了。沈郁不知道再怎么劝他姐姐,他现在理解她了,能够跟相爱的人相守在一起,哪怕是死都是心甘情愿的。
沈郁把视线看向了远方,远方是白茫茫的,冬天的早上格外的清爽,吸到肺腑里的空气都是清新的,比昨晚的血腥味好多了,沈郁使劲的吸了几口。
萧璟攻城已经半月,京师的城门比任何地方都要厚重,他留在京师的兵马也都是精兵,所以萧璟一时半会儿攻不下来,然而萧璟攻不下城门,他这个守城的也没有好过到哪儿去。每一天都是尸横城墙,鲜血顺着城墙往下淌,他从看着血呕吐到现在的默然,习惯了,他都能够跟秦正一起在城墙上啃馒头,喝的水还带着不知道谁的血。
沈郁尽管这么想着,还是本能的干呕了下,秦正转头看着他,也心疼他,这个小舅子他从小看着他长大,他不善武功,却还要日日夜夜在这里守着,是那天晚上的攻城把他吓着了,萧璟用护城河的水泡塌了一角城墙,他们差一点儿就没有守住,
从那天起,他就不放心了,夜夜跟他守在这里,他是个武将风餐露宿无所谓了,可看着他不忍心。
他轻咳了声:“王爷,你有没有想过要迁都?”
秦正的这句话说的很突兀,沈大小姐都怔了下,但沈郁没有怔楞,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道:“姐夫,迁都我想过,可是现在不能。历史上的迁都都是在鼎盛时期,想选一个更加适合都城的地方,可不是我们这种情况,倘若我失了京师,那就是失了整个大梁。我也就再无立足之地了。”
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要逃跑的,是个人都会本能的想跑的,可是他是摄政王,无路可逃,无论是他手中的兵权还是他这个人,萧璟都不会容许他活在这个世上。
秦正知道他说的这些,所有也只是提一下,很快便不再想这个问题,他是护国大将军,如果他问的都是实际的问题:“王爷,虽然这个城墙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可还是要想一想后路,要疏散城中的百姓了。这么拖着,也难保他们不惊慌。”
沈郁点了下头:“就依姐夫你说的。今天我就着人去疏散城中百姓。”他都让自己的几个姐姐及家眷走了,所以怎么能不让他们走。
眼下的情况就算秦正不说他也很清楚了,所以不仅要疏散城中的百姓,还要把城中的物资转运出去,他要留一座空城给萧璟。萧璟可以攻破城,他也可以让他一无所有。
天色渐渐的亮了,下面的锣鼓声又想起来了,流火箭擦着破晓的阳光飞了过来,萧璟又一次攻城了,沈郁已经站到了观战台上,秦正好几次都要让他回去,他觉得在这里太危险了,沈郁还一点儿功夫都没有,可他不走。
沈郁也不是想站这里的,可他清楚,这样的时候他不能走。
他站在这里就是要让那些士兵看着,他沈郁没有走,没有弃城而逃,他姐夫都会想到让他迁都,那些士兵又怎么会想不到,沈家军之所以能够这么跟着他,是因为念在他是老王爷的儿子,所以他只要还能爬上城墙就要爬上来。
这一次的守城依然是残酷的,在夕阳落山之时,整个城墙都残破不堪了,有一角还被震踏了,沈郁看着忙着整修城墙的秦正默默的下了城门。
他真的得去疏散城中的百姓了。
大梁二一六年冬腊月,萧祁昱亲封的陈昭荣因私通禁卫左总司,被瑜王爷抓住,赐一丈白绫。
这一则消息犹如一块巨石把后宫震翻了,这种时候,城中百姓惶惶不安,那宫里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萧祁昱的后宫太少,冷冷清清不说,他还不在,所以几个婕妤本来就很不安了,现在又被这个消息吓着了。
这怎么可能呢,陈昭荣那么温顺,怎么可能偷人了,她都已经是皇上的昭荣了啊,全后宫里就她最大,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可这是事实,她真的悬梁自尽了。甚至尸首都没有入棺材,直接的处理了。瑜王爷的手段真的是特别残忍,她好歹是昭容,是皇上的人啊,可就被他这么处理了。
几个婕妤被沈郁的手腕镇住了,互相的看着对方,好久都不敢说话,沈郁一直没有管过她们,她们也以为他是无害的,很长时间都忘记了他是摄政王,曾让百姓闻风丧胆的摄政王。
最后还是李婕妤颤着声说:“瑜王爷……他,他不会真的想要……我们……陪葬吧?”
一句话她分了好几次结结巴巴的说完了,那些流言她们并非不知道,外面打成什么样她们也会从娘家得知一星半点儿,瑜王爷忙着守城门,这宫里自然就疏忽了,她们的娘家人来看他们都说瑜王爷关紧了城门,一个人都不放出去。
胆小的王婕妤已经哭了,和婕妤也脸色苍白,李婕妤看她们俩这样气急:“都想想办法啊!哭有什么用!难道真的在这里等死啊!”
不等死难道还要别的出路吗?李婕妤跺了下脚:“自己都精神着点儿,回去收拾下包袱!”
她带头先走了。
她的侍女急匆匆的跑过来:“娘娘不好了,宫里都乱了,禁卫军也不守宫里了。”李婕妤柳眉一挑:“禁卫军都出宫了?”侍女点头:“是的,娘娘,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宫里没有人保护我们了。”
李婕妤咬出了几个字:“还能怎么办,跑啊!”
禁卫军全都出动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沈郁此刻已经顾不上她们了,不是他赐林昭容死的,是她自己畏罪自尽的,她也并没有私通禁卫军左总司钟孝言,而是给他传递了消息,钟孝言就是恭王爷养在宫中二十多年的人,他借着沈郁疏散京师百姓的机会打开了城门,迎接叛军入了城。
陈昭荣自知自己死罪难逃,所以悬梁自尽了。她是恭王爷的人,虽然知道恭王爷只是把她当成棋子,可她也别无办法。
恭王爷终于在萧璟迟迟攻城不下的情况下出手了。钟孝言这颗他深藏了二十多年的棋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秦正死死的看着钟孝言,这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兵,这么多年他们一起并肩作战,可他没有想到他会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背叛他。
秦正长刀劈了过去:“为什么!”
钟孝言看着秦正回答不上来,没有为什么,他只是恭王爷的人。
秦正杀红了眼,他这一生从没有对不起过人,他待他手里的兵如亲生子,不管是什么出身,只要品行端正、爱国爱民,他就会栽培他们,他提拔他们时从没有想过要他们报答,他不求他们报答,他只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够报效祖国,希望他们能够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所以此刻他怎么也接受不了。
他把一柄大刀狠狠的杀向了钟孝言,钟孝言看着他最后笑了下,缓缓倒在了地上,背叛于谁都很痛。
秦正不再看死去的钟孝言,他看着混乱的战局眼睛都瞪红了,叛军一旦攻入城中,那就如洪水冲垮了堤坝,靠他们仅剩的这两万多人压根不是他们的对手。
京师的巷子窄,于是让这种血战越发的残酷,铁蹄踏过,无数的士兵就这么被踩压过去,刀枪密密麻麻,从背后,从前方、从斜处毫无预兆的出来,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士兵还是敌人的。刀如山,枪如林,反射的白光刺着人眼昏花,千军万马的震踏更如地动。
沈家军、秦家军,五千近卫营,一点点儿的倒下了,秦正看着这个战场眼眶一下就红了,他自从任这个将军以来,还不曾有过这么惨重的伤亡,他的士兵,他的最忠诚最勇敢的士兵,他曾经一点点的教他们,曾骂过他们,曾罚过他们,谁让他们是大梁的精兵,沈家军、秦家军深受王爷厚爱,所以也多蛮横霸道,他们有时候让他恨不得都罚三十大棍,可现在他疼的喘不上气来,他真的还希望他们是那群让他生气的士兵啊。
秦正朝天大吼了声,重新杀入了战场,战争继续,鲜血继续。
整整一个下午,当夕阳渐渐的把整个京师都染红时,最后的城门终于被打开了。
萧璟的大队人马终于进来了,夜幕也终于到来了。
秦正领着最后的五千士兵退守最后一道宫门。背后是大梁的皇城。
第98章
沈郁疾步走在宫里,宫里已经萧条的不成样子,宫里的人大概也知道命不久了,都哀哀戚戚、神色慌张,直奔着宫门而来,见着沈郁都忘记要行礼,跟着沈郁后面的刘公公怒喝了声:“都瞎眼了吗!见了瑜王爷还不行礼!”
宫人便都慌慌张张的跪下了,有的人没来的及藏包袱,那包袱便一咕噜滚了出来,里面赫然都是金银制品,都很聪明,瓷器易碎物都没有带,沈郁扫了他们一眼:“这是去哪啊?”
宫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宫里的娘娘都跑了,他们也想活命啊。沈郁眼色一冷:“国难当头,尔等不思报恩,却临阵脱逃,罪该万死!禁卫军,关紧城门,一个都不许放出去!”
他身后跟着的禁军副将邢进正想上前把他们扣押,又听见他厉声喊道:“都给我滚!”那些宫人们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滚了。
沈郁赶走了所有宫人,他都把自己的姐姐送走了,自然也不会让这些人陪他死,他刚才的怒火只不过是失控了而已。
沈郁深深的吸了口气,他也有私心。他走不了了,可是不能让他姐姐受到连累。
他的大姐大姐夫怎么都不肯走,所以他只能把他的小侄子交到三姐手里,三姐拉着他的手:“弟弟,你跟我走吧!城门我们不守了!”她跟他老是不对脾气,老是觉得老王爷偏向于他,可现在要走了,她怎么也舍不得了。
沈郁对这个三姐平日里也没有好话,可此刻他知道只有这个嘴碎脾气又急的三姐才能护住他小侄子及他那老实敦厚的二姐,他笑着看她:“三姐,以后的日子苦了,你要好好照顾他们。”
三姐终于哭了:“小弟,你是我们沈家唯一的香火啊!你不能死啊!”她其实就是嘴坏,自古以来都是重男轻女,她都知道,她就是不甘心而已。
沈郁把秦正唯一的儿子推到她面前:“自今日起他就是我们沈家的香火了。”秦正不肯走,那他这个唯一的血脉就要好好留着。
三姐又掉过头来看她大姐:“大姐,你跟我走吧!这个皇城有什么好守的,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
沈大小姐这个时候不想呵斥她了,只轻声告诉她:“月儿,这个京师是我们父亲辛苦打下来的,姐姐虽为女儿身,不能为父亲守住他的产业,可姐姐亦不能看着它亡。姐姐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要你们都留下来,而是要告诉你,无论什么时候,我们沈家的人做的正!站得直!这样,无论我们是生还是死,都不会愧对九泉之下的父亲了。”
她弯下身看着她的儿子笑:“鸿儿,记着娘说的话,无论以后走到哪里都要记着这是我们的国家,爹跟娘是为了保卫我们的国家而亡的。”
她这句话说完,小男孩哇的哭了,沈郁眼圈也红了下,他的大姐才是巾帼英雄,他留下守城是因为他无路可退,可他大姐才是真心守护这个国家的,连遗言都说了,这一份气魄并不输于任何男子。老王爷没有生他的时候,大姐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她一定想过要撑起沈家的家业来。
沈大小姐看了看天上那一抹月牙笑了下:“好了,时辰不早了,走吧。”她狠着心把他们推走了,她其实没有多少大志向,她只是不能留下她的丈夫,不能留下她的弟弟。
沈郁没有在说什么,他要说的那些他大姐已经全都说了,他只是把他的亲卫队派出去护送他们,他的护卫队已经不多了,前几天已经分出两千去护送物资去边关了,现在只剩下三千了。
沈郁看着这三千士兵笑:“邢进,到了现在我也不留你们了,京师守不住了,你们也走吧。就当帮我送送他们。”
邢进当即跪下来了:“王爷,我们不走!”他们是他的亲卫队啊!他们生来就是为了保护他的,这么多年沈郁对他们不好,一张嘴有时候会把他们说哭,可沈郁从没有责罚过他们,他们是大梁最精贵的部队,有着最崇高的地位,同沈郁一同进出,受万人敬仰。
这么多年沈郁除了不顺心的时候骂他们外,给了他们最好的荣华富贵。他们就算不记得老王爷对他们的培育之恩,也要记着沈郁对他们的好。
邢进跪下了,其余的士兵也跪下了,他们沉默的整齐划一的跪着,让沈郁眼眶有些红,这是他的亲卫队。邢进看着他也眼眶发红:“王爷,我们是你的亲卫队,当要与您生死相依,你与我们福祸相当,我们却没有保护好你的安全,罪该万死,所以您让我们跟随你吧。”
沈郁看了看他们,他也感动了,正因为感动,他看了看天边笑:“不值得了。”是真不值得了,京师马上就要失守了,留下只不过是一起死罢了,那就没有必要了。
邢进看着他重重的磕头:“王爷,我们曾跟老王爷发誓,誓死效忠您,如果您下令杀死天下所有人,我们也会毫不迟疑的动手。所以王爷,哪怕你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哪怕您血海滔天,我们也会陪您一起去。所以王爷,您留下我们吧。”
身后是整齐的呼声,沈郁静静的看着他们,在贺云背叛他的时候,在钟孝言背叛他的时候,他以为他失尽人心。
这一刻他的心里终于好受了,哪怕身前只有这三千护卫,可他觉得心里暖和了,他伸手扶起了邢进他们:“好,我留下你们,不过我还是要让你们一队人去帮我护送他们。”
邢进点了下头:“好的王爷,我这就派兵!”他开始点名:“周季苍,你带领一千护卫队前去护送郡主与世子爷,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危。”
他以为周季苍应该立刻答应他的,但是周季苍却跪下了:“请将军原谅,卑职要留下来保护王爷。”
邢进拍了下他的肩膀:“你以为我给你的是份好活吗,这一路非常凶险,你的责任依然非常的艰难。”要不是看他稳重且武功高强,他也不会让他去护送!
周季苍此刻抬起了头:“末将不走,请将军再择他人。”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顽固过,周季苍是他的副手,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只干活不邀功的那种,他说什么,他就干什么,可听话了,但是此刻太气人了,邢进气急了:“你是要违抗军令吗!”
周季苍此刻终于去看沈郁:“王爷。”
沈郁看着他咳了声:“你是奸细?”都什么时候了,王爷说话还是这么气人,幸好周季苍不在意,他只是脸上龟裂了一下后又恢复原样了,低垂下头去:“王爷,卑职不是奸细,卑职奉皇上的命令,保护您。”
沈郁嘴欠,他对他的亲卫队从来都不客气,有什么说什么,常常把他们说哭,所以此刻他径自道:“监视我的是吧?”这次周季苍不说话了,他不善于辩论,且不能同王爷辩论。沈郁摆了下手:“选别人吧。”只要他不是奸细就行。
于是最后剩下了两千亲卫队,沈郁领着这两千亲卫队登上了宫墙。
两千护卫很沉闷的跟着两姐弟身后,听着他们姐弟俩回忆过去,沈郁问他大姐:“大姐,咱爹打江山的时候,姐姐你见过吗?”沈大小姐笑了下:“我哪能见过呢,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打江山哪是那么容易的,打了很多年,又巩固了很多年,等我们出生时已经算是稳定的天下了。”
沈郁浅淡的笑了下:“是啊,打江山难。”后面应该还有一句的,但是沈郁不说了,沈大小姐侧头看他,他的神色从没有过的寂寥,他是在担心,他要失去这个江山了,沈大小姐握着他的手:“小弟,有姐姐在,父亲他不会怪你的。”
沈郁看着她笑:“我知道,我就是……算了不说了,我们去见姐夫吧。”
两个人说着踏上了宫墙,宫墙上的守兵已经都站好了,宫墙短,所以这几千士兵还能够守的过来,沈郁从他们面前一一走过,身后整齐的两千亲卫兵在这高高的宫墙上分外壮观。
秦正出来接他:“王爷?婉儿?”他的声音有一点儿颤,他是想过让他们都走的,他是护国大将军,理应守在这里,可他也希望他的家人能够安全。
沈郁看他出来,向后指了下:“姐夫,这是我的亲卫队,两千余人,全是精兵,姐夫你看着能不能帮上忙。”
秦正看着这两千士兵急道:“王爷,这是你的亲卫队,不行!”
沈郁挥了下手:“姐夫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宫墙上的灯光非常的亮,他便也看清了秦正一身的血衣,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沈郁眼睛看的发疼,他扭头去看他的士兵:“亲卫队听令,自此刻起听命于护国大将军秦正秦将军,奋勇杀敌,歼灭逆贼!”
两千护卫应声领命,秦正看着这两千人眼光闪耀,沈郁看着他笑:“姐夫,什么都不用说了。城在我在,城亡我亡。”他是笑着说的,但说到后面眼圈陡然红了,最后几个字是咬出来的。
秦正看着他重重到点了下头:“我与王爷同在!”他朝身后的众人大声喊道:“今日我大梁遭遇国难,生死存亡之际,本将势单力薄,不知众位将士可愿与我血战到底!誓死守卫京师!誓死守卫皇城!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他这一番话是用内力喊出去的,比沈郁强出去千万倍,在这个四面楚歌的时候无异于注入新生,众人热血沸腾,生死存亡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尊严,誓死守卫皇城的尊严。
三万守军,五千禁卫军,两千亲卫队,死在了这座城里。
大梁历一百二十六年年低,沈郁在狱中为这牺牲的三万七千将士写了血书,不是故意的,而是正好受了刑,满手鲜血,不用白不用。
因为手指颤抖,他只写了几句话:大梁三万七千将士同仇敌忾,共赴国难,用自己的血肉筑起了大梁坚不可摧的城墙。当此国难危重、百姓生死存亡之时,用自己的鲜血铺就了一副波澜壮阔的画,此生活着的人将永远记着。本王亦记得……
后面剩下的话是由秦观代笔的,沈郁已经写不下去了。这与其说是立功碑不如说是他的遗言,秦观再也看不下去,纵然再大的仇恨,在国破家亡的时刻都再也不重要了。
傍晚十分,守卫宫门的最后一支军队灭亡了,护国大将军秦正寡不敌众,坚守京师一月后,死于城墙上,沈家大小姐陪夫死于城墙之上。四万将士的鲜血染红了城墙,也染红了沈郁的眼。
沈郁抱着姐姐姐夫的尸首闭上了眼。他哭不出来,他的眼睛熬红了,现在竟然一滴眼泪也出不来了,小福子在他身后眼泪哗哗的,眼看着叛军就要攻上城墙了,小福子使劲拉着他:“王爷,我们走吧,走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啊。”
沈郁坐着纹丝未动,国破城亡,他能去哪儿呢。小福子要扶他起来:“王爷,我们走吧。”沈郁顺着他的话问:“去哪?”
小福子急道:“去小的家乡吧,小的家在成和,那是个小镇,不会有人认识我们的,王爷我们走吧。”
刘公公也哭着道:“对,对,王爷,我们走吧,我们去哪里等皇上,等皇上回来……”
沈郁笑了下,萧祁昱现在还没有回来,那就是一定遇到了什么事,也许已经……
他不敢去深想,使劲的吸了口气:“小福子,刘公公,你们走吧,你们还有家,而我的家就是这里,我不能走。”小福子眼泪哗的下来了:“王爷!”沈郁坐在地上神情看着很平静:“快走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小福子哭的泣不成声:“王爷不走,小福子就不走,你从街上救了我,我的这条命就是你给的,你去哪我就去哪,我不走!”刘公公只知道哭:“王爷,咱走吧,奴才求你了,走吧。”
沈郁要哭不哭的笑了下:“刘公公,我能走到哪儿去呢?这是先帝打下的江山,也是我父亲打下的江山,我没能给他守住也就罢了,我还临阵脱逃,这以后我去了地下无颜见他啊。最重要的是我们无路可逃了,去哪都是死,还不如死在这里呢。”
周季苍一直护在他身边,听见他这句话嘴角微微的颤了下,是他无能,保护不了他了,愧对萧祁昱的嘱托。他握紧了刀柄,城下已经传来了脚步声,他们上来了。
城下闹哄哄的,一窝而上的声音,夹杂着刀剑声,“上去!上去!把摄政王给我抓下来!”
沈郁终于扶着城墙站了起来。
萧璟终于打过来了。
涌上来的是士兵,萧璟还是没有敢上来,沈郁知道他不敢了,他姐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吓着他了。
看沈郁还这么站着,而身边就只剩那么十几个护卫,这些士兵们筹措着不敢上前,他是知道沈郁这些护卫军有多厉害的,两千士兵竟然抵抗了他们一天,杀了他们无数的兄弟。
最后他们一咬牙:“上,我们几百人不信杀不死他们!”
杀是杀的了的,无非是再多牺牲一些人罢了,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只有这么一条,不是被沈郁的人杀死,就是下去被萧璟杀死,萧璟比起沈郁来更可怕,后退者直接杀死,甚至累及家人,所以哪怕是为了他们的家人,他们也要往上冲。
他们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也让人心寒,是高昂的奖赏也罢,是死亡的威胁也罢,让他们拼死的要抓到沈郁,沈郁只剩下几个人,很快便都死了,邢进死了,周季苍死了,武功再高也没有用,因为护着他一个废人,死的时候只跟他说了一句话:“王爷,皇上不是监视您。”
周季苍朝他笑了下,瑜王爷其实猜的也不错,刚开始的时候皇上是要他去跟踪他的,至于为什么要跟踪他,皇上什么都不肯说,其实也没有问他什么,每当要问的时候,他自己又憋回去了,最后他要离京的时候,这些跟踪就没有了意义,皇上也没有撤回他,只让他保护他,于是他就真的成了护卫,誓死要保护他的护卫。
周季苍想着自己要死了,就只捡了好听的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
沈郁看着他口中吐出的血使劲的点了头,他已经不在意了,不管他是来监视他的还是来保护他的,都不在意了。
沈郁没有来得及合上他的眼,小福子也死了,在他是身后,他死的无声无息,就如他这辈子跟在他身边的时候一样,从不多言,他说什么他都信,他说什么他都听,毫无怨言的跟着他,一直跟着他。
沈郁抱着他喘不上气来。
萧璟的士兵看他蹲在地上良久不起来,冲过来,想要将他抓起来,他厉声喊道:“不许动我!”
几个士兵被他这个气势吓了一跳,不由的站在了原地。
沈郁把小福子放在了地上,把他的衣服整理整齐,又把周季苍的眼睛合上,把他握着剑的手拿到身前,把邢进歪倒在城墙上的身体放平,周围的士兵都围成圈的跟着他,怕他跑了,或者做出点儿什么自裁的事,那他们就要受到处罚了,璟王爷让他们活捉沈郁呢。
沈郁并没有想要自裁,他把所有人都看过了后,便整了下衣服往城墙下走,只剩下刘公公跌跌撞撞的跟着他。
萧璟就这么看着他走下城墙。沈郁一身血衣已经看不出当年盛气凌人的模样了,沈郁也看着萧璟,看着他身后的几万兵马,大概是这身血气让他支撑住了,看着他的大军,他的面色没有变。
恭王爷看着沈郁下城楼冷笑了下,沈郁也终于有这样一天了。他想他死的这一天太久了。
恭王爷正想下令将他拿下时,后面便传来了大喊声:“住手!”
这一声虽然破了嗓子,但在场的众人都听出是谁了,特别是恭王爷,脸色都黑了下,沈郁站在城上苦笑了下,是萧珩来了,还在这种情况下来了,这种情况下,恭王爷一定不会让他好过的。
萧珩也知道他爹不会让他好过,他知道他老爹一直都跟沈郁不对付,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俩会打成今天这个样子。
萧珩看着从城墙上走下来的沈郁眼圈红了下,他跟沈郁从小一起长大,后门对着后门,尽管沈郁家的门口盖的一年比一年高,可沈郁也没有搬走,于是他们小的时候经常一起玩,那时候恭王爷跟沈王爷还没有打起来。
沈郁从小就精明,常常骗他,跟他说躲迷藏,谁先找到谁就先认输,他说好,他好不容易把沈郁找到,轮到他藏时,他就藏在了一个草垛边,明明很好找的,可沈郁那个混蛋就是没有找到他,于是他真就躲在草垛里多了一个下午,直到晚上他爹恭王爷把他从草垛里拽出来,骂了他一顿,他才知道沈郁那个混蛋早就回家吃饭了,他找不到他,回去吃饭了!
萧珩想着小时候的事,再看看现在的沈郁难受的说不出话来,他转身在恭王爷的马前跪了下来:“爹,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我求你,放过沈郁吧。”
璟王笑了声:“世子爷,你这是干什么呢?”他挑眉看恭王爷,这到底是哪一出戏啊?儿子怎么跟当爹的不一条心啊。
恭王爷脸色铁青,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儿子丢人,可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这么难堪,他冷冷的说道:“你给我起来!沈郁他是罪该万死!”
萧珩看着他笑了下:“爹,如今你已经是万人之上了,而沈郁他已经只剩一个人了,他不会再做什么。我跟你保证我们两个从此不会再回来,不会再让他出现在你面前,不会让他再干预朝政。”
如果能够说他老爹是谋朝篡位,他也说了,可此刻形势容不得他说,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我放弃我世袭的爵位,放弃我嫡长子的身份,跟你换沈郁,还请爹成全!”
他这番话说出来,璟王的人都愣了下,片刻之后都笑了,这就是恭王爷的儿子啊,还是嫡长子啊,不仅跟他爹公开的作对,还站到了摄政王的那一方去,真是可笑的不得了,这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璟王憋着笑去看恭王爷:“王爷?”
他面色如常,但内心里笑了,他早就听闻他这个恭王叔有个白痴的儿子,如今一看果然是白痴,哈哈。
恭王爷老谋深算,显然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于是脸色越发的难看,冷斥到:“把他给我拿下!”
萧珩没有想过恭王爷会如此的狠毒,他是他的嫡长子,就算他从没有喜欢过他,从来不给他面子,可也没有想过,他会直接把他打晕。
沈郁看着被打晕了的萧珩捏紧了手,他一一看着这些叛军,萧璟,恭王爷,贺云,一个都不少,很好,都齐了。
摄政王的气势这么多年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他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时,那种鄙视让人从心底里不舒服。贺云尤其不舒服,他是沈郁口中的叛军,这个事实这辈子都洗刷不掉了,他扭开了头,没有再去看沈郁。
他从不后悔他的谋反,璟王比他好多了,他是这一次攻打京师的主力军,功高劳苦,萧璟一定不会亏待他的,哪怕是看在他手中的这几万兵马,也不会小看他的,而沈郁,就到此为止了!这么想中,他心中终于有了一丝痛快。
沈郁走下了阶梯看着坐在一边的恭王爷道:“恭王爷你身为皇亲国戚,却勾引外敌,君心何在?良心何在?”
恭王爷扯了下脸皮当笑,勾引外敌那要看是谁说的了,只要是他赢了,怎么都无所谓,尽管如此,他心中还是恨得磨牙,他的身后站着几万的士兵,在这些人面前,他还要面子,他冷笑着说:“沈郁,这是我们萧家的事,你一个外人何以干涉?!”
沈郁看着他笑了下:“恭王爷,皇上待你不薄,你却带人来攻城,你置皇上培育之恩于何地。”他在这里不理解他,他一直以为恭王爷是向着萧祁昱的呢,毕竟这么些年,他为了萧祁昱跟自己作对,那些事并不是假的,这么些年他也真的为萧祁昱做了很多,萧祁昱赐他一张座椅也是真心的。
恭王爷冷笑:“你信口雌黄,皇上根本没有在宫中,不知道你将皇上软禁到了哪里,还是他已经出了事!本王今日就是要替皇上清除你这个奸臣逆贼!”
他曾经是想过要好好辅佐萧祁昱的,萧祁昱没有背景,比起先帝要他辅佐萧璟来说要好,他想着只要除掉了沈郁,他也好做一个辅政王,可谁曾想到,萧祁昱不仅没有跟他一起除掉沈郁,反而一直重用沈郁,为了他他竟然还远走他乡,跟他的儿子一样是个废物!真是让他大为失望!
既然他令他失望了,他何不再立一个呢!还是先帝爷有眼光,天下成大事者必心狠手辣,而璟王这些都具备了,他在偏僻穷困的燕南待了六年,这么多年没有磨掉他的意志,反而激起了他的脾性,敢于造反这一点就有大肚量!
至于那些勾结外敌,恭王爷狠狠的咬着牙,要不是沈郁逼他们,他们何至于去勾结外敌!要不是沈郁手握大权,他们何至于做大梁的罪人!幸好,大梁的边城没有倒,该死的萧祁昱没有放弃边关,该死的沈郁没有放弃边关,也正因为他们没有放弃边关,才让他们这么轻易的走到了这里。
这种深刻的矛盾犹如□□让恭王爷心里血气翻涌,他不感激他们,他越发的恨他们,是他们将他逼成了罪人!
他满腔怒火,恨不得亲手掐死沈郁,他身侧的萧璟这时突兀的笑出声来:“皇叔,此等奸臣让侄子来替你教训吧。”
萧璟看着沈郁笑:“我萧家的江山,怎么也轮不到瑜皇叔说了算吧?”
沈郁被后面的士兵押着下跪,见了他们璟王必须要下跪的,士兵想逼他,被璟王呵止了:“这可是我的皇叔啊,怎么能这么没有礼貌,你说呢,皇叔?”
他边说着便上前,一脚亲自把沈郁踹的跪了下来,沈郁没有想到他会踹他,就算他是阶下囚,可就跟他叫的那样,他是他皇叔。
沈郁的眼神让萧璟笑了:“怎么,瑜皇叔不应当下跪吗?见了皇子理应下跪,还是瑜皇叔当真把自己当成皇叔了啊?”
沈郁用手撑地,慢慢直起了腰,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萧璟,这个先皇的大皇子。曾经这个大皇子跟在他身后一声声叫他皇叔,明明比他大上好几岁,可他叫着皇叔就叫的格外自然,仿佛是真把他当亲皇叔了一样。
现在看来,当年叫的都是假的,就跟此刻一样。
萧璟看着他这个眼神笑的越发的可亲,他像是百思不解一样的问他:“皇叔?你为什么不选我呢?难道我那些年做的不好吗?我身为大皇子,却毫无芥蒂的叫你皇叔,明知道你不过是个外来者,没有一点儿我们皇家的血统,可我还是叫了,皇叔,为什么呢?”
这么多年啊,他忍辱负重,受尽煎熬!萧璟猛地站起身,脸上的青筋暴漏,他重重的踹了他一脚,终于出了他这么多年叫他皇叔的恶气。
这一脚踹的太狠,沈郁跪着,正当心口,心口疼的痉挛起来,他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没有起来,萧璟看他起不来又接着上前踹了好几脚,没有人敢拦他,他的手下都默默的把头低下了,大皇子军纪严明,手段残酷。
沈郁把自己卷缩起来,闭着眼睛,默默的忍着,他早就知道是这样了,萧璟此刻的形象与往日他叫他皇叔的情形截然相反,又或者说是相辅相成的。
萧璟是炎帝最宠的皇子,母亲也并不是皇后,皇后死得早,且膝下无子,于是这个皇长子便以东宫自居,长年以来性情跋扈,对待不合意之事、不合意之人上去就是一脚,他的脚踹过很多人,上至他的兄弟,下至宫女內侍,一不如意一脚就上去了,而且毫不避人,沈郁就碰到了好几次,他有时候会想,这大皇子的脚什么时候会踹他呢?现在终于让他乌鸦嘴说中了。
沈郁苦笑了下,他当时选皇帝的时候还没有想这么长远的,萧璟他没有看在眼里,他要选皇帝自然要选他属意的皇帝,萧祁昱那时候入了他的眼,而萧璟从未入过,所以这就是原因。
这个原因如此的儿戏,所以萧璟此刻这么愤怒,他一个准太子就因为入不了他的眼就被拉下了皇位,他那么多年的苦心、那么多年的期待都付之流水!萧璟看着趴在地上的沈郁深吸了口气,沈郁已经不再值得他失态了,他踱步到了他身前:“皇叔,你现在后悔了吗?你从没有想过我还会打进京师吧?”
沈郁抬头看着他笑了下:“凭着勾结外敌,引发祸乱才攻打到京师,我是没有想到。也没有见过联合外敌攻打自己国家的皇子。”
萧璟眼神慢慢的冷下来:“皇叔,你不知道这叫谋略吧?”
沈郁摇了摇头:“我从没有听过有这样谋虑的。
萧璟笑着告诉他:“南疆边境有皇叔你守着怎么会有事,而北疆边境有我那仁慈的三弟守着,也不会有事,所以你看,我早就预料到你们的想法了,我的这一招釜底抽薪虽然惊险可最终还是赢了,皇叔你跟我三弟确实是一个好臣子,你们两个也只配做臣子。”
沈郁看着他无话可说,萧璟却有很多的话想说,这么多年,他就想把这些话一一的打在他的脸上,他笑着道:“做大事者,必不拘小节,曹操说过:‘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欲成大事者,佛当杀佛,父挡杀父,宁可我负天下人,天下人不可负我!’皇叔,我说的对吗?”
沈郁听着并不说话,萧璟也就继续道:“我原本以为皇叔你也跟我是一样的人呢,你看你的父亲,那么厉害。可惜,你不随他。”
沈郁捂着心口直不起腰来,脸上的冷汗也一点点儿出,他忍不住的咳出声来:“你占领了京师也不能俘获所有人的心,朝中的大臣不会认可你,天下的百姓也不会认可你的。”
萧璟看着他笑:“皇叔,你看那边,他们不归降我,我也不稀罕。”
沈郁顺着他的手去看城墙,不知道什么时候,城墙上站了好多的大臣,沈郁这么一一看过去,全都是他的臣子,张时谦、林昭玄、李靖宇……
沈郁手捏紧了,这些大臣他曾让他们出城了的,不知道他们是没能跑的了,还是又被抓回来了。
林昭玄胆子最小了,他吓的腿都软了,被一个士兵猛的推在地上,骤然的大喊了声,这引发了这群大臣之间的慌乱。
张时谦苍老的声音:“林大人!伸头不过一刀!你哭个什么劲!”
林昭玄哭泣着,不知道呜呜了些什么,张时谦是活够本了,他本来就要入棺材了啊。
张时谦对于这个礼部尚书也着实无奈,不屑理他了,他背都快要驼了,可此刻硬是挺起来了。
周汉林接了他的话:“张大人说的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一声声音非常大,甚至带着决绝的意味,周汉林说话做事从来都是温和的,这还是沈郁第一次听他这么大声,他在城下都听到了。
沈郁心中蓦然一惊,他使劲从那些人中去找他,真的是周汉林,周汉林不是恭王爷的人吗,为什么也在这些人中?
周汉林大概是注意到了沈郁,但是也只是草草的看了一眼,城楼之上的那些士兵是要逼他跪下,狠狠的踹了他一脚,周汉林一个趔趄却撞在了旁边士兵的刀上,那个士兵吓了一跳,一使劲那刀便齐根没入他的胸口,士兵吓的抽刀,竟把他踢下了城。
这个周汉林是丞相,又是恭王爷的学生,是个重要的人物,他们王爷没有让他死的,他本来只是想抓着他在这城楼上示众,就像这抓了的前朝众臣一样,等会儿摄政王沈郁一起抓上来,在众百姓面前,让他们有个交代,这下可好,他竟然死了。
这个士兵连连倒退:“不是我杀的他,是他自己撞上来的,你们都看见了,他自己撞的!”
那个从来都是穿着一身素衣、整整齐齐的周汉林就这么从城楼上掉了下来,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城上的其余大臣都愣住了,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惨烈的死。林昭玄直接就不哭了,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城下的恭王爷也猛的睁大了眼,他知道周汉林这是跳给他看呢!他养了他这么多年!他竟然宁死都不肯为他效劳了,既然如此,那就死吧!
沈郁张大了口,有没有喊出周汉林的名字,他不知道,只觉得双眼刺痛,耳鸣目眩,头重脚轻,周汉林恰好摔在他脚下,重重的一下,鲜血从他口中猛的吐了出来,沈郁吓住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去扶他,给他擦了嘴角又想用手去摁他胸口,可那血根本止不住,沈郁的手没一会儿便红了。
周汉林今天穿的是大梁的三品官服,身前是白色的仙鹤图,此刻被鲜血染红了,显得特别吓人。沈郁看着自己的手一个劲的抖,周汉林强提着一口气对他笑笑:“多谢王爷,汉林先走一步了,王爷……保重。”
最后还是说了一声保重,他曾经多想沈郁死,那些年沈郁为摄政王的儿子,摄政王沈世奎把揽大权,残害忠良,蓄谋篡位,他们所有人都为了要除掉摄政王而活着,一批又一批的学子奔着皇城而来,只为了除掉这个大梁朝的毒瘤。
后来沈世奎死了,沈郁又成了新一任的摄政王,于是他便接着斗他,也斗了很多年的,他有好几年都不待见沈郁的,因为沈郁可气、可恶,行事那么可恶啊,让人又气又无可奈何,周汉林艰难的笑了下,他也是最后的一年里才知道这个人也就是嘴毒。
最后了才知道,所以晚了。
最后关头了,竟是沈郁给他送行。也是最后关头了,才知道沈郁没有谋反之心,真正有司马昭之心的是他一直信任的恭王爷。哈哈,他生前跟沈郁敌对,谋划过无数想要暗害他的办法,可现在多可笑啊。
这样也好,死了也好,他护不住大梁,他视为恩师的恭王爷背叛大梁,而他却不能背叛他,不能杀了他,所以只能他自己死,他无颜见皇上,无颜活在这个世上。
他想跟沈郁说一声抱歉,如果有下辈子,他不想再做他的敌对方了,那样可以与他一起下棋赏花,写诗作画。
沈郁已经不知道他自己什么心情了,一个一个的人死在他的面前,他的心已经疼的毫无感觉了,他徒劳的抱着周汉林,手还摁在他的胸口处,可那血再也止不住了。
萧璟看把他们都打击到了,也杀鸡儆猴了,所以把他们统统都关到了死牢里。
第99章
沈郁亡国亡的太快了,连一个月都没有撑住,魏延没有想到,你说沈家军、秦家军那么多人怎么也对付的了璟王那区区两万兵吧,然而沈郁真就败了。
既然已经败了,那他们也无法再去救援了,救不救的回来都有罪,那为什么不保存点儿实力呢?
大难临头时都各自想着保全,反正军队是自己的,而那个江山是别人的,他们的想法也无可厚非,很实际,很务实。
魏延尽管这么想着,心里还是不踏实,所以当他接到贺云的信时,他没有回复,贺云问他为什么不发兵?是不是也看不惯沈郁了?他是在旁敲侧击的拉拢他,顺便问兵符的事,魏延这一次没有回他的信,他再一次的选择了中立。
安静的夜空里骤然响起一声惨呼,破空的剑声划破了夜的安静,帐篷被利剑划破,脚步声微小,可萧祁昱还是从地上翻滚起来,堪堪躲开了射过来的毒镖。
帐外的偷袭者看没有得逞便再也不用掩藏痕迹,大刀阔斧的劈了过来。萧祁昱抓着剑跟他砍杀起来。
他的反应速度快的让偷袭者错愕,他们这一次这么小心,没有想到萧祁昱还能觉察,这并不是他们泄露了踪迹,而是这是萧祁昱遇上的第五次暗杀,已经成了本能的反应。
这一路他带的人少,他没有留下收复北羌,急着要赶回京师,大军拔营,要粮草先行,所以他只带了两百亲卫军轻骑先走了。
这两百轻骑军都是好手,程谨之精心选□□的,可经过这五次暗杀,也已经所剩不多了。
萧祁昱身上的伤没有好全,他艰难的撑到程谨之杀进来,然后便开始了逃跑,他们不能恋战,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程谨之一手拿剑一手护着他:“皇上,快走!只能上山了,没有退路了!”
萧祁昱出了营帐,也看清了前来杀他的这一千多人,黑衣蒙面,在这雪地上格外的沉重,如同黑色的催命符一样,手中的刀刃反射着冰冷的光,这一次的人数比前面的更多,萧璟是要不顾一切的杀了他了。
萧祁昱转身往山上跑,这是灵山了,京师最后的屏障,他已经靠近京师了,本来明天就能回京了的。可他们被截杀在了这里。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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