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节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第9节
周父脸色铁青,说不出整句话来,嘴里念念叨叨的嘟囔著:“不肖子…不肖子…”
周母忽然坐倒在床上大哭起来,一边嚎啕一边骂道:“作孽啊我上辈子是作了什麽孽啊怎麽就一点舒心的事都遇不上…当年那些插队的人都调回去了就我倒了八辈子霉留在这个鬼地方…我这辈子算是完蛋啦,我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本来以为儿子会有出息有长进,谁知道我的命是真苦啊…呜呜呜…”
祖望握著寒生的手,低声说:“妈,我和他在一起,也一样会孝敬你们的。你们如果愿意,退休以後可以去x城。说实话,妈妈,如果没有离婚,我可能还没法这麽肯定的说能接你们去。”
周父狂怒道:“你给我闭嘴!谁要你孝敬!?我没有你这种儿子!”
他老当益壮,顺手抄起旁边的一张椅子冲了上来,要好好收拾这个逆子。当然,顺带著收拾了旁边那个不知羞耻的带坏儿子的同性恋也是没法子的。
祖望和寒生都立定心思,拼著挨一顿打,也要把今天的事熬过去,绝不向老人妥协。但两个人都想替对方挡,居然就这麽争了起来。
周父见此情景,意外至极的愣了愣,手里的椅子悬在半空,僵在那里打不下去了。
这边稍微消停些,周母那边刚才听到周祖望顶嘴,哭得更凶了,“你以前从来不顶嘴的,啊?就是这两年…就是这两年,你被这个同性恋给缠了去了…你中了邪了…对你就是中了邪了。我就你一个儿子…呜呜呜…我这辈子没有希望了…你知不知道这事是让人戳脊梁骨轻贱的啊?你知不知道这事儿断子绝孙伤天害理啊!?我以後在外面还怎麽做人?我倒不如两眼一闭,死了的干净啊!我要去死…”周母越哭声音越高,说到伤心处竟然真的倒头往墙上撞了过去。
直吓得周祖望和狄寒生抢步上前想要阻止她。
周母被两人拉住後不依不饶地哭骂著要往墙上撞,挣扎间狄寒生头脸上多了好几道血口子。周祖望知道母亲是在借题发作,明著暗著拿狄寒生出气,可是他除了尽量自己去挡著点,一点好法子都没有。
就在这时,关紧的门被推开,外面厅里响起了撞倒椅子的声音以及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
祖望和寒生面面相觑,不知道斐斐这是怎麽了。尤其是寒生,刚刚才见识过她冷静过人的风采,这时候看到截然相反的面貌,心理冲击十分剧烈。
等所有人都从周祖望的卧室出来了,号啕大哭已经进化为血泪泣诉。
只听斐斐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咽道:“我就知道…呜…我同学家里都重男轻女…她奶奶说她是赔钱货…我以为我奶奶不会的…奶奶一向最疼我了…原来不是的…我是多余的…呜…妈妈生了弟弟不要我了…现在爸爸也要弟弟…我是多余的…呜呜呜…”
周祖望越听心里越难过,情知是她奶奶刚才那句“断子绝孙”伤到她了。玉秀又生了个孩子,他是知道的。新生儿总是比较麻烦,她心思多在那孩子身上,不太理会斐斐,也是有的。他想的是自己多疼一点便好了,没想到她受的伤害这样深。
他想去劝,斐斐却暴怒地推开他,继续恸哭控诉。
哭著哭著,她直眉瞪眼地就奔著客厅的窗户去了!
在她打开窗户跳出去之前,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大人们齐心合力冲上前去,七手八脚地把她拖了下来。
斐斐被拖下来以後一不做二不休,躺倒在地继续哭闹:“我不要弟弟我不要弟弟…哇哇哇…爸爸不要给我找後妈有後妈就有後爸…我还不如死掉算了…我不要弟弟…呜哇哇哇…”
周母开始被惊得呆了,这时候有点明白过来。她素来宠爱斐斐,明知道她是在借题发挥耍无赖,也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正在这时,斐斐突然四肢一阵抽搐,昏过去了。
家里顿时像炸了锅一样,埋怨的埋怨,怒骂的怒骂,指责的指责,打120的打120。周祖望冲上去抱住斐斐就掐人中,却被狄寒生悄悄的握住了手。周祖望急得都快疯了,刚想叫狄寒生放手,却听狄寒生在他耳朵边悄声说:“掐轻点。”
他愣了愣,再凝神看斐斐,不仔细还好,一静下心来,就发现她睫毛在微微颤动!
送到医院,医生拿出针筒後,斐斐忽然便“悠悠醒转”,众人又一阵手忙脚乱。末了收拾停当,斐斐无辜地靠在病床上。
小女孩长相甜美,此刻腮边带泪,头发凌乱,满面尘土,更是惹人怜爱。医生检查过後,教训他们道:“教育孩子要讲究方法,不能一有事就打孩子,她这次是情绪太激动导致的休克,没有大碍,以後可不能这样粗暴教育了。”
周祖望唯唯诺诺,不加分辨,点头称是。
周母经过斐斐在家时一场哭闹,原本那股誓不罢休的怒气已经“再而衰”,待赶到医院里折腾了这麽一回,又是惊又是怕,末了被医生数落一顿,那个非逼著祖望立时三刻做选择的心是彻底“三而竭”了。
她对这个勾引坏祖望的狄寒生,开始是抱定了有他没她的心思,非要让儿子给一个满意的说法,但现在筋疲力尽,无暇去管,只好假装没看见那两个人之间的亲近感。
她拉著斐斐的手,喃喃说:“你可真是吓坏奶奶了。”一半是被孙女儿吓的,一半是想起儿子的丑事将来传出去自己没法做人,想著想著又落下泪来。
斐斐见状,也哭了起来。
祖孙俩抱头痛哭,哀哀戚戚,凄风苦雨,各怀鬼胎。
最终周父周母什麽都没有说。狄寒生识相的没有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周祖望领斐斐离开时,老两口只是看著他唉声叹气。周祖望明白他们的意思,可是这次却无法像以前那样妥协,最终屈服在父母的哀兵政策里。
这段就是我最喜欢的:家庭?伦理?狗血?闹剧!!!
浑身都舒畅了…
那天闹到半夜才罢休。眼看老头儿老太一时没有精力来难为周祖望了,寒生为了不刺激老人激化矛盾,已经先行潜逃回旅馆。
周母和斐斐一路抱头痛哭,回到家以後大概是哭得累了,中场休息,两个人靠在一起睡了。
周父长吁短叹,嘟囔著不知道什麽话,後来也去睡觉了。周祖望看看没什麽大问题,心里记挂著狄寒生,便悄悄离开家里,去了招待所。
他本来是担心狄寒生东想西想,又想些有的没有的。谁知道去了一看,还真的得照顾。
寒生脸上被抓伤的几道刚才混乱中看的不清楚,现在看,隐约都有些肿起来了。
周祖望见状很是心疼,说:“你怎麽看不出我妈是故意的?你当时应该躲一躲啊!”
狄寒生笑起来,牵动了肿的地方,又疼得一呲牙,“这点考验都经受不住,我怎麽通过测试呢?”
周祖望叹了口气说:“什麽测试,他们是想赶走你。这种事你不要掺进来。我是他们儿子,他们不会真怎麽样的。”
狄寒生道:“他们不怎麽样已经这样架势,真怎麽你,你大概要连命都没有了。”
周祖望摆手道:“我爸妈我了解的,他们最看重的就是面子,这事情闹大了怕的是他们,他们不会搞到人尽皆知的。你看刚才一出家门,他们不就什麽话都没了麽?…说起来,你怎麽会回来的?”
狄寒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卖了斐斐:“小鬼给我发的短信。这孩子真是人小鬼大。”
两个人沈默了一会儿。
看样子,斐斐是早就什麽都知道了。
两个人都开始努力回想,在斐斐在家时做过什麽儿童不宜的事情,内心懊丧非常。
周祖望看了看狄寒生面孔上的伤痕,说:“还是得涂些碘酒。”
狄寒生大惊失色,说道:“这已经够难看了,再涂上那种黄乎乎大便一样颜色的东西,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周祖望耐心地晓以利害:“涂了以後就不会感染了。”
狄寒生说:“只是老太太的指甲嘛,能感染什麽?”
周祖望立刻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佯装生气地说:“到底是我妈,转一圈会回你头上的,说话还是不要拐弯抹角地损人比较好…”
狄寒生立刻告饶,没口子否认自己内心的花花肠子:“你想得真多,我还没想到呢。”
周祖望笑吟吟盯著他,说:“我想到什麽?说来听听。”
狄寒生气道:“我是不会被这种低级骗术绕进去的!”所以不要侮辱我的智商!
周祖望叹了口气说:“寒生,听话点,涂碘酒吧。明天不出房间就行了。这两天外面热,正好蹲在屋子里乘凉。”
寒生看著他,过了一会儿,很真诚地说:“可惜这里是小县城,半夜三更是不会有便利店或者药店开门的。”
周祖望从兜里摸出碘酒,遗憾地说:“所以我有备而来。”
寒生眼见逃无可逃,只好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认命地伸出头给周祖望涂抹。
他本来还想抵赖,但是看见祖望眼里难以掩饰的心疼以後,突然就觉得,即使他要给抹的是痛死人的双氧水,也是值得的。
祖望轻轻抚住他的颈子,用棉签沾了碘酒一点一点涂抹他脸上的抓伤。嫌寒生现在摆的pose不顺手,不知不觉的,手就扶上他後脑勺。寒生却突然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祖望吓了一跳,手里棉签稍纵了一下,划出一道花痕。
他问:“寒生,怎麽了?”
狄寒生龇牙咧嘴地笑:“没事没事,我抽了一下,太激动就会这样…嘿嘿嘿…”
周祖望却不太相信,硬是要掰过他头来检查。寒生扭他不过,只好说实话:“不知道什麽时候撞了一下,起了个包。碰到会痛,你就不要看了。”
祖望急道:“是不是我妈推你那一下?撞到门了?这是後脑勺啊,很危险的──会不会脑震荡?我看你现在不太清醒神经兮兮的…我们快去检查一下吧…”
狄寒生哭笑不得,说:“刚才在医院里我让急诊的医生看过了,没事情的,就是肿了包,哪里就脑震荡了?”
周祖望不放心,还是要扒头发看。狄寒生哀叫道:“刚才检查时那医生已经给我上过刑了,你又来!我撞到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被压得很痛啊!”
周祖望说:“谁叫你自己一开始没有坦白从宽?现在党和国家已经对你失去信任了,你受死吧!”於是扑了过来。
狄寒生赶紧奋力挣扎。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狄寒生终於仗著周祖望怕碰到他後脑勺这点优势,可耻地占了上风,把他制服在床上。他报复性地拿药棉沾了碘酒给周祖望画了猫胡子,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
周祖望轻轻喘著气,低声叫道:“寒生…”
狄寒生看著那双亮晶晶的黑瞳,犹如两泓深不见底的潭水,渐渐的,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一下一下,像是著了魔的催促。
他闭上眼睛,低头吻了下去。
觉得16章结束得太仓促了,於是任性地补了一段…orz
接下去是17章,计划18章就是最终章了…前提是我的“话痨病”没有发作。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之後会有一个《男人四十》的番外。那个时候斐斐18岁,女王陛下要找男朋友啦,爸爸们就可以爱干什麽干什麽去了…咩哈哈哈哈哈哈!!!!!!
(嗯,是要给斐斐安排一个压得住她的型男,还是一个被她欺压的小媳妇儿受呢?)
chapter 17
寒生顶著一脸抓挠出的痂痕出现在省城机场时,很是引起了一些人的好奇视线。两个男人带著一个孩子的组合也挺惹眼的。他大咧咧的不乎,似乎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周祖望心里很过意不去。毕竟是自己的母亲不讲道理,但自己又没法说什麽。
回到x城後,狄寒生面孔上的伤慢慢好了起来,但还是留下了淡淡的疤痕。周祖望知道母亲当时气疯了,手上根本就没有留情。狄寒生又不躲,硬生生去受她的怒气。抓伤太深,一时是不可能完全消失的了。
查询了一圈,关於去疤的方法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狄寒生脸上的疤细细小小,显然没到要动手术的地步,但长在那里又让他看著很不爽。有一道在眼睛下面,一晃眼和泪痕似的,把寒生原本开朗的容貌变得十分凄苦。
跑到风格甜腻腻的美容论坛看了,发现那些成天鼓捣一张脸的女孩子枉称精於此道,其实也没有一个万全的办法。周祖望想了半天,决定把找到的办法一个一个试过来。
他安排了一下,第一天上马的是“维生素e按摩法”,因为去疤膏什麽的都要出去买,而家里现成的只有维生素e胶囊。
斐斐临考抱佛脚,练了一天琴,吃完晚饭又弹了一会儿,终於挺不住了。两只手都有点抖,在冷水里泡了一会儿才消肿。周祖望看了很心疼,对她说:“考级而已,尽力就好了,不要拼命。今年不过还有明年呢。”
斐斐对老爸的低标准松要求很是不屑:“那要是杨帆考过我没过,我多没面子啊?”杨帆是她同班同学,这次也要考级。
周祖望叹了口气说:“你啊,这麽小也知道‘面子’、‘面子’的了。”
斐斐揉著胳膊哼哼著说:“我不小了!”她说这句话其实也是有华丽的弦外之音的,但看看爸爸还是把她当孩子的毫无怀疑的眼神,她无可奈何,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只好放弃抗辩,先去睡觉。
她一进她房间,周祖望面部表情崩坏了一小块。明明怀疑她知道什麽,却要装作什麽都没怀疑。现在要在斐斐面前保持爸爸的尊严,实在是很艰难的一件事。
狄寒生在看书。周祖望走过来,见他低著头,眼睫微垂著,在眼睑下侧投下一片阴影。大概是觉察到他过来,寒生自书本里抬起头,凝神看向他。他做这个动作时面孔轻轻仰起,眼睛下方的那道浅浅的疤痕便好像具有了生命,肖似瞬间滑下的眼泪。
周祖望每见一次,心头都会不舒服。
他拿出维生素e胶囊、针、棉签,对寒生温柔和蔼地笑:“听说涂维生素e可以帮助消除疤痕,试试看吧?”
寒生闻言,开心地笑起来,吐糟说:“这种美容偏方你也信啊?再说我又不是女孩子,有疤就留著好了,说不定过段时间自己就长没了。”
周祖望面孔红了一下,道:“宁可信其有嘛。试试总归不会有害处的。你开学就顶著这个花脸去学校上课,岂不是伤了那些崇拜爱慕你的女学生的心?”
寒生大怒,捍卫自己的节操:“你不要血口喷人,无中生有,我是去上课,又不是去卖笑!”
祖望笑笑,说道:“没有麽?那几个探病的女孩子是怎麽回事?听说她们很难才找到那里的…”
寒生先是一呆,过了几秒才反映过来祖望在算陈年旧账,自己生病住院时候的事他居然拿出来说。他先是奇怪,而後忽然想明白了,心里快活得好像要飘起来一样。
他轻声说:“祖望,其实那天我一直都在等你来看我,虽然我知道不可能。”
周祖望沈默了一会儿,说:“对不起。”
狄寒生凑过去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又亲了亲他微有些胡茬子的下巴,随後笑著说:“虽然女生选我的课居心叵测是大家默认的事实,但我讲课也是很有吸引力的,你不要误会哦。”
周祖望微笑点头,“你天生是会教人的,我高中就体会过了。你讲数学题,比张老师讲得还透。”
寒生听他这麽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半晌讪讪的说:“可是我平时总是不耐烦的,所以也做不了好老师。”
周祖望低声道:“我没觉出来,大概你待我总是足够耐心的。”
周祖望低声道:“我没觉出来,大概你待我总是足够耐心的。”
寒生看著他,半天没说话。他心里知道,他最後是没有耐心了的。他赌了祖望对他们之间情谊的重视程度,拿自己胁迫对方做选择。卑鄙无耻,而且成功了。
祖望见他沈思,犹豫了一下,继而阴魂不散地说道:“那现在先涂这个吧!”
寒生尚有些懵懂,就见对方已经拿出针去扎维生素e胶丸了。他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著祖望戳爆了一个,棉签根本吸不掉,油流得满手都是。
手忙脚乱地跑到卫生间去洗掉,因为匆忙,怕会不当心把油滴到地上,不慎带倒了一把小凳子,弄出的声响大了些。水声哗啦啦间,斐斐的房门忽然打开,小女孩穿著睡衣跑出来,站在走廊上苦著脸叉腰抱怨:“爸爸你吵到我了。”
周祖望这才想起来女儿已经睡觉了。
他抱歉地说:“爸爸没注意,不会再弄出这麽大声音了。你快去睡吧。”
斐斐满心委屈,又诉苦说:“爸爸,其实我刚才都快睡著了,结果就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这下要好久都睡不著了。”
周祖望悬著的心这才放下。虽然刚才和寒生说话的声音是很低的,房子的隔音效果也算不错,他还是有点怕会被斐斐听到。
转头看狄寒生,也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但斐斐是肯定已经知道了的,只是她不说,两个男人也扮缩头乌龟,不好意思去提起。
做好做歹把斐斐哄睡之後,周祖望想了想,自己的卧室是带卫生间的。在那里面关起两道门的话,声音稍微大些大概也吵不到斐斐了,而且在盥洗室里涂也不怕油漏出来滴到地上,两全其美。
寒生虽然理智上觉得自己应该抵抗这一无聊行为,但身体丝毫不听使唤,俯首贴耳地跟了过去。
周祖望又刺破一个胶丸。这次有了经验,用棉花团接著,没有弄得太狼狈。他把棉花团交给狄寒生,说道:“涂一涂,然後按摩一下。”
狄寒生接过来,一边说:“会有用麽?待会儿看看。”一边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就打算结束了。
周祖望气急败坏道:“说明了还要按摩,你这样就洗掉肯定不行。你当这是硝镪水啊,立竿见影的。”
寒生无赖地笑,说道:“我不会按摩。”
周祖望知道他心里在转什麽念头。他略微犹豫了一下,便觉得顺了他的心意也没什麽关系。
他伸手轻轻揉按著寒生面孔上的浅浅疤痕。因为有著油状液体的润泽,摸起来手感滑腻腻的,稍微有些奇怪。在他眼睛下面的动作,有些像擦拭眼泪。
没过一会儿,寒生慢慢闭起了眼睛。祖望以为他是困了,刚想说干脆休息,寒生却抓住了他还贴在他面颊上的手。
他闭著眼睛,慢慢侧过头来,薄唇微张,探出舌尖,若有若无地蹭过他的指缝间。有些温热潮湿的触感,丝毫也不令人讨厌。周祖望甚至觉得心头漏跳了一拍,有些莫名的透不过气来。
寒生先是如小动物般试探著,用唇,用舌,轻轻触碰著他的手指。而後,在祖望再也耐不住地颤抖起来时,便含住了沾染上油液的手指,在口中不轻不重地吸吮著,添弄著。
周祖望嘶哑著声音,微喘著说:“寒生,别闹了…”
狄寒生听到他说话,慢慢睁开了眼睛,一霎也不霎地盯视著他的双眼,仿佛在捕捉确认著什麽。周祖望有些支撑不住,虚弱地避开视线。他知道寒生想要做什麽的,只是在家里,自己总是不太习惯。
寒生却不让他逃开,忽然一把揽住了他的腰,两个人腰部以下紧紧贴在一起。那个地方的东西,互相之间都能感觉了。生理反应已经无法继续自欺欺人。
“祖望,看著我。”寒生用低沈却魅惑的声音这样呢喃著,在狭窄而安静的空间里,声音近得那样暧昧,又清晰得那样真切。
那是无法拒绝的催眠般的请求。
周祖望顺从地看向他,看向那双好像著了火一样的眸子。
寒生微张开嘴,唇瓣蠕动著,叹息般的牵念,“祖望”,“祖望”。只是这样低回地喃喃,便能让听到的人耳内心底烈火燎原。
他紧紧搂抱著他的腰,不让他逃开。下身的坚硬隔著布料,摩擦在一处。似乎连灼烧的热度都能感知。
每一个动作,都能清楚地从肢体传达到神经中枢。每一个末梢的感觉,都被放大了几万倍。周祖望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头发紧。呼吸愈来愈急促,心慌的感觉愈来愈明显。
寒生慢慢的跪了下去,低著头,贴近了他的那个地方。当他的牙齿咬上祖望的裤链时,祖望才从迷蒙中恍然惊觉。
他一把推开了他。
迎上对方错愕的目光,周祖望惊慌失措中不自觉地说道:“还…还没洗过…脏…”
被寒生爱抚,那种感觉是很好很好的。
被人全身心的爱著的滋味,被人全盘接纳的滋味,被人十二万分温柔对待的滋味。
可是他不要对方用那种卑微的方式来讨好他。
寒生仰头看著他,嘴角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他维持著原来的姿势没有动弹,固执地仰著头,凝视著祖望的眼。
他的舌尖,轻巧地舔过嘴唇,带过一片珠光水泽。嘴唇在空虚中吞咽般的小幅度翕张著。
好像在勾勒著沟壑的形状。又好像是,在舔吮著什麽。
周祖望只觉得空气里的温度愈发的高了,全身著了火一样热起来。
他想逃开,却像被摄住了的精魄,逃无可逃。
他无法抑制地喘著气,身子渐渐的,便有些发抖。最後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便慢慢软倒在狄寒生的怀抱里。
寒生低头温柔地吻了一下他半张的嘴唇,随後解开了他的皮带扣环。
拉链拉开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分外刺耳,却进不到高潮後感官余韵的世界里。
周祖望粗重地呼吸著,靠著可以让他安心的人。
吻像雨点般落下,渐渐的胶著,密不可分。
两个人纠缠著倒在床上,陷入如同野兽的疯狂里。
除掉所有碍事的衣服後,寒生抱著祖望,让他俯趴在自己身上,一边细细地亲吻著祖望的嘴唇,脸颊,眉眼,一边伸手,自他脊椎那条凹线向下游移,一点点摸索到了臀缝间。
刚刚发泄过的地方有些湿粘,很快的又硬了起来。祖望有些无意识的伏在他身上,腻在一起磨蹭著,轻轻喘著气。
被寒生分开双腿时,他蓦然抽了一口气,眼里的迷乱神色逐渐消散,身子也僵硬起来。
虽然没有说不,绷紧的身体已经明显传达出不愿意的讯息。
寒生暗自叹了口气,撤回了手,转而抱紧了祖望。两个人都有些尴尬。虽然是紧紧抱在一起,能感觉到彼此身体火热的程度,却无法再进一步做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寒生贴著祖望的耳朵,低低的询问:“真的那麽讨厌这种事麽?”
祖望趴伏在他身上,手臂搂著他,闻言又僵了一僵,似乎是思想斗争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没有。”
寒生以为他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忍耐,所以又说谎安慰他,郁郁地说:“祖望,不喜欢做就不做好了,不要紧的。”
祖望埋首在他的侧面,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好像有些不耐烦了。而後他小声“唉”了一下,嘀咕著说:“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不要想那麽多了。”
寒生听了他这麽为他著想的回答,心里虽然欢喜得快要炸开一样,却更不忍去勉强对方了。
那天在招待所时,因为准备不充分,所以他们最後没有做到插入的地步。
只是接吻,爱抚前面的话,祖望并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愿意的神情和身体反应。寒生当时以为他已经能够接受同性之间的做爱方式了,现在才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他有些後悔,怕自己的逾越会让祖望烦恼。
脑子里胡思乱想著,手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抚摸著祖望的背脊。
祖望自从病後人消瘦下来,就没有再胖回去。因为没有影响健康的恢复,瘦一点也没有关系,所以也就没去管他。掌中的肌肤触感细腻温热,让人不舍得离去。祖望也没有异议,就那麽温顺的伏在他怀里让他摸。
狄寒生心里想:其实能就这样过下去,也很好了。做爱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让祖望不舒服。
他紧紧拥抱著怀里的人,低声说:“对不起,祖望,我知道你那样子很难受,以前总是任性勉强你,以後我不会了。”说罢在对方的颈子上轻轻印了一个吻,如承诺般的坚定。
怀里的人震动了一下,埋在他肩窝里的面孔蹭了蹭,随後发出闷闷的声音:“…不是因为难受。”
寒生吓了一跳,呆呆地接口问:“那是为什麽?”或者还是觉得这种同性做爱的方式违反自然,让人恶心麽?
祖望犹豫著一时没说话。寒生心里想,如果他只是觉得做承受的那方,男性尊严受损的话,那麽交换位置也无妨。他不介意的。只要能和祖望再亲密一点。
“…我是怕叫出声来…”
寒生眨了眨眼,一时无法消化这个讯息。
他想了半天才慢慢的明白过来。
过去是他应该“不能说话”。
现在呢,斐斐在隔壁。
因为要憋住不能出声,所以精神紧张,身体也紧张起来。自己却误把之当作因为恶心厌恶而产生的抵触反应。
所以在招待所的时候,他才会一点抗拒都没有。甚至还非常主动。那时候不用担心被不该听到的人听到。只是自己因为既无ky又没有准备套子,所以完全没有试图做到最後。如果自己当时做的话,现在看来,一定是不会被拒绝的。
寒生後悔得肠子都青了,但又被巨大的喜悦填塞,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互相冲击,心智一时被猪油蒙了,忍不住问:“那祖望,是不是因为舒服才会…”才会叫出声来呢?
话没说完便觉得脖子上痛了一下。
这个问题的回答是狠狠的一口牙印。识时务者为俊杰,狄寒生於是闭嘴收声,开始专注地一寸寸的亲吻啃噬。
进入的时候祖望微张著嘴,小小的叫了一声。寒生被他脸上隐忍的表情弄得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拉下他的脖子,用唇死死封住了他的,另一手同时扶住他的腰际,狠狠地一顶便完全埋进了他的体内。祖望发出呜呜的声音,闭著眼睛,额头上不断有汗珠滴落。身体随著寒生激烈的动作摇晃著,像是江河风浪里的一叶扁舟。
祖望双手撑在寒生的肩膀上,扬著头,因为过度热切的情事而淌下的汗水不时的落到寒生的身上,汗湿的脖颈和下巴连成一条诱惑的曲线。因为怕叫出声来,他死死咬著嘴唇,皱著眉头。可是就算这样,咽喉里仍然不时传出压抑的细小呻吟。
两个人结合的地方温度不正常的一路攀升,好像已经燃烧起来一样。他全身的感官都已经失了灵,唯有那个地方,任何一丝一毫的感觉都像是被放大十倍一样鲜明。他能感受到自己那里是如何紧紧箍咬著寒生。粗热的东西深深顶入,烧灼著身体内部。碰到某一点时,爽快的神魂不属;退出时,又空虚寂寞。在高峰和低谷间来回交替,快感灭顶而来。
终於忍不住这样的煎熬时,寒生忽然又一次狠狠吻住了他,密合的唇瓣吞下了承受不住的呻吟。舌亲密的纠缠著,交换著不必用言语表达的情感。下身激烈的抽插动作愈来愈快。
身似浮云,人如飞絮,气若游丝。
一回合结束後,寒生抱著颓然趴在他身上的祖望,轻轻坐了起来。这样祖望就变成是跨坐在他身上。就著下面还在一起的姿势,寒生略略低头,伸舌去舔那因为情事激动而挺立起来的小小乳头。祖望已经筋疲力尽,被他这样骚扰,身子又不由自主地颤抖。下面不自觉地收缩著,让寒生刚刚安静下来的东西又精神抖擞起来。
寒生震了震,原本温柔舔舐的动作慢慢变成了轻轻怜爱的咬啮。
感觉到了他的异样,祖望颤抖得更加厉害。
吻从胸口一路攀爬,自锁骨绵延到耳垂。寒生在祖望的耳朵边轻轻吐气说:“祖望,我还想来…”
周祖望贴著他喘气,没说话。抱扶著他肩膀的手也没有松开。
激情过後是无止境的温存缱绻的吻,两个人靠在一起,像小动物一样紧紧依偎著,不时的交换著深深浅浅的亲吻。
寒生忽然说:“祖望,对不起,那天都是我太不自制,如果不是我,你爸妈就不会发现了…”
祖望笑著摇头,道:“他们迟早会知道的,早死早超生。”
寒生讷讷地点了点头,不再纠结於此事。
气氛狎昵亲密,温和而没有紧逼感。寒生腻在祖望的身边,很无聊地用手指在他胸口划过来划过去,偶尔偷偷去捻捻那硬度尚存的突起──在祖望发火之前,他会非常乖觉的停手。
祖望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似乎是认命了,决定忽略他的这些挑逗的行为。
寒生於是得寸进尺,开始用手指在他的胸口画猪头。手势轻柔缓慢,贴著那温热光滑的肌肤一点点走,画了一个又一个。
安静了一会儿,寒生以为对方已经睡著时,祖望忽然开口说:“寒生,你在画什麽?”
寒生呆了呆,心想说画猪头未免太不高雅,反正也没有留下痕迹,不妨信口把河开。他深情款款地说:“祖望,我在画你。”
周祖望“呵”了一声,微笑著看向他:“我很像猪头麽?”
寒生闻言大为懊恼,心想早知道他觉察出来就不撒这个低劣的谎了。他只好吭吭吃吃地承认:“这个…我只会画猪头…祖望,你要相信,我刚才在画的是最英俊的猪头…”
祖望笑了笑,若有所思地问道:“寒生,你怎麽会不懂画画呢?”
寒生听到这个,也有些困惑,说:“我不知道。你不用避讳躲躲闪闪的问啦,我自己也奇怪呢,我妈虽然是有人在幕後包装营销,本身也是有些天赋的,怎麽我就连一点像样的东西都画不出来?”
祖望问:“也许是你其实不喜欢。”
寒生摇了摇头,说:“我喜欢的。我记得小的时候外婆给我买了盒蜡笔,我很开心,当时到处都是‘盼盼’,我就画熊猫和竹子。外婆说很好,可是妈妈却气得撕烂了画,说我怎麽这麽不争气,丢她的脸。”他陷入回忆,断断续续地诉说著,“後来我不管画什麽她都骂我。我画的是不怎麽好,不知怎麽,後来越画越糟糕。连一根线都定不准。心里想的是这样,手上画出来的就是另外的样子了。”
周祖望听得难过至极。他记得他很小的时候,做什麽得到的都是表扬。他心里很开心很自信,便越做越好。
寒生看到他脸上痛惜的神色,反过来安慰他说:“其实也没什麽啦,不会也不影响生活。医生说不治疗没关系…”说著顿住了口,觑了眼祖望的神色,祈祷他刚才走神,什麽都没听到。
祖望看著小心翼翼的寒生,拿他没办法似的“唉”了一声,凑过来,亲了亲他的眉心。
寒生顺势抱住他,说:“就是现在和你相比,我的兴趣爱好实在都太低俗了,令我自惭形秽,自愧不如,自卑非常,自怨自艾…”
祖望扑哧一声笑出来,说:“得了,你还自怨自艾。”刚才折腾人的精神头要说龙精虎猛还差不多。
寒生较真儿,说:“难道不是麽?你看,你喜欢画油画,下围棋;我喜欢画猪头,下军棋…”
周祖望先还是笑吟吟的听著,而後就有些困惑,说:“我怎麽就喜欢下围棋了?”
狄寒生见他装傻,决定掀旧帐,说:“你以前和那个吴蕴璇不就一直在那里‘对弈’?”画面那麽协调那麽具有古典美,当时害他嫉妒又无奈,生生磨坏了一口好牙。
周祖望回忆了一下,笑了起来:“那是她要下,我是不喜欢的。你没见我後来一般都托辞太累了没精神麽?”
狄寒生回忆了一下,似乎确实如此,但还是有些茫然。
周祖望又说:“下围棋是小时候我爸教我的,我一直和他还有他们棋社的人玩。因为我爸喜欢听人家赞‘老周的儿子’,赢过那些大人我就能得一毛二毛买东西吃,所以我很是努力了一段时间。後来学习紧就荒疏了。”
寒生小声说:“你难道没有下著下著就喜欢了麽?”
周祖望愣了愣,有点明白过来对方在钻什麽牛角尖,笑骂道:“都被逼著逼著就喜欢,我不是太没节操了?”
寒生闷闷地压到祖望身上,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到他耳朵边说:“那为什麽有的会喜欢,有的怎麽都不喜欢呢?”
祖望亦圈住他的腰,温柔而狡黠地答道:“看我愿不愿意。”
第二天一早,寒生去开卧室门时才想到昨晚好险,都忘记锁门。伸手转动门把手时,却发现门锁得严严实实的。他是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而後来的周祖望也不可能有这个空。
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被祖望拉进主卧附带浴室时。
有人早就策划好了的。
寒生嘴角禁不住浮起了一丝痴呆的甜蜜笑意。
他决定等斐斐考级之後,就把卧室重新装修,标准按录音室的配置,争取做到在里面用最高分贝放重金属摇滚也不让外面听到一点风声…
其实写到围棋那段,因为圆圆的黑白子,满脑子黄色废渣的黄瓜有一些很不健康的联想,愧对党和人民的培养和期望,所幸後来终於克制住了…嗯,这是感情戏,虽然三级,但到底不是s,虽然俺看过不少s,但在严肃的场合也要收敛一点…
嗯,再老实交待:“身似浮云,人如飞絮,气若游丝”一句,就是我在搞笑来的。大家如果看到这里喷了,俺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chapter 18 终 点?起 点
经过艰苦卓绝的临时抱佛脚,斐斐通过了钢琴六级。
周祖望打电话给父母通报这个喜讯。周父周母终於在闹开之後第一次对周祖望开了口。虽然只是叮嘱关於照顾斐斐的事情,也足够让周祖望和狄寒生高兴的了。
有了破冰的第一步,只要坚持,以後总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反正有充裕的时间和精力打持久战。
寒生和祖望一直没得著机会去问斐斐到底是怎麽想的。
小女孩从那次大闹以後就一直有点害羞又装得凶巴巴的样子。被他们套话套急了就发脾气。
两人想想,其实斐斐已经用行动表明态度,自己这麽做反而是没意思,也就作罢了。
第二年的春节,周祖望一个人带著斐斐回家。他父母没见到狄寒生,反而流露出奇怪的样子,最终却也没说什麽。两个老人没有提起这个话茬儿,周祖望便跟著他们装傻。他偷偷跑出去给狄寒生打电话时,觉得母亲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麽,但是父亲却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回了自己房间。
叶子黄了,落了,枝条又抽出新芽。转眼又是一年春。
窗外春雨初霁,屋内剑拔弩张。
“祖望,不要理他。”接到敌情的狄寒生匆匆赶回,外衣也来不及脱,虎视眈眈地注视著客厅的方向。
亚麻色头发的美青年正悠然地啜著茶,意态闲适地靠在沙发上。听见他这麽说,顿时伤心欲绝,戟指他控诉:“你对我就是这种态度?啊?我们是什麽关系?我们是同食同眠的关系啊!!”
狄寒生冷笑著说:“不过在一个病房里住了一个月…”
青年不甘示弱,也冷哼道:“哈,我有说错吗?你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想洗干净案底做四有青年社会栋梁,没那麽容易!我告诉你祖望,这小子不是好东西,你不要被他装出来的那副深情样子骗了,其实他在国外那几年非常淫乱,男女不拘老少咸宜…”
周祖望不知所措地听著,期期艾艾想开口。
狄寒生听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诋毁自己的清誉,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子,中文水平见长啊?成语都用得溜溜的了──上哪儿集训来的?”
被这句话一戳,美青年的气焰瞬间就低了一半,心虚地左躲右闪,不敢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周祖望这才找到缝隙开口:“能不能,把尊手移开一点?”
狄寒生不仔细看不要紧,这一下当真怒了,咬牙低咆:“陈其!!!”
美青年陈其讪笑著,一边拿开放在周祖望大腿上的手,一边解释:“你看,我觉得周哥瘦了很多,你一定没有好好照顾他…”
陈其是自来熟的性格,拜多年吊膀子泡马子的实战训练所赐,脸皮厚到从来不懂尴尬为何物。
眼见寒生回来了,他也就识时务者为俊杰,自觉地停止了瞅冷子吃周祖望豆腐的不良行为。
狄寒生皱眉看著他,说:“你有什麽事就开门见山说好了。不用装疯卖傻的。”
陈其很是不高兴,抱怨道:“你看看,这就叫‘有新人忘旧人’,‘从来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寒生听他又开始言不及义东拉西扯,终於忍无可忍:“你卖弄那点新学的中文卖弄够了没有?说重点!”
陈其这才慢吞吞地说:“我从你爷爷那里打听来的,说你终於心愿得偿,快乐似神仙,所以特地来看看。”
狄寒生脸色变了,抿著嘴,过了一会儿说:“我看,是你哥打听来的吧?你和他终於勾搭成奸了?”
陈其立刻面如土色。
周祖望没弄明白是怎麽回事,只觉得狄寒生这麽回击对方实在太不象话了,轻轻叫了一声“寒生”,狄寒生已经後悔了,低声说:“对不起。”
陈其呆了一呆,也说:“是我不对,我不该提那个茬的。”
斐斐周末照例是要去外婆家的。
陈其仓皇离开後,家里就剩下两个人。
周祖望看著狄寒生,说:“到底怎麽了?”
寒生轻声说:“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麽说。”
周祖望淡淡笑,努力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是无所谓的样子:“以前的事情,其实也没关系的…”
“你不要听他的血口喷人!这小子信口把河开,诬蔑构陷我!”狄寒生一听周祖望竟是要相信陈其先前鬼话的意思了,急得什麽似的。
周祖望看他这麽急赤白脸的,原先只是开玩笑的,现在也有点怀疑了:“你怎麽知道我想说什麽?否认得这麽快?”
狄寒生呆了一呆,木在那里,被噎住了,不知道接下去应该说什麽。
周祖望望著这样的寒生,叹了口气,低声说:“其实上次他来这里,我就觉得你们关系是不一般的。我当时很生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气什麽。现在才有点明白了。其实我没立场责问你什麽。你不用这样紧张的。”
寒生慢慢的才反应过来周祖望在说什麽,辩解道:“我…我是有过一夜情…但是和这个花花公子绝对没有扯过朋友以外的关系…”
周祖望若有所思,喃喃重复:“…一夜情…”
狄寒生听著他低沈柔和的声音轻缓地吐出这几个字,就觉得冷汗刷刷地下来了。他万分後悔自己刚才神魂不守,一时失言,但是说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
惴惴不安地等待著,过了一阵子,大脑的处理程序才走到“…我当时很生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气什麽。现在才有点明白了。其实我没立场责问你什麽。…”
开始还没觉出味道来,忽然好像一下子顿悟了,寒生回想起那个被祖望的怀疑伤到极点的夜晚──他呆呆的看著周祖望。後者正望著天花板,努力钻研其上风景。
他会说那些话,难道,难道只是因为某个原因,气昏头了吗?
心里七上八下了一会儿,正想破釜沈舟地全盘说清楚,祖望却又杀了回马枪,“你想到哪里去了?我问的是你後来为什麽那麽生气。是不是因为他提到了你爷爷的事情?”
狄寒生愣了愣,只好先把自己想问的事情放下。
“祖望,我不想和那边扯上关系。别人说我太记仇什麽的都无所谓,希望你能理解我。”
周祖望听到他这样直白地表示了对父系的厌恶,虽然有点意外,但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自己明明看到他对陈其的失言反映激烈,还这麽不识趣地提那边的事,确实有些傻掉了。
他道歉道:“寒生,对不起,我没想周到。”
狄寒生长叹一声,说:“是我应该说清楚。”
他想了想,道:“祖望,上次我住院时,有一次你进房间时看见过一个中年男人。你是不是把他当我的同事了?”
周祖望点点头。
“是那个老头子派来看望我的。”狄寒生无奈地说,“我那个生理父亲婚後一直没孩子,他前几年和他妻子车祸死了。老头子不知道从哪里又打听到我,後来就一直纠缠不清,骚扰至今。”
他垂头丧气,不胜其扰的样子,“也没有什麽强硬措施,都没法翻脸告他们。就是这麽时不时地来探望一下。”
周祖望看了眼他的脸色,低声说:“你说的那个老头子,是狄洵麽?”
狄寒生吓了一跳,猛然抬头盯著周祖望说:“他们骚扰我还不够,连你也找了?”
周祖望摇摇头道:“没有。只是狄洵算是早期海外华人社会里出人头地的了,现在虽然低调下来,偶然还是会有其消息的。你说的那些情况,结合你的姓氏,组合组合就能猜到是这个人了。”
寒生听了他的分析,复又垂下头去,轻声说:“就是他了。”
周祖望虽然有些不忍心,但还是问道:“我开始没想到,是没想到你妈还是给你报了他们家的姓。”
狄寒生闻言冷笑,说:“她是不肯死心的,总做著能嫁入豪门的美梦!眼见不成了就干净利落地发了疯,躲起来继续做梦。我外婆本来是想给我报‘洛’姓的。她生下我以後一直什麽事都不管,只念叨著那个男人怎麽不理会她了,这时候倒想起来说得姓‘狄’了。”
周祖望看著他愤世嫉俗的偏激样子,心里很是难过,也不知道该怎麽劝慰。
狄寒生自己却先苦笑,有些歉意地说:“我又向你发牢骚了,明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些话的。”
周祖望微笑著说:“牢骚就是要发的,不然要朋友做什麽用?我不是不喜欢听,我是听了心里难过。你应该明白我为了什麽难过。”
狄寒生张了张嘴,好像想通了些事,终於什麽也没说,只是伸手握住了周祖望的手。
交握的手干燥温暖,从掌心里传递著支持的力量。
过了很久,狄寒生才开口:“既然知道是狄洵,那其他消息你想必也是知道一点的了。”
周祖望点点头,说:“嗯,看到过报道,他因病已经隐居疗养。”
寒生过了一会儿,郁闷地说:“陈其这次来,短时间内不走了。”
周祖望讶异地看著他,流露出一点质询的意思。眼神里似乎在问他“因为你所以不走了麽?”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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