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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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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能大太监 作者:轻微崽子

    第25节

    “要是再这么烧下去,公主可能会因此而心智有损。”一太医回道。

    苻秋忍不住冷笑道:“既是这样,你们一个二个还有功夫在这儿求朕赐罪,竟无一人为公主诊治,朕养着你们,是让你们成天废话正事不务的吗?”

    苻秋勃然大怒,拂落茶盅,到婴儿床前抱起小公主。

    “皇上……”方殊宛换了个方向跪,血印在地上。

    苻秋视而不见,手贴在女儿背上,察觉到异常高热,向太医冷冷道:“治不好公主,朕头一个治你们四个,至于凤栖宫。连个不会走不会跑的婴儿都照看不好。”

    方殊宛忙使了个眼色,太医硬绷着头皮禀报:“这,小儿易感伤寒,皇上……非人力看顾便可避免。老臣以为……”

    “既然如此,袁总管贴身服侍朕多年,从无不谨慎周到之处,公主高烧恐怕也是非人力可避免。都起来,这半个时辰仍需药浴吗?朕亲自来。”

    凤栖宫一干人等捧着冰块、毛巾、痰盂等物鱼贯而入。

    苻秋叹了口气。前脚上个朝,后脚就要给东子治罪,苻秋一面命太医带方殊宛下去休息,给她头上包扎,一面回头道:“你还不起来,要跪到什么时候?”

    东子仍然跪着。

    “别同朕置气了……”苻秋恼火道,将公主交给一名老太医,伸手拉东子起来。

    东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朝苻秋身上一靠,苻秋这才反应过来,抬目询问,“腿麻了?”

    东子一手搭在苻秋肩上,一面微不可见摇了摇头。

    苻秋当然知晓他忌讳此处人多,东子是觉得他此举不妥。苻秋摸了摸他脸上的巴掌印,心疼问道:“疼不疼?”又触到下巴上血痕。

    “别弄。”东子冷淡道,眉毛动了动,苻秋摸到他背上湿润,立时变了脸色。

    “背怎么了?”转念一想,便即明白,方殊宛盛怒之下,定已罚过。

    东子摆了摆手,苻秋扶他在旁坐下,见几个太医都在围着他女儿打转,便自蹲下身,把东子的裤腿从靴中扯出,解开鞋袜,他膝上青紫淤痕,显然已跪了不短的时间。苻秋当场就要发作,东子扯了扯他的领子,睨眼轻道:“困得很。”

    苻秋哭笑不得,给他重系好,命人把东子送回去,不让他当值了,等着太医说公主体温稳定下来,已是半个时辰后。

    苻秋喝完茶,冷笑道:“你们也不是全然无用,只是非得逼朕把你们的头拎着才肯尽心竭力。”

    太医们磕头如捣蒜。

    “林医正。”苻秋冷声道。

    一满脸沟壑的老臣出列,恭敬跪着。

    “要是公主真的因区区伤寒有折损,你就写个告老还乡的折子罢。”

    林医正忙道不敢,不住磕头。

    “行了,治好公主,都有赏。行医之人,有所为有所不为,治病救人最重要。朕年纪轻,却不是没长眼睛,众位卿家记清自己的本分,朕自然知道。”苻秋打了个哈欠,自昨日至今,他几乎没睡,此刻头痛欲裂,简直要炸了。

    方殊宛头上扎着白布,静静坐着,面色铁青,泥塑木胎一般。苻秋暗暗叹口气,打发众人出去,他踱步到方殊宛面前,端详他的皇后。

    仍然是清净素丽的一张脸,他曾相信眼前的女人足够母仪天下,也相信她能对东子宽容些。如今却不那么确信了。

    “皇后。”

    方殊宛背脊一僵,一边嘴角勾着冷笑。

    “陛下。”

    “朕想问你一句话,希望皇后能如实相告。”

    “陛下请问。”方殊宛低眉顺眼,白纱布衬着她愈发楚楚可怜。

    “你终究这一辈子,都容不下袁歆沛么?你就这么恨他入骨,想要他的命么?”

    苻秋靴尖出现在方殊宛的眼底,她双目微红,两手紧抓着膝上帕子。

    “是,臣妾做不到。”

    屋里静了静。

    半晌,苻秋站在灯台前,以手指轻轻拨弄得灯烛轻微摇曳。

    “牵一发而动全身者,皇后若想朕也死,便除了他罢。”

    苻秋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踏出方殊宛的寝宫,皇后浑身一软,呆呆坐在床边,两滴泪水滑落过她的面容,恨意令她嘴唇扭曲,眉峰凝着难以言喻的妒忌。她妒忌一个男人,就如当年宋太后妒忌那两个男宠,她记得有一晚同宋太后夜话,太后至今仍保养良好的脸上,浮现出妒意。

    “女人但凡用了情,便没什么比自己的爱更重要。男人不同,他们心里装着太多比儿女私情重要的东西,论用情之深,男子怎能与女子相提并论,且阴阳调和,分桃断袖,有违天道。本宫一直不明白,究竟为何先帝那样,如今皇儿也是这样。”

    “男宠毕竟不会诞下子嗣,想来不是什么威胁。”

    宋太后笑挑亮了灯,将烛凑近方殊宛的脸,抚了抚她光滑年轻的皮肤,懒懒道:“你岁数轻,不明白宫里的日子有多长,没有皇帝的宠爱,便是地位尊贵无上,一样会痛恨这没有边际的寂寞。”

    方殊宛浑身力气在那一刻被抽得干净,分毫不剩。

    乌鸦在皇宫高高的朱墙上聒噪个不停,苻秋顶着两个熊猫眼,将药膏在掌心以体温熨热之后,轻在东子伤口上推开,一面不住问:“痛不痛?痛就说一声,朕就轻点推,千万别忍着,你痛就说,不说朕怎么知道痛呢?”

    他叉开两腿,半蹲半坐在东子屁股上,一边推药一边吹气。

    那底下人肩上肌肉时不时突起,又按捺着平复。

    “今儿委屈了你,朕给你说声对不起。”苻秋推开药,仍下手极轻地匀开,“妈的,这些蠢材,敢打朕的人,都不要脑袋了。”苻秋骂骂咧咧,又问:“谁打的你,名字都记下来了?朕把他们全处置了!”

    东子闷不吭声,只在觉得痛时低抽气两声罢了。

    擦完药,净过手,苻秋郁闷地与东子并排躺着,黑暗里摸了摸他的头,揉着他的头发,苻秋叹了口气,“早知道就说淑妃怀孕六个月了。”

    “……”东子本闭目养神,此时忍不住笑了,“不如说你有个私生子,要从宫外抱回来继承大统。”

    苻秋微张着嘴,“朕怎么没想到!”

    东子一条手臂将他环着,疲惫地靠着苻秋的肩,有点发困。

    “后宫暗潮涌动,方姐姐也不再是方姐姐了。你平日跟在朕身边,尽量别离开。要是皇后找你麻烦,便叫个人来找朕。”苻秋仍觉得不放心,“要不然朕给你个什么令牌……”

    “礼不可废。”东子淡淡道,“小事。”

    东子手臂紧了紧,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说话时暧昧的温热气息打在苻秋耳背上,“等了你十数年,莫非这几日却等不得了?”

    苻秋脸孔有些发烫,鼻息滚热,舔了舔东子的喉结,感觉到东子身体绷得很紧,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我这么久?”

    东子含着他的耳廓,轻轻润湿苻秋的耳朵,含住耳垂一吮。

    苻秋一阵呼吸急促,抓着东子的胳膊,问:“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东子含糊道:“记不清了,很久很久。”

    他们彼此相伴的岁月,已然过了十年之久,自离宫始,苻秋失去尊贵的地位,富有天下的骄奢,于平淡与艰难中,得来的忠诚才弥足珍贵。

    “哎,我说。”苻秋手指轻轻摸东子的伤口,他翻身去压,舌尖尝了尝药,一阵倒胃的苦,咋舌挪到东子颈后,轻轻舔了舔他的脖子,微汗的咸味让他越舔越带劲,如一只饿得狠了的狗儿。

    “……别弄了。”东子想把人自背后抓下来,一来伤口不便,二来颈侧温热酥麻的触感让他觉得惬意又舒服,不想动了。

    “等会儿。”苻秋低声说,把东子的裤腰带从褥子边扯了出来,将他手缚在身后。

    “……”东子轻动了动手,也不是扯不开,他只是趴着,说:“陛下。”

    苻秋浑身一颤,耳朵发痒一般,把耳朵贴在东子侧脸上,催促道:“再叫一次。”

    后宫嫔妃俱称苻秋为“陛下”,东子却少有这样叫过他,一时之间,苻秋觉得恍惚,东子今夜的温顺,令他心头一动,似这一刹,忽有了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激荡。

    “要就快点,困得很。”东子声音惫懒,嘴角翘了翘,察觉到苻秋在摸他的伤口,他很小心,似怕弄痛他。

    半晌之后,东子听见苻秋忍耐的声音——

    “你侧着。”

    他微一愕,却怎么都不及费心竭力的半个时辰后,苻秋满背是汗地窝在他怀中,不住喘息,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朕这一世,是输在你手里了。”

    苻秋也觉得这一生翻身无望了,他心疼这人,蹙眉将腰放松,那一时之间,犹如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融入圆润包容的谷底,他甘心容纳东子的一切,脑中除了能令他安心踏实的这具胸膛,这个人,什么都烟消云散了。苻秋动情地反手扳下东子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嘴唇。

    翌日,袁大总管仍站在龙椅旁俯视朝中群臣,本无大事,卫琨弹劾姜松,欺男霸女,纵马伤人。姜松不作辩解,只由得刑部去查,一副坦然。

    下了朝,姜松站在殿外,朝内宫遥遥一望。

    白玉石阶上站着一个人,臂中无公公们都用的拂尘,腰间挎着一把长刀。

    二人匆匆对视一眼,姜松便眯上眼,朝宫门而去,卫琨的轿子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轿子才走,一小厮匆匆跑上来。

    “元帅有句话叫小的转告姜大人。”

    姜松眉一扬,笑道:“本官不想听。”

    那小厮愣在当场,姜松却已上了轿。

    第64章 认主

    是夜起更时分,苻秋难得自承元殿出来得早,兴致勃勃去找东子。

    天已黑透,院内却无一星光点,苻秋命宫人都散去,朝靴踏过院内落叶,他靴尖踢了踢四仰八叉睡在地上的黄猫,琥珀色的眼懒怠地睁开,看了苻秋一眼,便又闭上,惬意地喵了一声。

    三更时,苻秋一手支着脸,歪在桌上打瞌睡,肥猫蹲在他的膝上。

    东子推门而入,将酒坛轻放在桌上,轻手赶黄猫下地,一手托着苻秋的背,一手绕过他的膝,把苻秋抱上床。

    东子沉默坐在床头,低头看了会儿,亲上苻秋的嘴唇,舔了舔。

    苻秋眉峰略一蹙,抱着东子的脖子,迷迷糊糊问:“什么时辰了?”

    “还早,睡罢。”

    东子和衣躺下,一臂横过苻秋脑后,苻秋便枕在他臂上,脸贴着他的胸膛,安然而睡。

    那晚上东子去了哪儿,苻秋心里是有疑问的,但没顾得上问,朝上诸事繁忙,袁光平一死,文官群龙无首,袁光平的门生中,有个叫夏容珏的,有几分袁光平的风骨,被苻秋打发去御史台先历练着。顺手又擢升几个袁光平的学生,打算先用着看。

    卫琨仍坚持不懈地弹劾姜松,但都是些鸡毛蒜皮之事,他这皇叔每日领着俸禄,实是太闲了一般,从前整日盯着袁歆沛,现成天盯着姜松,等着拿他的短,好让苻秋将姜松调任地方。

    而与苻容一战之后,苻秋对姜松颇为倚重,毕竟姜松有将才,又靠谱,东子信任的,他也相信。

    于是朝上与卫琨一番唇枪舌战后,苻秋顶着张烦闷的脸,回了承元殿。

    坐下一摸茶盏,脸色一沉:“今天的茶这么凉,谁当值?”

    苻秋心中不悦,又不便发作,憋得好一阵蛋疼。那卫琨成日不上朝的时候还好,上朝时十有八九要弹劾,姜松又成天端着一脸无所谓,既不辩解,也不求罪,好像堂堂皇帝是跟在他后面擦屁股的。

    底下宫人去换茶,苻秋看了两本折子,心内烦躁,夏日又热,便命人去粘蝉。自己批了两本折子,撩袍坐到床前,看到院子里几个绿裙子的宫女正姿态万端地在捕蝉。有两个丫头子,个头小,踮着脚差点没栽个狗啃,一时好笑,又命不用粘了。

    苻秋向外望了望,院子里站着几个侍卫,几个宫女在檐廊下躲日头。

    殿内寒冰散着白气,倒是不热,连日睡得不好,苻秋这时困了,叫殿内人都退出去省得热,自解了两颗珍珠扣,将脖子露出来,透两口气。刚歪着没睡多一会,苻秋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亲他,知道敢在承元殿胆大包天的只东子一个,便没睁眼,懒洋洋伸手要抱。

    东子把袍襟掖在腰间,二人腿贴着腿,隔着布料,略微摩挲的感觉很是惬意。

    “睡到什么时辰?我好叫你起来。”

    苻秋眼也不睁,只说:“不必叫我。”

    东子知他累得狠了,给他散了发,把他靴子脱去,龙袍解开,方才拉开被子虚掩他心口,以免着凉。

    下午暑气刚退的时候,苻秋约略听得院里有人说话。

    “不行,皇上还在睡。”东子冷硬的声音说。

    “你都没通传,怎就知道皇上没起呢?听说袁总管好大的面子,谁的账都不卖,连皇后娘娘的脸都敢扫。今日一见,果然是狗胆包天。”

    又有个温柔的女声叫住宫女,苻秋听出是淑妃在说话,先时叱骂东子的是淑妃的婢女。他袍带歪扯,坐在床上,犹豫出去不出去,想了会儿,毕竟现与淑妃是一条船上的,还是得出去。

    一众人见苻秋亲自出来了,宫人们纷纷管住自己的眼睛,个个垂目请安。东子走回苻秋身旁,把他系歪了的扣子解了重系,并不避讳下人。

    苻秋无所谓地由着他打点完,方道:“淑妃有孕,怎么顶着这么大太阳亲自来承元殿找朕,可是有事?下回使唤个谁来说一声,朕过去不就完了?”

    早在宫变之前,淑妃便已是苻秋那二十个嫔妃之一,宋太后亲自选出来的。苻秋不大记得清她的模样,只记得是个温温顺顺的样子,才选了她做这次的同盟。而淑妃本性顺从,家族并不显贵,没什么外臣能密谋,这令苻秋觉得将来便是他撒手不管了,也无外戚专政的威胁。

    “陛下这些日子,都不去看臣妾。”淑妃含娇带嗔道,偷眼看苻秋,不敢直视于他。

    苻秋心中略略一算,喝一口茶,才道:“朕本打算今夜去看你。”

    淑妃喜上眉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起身朝苻秋一礼,双目定定望着他:“臣妾别无所求,只想皇上每日过来小坐,臣妾便知足了。”

    打发了淑妃,苻秋一动不动坐着,出了会神。

    后宫嫔妃,个个都说只要每天能远远望着他就知足了,但都打着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主意,苻秋很明白,倒不是他这个人有多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招人喜欢,不过是皇帝的身份,成为女人们的指望。

    皇帝这职业,真心不好当。

    连私个奔,他还不能随心所欲,非得把后事妥善料理掉,才敢放心大胆去过小日子。

    掌灯时分,东子跪在一侧起灯,苻秋把他盯着看个没完,东子墨也研好了,盘腿坐着,将茶上浮沫撇去,就手喂给苻秋喝。

    苻秋眼睛不住看他,想起一事,便问:“昨晚去哪儿了?回来得那样晚,朕等了你一晚上。”

    “最近新开张的酒家,香飘十里,哥去偷着匀了些,封在小坛中,酒坛收在我屋里。”东子双目若有所思地瞧他,手指碰了碰苻秋的眉毛,低声道:“不过今晚你怕喝不上了。”

    “谁说喝不上,去过淑妃那儿,等她一睡着,我就立马过来。”苻秋倾身,二人脸靠得很近,鼻息间东子鼻翼微微扇动,苻秋亲了亲他的鼻梁,看着他眼睛,“喝醋了?”

    东子懒散地把他抱着,胆大包天地执起朱笔,翻开一本奏折。

    苻秋抬头看他一眼,捉起东子的手,掌心贴着摩挲的是东子略带茧的手。苻秋便就着他的手,御笔朱批,在折子上略写了几个字。

    “成,往后你就这么陪朕批折子得了。”苻秋靠着东子,仿佛是窝在椅子里,十分舒服。

    东子默不作声。

    苻秋忍不住抬头去看,二人视线一触,便默契地亲个嘴,之后苻秋继续看折子,捉着东子的手在奏疏上批画。

    是夜,重重纱帐落下,将淑妃的身影遮住。即便睡着,她腰间仍不能解下假肚子,苻秋本不想这般,却只得这般,心道,只得将来晋封淑妃为贵妃,再在遗诏之中先给她落个去处。

    苻秋心里想着事,一个宫人没带,走着便到了东子那院,屋内又是无人。苻秋心下纳闷,这人三天两头晚上不在宫中,到底去哪儿了?

    不禁想起当年逃命,东子常日落而出,天亮才归,问他去哪儿,都说是去杀人了。该不会又是去杀人罢?可那会是遭人追杀,他有人可杀,如今苻秋已当上皇帝,还能是杀谁?

    该不会是耐不住寂寞出去喝花酒找小倌了罢?

    苻秋猛一甩头,黄猫察觉动静,眼神防备的朝门口看了眼,随即在苻秋腿上站起,弓起背,一身毛倒竖了起来。

    “喵呜——”

    门应声而开,薛元书回手收起剑鞘,勒在腰间,直视于苻秋,道:“属下进来讨杯水喝。”

    苻秋以目示意他自己倒。

    薛元书回身把门关上,走路时剑鞘在他身侧碰出响动,他自顾自倒冷茶喝了,方环视一圈,嘴角一咧:“这便是皇上的爱巢?”

    “……”

    “未免太简陋了点。”薛元书作势起身,又蹲在苻秋跟前,以手挠了挠猫下巴,那猫对陌生人敌意甚重,却因为下巴被挠而惬意地抬起头,享受一般地闭眼。

    “有事便说,无事喝了茶赶紧滚。”苻秋将猫朝地上一放。

    薛元书一手支腮,嘴角一抹懒懒的笑意,“皇上觉得,东子这两日晚上都去了哪儿?”

    苻秋目中一动,语气不善:“他回来,朕自会问他。”

    “那时候恐怕就晚喽。”薛元书搬了个凳子与苻秋对面坐着,一条腿翘在膝上,他摸着自己的靴子,凑近苻秋眼前,神秘道:“先帝遗命,要杀两个人,如此社稷才能长治久安。这两个,一个是已赴死的十王爷,还有一个,皇上猜猜是谁?”

    苻秋挥手,一巴掌拍开薛元书,不耐地起身,“爱说不说,不说就滚。”此前与苻容在江边密谈之时,他便知道袁歆沛受命要杀的两个人,一是他十叔,二是他四叔。但又想听听薛元书究竟如何说。

    薛元书讨了个没趣,自立起身,讪讪道:“还有一个,还活着吶,也是皇上的叔叔,改了姓。”

    苻秋抱着黄猫在门口坐着,等东子回来,薛元书已走了,他的脸贴着黄猫背上柔软的毛,一时之间,颇有点孤独难言。

    与东子在屋内炕上抱着,倒从未觉得这院落也如宫中旁的地方一般森冷,树影参差投在地上,犹如枯瘦的手指。

    东子是从大门口走进来的,一推门便看见了苻秋,他便径直走来,将黄猫抱起丢在地上。苻秋起身,把东子抱着,脑袋抵着他的胸口,双臂勒得很紧。

    东子手掌在苻秋背上来回反复,听见苻秋闷闷的声音传出——

    “你上哪儿去了?”

    东子把臂一收,将他半推半抱着,抓着他两手压在床头,亲吻他的眉毛眼睛,一面去抽苻秋的腰带,才于黑暗中凝视他的眼睛,沉吟道:“回了趟家。”

    “去做什么?”苻秋手指在东子衣上收紧,他盯着他,目光有些审视。

    “让我二哥把秋蕴楼的底子盘一盘,好带着银子上路。”

    苻秋埋头在东子心口上,“我有钱。”

    东子不由分说地将苻秋两手朝床头一拉,轻将腰带缠上他的手腕,将人按着,亲个没完,间或停下来,仔细看苻秋,似要将他的眉毛、鼻子、眼睛、嘴巴,轮廓都烙在脑中。脸贴在苻秋颈侧蹭了蹭,东子安静下来。

    这一晚东子如同一头困兽,苻秋感觉到他有事想说,却又隐忍不发,心中越发不安。要苻秋想,他并不想在离开京城之前出什么乱子,卫琨留着仍是一把利剑。要是东子瞒着他,将卫琨一杀,朝中再无大将,那时候,若有祸乱,恐怕无人能挡。他的四叔和八叔,是互相牵制的两枚棋子,其中任何一颗被拎出棋盘,都是一边倒的局势。因而他已不止一次向东子说过,卫琨得留着。

    而这些都不是最令苻秋不自在的,他在乎的是东子这个人,至今仍效忠于他父皇,那才让苻秋难以接受。

    苻秋双手被松开时,已浑身乏力,两股战战,将腿贴着东子,大汗淋漓窝在他怀中,模模糊糊知道东子在亲他的耳朵。

    “昨晚上你偷的酒呢?”苻秋问。

    东子从桌下摸出酒坛,拍开泥封,含了一口。那酒香当真令人心醉,苻秋眯着眼,要去夺酒坛,却不料东子俯下身,嘴对嘴喂给他,舌尖强势撬开他的唇,将醇香甜润的酒液喂入他口中,又亲了一会。

    唇分时,苻秋脸红着咳嗽两声,道:“我自己来。”

    东子便把酒坛给他。苻秋喝了不少,那酒味道不烈,后劲却大,苻秋浑身如同一滩软泥,连月来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一个劲朝东子怀里钻,一时又扭来扭去,险些跌下床。

    东子把人捞回来。

    苻秋额角在东子脖子上擦来擦去,继而伸手抱住了他,眼底俱是醉意,意识模糊道:“你是朕的人,别瞒着朕,什么都别瞒着朕。”

    东子亲了亲他的嘴唇。

    “唔……嗯……”苻秋不舒服地拧眉,将东子朝后推开些,躲开他吻来的嘴唇。东子双臂一紧,把人按在怀里,心底如压着一块巨石,终于寻至出口,他将自己埋在苻秋身上,方才觉得心头好过了些,默默亲吻苻秋的脸颊、颈子,紧握着他的手,一同于巨浪中浮沉。

    恍惚间竟似先帝病重寡瘦的脸皮又出现在眼前——

    “大楚最大的为患,不在南楚,而在朕的一众兄弟。北有虎豹,南有豺狼。豺狼或可缓,虎豹不可留。”

    那晚上袁光平让宫中来人带着他走,袁光平攥紧他的手,风比任何时候都要割人脸面。他爹攥着他的手,殷切嘱托:“必须听从皇上的每一道旨意,咱们袁家,世世代代为君王而生,你的主子,是今上。记住了。”

    袁光平放开他时,袁歆沛掌心被自己的指甲抠出了四个血印。

    第65章 离魂

    苻秋自次日紧黏着东子,上朝带着,下朝带着,恨不得把人拴在自己裤腰带上。

    东子在龙案前晃来晃去,捧茶,研墨,分门别类整理奏疏。活儿干完便坐在承元殿的窗户前,他深邃双目望向窗外,不知在看何处。

    要调动一批给太子用的文臣,袁光平没了,得考验他的门生中何人能用。卫琨手里的兵权不宜让他一直逮着,得一点一点削平出去,还不能让他太过察觉,要么将地方兵权收归回来,与卫琨平分秋色。苻容不能再用了,他与卫琨最大的不同在于,权倾一时的八王爷,风流翩翩,京中多少女子的深闺梦里人,明目张胆启用八叔是不行。但可以让八叔举荐,将来要辅佐他的儿子,他自不敢怠慢。

    说来说去都是要用人,急于用人之际,要摸清臣子们的底,耗的都是时间。

    苻秋手中笔顿了住,抬头便看见东子在出神,他抱着屈起的一条腿,天光自窗外落在他身上,那一时之间,苻秋忙放了笔,喊他。

    东子转过头来,询问的目光落在苻秋身上。

    苻秋松了口气,将笔一搁,招了招手:“头疼,过来,给我按按。”

    东子长指有力抵在他太阳穴上,苻秋放松地朝后靠在他怀里,双目一闭,就困得有些不想睁开。每日只睡得两三个时辰,他面容疲惫,一手扳着东子的脖子,手指在他下巴底下轻挠。

    东子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苻秋意识模糊地摸着他的嘴唇,叹出一口气,“当皇帝好辛苦啊,等咱们出了宫,我当掌柜的,但别叫我管事。我要当甩手掌柜,只用数钱那种。”

    “成。”东子欣然道,手指贴着苻秋的脖子,他颈中十分温暖。

    苻秋舒服地嗳出口气,双眼饧涩,有点想睡。

    窗外送入一阵清风,他呆看了阵,将要爬起身来,东子手按着他肩膀,将他锢在怀中,漠然扯去他脖间绣带,解去领上珍珠扣,将苻秋的脖子从紧勒的龙袍中释放出来。

    苻秋身直发懒,朦胧地虚着眼,懒看东子,英挺的鼻梁凑近了身前,碰了碰他的鼻子。东子手顺着层层叠叠的繁复龙袍入内,扯松他裤带,将人捞在怀中,按倒在龙案上。

    奏疏散乱了一地。

    “你真是……天还没黑……”苻秋难堪地挣了挣,紧接着衣袍被撩起,那一时吞了声,双臂被东子抓着按在一侧,东子的手肘垫在他肘关节下,倒是不觉得怎么硌人。

    只不过既难以得到释放,又怕外面宫人听见动静,承元殿窗户本就没关,隐约能望见院中的大槐树。苻秋神色怔怔,眉峰蹙紧,难耐地垂头,猛然间他头一抬,侧过脸去,急促喘息,“白日宣淫……胆大包了天,朕是太宠着你!”

    尾音被猛一记撞碎,东子抓住滑向桌子边缘的砚台,将其带回桌上。

    他像一头沉默的猛兽,将自己的爱侣护在怀中,百般爱怜,绝望又深情。二人视线相对,苻秋深吸一口气,头向后抬起,凑上去想吻东子。

    东子近乎无情地将身一送,随即俯下身,嘴唇掠过苻秋满是汗水的脸,吻着他被泪水浸润的眼角,那眼角微微发红。直至吻住了苻秋的唇,他才松开手,苻秋便即转身拥住他,一腿被迫踏在桌上,紧紧抱着东子的肩背。

    苻秋脸红得直是发烫,一时觉得在承元殿如此这般太不敬了,一时又双目失神,他眼底仅余下东子。

    “进来……”苻秋难堪地贴着东子的耳朵,龙袍已乱得不成样子。

    黄昏。

    红光镀染在东子眼角眉梢,深黑的鬓发披上一层金。他站在院中,冷水兜头而下,一瓢又一瓢,健硕的身躯在落日的余晖中像是一尊永不动摇的石雕。

    屋内,苻秋困顿得不行地在床,拥着东子床上的被子,略显苍白疲倦的脸上,尚带着未曾褪去的薄红。东子俯下身,没什么表情地亲了亲他的脸颊,苻秋似有所觉,两条手臂抱上来,人却累得狠了全然没能醒来。

    模模糊糊与他亲了一回,苻秋气息紊乱地以舌撬开东子得嘴唇,舌头碰着舌头,交错彻底地接了个吻。

    东子起身,将使惯了的重剑负在背上,两把薄如蝉翼的长刀跨在腰间,四把短剑,靴中各自一把匕首,袖中拢着短箭。

    红日沉下地面,将沉寂的黑还给人间。

    是夜,趁着天黑,姜松的府门前等着两个小厮,见到暗巷中东子行来,屋檐下摇摇晃晃的白灯笼照着他刚毅的脸。

    “三爷来了。”小厮点头哈腰笑将他迎着进门,“我家老爷等得久了,在院子里练剑。”

    一阵疾过一阵的琵琶声叮咚如珠玉坠在盘中,姜松右肩上行,一翻手腕,抖出个漂亮至极的剑花,右脚错开,左手剑指按上右脉,冷光映在剑尖上,挑落一朵艳红的芍药,花瓣抖落在他新纳的小妾松绿色的裙上。

    姜松听见背后脚步声,收剑回鞘,嘴角挂着丝狡黠的笑,“来了。”

    小妾遂起身,识相地抱着琴拈着花退下去。

    “卫琨生辰,在府中大宴宾客,兵部的老爷们我都打点好了,八九斤黄汤下肚,不愁他不手软脚松,届时再动手。”纯黑一身武袍上身,姜松手指轻动,提直了衣领,暗绣银花的布带束住他极瘦的腰。

    东子嗯了声,喝了两口茶,有点怔怔出神。

    “此举要是不成,咱们就都是卫老鬼的刀下鬼了。”手指捋着袖口,将其以带子系紧,姜松拉扯衣袍,贴身的软剑藏在身上,架起桌上弓弩,查对机括。

    姜松甩开袍襟,就着东子身边的位子坐了,解下个小酒瓶,自喝了口,递给东子。

    “喝了酒,好杀人。”

    酒意熏染得东子脸侧略带薄红。

    “要是做了好汉,我这一家数十口可都交给你了,若是你也死了,那只得带回老家吃老本了。”

    “都安顿好了么?”

    姜松遥遥望向沉默的天空,点点星光落在他眼底,他磕巴嘴,就手抹去唇上酒渍。

    “回北方罢,家业都在北边了,平八王一乱,收了不少钱,该收的不该收的,别人的活命钱,八爷的金库也被我搬了点儿。九牛一毛,不值一提,朝廷不知道。”姜松斜着眼,“独独朝你说了。”

    东子点头。

    姜松拍了拍东子的肩,手忽在他肩上紧紧一握。

    “一定得活着,你我俱是有牵挂的人,要真是死了,想到世上有多少红颜要为我肝肠寸断,老弟便舍不得就死。人世虽苦,老弟还是舍不下。

    东子拿过姜松的酒,又喝了一口,起身,拍了拍袍子,重剑长长的影子斜拖在地上。

    “走罢。”

    “哎,不忙。”姜松朝通往后院的小门看了眼,理直袖子,揉了揉鼻子,笑道:“老弟去看一眼儿子。”

    二人出了府宅,姜松问了东子个问题:“小皇帝知道你要行险么?”

    东子直视前方,那是一条昏暗的深巷,出去是万家灯火。

    “他不让。”

    “比他老子胆儿大。其实此事我一直觉得,是先帝忧虑过甚,卫老鬼为人虽奸猾,但他没有当皇帝的心,不然也不会救今上,保着他回京夺位。咱们是不是……”姜松转念一想,嘿嘿一笑,“不过鹿死谁手,也不好说。”

    “三分赢面,带上你,有五分。”东子摸了摸袖箭。

    暖风自巷口送入,姜松微微眯着眼。

    “明着的送死,为何一定要执行先帝遗命……”

    东子目中凌厉之色掠过姜松脸面,姜松立时住了口,摇手道:“哎,我不是怕死,我就是想不通,你们袁家人,世代效忠,现而今世道这么乱,个个都像傻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东子脸上浮现出茫然,面色冷硬,半晌后才轻轻道:“此事了结后,就可离开京城。”他闭口不再言语,手握上腰间刀柄,与姜松分开踏入人潮,各自分头融入京城繁华的街景之中。

    卫琨寿辰,大宴宾客,门前车马簇拥,座上宾客俱是衣饰华贵。戏班早已在大帅府中后院拉开,台上唱着一出《离魂》,台下一池绿水,水中映出旦角风流眉眼。

    水上看台置于四方,半弧形绕在小戏楼对面。

    卫琨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打,他歪着身,一手支着头,脑中不禁浮起多年之前,那人啊,总嫌戏文乏味,咿呀腔调无趣,卫琨自己是很有兴致的,但他不喜,宫中的女人生活无趣,每逢过节贺寿,闲时姐姐妹妹聚在一堆也要听戏。

    他的皇弟,便私底下找他去尿尿,扯着他一同尿遁。

    两兄弟厮混在一处时,那人总似连骨头都没有,能躺着绝不坐着,他常说那一句:“父皇好可怜,白天忙政事,晚上要应付一大票嫔妃,皇帝真不是人干的。”

    卫琨把他的嘴一按,小少年在席上一阵乱扭,卫琨满头冷汗朝外一窥,宫女太监都偷偷去听戏,今日不必念书,当值的宫人们也便偷偷去偷懒了。

    “你懂个屁,一到晚上,这宫里数十人都眼巴巴盼着临幸,把你浑身上下伺候得舒舒坦坦,翌日精神百倍上朝去,哪里就可怜了?”卫琨那时已略通人事,他的小兄弟瞪眼不服。

    卫琨由是按着他的嘴,跨身坐上他的腿,低声坏笑道:“四哥叫你知道知道,到底舒坦不舒坦。”

    宫室之外,数墙之隔苍凉的戏腔遥遥传来。

    卫琨头一回亲了少年的嘴儿,摸了少年的腰,但也仅此而已,由得他满面通红撇开目羞愤难当。

    “舒坦不舒坦了?”卫琨唇贴着他孱弱苍白的脸,轻轻扫过。

    “不和四哥玩了!”少年作势起身,拍了几拍身,疾步跑了出去。

    卫琨搭在左膝上的腿弹动了下,猛然回神,笑将玛瑙杯中酒悉数喂入口中,那一刻穿肠破肚的火辣,令他好受了许多。

    第66章 遗命

    不远处戏台上旦角将水袖一抖,遥遥行了个礼。

    卫琨大手一挥,“赏!”

    离开京城后,卫琨从未度过过一个像样的生辰礼,便是当年还在父亲膝下,他总是不得宠的那个皇子。

    亥时,官员们纷纷偕同出府,于卫大元帅府宅外散场。卫琨支着头,歪在湖边椅中。这宅院中无一物不是熟悉的,也无一物不是陌生的。与北狄关内一战,大火中脱身,都像一场前世旧梦。铠甲被火烧得滚烫,当他甩开长刀,自杀阵中冲出,身上好几处被火烧破,战甲被火烫得粘黏在背上。

    他策马狂奔,风止不住火星,身后尚有追兵。

    卫琨从马上滚落,就地一滚,剥落铠甲,将贴心缝着的一个口袋里半只巴掌大的蟠龙玉佩取出,里头还缝着三粒东海明珠。卫琨肿胀的双眼微眯起来,将手攥紧,手持长刀,冲入看不清道路的密林之中。

    疾行数里,身上烧伤灼灼,乍然一片湖水映入眼中,卫琨毫不犹豫跳进湖里。

    怎么上的岸他已不记得了,再醒过来时,他庆幸地将蟠龙玉佩抓在手上,明珠,白光洒落,令他想起他那皇弟,白如月光的脖颈,一背的好皮肉。破烂发黑的布料包不住他血肉模糊的伤口,指套里露出的手指将腐肉蹭落在珠子上。一粒一粒圆润的烛光,他一闭眼,眼前便现出隐忍的脸庞,那人也曾将他紧紧拥着,拼尽全力地唤他一声“好哥哥”。

    珠子挨上嘴唇,卫琨干裂出血,脏污不堪的嘴唇碰了碰手里的珠子,脱力地躺在黑漆漆的夜里。

    天上,一轮苍凉孤高的明月,银光照着他安然入睡。

    三两个弱气的少年,将醉醺醺的卫琨自椅中扶起,他顺势将其中一个揽入怀,侧低头吻了吻他的耳朵,低声喟叹:“小云儿。”

    少年们手忙脚乱,卫琨喝醉了极是不安分,这个脖子里亲一口,那个腰上摸一把。

    到得他院中,两个少年已被撩拨得不住喘息,卫琨干脆扯过一个按在柱子上,扯腰带脱裤子地摸了上去。

    “为什么?”他咬住了少年的耳朵,那一下极重。

    少年痛叫了一声,卫琨近乎粗暴地一口一个血印,沿着他光滑的脖子亲过去,齿尖啃噬那喉结。

    “元帅……进屋里……别……别在这儿……”少年一声尖叫,双目圆睁,口微微张着,青筋暴起的手背被卫琨抓着按在柱子上。

    倏然一排五支短箭飞射而出,卫琨猛一个重重顶入,以迅雷之势,将少年向旁一带。

    死死钉在柱上的箭仍颤动不已,少年来不及惊慌,双目失神涣散,沉溺在难以自拔的欲望之中,浑身汗珠滴落。

    空气中隐约有了血气,卫琨浑身一震,蓦然间一声内劲充足地嘶吼,无情地自前一刻尚亲密无间的少年身上抬起,将裤带拉起,扯过长袍,便似什么都未曾发生。

    “出去。”卫琨冷冷命令道。

    三个少年忙屁滚尿流地爬了出去,一瘸一拐的那个回头看了眼卫琨,他颇为高大的身躯犹如一头与敌人静静对视的雄虎,他在袍子上擦净了手,目光掠过屋顶,望着飞檐上那人。

    夜色几乎与那坐着的身形融为一体,他一只脚踏在翘起的麒麟头上,一手搭在膝上。

    姜松闲散的声音飘下屋顶——

    “大帅好兴致,好月光,想必别有一番滋味。”

    卫琨勾起一抹冷笑,自屋内取出一柄长剑,彼时姜松已落地,掂了掂手上射空的弓弩,随手一抛。

    “凭你,也想杀我?”卫琨眯着眼,食中二指并起,拭过长剑,振臂甩开,拉开双脚一扫,剑尖斜指向地面。

    “不过也是好事,这么多年,手下人中,独你最懂本王的心思。”卫琨不无遗憾地活动了两下手腕,“能死在本王剑下,你也算功过相抵,算不得冤枉。”

    姜松手贴着腰,叹了口气:“属下也不想。”

    “你与袁歆沛勾结已久,朝堂上斗不过,便使这手段。”卫琨嗤道:“也不怎么高明。”

    姜松懒怠地看了看天,直视卫琨,“属下只是混口饭吃,大帅,得罪了。”

    别院中,少年轻声呼痛,趴在榻上,同伴正替他上药。

    叩门声响。

    “谁?”上药那人警惕地坐起身,被另一人抓住手腕,挣扎爬起,“我去。”

    门外站着一身黑袍的东子,他自怀中掏出钱袋,给了那人,继而离去,话也未说得一句。

    “这是什么?”一身薄衣裤,手上拿着药瓶的清秀少年走来,拿过钱袋,扯开看见全是金子。

    “五十两黄金。”屁股还疼得紧的少年嘴唇肿着,含糊道。

    “咱们赎身的钱?”惊喜的声音。

    “是,有了这,咱们找个机会出京,找个没人的地方,便能……买两间宅院,你还想着娶媳妇,都给你存着当老婆本。”

    话声渐弱,东子一路放倒通往卫琨那院路上所遇亲兵,防不胜防的黑色身影遁在夜色之中,窥到间隙,便一击敲晕,倒提进角落。

    姜松激烈一声咳嗽,啐出一口血沫,血中带着颗后槽牙,脚步一错,闪身险险避过卫琨横扫而来的长腿。

    劲风扑面,不及稳住重心的姜松肚子挨了剑柄一顶,斜飞而出,后背撞在兽头青铜大水缸上,连人带剑沉入水中,浑身袍袖鼓胀。一击间的没顶之灾,姜松头被死死按住,卫琨微睨着眼,臂上几道被割破的刀痕全然不算什么,他一手握剑,另一手将姜松挣扎不已的身躯按在水中,手在他的手背上挠出血痕,卫琨不为所动,他的目光已离开将死之人,神色不明地望着天上圆月。

    等了片刻,姜松两手松开他的手,手臂及半身漂浮起来。

    卫琨面无表情地摇头,眉棱舒展,面带轻嘲,抓散姜松飘散在水中的黑发,将其额头带出水面,复又重重压入水中。

    空气中送来极难察觉的嗖嗖数声,一把钢刀高速旋转,飞旋而来。

    卫琨猛然撤手,不料姜松尚未丧命,紧紧抓住他的手掌朝水中一拖。卫琨虎目几欲眦裂,口中发出震天响的一声咆哮,运起内劲,本欲击碎姜松头骨。

    钢刀拖出一道血线,飞溅而出的血光将水缸淡淡染红。

    卫琨捧着断手,几乎支撑不住身体,不片刻,撤出右手在地上乱摸。

    东子自树上跃下,反手拔出重剑,抖动手腕,站定在卫琨身前。

    两人很快战成一团,他没想到便是买通卫琨的男宠,令他接吻之时吃下些令筋骨酥软的药物,依然无济于事。多疑如卫琨,即便烂醉如泥,也有一只眼睛永远不醉。

    姜松的头浮出水面,急促咳嗽,感到那两人身遭一股无形劲势。他在水中摸索软剑,骤然触到软皮肉,捞出来竟是卫琨断手,自手肘之下切断。

    姜松连忙丢开断臂,摸出两把软剑,肺中连连刺痛,浑身滴下血水。

    积在胸中的一股血气涌上,自喉中溢出,姜松只露出一双眼睛,静静等待卫琨露出败势,始料未及的是,卫琨已断了一臂,右手仍能抵挡住东子的突袭。

    卫琨痛苦大叫,发狂地挥出长剑,与东子手中重剑一击,金属相接之声嗡嗡震得东子眼前发白,他一脚顿后,直抵上树干,倒行飞踏在树上,才险险定住身形。

    “你小子……”卫琨失血过多,脸色发白,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有种!”话声与重击齐下,长剑向前迫得重剑逼至东子眼前,他两手握剑,虎口破裂。

    卫琨仰头向天,发出一声森林王者般的咆哮,单足拉开一顿,上身后撤,东子慌忙收力,却已来不及,被卫琨带着翻倒在地。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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