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节
寄生叶 作者:风夜昕
第4节
“你--”男人的声音里带着疑问。
钱叶慢慢抬起头,用食指点了点男人的胸口,有点恶劣地笑着说:“在你做不好的事之前,我想先说一句,你这里面可能有内出血,还是快点去医院的好。”说到最后,钱叶眼角都弯下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钱叶刚说完,男人就觉得自己有点血气上涌。至于到底是往哪里涌,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该死!”这是诅咒么?男人皱眉,低声骂了一句。
终于,钱叶笑出声,带了点得逞的味道,同时也带着一丝轻视,因为从本质上来说,他知道男人现在这个样子别说做什么不好的事了,不吐血身亡就不错了。越想越好笑,大概是很久没碰到这么好笑的事了,他伸手拿掉了眼镜擦了一下眼角,然后再把眼镜带回去,用中指和食指推了一下,嘴角一直淡淡地微笑着。
熟门熟路的动作,却让面前的男人愣了一下,一时间,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笑得跟只狐狸一样,眼镜片后面的双眼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冷漠。
这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你一个人?”男人一开口就问了这句话,然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莫明其妙。
钱叶双后环胸,好笑地问:“怎么?想报答我?还是觉得我一个人比较好下手?”
男人叹息,正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的时候,发现自己手臂上的纱布散开了,于是像找到了台阶一样,举起手对着钱叶,笑逐颜开问:“能帮我再包一下吗?”
钱叶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双,突然猛地一只手被抓住,再抬头,只看到男人看好戏的笑脸。
手腕被紧紧握住,虽然不疼却也无法挣脱。钱叶想了想,用自由的那只手拿起了散开了纱布一端,然后缓缓低下头,张开嘴咬住了松开的另一端,这个动作,看上去有点危险--男人感觉到了,但却没有动,只是几秒钟,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样,紧接着,就是一股巨痛!
钱叶嘴上和手上同时用力,狠狠一拉,把松开的结重新系紧,只是用的力气可谓非同小可。
“唔~!”闷哼一声,男人把叫喊咽回肚子里,同时也松开了握着钱叶的手,完全是下意识地。
钱叶松开嘴,舔了一下嘴唇,脸上的一抹得意好像是吸了男人的血一样。
“你真是--”痛得冷汗都流下来的人哑着嗓子开口,他不知道这男人哪来这么大气力的,活生生差点把他的手勒断,感觉伤口裂开的肉都挤到一起了。
钱叶不紧不慢地把纱布重新包好。
男人活动了一下手臂,包扎的恰到好处。只是--
“你的技术真不错!可以的话,不介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他的确是想报答钱叶,或者说就这样什么也不知道地离开。
突然觉得很冷,钱叶转过身慢慢把窗关上,再转身,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男人看着他,还在等着答案。
安静的四周,先是一声轻叹,然后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
“钱叶。”
“你真的不怕我对你做不好的事?”男人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口,中途又转过头问身后的人。
钱叶背靠在柜台前,有些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对同性下得了手的。”同性恋泛滥成灾的年代,似乎还没到吧?
男人笑了笑,“万一我就是那为数不多的能对同性下得了手的人之一呢?”
钱叶没说话。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但我不是。”
男人挑了一下眉,又耸了耸肩,看不出对这个答案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转过头对钱叶扬了扬手,朝夜色中走去。
临走的时候,他说了自己的名字。但钱叶没听见,或者说,是根本没记住。
空荡荡的四周,还充斥着血的味道。
有些疲惫,钱叶深深吸了口气,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四周有些暗,也看不清到底是几点了。反正,再过不多久就要天亮了吧?
看着满地的血,钱叶叹了口气,心想能不能在天亮开店之前把这些血清理干净,不然明天一早他这里就要变成杀人现场了。
蹲在地上开始擦地板的时候,地上有一个烟头,钱叶伸手把烟头从血迹捡起来,举到眼前看了看,烟的尽头,依稀能看到淡淡的齿痕。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良久,钱叶一个用力把烟头捏在手里--狠狠地。
“小叶--”
熟悉又温柔的语调,让钱叶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看到柜台外面三个穿着制服的女高中生,是他店里的常客。
“小叶你在想什么啊?”其中一个女生问,另外两个直直地盯着他,在等答案。
钱叶笑了笑,他又走神了,事实上可能他自己都不记得他刚才在想什么了吧?
“没什么。昨天晚上没睡好--”事实上是几乎没睡吧!类似于敷衍的解释之后,他继续手里的工作,把面包装进纸袋子里递出去。
“你都有黑眼圈了哦!”问他问题的女孩子似乎很担心。
钱叶笑着低下头,推了一推鼻梁上的眼镜,心想带着眼镜都遮不住,难道要他买副墨镜?
“我--”
“你晚上是一个人睡吗?”
哎?突然插进来的问题打断了钱叶接下去要说的话,并且成功地让他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
什么叫--晚上是一个人睡的?
与此同时,一个可怕的并且是几乎不可能的念头顿时浮现在脑中,钱叶笑得有些僵,问:“你刚才说什么?”
三个女生开始不同程度地笑,但总体上可以归结为:阴笑!
“只是随便问问,小叶你自己最清楚了嘛!”
清楚什么?天知道到底是什么!装作不在意,钱叶转过身继续做自己的事,但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心虚”,忍不住回过身又问了一句:“你们没有凌晨起来跑步的习惯吧?”
“跑步倒是没有,不过--”后面仍然是一阵阴笑。
钱叶觉得有些郁闷。
“哎?”突然发现一个问题,钱叶问:“今天怎么好像少了一个人?”经常来的几个女生的脸已经熟悉了,今天却少了一个。
他刚问完,三个女生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变成了一种无奈,一个女生叹了口气,说:“小奈的父母要离婚了,她最近要搬家,比较忙一点--”
离婚,钱叶明白这件事对普通家庭的孩子意味着什么,高中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龄,应该可以自己面对了吧!而且--
想了想,问:“她还来上学吗?”
“嗯!”
“那--”钱叶装了一块蛋糕递给一个女生,微笑着,“帮我把这个带给她吧!”
兴奋地接过,仿佛比送给自己的都开心!“好啊!知道是小叶给的她一定很高兴!”
“是啊是啊!”
女生们欣喜的声音让钱叶有种感觉,原来他也可以让人觉得快乐,虽然只是举手之劳。
难道是错觉吗?
他觉得自己老是清不干净这血的味道。
钱叶蹲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门口的玻璃,身边放着一盆水,总是觉得鼻间似乎充斥着一股血的味道。还有,另一种让他难以忍受的气味,更让人讨厌。他知道是自己太敏感,甚至于是“心虚”一样。但是,有些事是连自己都没办法控制的--
他已经受够了到处是血的味道的,除了他自己的血他闻不到之外。或者说,他只对自己的血已经麻木了。
只是,现在空气中那可以说微不足道的血腥味道好像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昨天晚上捡了个男人回来,啊--还有那个只剩一点饼干渣的筒!
他其实开始有些后悔了,不是后悔救了那个人,而是后悔没有早点救那个人!他知道,昨天在巷子里听到的打斗声,其实就是那个男人在被围攻。而因为他的“见死不救”,事后人家就直接跑到他家里来了。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报应”?
有种不好的感觉,他今后的生活可能不会再平静了。
也许,早在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不平静了--
该死!终于忍不住,钱叶在心里咒骂了一声,用力地把抹布甩到盆里溅起水花一片,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在骂那个人。总之,他的心情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乱过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收起脸盆和抹布站起来,钱叶转身朝屋里走,只是没走几步,门突然开了,发出很大的声响。钱叶听出来了,这门不是被推开的,而是被踹开的。
转身一看,几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孩子正走进来,穿着很入时,应该是时下小混混最喜欢的打扮,裤子上破洞当装饰,手臂上骷髅是文身,各种颜色都有的头发就是没有黑的,四个人里有三个嘴里叼着烟,另一个正嚼着口香糖。
一进屋,四个人面色不善地打量着四周,还有钱叶。
好像电影里才会有的场景,钱叶突然很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虽然看上去不像是来买面包的,不过谁也没规定“流氓”不能吃面包啊!放下手里的东西,钱叶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扬起嘴角说了句:“欢迎光临。”
不过很遗憾,对方对他的“欢迎”似乎并不领情。
“喂!小子,我们老大吃了你的面包拉了好几天肚子,差点拉到脱肛,你说这事要怎么办?”嚼着口香糖的小混混凶巴巴地瞪着钱叶说,倒也算直奔主题,一点也不浪费时间。
钱叶挑了挑眉,不觉得自己的面包有这么大威力,很明显,这是来找茬的。
他不太会应付这种场面啊!这种不值得打更不值得杀的家伙,是最麻烦的。无奈地叹了口气扶了一下眼镜,“你们是不是应该先让他到医院检查一下,看他是不是得了痢疾。”
四个人愣了一下,钱叶话中的医学名词让他们都有点茫然。
“头儿,啥是痢疾?”一个小混混伸过头问了一句。
“一边去!”一把拍掉了伸过来的头,小混混“呸”地一口吐掉口香糖,“小子,跟我装傻是不是?”
“我的面包都是现做现卖,当天卖不掉的都会扔掉。”钱叶说的很平静。
“靠!你意思是我们老大到垃圾筒里捡你的面包吃了?”
听他这么一说倒也觉得不无可能,钱叶耸耸肩,“这是你们老大的私事,不过也说不定。”
四个小混混炸开了锅,一人骂了一句脏话,烟头吐了一地,钱叶皱眉,眯起眼看了看被弄脏的地板。
为首的小混混指着钱叶恶狠狠地说:“小子!少跟我来这套,我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今天把医药费陪给我们这事就算完了!以后你这店也能好好开下去,不然我让你在这里别说开店了,连要饭都要不到!”说着连武器都拿出来了,身后两个小混混从腰后面一人抽出一根铁棍。
听上去是挺惨的。不过钱叶的表情有点漠然,“我没有钱。用面包抵可以么?”他不想打架。真的不想。
“去你妈的!谁要吃你的烂面包!你当我们是傻子啊!”
“你们来得太早,我还没做几笔生意,没有现金给你们。而且--”脸上有些为难。
“嗯?”小混混都等着他接下去的话。
钱叶不负众望,一本正经地说:“我也不想给你们。”
“我操你妈的!”小青年脾气就是爆,也可能是钱叶从头到尾一脸不在乎的表情让他们觉得自己被耍了,其中一个先一步抡起棍子就准备去砸钱叶--身后的柜台。
钱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拳头,他不想打架,打架对他来说是一件浪费时间和体力的事,流了血却没有结果,毫无意义。
他的不躲闪让对方吃了一惊,按常理来说,一般人早就应该跑着躲开了,可这个男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连一点惊恐的表情都没有。吃惊之余,手里的棍子也没来得及收回去--
“哗啦~~”一巨响声,玻璃碎了一地,声音刺耳。距离太近,钱叶能感觉到玻璃碎片打在他背上,而脸上也被飞出来的玻璃划破了一道,伤口不长,但血很快就流出来了。
在场的人都愣了。手里还拿着棍子的小混混似乎被吓住了,先看了看碎成不成样子的柜台,又看了看钱叶,好像砸东西的那个不是他,他才是被砸的那个。
缓缓地,钱叶用舌头抵了一下口腔内部,皱了皱眉,伸手摸了一下脸颊上的伤,竟然从伤口里拔出一片薄薄的玻璃,还沾着血。
他轻笑的一声,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小混混们都被吓住了,明明不算多么血腥的场景,却让人有股阴森森的感觉,全因为钱叶在微笑。
谁也没想到这个人真的躲都不躲,其实一开始他们也没想真砸,只是想吓唬一下钱叶,却反过来被钱叶吓到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了。
这就是典型的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你、你他妈的不要命了?”终于,有人开口骂。
钱叶手一挥,扔掉了手上的碎片,用眼角看了一眼旁边的小混混,移回目光看着正前方的人说:“我想要命,但我不知道你们想不想。”
“啪!啪!啪!”三声掌声突然响起,让气氛更加诡异起来。
“这是我这几天听过的最好听的对白了!”声音里虽然带着笑意,却让人听着觉得不太舒服。
小混混们全部转过头看向门口,钱叶用拇指抹了一下脸上的血,缓缓抬头。
好刺眼!
银灰色的头发反射着阳光,钱叶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
这种颜色,亏他染得出来。
门口围着一些人,不算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基本都是看热闹的人。而人群中最醒目的,就是那个正在走进来的、一银灰色头发的男人。
男人黑色的皮衣里面是件花衬衫,虽然不是什么正经打扮,和他的发型和发色倒是意外地相配,可惜再加上一脸地痞笑,让张得端正的男人更多了一股邪气。而更让人侧目的是男人搂着一个短裙辣妹,一只手还在女人的丰满的□上放着,张狂到这个份上,也算了不起了。
总之,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钱叶同样也不觉得这个人是来买面包的。
男人带着笑意的眼神从钱叶身上扫过,停留了几秒。
“本来让我一大早的出门我还不愿意,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么一出,看来还算有点小收获。”说完,又笑着低下头问怀里的女人,“你说是不是?”
女人一阵娇笑,往男人怀里钻。
钱叶突然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
“你是谁?想他妈的管闲事?”小青年脾气就是爆,显然是对这个出场骚包又搂着辣妹的家伙很没有好感。
“我?”男人咧嘴一笑,笑得极为开心,松开了女人向钱叶走去,准确地说是向钱叶身后的小混混走去,后者手里还拿着棍子。
“我嘛--”笑眯眯地从钱叶身边走过。
钱叶怔了一下。
“你、你要干吗?”小混混结巴起来,本能告诉他这个男人很危险。想跑,来不及了。
男人一把抓住小混混染得蜡黄的头发,像抓小鸡一样,笑得露出牙齿,然后使劲往后面碎得一塌糊涂的柜台里按了下去,“我叫萧、俊、飞!”
“啊呀~~!”瞬间,几个小混混和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尖叫。
钱叶觉得自己的神经抽搐了一下,他甚至听到了皮肉被割开的声音。
被男人按住的小混混浑身抽搐着,挥动四肢挣扎着,一只手摸到了男人按住自己的手臂,死死地扯着,连叫都叫不出声音,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玻璃上沾满了血和烂成一团的蛋糕面包,让人觉得心惊肉跳,更不敢去看流血的人怎么样了。
“我最讨厌头发染成这种颜色的人了!一看到就不爽!怎么才让能我爽一点呢?”男人笑着说,手上又加了力,“你说把你的头直接弄下来好不好?”玻璃被挤碎的声音不断响起,原本挣扎的人渐渐不动了,抓着他手臂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旁边的几个小混混目瞪口呆,嘴唇都上下打着颤,想喊出声,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喂!说话啊!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哦!”笑得更狂,正想用力,手臂一下被人拉住了。
男人皱眉的同时转过头,钱叶看着他,又看了看已经完全一动不动的小混混,说:“放开他。”
“哎~~?”男人发出疑问,扬起嘴角说:“我可是在帮你啊!你现在要帮他了?”
钱叶闭了一下眼,“我只是不想让我这里成为杀人现场。”想了想,又说:“而且他也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男人看了一眼满地的碎片和面包蛋糕,“把你的店砸成这样子叫没干什么?”又看着钱叶的脸说:“还让你破了相也叫没干什么?”
“放开他!”这回不再多说,钱叶直接命令。
耸了耸肩,男人还是松开手,理了理衣服,发现衣袖上的血迹,撇了撇嘴。
钱叶对几个愣在原地的小混混说:“还不带快带他去医院!”
几个人这才如梦初醒,急忙过来架着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跑了,几乎是连滚带爬,都没敢看那沾满血的脸。
“叫外面看热闹的人滚蛋!”男人对门外几个应该是他手下的男人吼了一声,那些人便开始清场,把围在钱叶店外面的人都赶走了,凶神恶煞的样子谁都不敢不走。
“飞哥~好多血,人家好怕哦~~”辣妹拍着□往萧俊飞身上蹭。
“等会儿再放骚!一边呆着!”男人一把把女人滚开,转过头看着正对着柜台发呆的钱叶,顺便也观察了他一下。
“喂!你还好吧?”
钱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推了一下眼镜,没说话。他现在不想说话,因为他的心情不好!原本他只要打扫碎掉的玻璃,现在,他又要再擦一遍血了。
“吓傻了?我没有很过份吧?”走到钱叶面前,男人看到他脸上的伤,下意识想伸手去碰。
钱叶头一歪,躲开了。
“操!这时候你倒是知道躲了!”男人骂了一句。显然,他刚才在外面看了很久了。
“你有什么事?”捡起掉在地上的盒装纸巾,抽出一张按在了伤口上,钱叶冷淡地问了一句,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男人还想再说什么,不过停了一下后之还是放弃了,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这是我们老大给你的谢礼!密码是六个1。”
一句话,钱叶就明白这男人是什么来头了。来“报恩”来了!可笑!
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伸手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卡,看也没看直接放到围裙上的口袋里。
他收得这么爽快,男人还真有点不适应。不过几秒钟后,男人笑了笑。
有性格!
“钱我拿了,你可以走了!”钱叶转身圈起袖子。
拖把,拖把放哪了?不!应该先找扫把。
“你从哪里把我们老大救回来的啊?”男人似乎还想跟他再聊聊。
得先多找几个结实的袋子,一般的垃圾袋不行吧?
“你包扎的技术很不错啊!连专业的医生都夸那些伤口处理的很好呢!”
所有的东西都报废了,今天算是要歇业了--不!可能要歇几天!
“我们老大有没有告诉你他是谁啊?”
柜台只换玻璃应该可以吧?是不是得找专业的人来修?
“你一个人住?这店也只有你一个人?你家住这里么?你叫什么名字?”
终于,钱叶停了下来,一手拿着扫把一手拿着漏出奶油的面包,松开了一直咬紧的牙,深呼吸了一下,放松了一下脸上紧绷的肌肉,转过身对着身后像跟屁虫一样的男人吼了一声:“你他妈的快给我滚~~~~!”
他不想打架,他现在想杀人!
满目疮痍!风卷残云!一片狼藉!
钱叶不知道应该用哪个词到形容眼前现在的情况比较适合,或许,可以直接概括为“战后的战场”。
碎了一地的玻璃,被踩得一塌糊涂的蛋糕面包,粘乎乎的,连原本香甜的味道此刻都让人有些作呕,还有地板上一块块的血迹。钱叶无力地抚住额头,除了叹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干什么。
血淋淋的画面,总是在脑中挥之不去。
“一群疯子--”
钱叶缓缓蹲到地上,捡起一块较大的碎片,沾着血的玻璃像极了一件艺术品,上面映出一张淡漠的脸,钱叶觉得那个人,竟然有些可怜。
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很抱歉,我没有多余的同情心给你。
门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大白天的,站在店门前的人愣了一下,隔着一扇门,一道玻璃,他看到了屋里蹲在地上的人。
穿着衬衫的纤瘦身体,背对着他,蹲在玻璃碎片中一动也不动,脚边是碎玻璃和形状扭曲的面包,血的味道,透过门缝都能闻得到。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兴起,竟然能看到这样的画面。
有一瞬间,他甚至有点怀疑钱叶是不是在哭。而一想到钱叶在哭,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觉得有点兴奋。
突然,钱叶微微侧过头,正好让他可以看到他的侧脸,以及贴在脸颊上的一块创可贴。
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歪着头的钱叶突然笑了一下,完全真实的笑容,看不到任何无奈的成分。
突然觉得,这是只有钱叶才能有的笑容,觉得很熟悉。
钱叶站起来了,身体有一瞬间轻微的摇晃,他甩了甩头,突然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转过身,与进来的人的视线碰个正着。
四目相对,此时此刻,像一个诡异的会面。
对于突然出现的人,钱叶似乎不觉得有什么意外,没说话,直直地看着对方,看样子也不像有开口的意思。
应该是习惯了某些时候他冷漠,靳士展倒也没什么不自然,只是问了一句:“怎么弄的?”
看了他一眼,钱叶垂下眼皮,过了一会儿才说:“有人找麻烦。”然后弯腰拿起一边的扫把,继续清扫。
找麻烦?靳士展又看了一眼四周,特别是地上刺眼的血迹,这麻烦还真不小。
“受伤了?”又问。
钱叶没看他,一边扫一边说了句:“没有。”其实,他很想说管你屁事!
“你惹麻烦了?”
“没有。”
“你确定?”
啧!钱叶拧眉,“我、确、定!”
“这血不是你吧?”
不回答。扫地的声音更大了。
靳士展皱了一下眉,有点奇怪,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叫人来砸你的场吧?”
这次,钱叶终于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一把扔掉了手里的扫把,皱着眉转过身看着他,问:“是又怎么样?”他不在乎!根本就不在乎!
稍稍过激的反应让靳士展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钱叶会一下子变得这么--他在生气?生谁的气?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更激烈的还在后面。
“你看完了笑话就快滚!我没时间跟你浪费,想找乐子去别的地方!”几乎是咬着牙说着,钱叶拿起地上的蛇皮袋,蹲下去开始把稍大一些的玻璃碎片装进去。需要小心翼翼的工作,他做的却有些粗暴。
玻璃砸玻璃的声音实在是不怎么好听。
靳士展觉得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想了想,他走近钱叶,在他身边蹲下,一只手从身后搭在钱叶的肩上,后者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很难应付吧?”靳士展有意地压低声音,然后又像怕钱叶听不清楚一样凑近他耳边。听上去像是安慰的话,也被他搞得有些暧昧。
如果抛开一切不谈,他们这样还真像是感情很好的朋友。
讽刺之极的笑话。
钱叶停下来,侧过头毫不介意和靳士展几乎要鼻尖对鼻尖。
“你认为还能有什么是比你更难应付的么?”
靳士展笑出声,同时发现,在钱叶面前他总是想笑。他不得不承认,钱叶让他有一种似是而非的优越感,而且,越来越想得到更多。
“你这样说,是在心虚吗?嗯?”
眨了一下眼,钱叶轻轻叹了口气,习惯性地伸手去推眼镜,结果指尖碰到了靳士展的脸,完完全全的不小心。
僵硬--
钱叶愣了一下,靳士展眼角含笑地看着他,一时间让他也忘了去考虑是不是要收回手--那样岂不是会真的显得他心虚?
“你知道么--”靳士展缓缓开口,伸手握住了钱叶的那只手,把手放到离自己唇边不远的距离,掌心不平滑的皮肤触感极为不同,“你每次推眼镜都是心情不好或者心虚的时候。”
无语,钱叶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有血--”不经意间被划出细细伤口的手指有淡淡的血丝冒出来,缓缓地,一种让人觉得暧昧的速度,靳士展伸出舌尖慢慢舔上了钱叶的指尖,这是个邪恶的动作。而指尖,是个敏感的部位。
湿热的感觉,熟悉又陌生。两个人在激情中的体温也是冷的,而现在,靳士展一个只能称得上暧昧的动作,让钱叶觉得心口有些酸。这时候的钱叶,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茫然,甚至是有点无助的。
“你来干什么?”他问靳士展。
靳士展看着他,说:“钱叶,我对你好一点吧--”
似是而非的疑问语气,不知道是在钱叶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钱叶看着靳士展,镜片后的双眼一片清明,他第一次仔细打量着这个男人。然后,他扬起嘴角。
“靳士展--我们,要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这样对我--说不定我会爱上你。”
没有等靳士展说话,他抽回手,转头低下,地上的碎片,几乎只剩残渣了。
没过一会儿,钱叶站起来,身边的人也跟着一起。
钱叶脸上突然一疼,刚贴没多久的创可贴被慢慢揭下来了,伤口慢慢暴露在空气中,几乎什么也没想,抬起头。
靳士展里眼神里竟然有一种叫温柔的东西。
“拿下来比较好--伤口贴着这东西好的慢。”
刚闭合没多久的伤口,是淡淡的红色,竟然像一道装饰。
连靳士展自己都觉得这是个几乎有点变态的念头。
钱叶,已经浑身是伤了。
轻笑出声,钱叶抬起手,靳士展以为他又要去推眼镜,可没想到这次钱叶直接把眼镜拿下来了。闭上眼,揉捏了一下精明穴,这个动作让人看上去有些无奈。
“有点冷--”三字个,却足以结束这次对话。
靳士展笑而不语,某些情况下,有些事,多说无益。
钱叶以前的职业很奇怪,他以前是个警察。
也许对普通人来说警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职业。但对钱叶来说,警察对他来说是个奇怪的职业。
他杀过人,当然,不是为了正义。
枪穿透人的要害,仅仅几秒世界上就又少了一个人呼吸。钱叶却有种窒息的感觉,有时候,他会觉得他比那个被他杀死的人死得更快。
钱叶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警察。他不需要执行法律,不需要保护市民,更不需要伸张正义。他只要呆在一个地方,安静地等待一个人的命令,就可以了。那个人所说的话对他来说就是法律。而那个人,对钱叶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等着你来报仇。然后,把他哥哥的尸体给了他。
那几年,钱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了。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也是最爱的人,那种爱,钱叶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他不想去弄清楚,因为那时候的他,完全没有想过将来的某一天会是什么样子。
因为他第一次见到靳士展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会跟这个男人多说一句,甚至是上床。
钱叶知道两个男人也可以□,他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跟男人□。
一切像是顺其自然。那时候他觉得自己会死掉,但某一根神经却无比清醒。他觉得就这样死了也挺好,但是想想又觉得好笑,跟男人在床上□的时候死了,会很丢脸吧?
离开的已经回不来,可留下的,还需要他去守护。
他没有办法去恨任何人,钱叶,除了恨他自己。
在窒息的前一秒,他笑出声--
“在笑什么?”
闭着眼,动了动嘴角,钱叶不觉得自己在笑。扭动了一下身体,他发现自己以一种蜷缩的姿态躺在某人怀里,狭小的空间、窄小的床,只够一人盖的被子硬是盖在了两人的身体上。被子底下是怎样一副淫糜的景象,他已经不想再去猜测。
光天化日,厮磨了一个下午,靳士展像是要弥补以前在床上给他的“创伤”一样,用尽了各种会让他舒服的手段,总是在他释放没多久又再次在他身上点火。一次又一次的抚摸,一次又一次的进入,直到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只让身体运作一般。
好像真的会烧起来一样。
这种堕落和放纵,钱叶从来没有想过。有些东西,他想太久,反而从来没有得到过。
身体被搂住,还没来得及睁睛就被人压在了床上,颈间一种瘙痒,突然就被咬了一口。
“嗯~~”钱叶喘息了一声,一条腿被拉开,感觉到湿滑的液体从身体里流出来了。
“你这里真的太小了--”靳士展在他脖子上轻轻啃咬着,一只手在被子低下用力抚摸着钱叶的大腿,修长匀称,这点很让他满意。
“你,起来--”钱叶说话有些断断续续,声音也小得像呻吟。
靳士展抬起头,舔了一下嘴唇,低头看着钱叶,“再来一次--”
再来他可能真的会死!
“我胃疼,如果你不想我等会吐到你身上的话最好把你那东西拿开!”钱叶咬了咬牙,被子下面顶着他的东西精神好到他都感觉到了!
这个男人身上果然有牛的血统!
见他脸色确实有些不好,靳士展也没有勉强,翻身下了床。坐在床边,捡起扔在地上的衣服,从里面掏出烟抽出一只放在嘴里,刚想点火,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钱叶,后者仍然蜷缩的姿势,被子缠在身上,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想了想,靳士展把烟从嘴里拿出来,上身向后靠了靠,问:“很疼么?”
不说话。连动都没动。
突然觉得,这样子的钱叶会不会有点像撒娇?
扬起嘴角,靳士展俯下身,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摸到了钱叶的臀部,低头在钱叶耳边轻声问:“还是这里比较疼?”
被子底下传来一阵嘀咕声,很不清楚,所以靳士展不知道钱叶说了什么,但意外地他却觉得心情非常好,所以笑了出来,刚想把钱叶从被子里扒出来,一阵铃声打断了他的动作,是他的手机。
钱叶也听到了,然后是靳士展从床上站起来的声音,然后是靳士展冷清地、褪去了欲望的声音。
这种声音,才是钱叶熟悉的。
因为真实。
很累,疲惫渐渐席卷全身,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身体得到满足,心却更加空起来,远远超过之前,像慢慢堆积起来一般。
钱叶觉得自己很卑鄙,却没有罪恶感,因为那个男人是靳士展。
睡意渐浓,朦胧之间,钱叶觉得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不想去深究那声音到底在说什么,因为他知道那是靳士展,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然后就是无止尽的黑暗,耳边的一切声音渐渐消失,意识也越来越模糊。钱叶知道自己要睡着了,这时候的感觉很舒服,能睡着,其实是件很幸福的事。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到靳士展说过的那句话,说要对他好一点--
听上去似乎不错,只是--蜷缩起身体,钱叶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扬了一下嘴角。
他不稀罕。
等钱叶睡醒的时候,天已黑了。
从床上坐起来,钱叶闭上眼抓了抓头发,再睁开的时候,眼神已经完全清醒,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眼镜,却抓了个空。愣了一下,他想了想,眼镜好像放在楼下了。
叹息。看了看四周,除了有点凌乱的被子,一切都很整齐,连原本扔在地上的衣服也被挂在椅背上,钱叶静静看了一会儿,起来走进了浴室。
意外地,竟然睡了个好觉。
洗完澡后,钱叶穿着运动裤和长袖t恤把毛巾盖在头上一边擦一边下了楼,楼梯走到一半时候他就听到了厨房里传来的切菜的声音,整齐而有规律,到了楼下的时候,没有意外地发现满地的玻璃已经打扫干净了,污渍和血迹也打干净了。
微微笑了笑,钱叶把毛巾挂到脖子上,走到厨房门口,倚在门边上看着里面正在忙碌的身影。
切菜的人把蔬菜放进灶台上的炖锅里,拿汤匙不停地搅拌着,一股肉汤的香味渐渐飘了出来,香浓却不油腻。
钱叶不记得自己有那只锅噢--
“哇!你醒了?”突然转过身的人看到钱叶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吓了一跳。
钱叶笑出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阿强?”
阿强放下手里的汤匙拿过一边的抹布擦了擦手,走近钱叶,说:“五点多的时候吧!今天一下班就听说你这里出事了,所以就赶紧过来看看,结果一进屋满地的血和玻璃,吓了我一跳!你又不在,还以为你进医院了呢!后来冲上楼才发现你在睡觉--你小子,出了这种事还能睡得这么熟,连门都不锁!”语气里有止不住的责怪。
钱叶低头笑了笑,“抱歉!麻烦你了!我睡太死了--”
“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没事,不小心被玻璃划破的。”
“不小心不小心!你几岁的人了还是不小心!”阿强烦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到底是谁把你这里弄成这个样子的?”
淡淡一笑,钱叶小声说了句:“有小流氓来找麻烦而已。”
阿强眼睛一瞪,“什么叫小流氓来找麻烦而已!这种事有一次就有两次,如果处理的不好这次他们走了下次还会来找你麻烦的!”
想起了那个差不多死了一半的小流氓,钱叶耸了耸肩,认为短时间内应该是再见不到他了。
见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阿强的气更大了,“你到底有没有危机意识啊?开店不是只要买进卖出就可以的!”
“是是!我知道!下次他们来我一定马上报警行了吧?”明明是有些敷衍的话,钱叶说出来却好像只是安抚一样。
阿强重重叹了一口气,问:“他们到底来干什么的?”
“唔--收保护费吧!”兴趣缺缺地说,钱叶眼睛往厨房里瞄。汤很香啊!
“什么?收保护费?干吗偏偏找你收啊?”阿强似乎要把这个话题进行到底。
钱叶无力地挑了一下眉,“因为我看上去好欺侮吧--你看到我的眼镜了没有?”
被他突然这么一问,阿强下意识地就回答:“啊?在楼梯旁边的矮柜上--不对!你怎么这么会转移话题啊?”
不是他转移话题,因为现在对他来说还是眼镜比较重要。带上眼镜后,钱叶站在屋子中央看着已经没有玻璃的柜台,不说话,脸上也没表情。
“我明天找个朋友来帮你修一下吧?他正好是干这个的。”阿强站在他旁边说,满有的可惜,还有同情。
沉默了一会儿,钱叶轻声说:“再等几天吧!不急--”
“哎?不做生意了?”
想了想,说:“也不是,只是--想停几天。”他想好好想一想,趁这个机会。
钱叶的表情也是有些茫然,阿强没再多问,只是视线定在钱叶身上,后者双手环在胸前半靠在墙边,下巴微微扬起,脖子的线条,非常精美,沐浴后没多久的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好像散发出柔和的光一样。
“小叶--”
“嗯?”钱叶侧过头,用眼神询问。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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