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重生]免费阅读(82)
坐在床边,他静看这张熟睡的脸,许久许久。
这时衣轻飏蓦地翻了下身,惊得云倏挑了下眉。
原来是做了什么噩梦。阿一很少说梦话,只是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抓取什么,云倏握住他掌心,少年蹙起的眉头随即释然。
将手塞回去,云倏轻拍被面,若是只看面无表情的脸,是万万看不出他原来正在哄人睡觉的。
少年似乎沉入梦乡更深,浅浅弯着唇。那只手却又故意作对一般钻了出来,袖子卷起大半,大截手腕露在凉风里。
云倏思索片刻,给他把袖子捞下来。静静看了会儿,他犹豫一下,还是把手掌伸去,轻轻摩挲着指节,与落回榻上的那只手重叠,像在比大小。
衣轻飏忽地踢了一下被子,又惊到了他家大师兄。
于是云倏冷着脸,把他手脚都塞回被子里,牢牢裹住,像在捆一只不听话的粽子。
衣轻飏再见到言弃,要把玉佩取回来时,很是稀奇地发现他年龄居然又缩水了一倍。
衣轻飏戳了一下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言弃额头,促狭道:这是什么?使用怨气过度的后遗症吗?
言弃拨开他手,似笑非笑道:亲爱的主上,您让一个刚出封印、形态不稳的残魂去和当今道门第一老不死斗法时,您就没想过有这后果?
衣轻飏撇了下嘴:反正过会儿就会长回去的。
言弃:可我现在法力尽失,相当于行走的靶子,被正道弄死前就被同类给蚕食了,这玉佩你暂时不能拿走。
衣轻飏:唔我叫长乩来保护你?
言弃:我不要当小孩!
衣轻飏挠挠脸:呃那你就和我一起回清都山?
言弃很怀疑地盯着他:我为什么要和你回清都山?
衣轻飏随口解释:玉佩我必须得拿走,有劳您老先在我芥指里歇上一歇了。
言弃仰头,在城门一家包子摊对面瞪着他:我不进去!里面那位我可伺候不来。那个光团嘛,我倒还可以接受。
包子摊的大爷忍不住在对面劝:这位小道长啊,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您弟弟要买什么,这钱可不能省啊!
衣轻飏与言弃同时朝大爷瞪过去:他不是我哥/弟弟!
大爷异常震惊:您儿子有这么大了?
衣轻飏:
言弃:好好卖你的包子成不,大爷?!
鉴于这个角落待不下去,二人转移阵地,到了某个老大娘的菜摊边上。这个位置已经能望到玄天观侧门了,清都山的弟子们正来往收拾行李,步九八还抽空问了叶聆风一句:瞅见九九没有?都要走了那小子又跑哪野去了?
衣轻飏揪住言弃辫子进到小巷里,睨着他,那你想怎样?
言弃思索片刻,抬头:我要和你们一起走!
衣轻飏眉一挑:那我怎么解释从哪多出个小孩?
随你怎么解释。言弃蹲下赖住了,要把玉佩带走的是你,又不是我,反正我出门随便遇见哪个正道因为没法力当场被超度了,化作厉鬼我也会来缠着你!
你已经是鬼了。
衣轻飏在他对面也蹲下,叹气,我可算明白了,你说跟里面那位小祖宗不对付,敢情是因为同类相斥呗?
言弃不满:我脾气比那位前魔尊好多了好不好?
衣轻飏沉默片刻,忽道:我昨晚做了个梦。
言弃无语,我亲爱的主上,您老人家说话怎么天马行空的,忽然就扯到这了?属下并不关心您做了什么梦。而且您这不废话?谁睡着了不做梦?
衣轻飏好似没听见,自顾自接着说:我好像梦见大师兄了。
呵呵。言弃道,属下真是一点都不惊讶呢。
衣轻飏敲了他脑门一记,格外认真地跟他掰扯:那人像大师兄,也不像大师兄。
言弃捂住额头皱眉,什么意思?
他长得和大师兄一模一样。衣轻飏闭了闭眼,似在回忆,随即点头肯定道,但他做了大师兄绝不会对我做的事。
言弃越听越迷糊。
衣轻飏道:我得尽快把这些神器都找齐了,紫虚观那边,我过几天还得偷偷去一趟。我总有种预感再不做些什么,似乎便迟了。
言弃愈发困惑:你到底梦见什么了?
衣轻飏站起身,眸光清浅盯着他。
那个和大师兄长得一样的人,抛下了我。
毫不留情。
混沌胡乱的梦里,万物破碎。大地与天空一块一块破裂,褐色巨岩脱离土层漂浮空中,满天笼罩诡异的血红色,日月于天际并行。
一切秩序都消亡了。
日月运行、万物衍化、时间流逝都失去了规律。
大地上无数的尸体狼藉,无数张脸模糊血肉,嵌入土层之中,一层一层堆砌。只有七八岁大的小孩趴在一块破裂的岩石上,趴在尸堆里,随大地一同沉去。
到处都是尸体与死亡的气息
救救我、救救我
无数张脸在无声呐喊,无声哭泣。
小孩不敢站起也不敢一动,惶然无措地仰起小脸。
接着,在混乱的天地间,他看到了这世界唯一一个活人。
一块向上漂浮的巨岩上,一个眉高目深的玄衣男人衣袂与墨发随风翻扬,负手而立,正冷着眸睥睨着他。
他如此静默且无声无息,丝毫不像个活人。也难怪之前小孩没注意到他。
小孩趴在巨岩上,本不敢妄动,此刻却好似看见救星一般,百般费力地挣扎,向那男人的方向伸出一只短小稚嫩的手去。
救救我!救救我!
失去秩序的天地间,那一声凄异的呼唤实在太过渺小。
求求您!求求您!
小孩无措惶然地落泪。
男人眼中的光影微不可察地轻动一下,却连眼皮也不曾眨一下。仿佛刚才那一点轻动也只是错觉,男人仍然保持睨视着他的姿态。
两块岩石在破碎的天地间一上一下,距离越发遥远。
小孩渐渐无力呼喊,趴伏石面上,低声哀戚: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
在天地间胡乱漂浮的岩石砸下来前,小孩最后不甘心地望向那道逐渐远去的身影。
极其怨恨、恳求、绝望的一眼。
在对上那男人目光时,即将丧命的小孩忽地凛然一抖。
世上怎么会有人拥有那样的眼神?
乍看去,浅淡如无风之水面,无悲无喜。细看去,却同时幽深如道法之玄妙,包容万物。复杂而又简单,哀悯却又残忍。
他俯瞰万物众生,超脱天地之外。他注视他,只是注视正在毁灭的万物之一罢了。
那种眼神,绝非是人,也绝非是神。
那双眼神告诉葬身于巨岩的小孩,告诉这破碎的世界
他就是规律,他就是秩序。
作者有话说:
时隔好多天的更新。
鸽子精已经愧疚到把头埋进地里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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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通天境|一
虽然启程时晚了别的门派一步, 但清都山一行却是最早抵达自家门派的祖师爷留下的传送阵法便在京城城门外,可以直达清都山。
所以, 这是郑掌门家的远方亲戚?一伙弟子在山门前围住七八岁模样的言弃, 好奇不已。
顺道来我们清都山游玩,衣轻飏在一旁点头补充,过几天我就把人送回去。
原来郑掌门上山多年居然还和自己的亲人有联系?弟子们很是惊奇对大多数修道之人来说, 拜入师门就意味着斩断尘缘了, 对了小师叔,他叫什么名字啊?
前一句让衣轻飏恍惚了一瞬, 他淡道:阿言吧。
总不能叫阿弃?寓意多不好。
阿言从好奇围观的人群里艰难抬起小脸, 似笑非笑地瞪向衣轻飏。衣轻飏用力揉揉他脑袋,笑了笑:好了, 进门去了。
在许久都没小孩出现的清都山上,突然冒出个模样乖巧(这点有待商榷)又好看的小孩,其轰动程度可想而知。几个师姐牵住阿言,一边带他参观一边叹气:
自从九七他们长大了,就一点都不可爱了呢。连头都不给师姐们摸了, 唉,男大不中留。
叶聆风路过时听见了, 摇了摇头。
步九八路过时听见了, 冷笑一声不作答。
衣九九路过时刚好错过这句话, 只瞧见前面俩人步子突然走得飞快,一溜烟一拐弯人就不见了, 只剩他懵懵地看着几个师姐和言弃:他俩怎么了这是?
师姐们笑呵呵:九九呀, 上回师姐们跟你说的介绍道侣的事, 考虑得怎么样了?
介绍这俩词出来, 后面都不用听了, 衣轻飏背脊凛然,心里给不提醒他一下、只顾自己逃的九七九八狠狠记了一笔。
言弃弯起唇,背对着几位师姐,露出了一个极其恐怖的笑容。
是呀,九九哥哥,他「乖巧至极」地接话,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小嫂嫂呀?
啊这事。衣轻飏垂下眸,视野涣散地向下,面向着几位师姐后退几步,我改天再
说时迟那时快,他即刻转身飞奔离去此刻正是决胜之时,几位师姐应该还沉浸在他那句话,没能反应过来
后衣领忽然传来力道。
命运终究揪住了他的后脖颈。
九九,还跟师姐们来这招?
衣轻飏无奈转身:请师姐们赐教。
师姐们你看我我看你,却是忽然犹豫了,好半天才问:九九,你们去京师之后,我们和二师姐闲聊,从她那得知你有心上人了?
衣轻飏一怔:嗯。
师姐们松口气:你这孩子,早跟我们说不就成了,师姐们还会做那棒打鸳鸯的事?白给你介绍玉妙宫的女修了。
另一个师姐说: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九九?是不是不好意思跟人姑娘说?师姐们帮你撮合啊。
呵言弃冷冷一笑,谁不好意思?衣九九?这话脱离这方圆十米的距离,没一个人信。
看来二师姐没说那人是男是女了。
劳烦师姐们挂心了。衣轻飏叹口气,随意揉乱后脑头发,但我自有打算。
言弃继续冷笑,只怕说出去吓死你几位师姐吧?
师姐们顿了顿,小声问:表白心意了没?
衣轻飏一五一十地答:表白了。
啊。师姐们轻呼一声,又赶忙压低声音,那在一起了?
不是师姐们偏心。就九九这条件,模样自不用说,算上实力也是年纪轻轻的天阶榜第一,性格嘛呃,总体上瑕不掩瑜,瑕不掩瑜。别的不说,对心上人肯定实打实地好。
师姐们想当然地如此认为,却不想衣轻飏默了片刻,背着手,极其含糊地摇头:不好说,不好说。
向别人介绍大师兄是道侣,确实是他先说出来的。可反倒是先说出来的那个人心里清楚,他们并没到那一步。向别人介绍道侣,既是说给别人听,也是说给对方听,是一个小小的、却忐忑的试探。
但话又说回来,那种外人在的场合,无论他说什么,大师兄都不会反驳。
所以一切好像又回到原点。但,不好说又在于冥冥之中,他们之间似乎又达成了一些默许的默契。衣轻飏能肯定,哪怕他现在跟任何一人说大师兄是他道侣,大师兄本人都不会反驳一句。
师姐们从他脸上读出郁闷来,不由关心:九九你和你那心上人你有什么烦恼尽管和师姐们说来,我们好歹长你些年岁,总能给你点建议。
夹在双方之中的言弃悄咪咪竖起八卦的耳朵。
衣轻飏感觉自己正如陷在庐山中识不出真面目,既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患得患失得煎熬,他没精打采地摇头,也不算什么烦恼。
化作剑身的绕指柔悬在他腰侧,衣轻飏握住剑柄无意识摩挲,沉吟片刻:好比是打个比方,我和他若隔着九十九步,九十八步已被我走完,再无法前进。而对方也终于向前迈出半步,只有剩下那半步无论如何也不肯给我。
所以他寂寥地弯起唇,有种无能为力感吧。倒不是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到达了极限我甚至觉得还差得很远很远,远不止于当下。
他顿了顿,可那些空白的领域该如何延展却毫无头绪,我觉得自己已尽了最大努力,但,还是远远不够啊。
这一个师姐眉头拧起,不是对方在吊着你吗九九?
嗯?衣轻飏茫然抬头,一时没反应过来,吊着我?
师姐们却异口同声,异常愤慨:对方就是吊着你啊九九!既不拒绝你也不接受你,这不是吊着你这是什么?这人简直自私!
不不不!衣轻飏头赶紧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绝对没有这么想,他、他
语气渐渐坚定:对我而言,他是最无私的那个人。
师姐们却都以一种「完了这孩子没救了」的眼神看着他。
言弃也面无表情盯着他:
衣轻飏叹口气,闭了闭眼,神色微微冷下来:请师姐们莫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不想再听到。
大师兄。司青岚将近日来宗门的一些要处理的重要事务整理好,卷宗放下后却没离开。
云倏在书案前翻开,正待细看,望向似有话说的她:还有事?
司青岚索性在对面落座,点点头:是有一件事,我今天听几位师妹说起跟阿一有关。
云倏翻页的手一顿,眉心微皱:阿一?
他合上书页,放下卷轴:何事?
司青岚忧虑地叹口气:去京城前这孩子看起来还好好的,回来却总是时而心不在焉的,今天师妹们有意去逗他一逗,便发觉了件不得了的事。
云倏看着她不言语。
阿一在他面前一向很好,再加上刚回清都山他实在很忙,司青岚说阿一有时心不在焉,他竟没能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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