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重生]免费阅读(69)
他这才注意旁边还有个人。
衣轻飏循他目光看去,与大师兄对视一眼:您无需担心,这是我
他顿了下,蓦地想到余西河不会和他们认识的人有牵扯,他也无需顾忌那个他一直想大张旗鼓说出来的答案。
于是他说:这是我道侣。
大师兄的名字就别说了,毕竟太有名。
这答案一出,不仅余西河犹如晴天霹雳僵在原地,就连道侣本人都意想不到,懵了下。
余西河张嘴啊巴半天:可他、他、他不是男
这位老臣险些怀疑自己眼睛长错地方了。
没料想他们七殿下倒毫无顾忌,截断他话,牵起那道士的手,说:是男的呀。
老臣又指向他:那您、您
衣轻飏替他回答:我也是男的,我娘没对外谎称我性别。
老臣把气捋直了:那您就是
衣轻飏:嗯。断袖。
余西河深吸一口气。
衣轻飏忙扶住老人家,帮他顺气:您别急,您甭着急,我也不是您孙子,断也不会断您家的香火
余西河才顺上的气又一噎。
断的是先帝、大魏的香火啊!
衣轻飏和云倏把老人家扶到椅子上,又是端茶又是拍背的,好不容易等余西河再捋顺气。
衣轻飏好心劝执拗的老人家:您就当我爹香火早断了,大周皇帝干得挺好的,您复什么辟呢?您当官是为天下人,又并非为我一家姓,人老百姓过得挺好的,又折腾人家做什么呢?
况且,您也知道,我爹娘早送我上山学道,再不问凡尘俗事。我若应了您,也难成全一个孝字。
余西河听他这话,瘫在椅子上默默良久。
直至衣轻飏告辞前,他才抓住他手,道:殿下,若您心中真无一点俗事俗心,老臣以后不会再作打扰。但您若未斩断尘缘,今夜便来怀陵一聚。
衣轻飏出神些许。
怀陵先帝与贵妃合葬之所。
回去的路上,夕阳西下,城墙上乌鸦归巢。衣轻飏走在大师兄后面陷入沉思,一步步跳着,踩大师兄影子。
忽然前面人一停,衣轻飏不察间起跳,发现已收不回,大师兄转身,他便撞进他怀里。
云倏的手护住他脑门和鼻梁,衣轻飏探身,亲他唇角一下,问:怎么突然停下来?
云倏伸手抚平他额纹,耷着眼皮静静说:阿一,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我能确保你平安,我都无异议。
作者有话说:
真羡慕这些有对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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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执念相|三
在衣轻飏看来, 余西河想要复辟前朝几乎是痴人说梦。
大周这位新帝极有手段,也极有魄力, 在长年动乱后与民休息, 短短五年已收拢四海人心。祭天大典,不过是前朝尘埃终将落定的最后一块石头。
余西河合谋的那几位老臣是谁,他大概也猜得到一二, 文臣无兵权, 谋逆不是小事,稍不留神将命全搭进去。
他们自己也有这个自知之明。说是复辟, 却都心知肚明, 结局注定是为前朝殉葬。但或许,这也是他们所追求的结局。
衣轻飏理解, 却难以认同。
在他看来,好好活着,才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前朝随风而去,朝代更迭自古如此,便让它尘埃落定吧。
日暮时, 回到玄天观为客人安排的住宿院子,百里陵在院门等候多时, 说是他师父请容与君一同进宫一趟。
云倏看了衣轻飏一眼, 收回视线, 淡淡点头,扶住腰间的守一剑去了。
百里陵却还不走, 四下观察一会儿, 拽衣轻飏去了偏僻处, 低声道:衣道友, 我怀疑我师父他们还不死心。
昨夜他老人家就约了千华子掌门聊了一夜的事, 还向紫虚观的郑掌门去了信,打算趁这次祭天大典
他顿一下,眉头拧起:总之,祭天大典你多加小心,万不能离开容与君半步。
衣轻飏拍拍他肩,淡道:我明白。
百里陵冲他点头,四下看看,又步履匆匆离去。
禁宫大门次第而开。
云倏迈步目不斜视,听一旁业尘子叙说。
这次同见皇帝,并非仅为了祭天大典那么简单。
云倏进宫时便发觉,宫道两侧的宫人低眉垂目,掩上乌云似的凝重,仿佛深宫中那位人间至高无上的存在,出了什么大事。
业尘子沉肃的叙说验证了这一点。
新帝姓元名徵,登基后改年元初。这位元初帝孤儿出身,从小吃百家饭长大,曾考科举,不中,回乡下教书,淮河发洪涝后在乡下揭竿起义。
起义那年,也正是十岁的衣轻飏被笑尘子牵上清都山那年。
短短几年,起义军势如破竹,直捣京师。长平帝与贵妃自尽宫中,京师才大开城门,得以保住城中百姓无恙。
起义军进京后,军纪也出人意料的严明,不曾烧杀抢掠,强掳民宅。元初帝称得上极其顺利地,接渡了天下至高权力。
之后境内也如有神助,未曾有大灾大祸降临,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但直到今年开春,这位顺风顺水的元初帝才惹上了些不小的麻烦。
业尘子自鹤鸣山天阶大会回京后,得知消息便入了宫,却至今束手无策,只好趁祭天大典的契机请来云倏。
云倏曾在多年以前见过元初帝一面。彼时的他,是起义军意气风发的领头将军。
而如今再见,元徵在病榻上被侍从勉强扶起,许是殿里熏的清神香太重,缭绕烟雾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毫无血色,眼睛下积着浓青,形销骨立。
竟像短短几月,便被偷走全部生机。
饶是如此,这位起义军出身的开国皇帝,意志力犹如坚铁铸成,仍能强打精神,向业尘子身后的布衣道士笑笑:容与君请见谅,恕我暂时无法与你见礼。
他撑坐起身,手腕过于瘦削,袖袍滑落,露出一道显眼的天生胎记。
浅黑色月牙图案。
云倏不皂的眼眸滞在那道诡异的胎记上,元徵注意到他目光,也大大方方,并不遮掩。
只一瞬,云倏淡淡收回视线,向他端正一揖:见过陛下。
这一揖,反倒叫元徵一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实在不怪他大惊小怪,见过这么多玄门高人,哪怕是他亲封的国师业尘子,也没给他这么端端正正地行过礼。
修道之人对俗世皇权多嗤之以鼻,他本就草莽出身,自然从未介怀。听业尘子说了多次的玄门第一人,朝他这么一拜,着实把他拜懵了。
他回神,笑着摇头,容与君不必这般多礼。
云倏淡淡点头。
也不知他老人家到底点的什么头。
废话少叙,云倏与业尘子在椅子上入座,直入正题。
两侧侍从送来软垫叫皇帝撑着,元徵向后略靠,在客人面前稍稍放松病体,语调缓慢,叙说这几个月来他的遭遇。
怀陵在西门近郊。
西门荒凉,入夜土路上人迹罕见,隐隐有几声狗吠,草丛里闪着点点萤火。
拨开草丛再往里走,才能寻到另一条隐在林子里的小径,衣轻飏独自提着灯笼走了一会儿,瞧见面前出现台阶。
再抬头,出现一片汉白玉石铺成的平地,占地不小,但比起一般帝王陵寝还是差了些规格。
毕竟这本就是长平帝为沈贵妃建的陵寝,虽然建的时候为贵妃逾了制,但还是比不上帝王的规格。
魏是北狄南下建立的王朝,他娘却是汉人,得了他爹一世的喜欢,却得不了后位。不建帝陵是为了省银子赈灾,先建贵妃陵,却是为了向后来人表态。
怀陵规格虽小,胜在仍新,并不破败,刚建好有五年,石板间钻出丛丛野草,有的齐人膝盖高,却并不过分荒凉。
倒是个僻静安宁的归宿。
边上有块石碑,刻着「怀陵」两个大字,据说是前朝老臣,如今大周的殿阁学士的手笔。
衣轻飏抚着那两个字。
慈仁无为曰怀。
新帝给起的这名字很应景。性格仁慈,却没什么能力,足以概括进他皇帝爹的一生。足以守成,却不足以守乱世江山。
大小三灾,让凡间乱了这千年,短折王朝数不胜数,魏传了三代已是不易。
天道不仁,冷眼睥睨这苍生。
在这片土地上,谁都不易。
陵寝的封土一侧有个小机关,衣轻飏按余西河曾讲的按下,封土缓缓出现一道狭窄的小口,刚好足够一人进入。
衣轻飏探进去望了一眼,甬道漆深,不知通向何处。
他进去后又按下旁边机关,墓门便重新封住。里面并不是密不透风的,关了门才发现有股阴风不知从哪钻来,吹得人心里也凉飕飕的。
衣轻飏倒不怕这些鬼玩意儿。毕竟真撞见鬼,也是鬼跑了,不会是他跑了。
甬道只有一条,走了很久才见到火光,听见甬道里的脚步声,小房间里的人齐刷刷回过头,眼睛睁得老大,火光映照下,比鬼还吓人。
衣轻飏:
他试探招手:晚上吃了吗,各位?
众位老臣:
之前还有人不信余西河说找到七皇子了这事,等衣轻飏真到,见到这张脸,大家伙才惊叹,这模样真是照着贵妃和先帝刻出来的。特别是眉心那点浅红,那是属于七殿下的特有胎记没跑了。
之后当然是哭的哭,嚎的嚎,对着先帝牌位喜不自胜的,痛哭流涕的,什么都有,乱成一团。
衣轻飏给爹娘牌位上了香,叹口气,转身问:各位大人究竟是如何打算的,说来听听?
这些老臣中,有些已致仕不再见人,有些还在大周朝任职,有几位还是位高权重、颇得元初帝看重的高官。
只是做官好比女子嫁夫婿,前任没了,有的是着急投奔下一任,有的则看得很开,喜欢顺其自然。
还有的就属于贞洁烈女那种了,誓死不再嫁。即使投入下一任怀抱,还朝思暮想着亡夫,时时念着他的好,盼着他哪一日仰卧起坐,起死回生。
今夜秘聚怀陵的,就全属于后一种。
这些前辈脾气倔,不能硬劝,得一步步引导着来。
余西河先开口,道:元初帝近来连连噩梦,据说是招惹了宫里什么脏东西,被折磨得身子早撑不住了。殿下,这就是我们刺杀他的最好时机啊。
趁他病,要他命?
不过
衣轻飏托着下颌,很好奇:脏东西?我从小在那儿住,也没觉得有什么脏东西啊。他究竟做的什么噩梦?
另一个在朝中任职的老臣说:我收买了几个帝前伺候的小内侍,据他们说夜里总听元初帝忽然大叫,捂住胸口,像被噩梦魇着了。
还有个老臣说:我听太医院的人说,皇帝是梦见自己被箭射死了,有时是一箭,有时是万箭,有时梦里还听得到玉佩破碎的声音,还有什么人抱着他像在哭泣。
来一趟怀陵,谋反的心思没有。
捉鬼的心思倒来了。
衣轻飏饶有兴趣:哦?玉佩破碎?什么玉佩?那个抱着他哭的人又是男人还是女人?
玉佩形制我已记不得了。
顿了一下,元徵苍白着脸摇头。
倒是那个哭泣的人,我每回梦中都没听那人哭出声过,辨不清男人还是女人。反倒是
他长眉折蹙,陷入回忆。
隐隐听见有谁唤那人贵妃?
云倏眼底光影轻微一动。
一旁伺候的总管太监忧心忡忡地补充:之前陛下以为是场什么预知梦,可后宫里却没有一位贵妃啊。
业尘子捋着白须道:那陛下不如暂立一位贵妃,试试看?
元徵沉思片刻,摇头:我总有种感觉,梦里那人并非我。我虽暂代了他的身体,但却一直是旁观他的人生。
业尘子叹道:这症状便像邪祟上身。可惜贫道能力有限,这几月都未能查出陛下身上沾了什么邪祟。
他望向云倏:容与君怎么看?
云倏抬起眼,目光深凝向皇帝,无情无欲的淡薄,似一柄冷刃穿透他心中试图遮掩的东西。
陛下应当记得,那玉佩形制吧?
元徵一凛。
业尘子惊诧:陛下竟见过吗?
元徵低垂下头,半晌勾起唇角,略显颓然:我是见过,但
云倏平淡无奇地叙说:但您并不想让我们知道,或者说,您不想将它交出来。
业尘子讶然起身:那玉佩竟在您身上?
无法断定那玉佩是否为邪祟,但至少也与这场噩梦来源有关,皇帝既想摆脱噩梦,又为何隐瞒那玉佩的存在?
元徵直面业尘子质疑,无法,只得笑笑,叫总管从他枕下取出一个绢帕包着的物什。
他珍重放在掌心揭开,沉声道:我只有这玉佩的一半,与梦中那块形制几乎一模一样。
业尘子蹙眉:梦中玉佩破碎?是否便是碎为两半?其中一半又何以辗转落入陛下手中?
元徵不答,只是似笑非笑望向云倏,有些艰难地撑着垫枕,喘了口气问:容与君如何知晓这玉佩的一半在我手中?
云倏道:几年前,陛下尚在起义军中时,我曾见过您一面。那时,这半玉佩便悬于您腰侧。
元徵有些讶异:原来我曾有幸,同容与君您有过一面之缘。
他又笑着摇头,笑意淡淡。
你们修道之人,便都是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了?
业尘子道:这玉佩
元徵偏过头,目光看向帐边腾起的浓浓香雾,陷入沉思,斟词酌句道:这东西,是我幼时从一修道之人手中得到。
业尘子讶道:陛下幼时?
元徵偏过头,眸光意味不明:因而我不认为是这东西,使我这几月来噩梦连连。
他轻轻抬起因病瘦削的手腕,袖口滑落,那道月牙图案晃眼得很。
两位前辈,想必都知晓这胎记的意义吧?
业尘子显得沉默:民间传说有这胎记之人,是为上天诅咒的不祥之人,生来死去都将孤身一人,受尽坎坷,难得善终。
他停顿片刻:可这毕竟是传说,没有任何依据。
元徵淡笑着摇头:不,国师大人,只有亲历过的人才知道这诅咒的真实。即便并非真实,有这传说在,他也注定是被人避之不及的不祥之人了。
他偏转目光,落向纱帐边缘的空处:我前半生未曾顺风顺水过。相反他调侃般摇头,十足的倒霉透顶。
而有了这玉佩,他笑容微冷,嘲弄般,我才有如得天庇佑,心愿之事往往都能心满意成,到了今天,甚至成了个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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