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星夜行免费阅读(65)
利剑出鞘,淡金色的亮光一闪,一道雷电长驱直入,将重重迷雾破开一瞬。
迷雾之中竟然不知何时围满了人不,那根本不是人,竟是无数架行走的骸骨,步履蹒跚,速度却极快,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包围了这片废墟。
我想起后面的那片墓园,面色难看:难道这里也被幽暗之种感染了吗!
不,薇薇安咬牙说道,这些本身就是亡灵艾希礼,我们必须冲出去,趁更多的亡灵尸骸还没有苏醒!
动物与精灵心意相通,几乎未等我挥鞭驱使,战马便嘶鸣一声,从高高的台阶上一跃而下,犹如一架战车一般冲向了骸骨群。
薇薇安紧紧地揽着我的腰,我紧攥缰绳,预备骏马落地时的冲击,数道火光与雷光同时发出,将前方浓雾撕开一条裂口。
小心!薇薇安喊道,这片雾有蹊跷,它们会复活!
地面响起的轰隆声将薇薇安后半截声音吞没,一只苍白尖利的骨爪破土而出,猛地抓向了我们。
我紧要牙关,狠狠一拽辔头,试图让马改变落地方向然而,已经太迟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又一只巨爪破土而出,尖利的骨刺转瞬之间,便刺穿了身下的战马。
鲜红滚烫的血液一瞬间就溅满了我的全身,薇薇安用力将我一拉,一团黑色的幽火从我耳边擦过,与薇薇安杖间升起的光芒相撞,湮灭于浓雾之中。
那轻轻的、琴声一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抱住薇薇安就地一滚,抵消大部分落地的冲击力。
却无法忽略身下那硌人而温热的、骨骼与鲜血的触觉。
粘稠厚重而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响起,不过眨眼,方才还扬蹄嘶鸣的一匹战马,已经被骨刺穿透、张开,撕了个粉碎。
肉块和鲜血溅了一地。这一次,我终于看清,那巨大的骨爪竟是由无数人类的骸骨构成,重重叠叠,如无数复生的荆棘,却比那还要令人毛骨悚然我们却已无暇顾及这一切了。薇薇安的魔杖再次升起光芒,但这光辉却不再如奥尔德林时一般夺目,如有实质一般的浓雾弥漫在空中,几乎有一种在固体之中呼吸的错觉,似乎有无数细小的粒子汇聚成了这一片雾气,与我们的魔力反应、抵消,夺取了魔法应有的威力。
黑暗神将为死亡降下护荫。
在这浓得化不开的魔力之雾中,我的脑海中没来由地浮现出这句话。
时间已经来不及思考,魔力的削减不但影响威力,更影响已刻入本能的预判与反应。锃一声利响,晶蓝的剑光在我的眼角余光中亮起,如同一段水的影子她再次抽出杖中之剑。
即便我与她都清楚,面对亡灵,利器并非是最好的选择。
没时间再去背诵任何战斗的教条,魔法已成为防御的辅助,唯有手中剑刃能在此刻斩开前路,我与薇薇安背靠着背,紧咬牙关,试图向外突破。
清脆的砍击声在夜色中响起。想要彻底令这些尸骸停止复活,就必须将其击倒,在胸腔幽火脱离之时,再次将之击散。否则,无穷无尽的骨骸将不断地断裂、复苏,源源不断。
坚硬的骨骼在剑刃下断裂的震动传到手臂,几乎让人虎口发麻我生平第一次感谢自己在不久前重铸了佩剑,魔杖的融铸令它在锋利之余,又增添了火焰与雷电的附魔,雷火交织在长剑之上,一次又一次地斩出生路。
然而,亡灵却如同收到某种感召一般,竭尽全力地攻击着薇薇安,而薇薇安却不知为何,隐隐显出了吃力的痕迹。
琴弦般的声音愈来愈急促、愈来愈紧绷,黑色的幽火在雾气中一次次袭来,明明看上去粘滞迟缓,却总在下一秒就到达眼前。
我和薇薇安背靠背的阵型被冲散了,骨骸亡灵如同无数双可怖的手,一瞬就如海浪般将她淹没。
薇薇安!我大叫道,再次冲入阵中。一阵狂风从骨骸堆的中心卷起,短暂地驱散了浓雾,随后便是极其耀眼的光芒,将所照之处的骨骸都化为齑粉。薇薇安黑发凌乱,面色却沉静如水,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利剑。
然而黑夜却还那么深那么长。
浓雾再次扑来,将那夺目的光辉淹没,就在黑暗重临的那一刻,我清楚地感知到,黑暗中忽然破土而出一只巨大的骨爪,再次狠狠地向薇薇安抓来。
我想也没想地就扑了过去,利刃一挥,雷光亮起,只能听见咔嚓一声,那根直伸向薇薇安胸腔的钩爪应声而断。
但同时,我也在雷电的光芒之中,看见了那一根直伸向我的骨刺,如同某种惨白而尖利的巨矛,一瞬间就刺中了我的心脏。
一阵利器穿透血肉的闷响,鲜血一瞬间浸透了我的全身,无数根细小的骨刺迅速伸出,如同荆棘的囚笼,将我锁在其中。
然而,剜心一般的疼痛却没有传来,那鲜血温热,正汨汨地从我面前那个人身上流出。
薇薇安抱着我,一剑斩断了那些细小的骨刺,而最尖利的那一根,却穿透了她的腹腔,不断地流出鲜血来。
她的脸颊比最惨白的月亮还要苍白,唯有深红的鲜血从她嘴角流出,将一切染成血红。
然后,她轻轻地笑了一下,用没有血的那只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血肉撕裂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切都不过是在转瞬之间,再睁开眼时,我看见那根沾满血的骨矛落到了地上。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她身上大大小小都是血红的窟窿,鲜血如注,属于精灵的魔力逸散到空气中,竟然生生地逼退了她身侧的浓雾,而薇薇安同行走在鲜血之中,竟好似对一切疼痛浑然不觉。她再一次高高地举起长剑,剑尖升起雪亮的光明,在浓雾中向前一劈如同分开沧海一般分开了亡灵与汤汤浓雾,劈出一条通路。
月色漏了进来,在这小小的一道狭缝之中,我看见真正的月亮垂挂在夜幕之上,明亮静谧,如若指引。
而身后的薇薇安却摇摇晃晃地,最终朝着那一片尸骸倒了下去。
无数双骸骨的手抓住她,将她吞没。
来不及思考,我已然冲了过去,和薇薇安一同坠入尸骸之中。
令人毛骨悚然的琴弦还在响,一声尖锐过一声,急促如催。在令人牙酸的骨骼的摩擦声之中,我艰难地伸出手,握住了那一只满是鲜血的、纤细的手。
在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那琴弦一般的声音,是那日处刑台上射出火刑之箭的弓弦振鸣。
但再想什么都没有用了,因为我已经看见了幽暗的黑绿色从薇薇安身上漫了过来,令她无从挣脱的力量缠绕住我们紧握的那只手,将我也拖入了黑暗之中。
月亮在浓雾中消隐,我紧闭双目,最后的意识里浮现的,唯有薇薇安的血与她苍白的脸。
那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见她流这样多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
战损美人版薇薇安首次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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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薇】遗迹远星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狼狈了上一次伤得这样重?是什么时候呢?
不太记得了。
在藤蔓的黑暗中,我如此茫然地想着。感觉自己如处流沙之中,一切都在易位、变形、流动。艾希礼的呼唤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我却看不见她的脸,只能感觉到那只握着我的手越来越松、越来越远,最终彻底陷入一片冰凉之中不!
如同骤然踏空,我猛地睁开眼睛,只觉额头冷汗涔涔。
有人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非常温暖的一双手,预料中的坠落感没有传来,我发现自己正枕在谁的大腿上,一条蓬松火红的毛尾巴落在视线之内,白色的尾巴尖尖软软地蹭着我的脸。
我转过头去,仰面正撞进一双金色的眼睛里,艾希礼看着我,眼里盛满担忧:薇薇安,你还好吗?
我想说话,却只能从喉咙中挤去几个干哑的音节,最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问:我们是在哪?
一个地下暗道,应该是在这座废墟的下方,但具体位置我也不清楚,之前与亡灵战斗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破土而出一条藤蔓,把你给带走了。她轻声说,又迟疑着说:薇薇安,你的伤口
我用衣物给你的伤口做了止血包扎,但是血而一直止不住,她皱起眉头,而且,你的血液似乎会化为魔力逸散到空气中。
我顺着她的目光向伤口看去:布条上果然只有一点鲜红的血迹,缓慢地晕开、淡去,好像血液正在缓慢蒸发似的。
我呻.吟一声,借着她的力气撑起身体,稍微有些吃力地靠在她怀里:不用担心,精灵的身体就是这样由高浓度的魔力构成的。
伤口会自己痊愈的咳只是可能会稍微有一点慢我低声说,先前审判之眼的余波对我的身体造成了一些影响,再加上之前的浓雾也会吸收人的魔力,所以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我低低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重新变得平稳:艾希礼,可以请你暂时闭上眼睛吗?我需要解开绷带,吸收外界的魔力才能让伤口痊愈,这个过程可能会不太好看。
她正定定地盯着我,像是还没反应过来,我便索性吃力地抬起手,去捂她的眼睛。
艾希礼却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腕:我不害怕。
你在我心里总是最好看的,她轻声说,我来帮你吧。
说完,她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替我重新解开了绷带。
伤口重新暴露在空气中,鲜红的肌肉组织缓慢地渗着血,虽然已经有了开始愈合的痕迹,但最深的伤口,依旧可以看见骨骼。
直视伤口是一个并不美妙的事情,注视着伤口愈合也是同理。尽管痊愈总令人心生宽慰,但当你真正看见愈合的肉芽从一个人的伤口中飞快长出、爬行,最终覆盖整个伤口之时,难免会心生目睹非人存在的毛骨悚然之感。
但身体的自我愈合却不会因为心生抗拒而停止,空气中的魔力竟尚算充足而清澈,一种酥痒的疼痛已经爬上了我伤口,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殷红的血洞慢慢被新生的组织填满,连自己的内心深处都生出一种久违的厌恶。
艾希礼却忽然捂住了我的眼睛。
你的脸看起来好苍白。在一片黑暗中,她轻声说,轻轻地碰了碰我的唇。
我咬住了她的嘴唇。少女的唇瓣在黑暗中柔软而鲜甜,在我的唇舌间辗转,甜美的触感掩盖去酥麻的、令人烦躁的痒意,令我重新平静了下来。
明明是我正靠在她的怀中,她却被我揪着衣领,吻得呼吸都渐渐乱了,却仍不退缩,反倒两只手都覆上来,握住了我的手。
艾希礼将脸颊贴在我的掌心中,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满怀愧疚:对不起,让你受伤了。
冰凉的烦躁忽然被这柔软的温热化开了。我轻呼一口气,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我没事了。
手感很好。
身上的伤口已然消失,血迹也消散在空气中。相比之下,脸颊手臂上都是擦伤和血迹的艾希礼,看起来更狼狈些。
之前将我卷走的藤蔓似乎只将我一人缠进了枝条之中,艾希礼看上去竟是在外面勾着藤蔓,硬生生被一路拖过来的注意到我的目光,小狐狸露出了羞窘的表情。
我的心里有了猜测,便眯起眼睛向外瞧去:果不其然,不远处巨大的暗绿色藤蔓盘曲着,紧紧地封住了石道的入口。
藤蔓爬满了整个地下暗道。我站起来,尝试着将手掌贴在了藤蔓之上。
细小的枝蔓游蛇一般爬了过来,轻轻地卷住了我的手指,在指缝间游走。
然后,藤蔓忽然泛起了淡淡的幽光,顺着其中一条枝蔓,向地道深处蔓延。
这是艾希礼睁大了眼睛。
这是月藤,一种能够与精灵共鸣的植物。我低声说,据说它们只生长在精灵居住的地方,我也只是第一次见到。
大概它是想指引我们去什么地方吧?艾希礼盯着地道的深处,若有所思,又看向我,薇薇安,要去看看吗?
那双毛茸茸的狐狸耳朵机警地立了起来,又向好几个方向动了动,小狐狸凝神静听了片刻,对我说:地下似乎没有其他人。
我倒没再去关心地道,只盯着她耳朵悄悄走了会神,便神色自若地说:都到这里了,走吧。
地道深而漫长,由巨大的砖石所砌,散发着一种久不见天日的潮湿与寒气。艾希礼解下了身上的斗篷,披在了我身上。
一片黑暗中只能看见藤蔓盈盈的微光。
地下暗道或密室,在这样庞大的古教堂中是不稀奇的。真正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藤蔓本身,在这骸骨遍地的死寂之地,怎么会有与精灵共生的植物呢?难道,在这暗道的尽头,连通的会是精灵的森林吗?
如果是的话,又是谁播下了这种子,驱使着它成为旅人的路牌?
难道,除我之外,真的还有精灵,仍存于此世?
最后这一个问题光是想象,都已经足以令我的心跳有些加快了。精灵、精灵。尽管我自诞生起便是孑然一身,但也难免在数百年的光阴中偶感茫然漂泊。此身如寄,如若与我血脉同源者真的仍存世间,那么关于我的茫然、我的漂泊、我的命运,或许真的都能够得到解答,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我强迫着自己让脚步保持轻盈镇定,时时刻刻小心,提防暗道中的机关或敌人,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地下的世界一片寂静,唯有那半开的门扉在终点上,盘曲着深绿的藤蔓,是唯有我才能解开的封印,一个安静的欢迎。
我踏了进去。
然后,我看见两具沉默的骷髅,静静地坐在了角落里如果,那可以算是坐着的话。
两具白骨以一种诡异的、扭曲的姿势依靠在一起。在它们之中,盘曲的正是这一股藤蔓的根系,密密麻麻的根系与藤蔓缠绕着每一根骨骼,令它们如同被绞死的尸首、被寄生植物吮吸一空的空壳。
锃!
艾希礼拔出了佩剑,紧紧地盯着那诡异的藤蔓,而我按住了她的肩膀,低声说:没事,放下来吧。
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的直觉告诉我,面前的藤蔓并无恶意,而眼前的白骨,也没有一丝要复苏的痕迹。
它们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片死寂。
我静静地向前走了一步。
两具骷髅都披着银白的斗篷,在黑暗中盈盈地散发着微光,照亮了上面藤蔓与银星交织的复杂花纹。
织物的纹理紧密柔滑,看不见任何针脚的痕迹。我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发现斗篷竟纤尘不染。
而精灵消失已经近千年了,一个遥远的文明,在这现世已无法再现的工艺上显露了它曾经灿烂的遗迹。
遗迹。我沉默着,在心中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只是遗迹。
借着藤蔓与斗篷的微光,我看见了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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