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星夜行免费阅读(56)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我明白,以后会注意的。
我忍不住又搓了搓她的尾巴,和冬天相比,艾希礼的狐狸尾巴变细了不少,手感却依旧蓬松柔软。
我垂下眼眸,注视着小狐狸绒绒的耳朵,心里响起的却是芙洛伦斯的话。
你就像一块镜子出现了裂缝。在那夜的月光下,她笃定地说。
敏锐的天性在阿尔希弥斯中一脉相承。我承认那一刻,芙洛伦斯几乎将我看穿。
我确实像一面镜子,所有看似生动的情感,都不过是一块玻璃对人类的投影。
直到我遇见艾希礼。当她坠入我的怀中,蓬勃的热意与温度,让我每每与深夜凝视她沉睡脸庞,内心都顿生茫然之感世界上怎么能有人傻得如此理直气壮,敢将自己的爱与信任全盘托出?
我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所谓人性,对我而言便是冰冷的空洞,匍匐在内心深处,渴望去吞噬、渴望去缠绕、渴望用鲜活的血肉去填满。
我紧紧地注视着艾希礼,伸出了冰凉的手。
然而,在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刻,我的手却越过了她纤细的脖颈,轻轻地捻起了一缕柔软的发丝。
或许还是不要吓到她吧。
我这样想着,小心翼翼地吻了一吻她的发梢。
我想,我确实出现裂缝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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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薄纸
殿下,你来晚了。
当我来到花园凉亭外时,坐在凉亭下的黛萝正站起身,暮色中望向我。
她的声音娇柔,依旧婉转如夜莺。
晚风送来她身上的香气,我站在台阶下,微微抬头望向她:你约我在这里见面,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她却歪头反问道,我可是你兄长的妻子还是说,殿下成了芙洛拉小姐的骑士,从此就不能见我了吗?
她的声音中隐隐带着情绪,我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只好叹了口气,走向她,掏出怀中手帕,放在桌上。
那么,你和芙洛拉争执,又借由混乱将写了字的手帕偷偷递给我,原来只是为了找我喝茶吗,我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向上面写的一样,问我些家乡的事情呢。
黛萝轻轻笑了一声:不急,你先坐下来喝茶吧。
说来也巧,黛萝约见的地点正好离与薇薇安见面的地方不远。在迷宫花园的另一边,同样树墙环绕,却更显寂静。暮色时分,无论是宾客还是仆人都在为夜晚的宴会做准备,唯有黛萝如此闲情逸致,在桌上摆开红茶与糕点。
我垂眸望去,看见桌上是一套精致的骨瓷,茶壶镶嵌贝母薄片,在黄昏最后的光线中流动彩色晕光。
黛萝向杯中倒入热红茶,醇厚的香气便袅袅地飘起来。她又打开糖罐,往杯中各放了一勺糖。
尔后,她才低叹一声,柔柔启唇:其实我找你,是想给你道歉的。
之前在来奥尔德林的路上对你说的那些话,是我太鲁莽了,对不起。黛萝轻声说道,那时候的我只是太想有一个自己的朋友了毕竟,那个时候你是唯一一个和我聊起香料气味的人呢。
我的家乡卡斯特,被称作药草之国,我还在家乡的时候,也认识一位朋友?那个人非常擅长药草和矿物学,和我说过很多、很多外面的故事,还说过有一天会带我出去看一看呢。她语气怀念地说。
我的表情不由得柔和了下来,轻嗅杯中红茶的芬芳,摇摇头说道:那时的事情并不是你的错,我也太急躁了。
是呢,其实当时我在心里也有向你耍脾气来着,黛萝笑起来,我一直在等你发挥绅士风度,向我道歉呢我当时想,只要你开口,我肯定会原谅你的。
谁能想到后面的几个月如此匆忙,我们竟然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呢。我无奈地笑了笑,对了,你的那个朋友,还有给你来信吗?
黛萝摇摇头:没有了,大概收不到了吧。
这样的回答让我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略带局促地转了转手上的尾戒,斟酌着安慰道:没关系,你在奥尔德林,也一定能够再遇见那样的朋友的。
我已经遇见了你。黛萝微微一笑,声音却不知为何有些颤抖,多幸运啊。
而且,我确实也有一些事情想要拜托你,不过,还是先吃点蛋糕垫垫肚子再说吧。
她再次站起来,随手拣起一把餐刀。
她手中餐刀也是骨瓷质地,打磨得极薄,昏黄夕阳中呈半透明感的乳白色,与碟子中细密柔黄的乳酪蛋糕相衬,显得十分可口。黛萝低下头,将面前那块蛋糕分成两半,面前那块递给我,另一块则被她连碟带走,在我的注视下,率先举起叉子,将蛋糕送入口中。
啊,快吃吧,她笑眼弯弯地看我,口中嚼着蛋糕,声音都听得有些含糊,像个真正天真的小女孩,我以前最喜欢吃的就是乳酪蛋糕啦。
我却坐着没有动。
卡斯特被称为药草之国我低低地复述了一遍她的话,所以,在客人的蛋糕上抹上毒药,也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我缓缓抬手,尾指上那一枚蛋白戒指,在接触蛋糕切面之后,已然变成一片微微泛蓝的黑色,好似被什么东西灼烧过。
你在餐刀的其中一面抹了毒药,想要借着当面切蛋糕的机会,迷惑我服下,对么?
我死死地盯着黛萝。
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死呢!
没有等到答复,她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好似破碎的瓷片狠狠地刮过耳膜,一道雪白的刃影闪过,黛萝抓起餐刀,恶狠狠地刺向我的咽喉。
那一刻,我几乎看见了单侧刃面上,毒药溶液微蓝的闪光。
但可惜,她的动作落到我眼里,终究还是太慢了。
几乎就在一瞬间,她手中的小刀被我打得飞了出去,落到草丛之中。黛萝尖声咒骂着,不知从何处又掏出了一柄尖细的裁信刀,再次刺向我。
就是你杀了阿尔伯特!就是你害的我背井离乡!都是你的错!去死啊!为什么去死的不是你呢!
她的动作毫无章法,却每一次都带着要将我置之死地的恨意。错身间,我的手掌被她划破,尖利的疼痛直冲大脑。
殷红的鲜血滴落到地上,清脆的关节错位声响起,黛萝的双手软绵绵地垂了下去。我一把接住坠落的小刀,反手抵在了她的咽喉。
阿尔伯特是谁?
我垂下眼眸,将裁信刀横在黛萝的脖颈前,低声问。黛萝却死死地咬着牙,双目赤红,一言不发。
然而,一个诡异的印记却此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三条黑蛇衔尾成结,在黑夜中散发着幽自的光芒。
我此生唯一一次看见这印记,在西风山脉的叹息山谷,那条拥有金红双眸的火焰巨龙,在我的脚下发出了濒死的悲鸣。
而它额间的黑契印,昭示着一旦它死亡,那名以血契为代价控制巨龙的黑魔法师,也将身殒。
阿尔伯特那名黑魔法师就是你说的那位朋友吗?
他不是黑魔法师!黛萝猛地挣扎起来,他是我的老师!!他说过会带我走的!我们明明都已经约定过了的!
我们明明约好了的他会带我离开王宫,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地方去旅行,去看他说过的每一种药草,每一种矿石
如果不是拉维诺,这场战争根本就不会发生,他也不会被我的父亲抓住,送上战场。父亲许诺,只要他让战争获胜,就让我嫁给他
黛萝失魂落魄地喃喃道,语气却在末尾重归怨毒:然后你就杀了巨龙,是你杀了他。
啊,你是不是还以为我对你好是喜欢你?真好笑,你也配?她轻声笑起来,面容依旧是那幅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模样,目光却充满了恶意。我终于明白在我第一眼见到她时,她语气中压抑着的,是什么样的感情了。
无论是与芙洛拉起舞还是与莱昂内尔战斗,黛萝的目光一次次落在我的身上,那么强烈的灼热,大概是早就想将我千刀万剐了吧?
没有理由的好意,是很少有的。
薇薇安的话回荡在我的耳边。其实,早在我注意到她将银质餐具换成骨瓷的那一刻起,曾经那杯毒酒就浮现在我的面前。
但我多么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
我曾经是真心地,想要和她成为朋友。
我低下头:你这么知道我是在叹息山谷将巨龙斩首的?我记得那个时候,卡斯特王国已经战败退兵了是莱昂内尔告诉你的,对么?
是又怎么样?黛萝轻哼一声,起初他还顾念这你们的兄弟情谊,不肯告诉我,后来我灌了他几杯酒,他就什么都乖乖说了。
是吗?我静静地说,但莱昂内尔其实千杯不倒。
你被骗了,黛萝。从头到尾,他都参与了这场战争的策划,之所以他没与巨龙战斗,不过是因为他没有魔法的天赋罢了。你以为自己骗了他?不过是他断章取义、借刀杀人罢了。
多轻巧的手法啊,黛萝,你也不过是把裁信刀罢了。还是说,你其实是在自欺欺人呢?
是又怎么样?黛萝讥诮地说,你以为我还有别的选择?我的父母抛弃了我,把我像香料一样进贡给我的仇人,我就活该认命,锦衣玉食地等死吗?
女孩梗着脖子,狠狠地盯着我:艾希礼,你不是想杀了我吗?那别废话了。是男人就现在杀了我!否则下一次,死的就会是你!
我的刀紧紧地抵在她的喉咙上,隔着冰冷的刀片,我感受到女孩的血管剧烈地跳动着,热气扑来,只要在这向下轻轻一划,她滚烫的鲜血将从我的刀下喷涌而出,将整个凉亭溅红。
我下了手。下一秒,黛萝颈间的缎带被刀刃划断,金属吊坠落到地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那你就当我不是男人吧。
我轻轻地说: 记住你的话,下一次再出手,我不会放过你的。
走吧,宴会就要开始了。 我松开手,将手中的裁信刀随手丢到一旁。
黛萝沉默地盯着我,后退了数步,然后,转身消失在暮色中。
我慢慢地垂下了手,轻轻地擦了擦手背。
就在刚才,女孩滚烫的眼泪,在那个沉默的瞬间里大颗大颗地砸到了我的手上。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抉择,或许因为她还是莱昂内尔的妻子,或许只是因为如今时机尚未成熟,或许、或许。
或许是因为在那一刻,她的脸在泪水中,与黑暗中芙洛拉流泪的脸,与十五岁那年我茫然的脸重合在了一起成为了王子的女孩,没有成为王子的女孩,嫁给了王子的女孩,没有嫁给王子的女孩。命运给的选择看似方方面面,可到了最后,为什么却没有人感到幸福呢?
黑夜已经降临,命运像一张被墨水浸透的薄纸,怎么翻覆,都没有赢面。
我想,我终于理解十六年前的那个谎言了但是,难道我们生来便要任人鱼肉、彼此搏杀吗,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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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想像的现实
夏夜宴的那天晚上,第一场暴雨如约而至。
雨水冲刷走了一切的痕迹,除了黛萝的那把餐刀。
薇薇安查验后,告诉我刀上涂抹的毒药,是植物碱的溶液。在服下毒药的最初,只会令人面色红润,精神亢奋,看上去神采奕奕更胜往昔,但数小时后,中毒者就会精神紊乱,反复惊厥,脑溢血或窒息而亡。
即便验尸解剖,也很难查出毒药的痕迹。更不要提在那之后便是宴会,觥筹交错之间,没人会怀疑到黛萝的头上。
一想到她的谋算从第一次见到我就开始了,我便觉得心底发寒。
然而,现在已不是自怜的时候。
按照惯例,夏季的第一场暴雨之后,奥尔德林理所应当会进入阳光充沛的时期。风平水阔,气候宜人,是往来货船靠岸维特利港口的最佳时机。
但不知为何,今年夏季,太阳仿佛彻底消失了,迎接奥尔德林的只有接连不断的暴雨。河水上涨,越过警戒,令下城区几乎淹没在了污水之中。
而与污水并行的,往往是疫病。
从春天开始就零星出现的传染病,终于在污水横流的下城区,开始大肆传播。为了稳定民心,更为了迎接不久之后卡斯特王国的朝觐,王室和神殿都派遣人马,前往下城区控制局势。
毫无疑问,这苦差事几番推脱,最终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我欣然领命。
此刻,我正走在下城区的街道上,准备与薇薇安汇合。
昨日圣女登台祈祷之后,雨势似乎已经减弱,绵绵细雨飘洒在空中,仿佛有什么潮湿粘腻的东西在空气中流动。腥臭的气味隐隐飘入鼻间,踏过污水的皮靴,溅起哗哗的声响,我透过面罩的缝隙向外望去,感觉下城区寂静得像一座死城。
谁能想到它同王公贵族的宅邸,也不过数道城墙之隔?
但好在,下城区并未出现令我担忧的尸横遍野之景。入目所见,除了流民与病人,便是身着铠甲的巡逻骑士与一身白衣的神职者。
他们都佩戴着与我脸上相似的鸟型面具,尖而长的鸟喙中空处填满了祛味的香草,额前颊侧描画着净化的咒语,双目的位置则开出一条细缝,用以观察四周据说,这样的面具能够保护人们免受恶魔的入侵。
而如今,无数带着鸟头面具的人正沉默地行走在下城区灰白的雾气中,我也在他们之间穿过。
就在我要向港口前进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住了我:艾希礼殿下。
竟然是安洁黛尔的声音。
我回过头,看见一位身披白袍、头戴面具的神侍正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
好久不见,艾希礼殿下。她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您。
我却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与上次见面相比,安洁黛尔变得消瘦多了,以至于隔着这重重的阻隔,我也能够感知到这疲惫的变化。她身上的白袍不再精致,而是由最粗糙的粗麻布支撑,上面溅满了泥泞的痕迹。
昔日那个骑在高头骏马上意气风发的神官小姐浮现在我眼前,叫人心生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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